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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渝着人去庙里与赵家人知会一声,说赵长卿先回了家。赵家人此方放心,监察司的名声,她们妇道人家也听说过,虽说楚渝算半个熟人,依旧令人担忧。闻知赵长卿回了家,赵老太太不说,凌氏也松口气。
凌腾眼中怅然若失,赵蓉望着他,笑的意味深长。
凌二太太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赵蓉,见赵蓉不是善笑,忙道,“这西山寺不愧是名寺,素斋也格外好吃。就是可惜这个时节见不着梅花了,阿蓉最喜欢梅花。倒是听你表兄说,这寺里还有杏子林,如今杏花开得正好,今天日头也好,咱们奉亲家老太太去瞧瞧。”
赵老太太自然捧场,笑,“那一道去看看。”赵蓉眼瞅就要过了花季,赵老太太很为这个孙女着急。凌腾本身才干品性都不错,知根知底,亲上作亲,就是凌二太太这个做娘的刁钻讨厌,不过如今赵家兴旺,想来凌家也不会错待赵蓉。不然真的再耽搁下去,可要如何是好哪。
两家人默许之下,凌腾与赵蓉缀在大队伍后头,赵蓉望着满眼春光,悠悠感叹,“以前家门口的一块大青石,平日里不觉着怎样,进进出出的也没人留意,后来爹爹被调往帝都前,家里人没留心,哪天夜里那大青石忽就给人偷了,反倒成了宝贝,娘不知念叨了多少回。这人哪,说来也奇怪的很。”
凌腾淡淡道,“宝贝永远是宝贝,不论是放在大门口有无人在意,还是打磨光鲜放于高堂之上,都是宝贝。它不是因为有人欣赏才是宝贝,而是本身就是难得之物。”
赵蓉唇角微抿,不愿再与凌腾打这机锋,直言道,“二舅母跟母亲提亲事了,你怎么想的?”
凌腾的道行,应对赵蓉绰绰有余,“我如何想不重要,你如何想才重要。”
休沐时,庙里人格外多,赵家还偶遇着鲁安侯夫人一行,凌氏初入帝都,对帝都这些侯府豪门还不熟,说句老实话,她连鲁安侯夫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大清。不过,鲁安侯夫人这样精明的侯府女主人,凌氏不记得她,她是记得凌氏的。何况赵家算是帝都新贵,赵勇官职不算高,架不住与宫里太后关系好。鲁安侯夫人极和气的与赵家人说了几句话,孩子们各自得了见面礼,鲁安侯夫人还尤其赞了赵蓉几句。凌氏颇觉体面。
待傍晚回家,凌二太太问儿子与赵蓉说的如何,凌腾还是那幅四平八稳的模样,道,“不急,过些天就应该有结果了。”
凌二太太自觉儿子大有把握,双手合什直念佛,喜气盈腮道,“那我得开始准备聘礼了。咱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家里太爷、老太太、你大伯、大伯母、姐妹们都盼着你成亲哪,别的上头能节省,唯这亲事上头不能节省。如今,你姑妈家也富贵了,再者,多备一些也显着咱们对蓉丫头的看重。等你们成了亲,我也没别的想头,一年抱两,两年抱仨,我就高兴。”凌二太太畅想日后子孙满堂的美好生活,眼泪都笑了出来。
凌腾看他娘一眼,没说话,道,“母亲,我去看会儿书。”
“去吧去吧,如今不用考进士了,别太用功,晚上有烧羊肉。”
凌腾应一声,起身去了书房。凌二太太欢天喜地的去找丈夫报喜,凌二老爷也是极情愿这桩亲事的。朱庆也不过娶了翰林之女,赵勇虽是武官,却是正四品,赵蓉也是自家外甥女,不是外人,亲上作亲,再好不过。
凌二太太笑,“还得哪天你过去,跟阿蓉他爹亲自说一声,两家换了庚帖,算了日子,过了聘,这才算定了下来。”
凌二老爷盼儿子成亲盼得胡子都花白了,何况是这样如意的亲事,笑道,“不必你说,我明儿个就去。”
赵家。
一家子去西山寺拜佛赏春,心情都不错。
就是赵老太太与凌氏担心赵长卿,见她神色还好,又问她监察司找她什么事,赵长卿道,“如今朝廷查的严,我以前在西山寺,见过蜀王一回。”
凌氏都觉着稀奇,“你与蜀王如何认得?”她闺女如何会与这些王爷啥的打过交道?
“蜀王曾与太爷相识,我在蜀中时去神仙宫拜神仙,身上佩了太爷给我的玉,蜀王认了出来,其实并没有来往过。”
凌氏念声佛,也没好说,太爷怎么啥人都认得啊?
赵老太太更对自己亲爹朱太爷了解也不深,知道赵长卿无事,便放下心来。赵长卿不欲多说蜀王的事,笑道,“来了帝都这些日子,说来咱们一家子还是头一遭好生去逛西山寺呢。”
凌氏笑,“可不是么。先时我倒是去给你求过两回菩萨,保你平安的,灵验的很,只是那会儿急惶惶的,哪里有心思去看风景,这回细瞧,果然是帝都气派,风景好,人也多。”
赵老太太笑,“拜菩萨,心诚则灵。以前常去平安寺吃素斋,帝都这里的口味儿跟咱们边城不大一样,也差不离。”
赵长喜忍不住显摆,“大姐姐,我摸了个上上签。”
赵长卿笑赞,“唉哟,长喜手气真好,大师有没有帮你解签?”
“解了,说,说……”说的啥,她有些忘了,赵长喜总结一句,“反正说是很好啦!”还拿出自己的签给长姐看。
一家子说说笑笑,极是融洽。
凌氏免不了私下再问一回赵蓉,赵蓉没句准话,“我还是要再想一想。”
凌氏急的脑壳疼,道,“还要再想什么?你都想多少年了?你倒是得替父母想一想哪!阿蓉,父母不是逼你成亲,女孩子到了年岁,有哪个不成亲的?你再蹉跎下去,难道一辈子住在家里?如今我跟你爹爹在,总叫你住的安稳自在。有朝一日,我跟你爹爹不在了,难道你就在娘家守着兄弟、兄弟媳妇过日子?你兄弟是跟你一个娘胎出来的同胞骨血,兄弟媳妇可不是,到了侄子那一辈,更远上三分,怎能与自己儿女相比。阿蓉,你总要为自己考虑。”话到最后,凌氏真是苦口婆心了。
赵蓉道,“大姐比我年长的多,母亲不如先操心大姐。”
“你跟你大姐一样吗?”长卿完全是歹命看走眼,再加上长女不能生养的问题,凌氏想起来就心焦,越发说赵蓉,“你也不能跟你大姐比,她就是不嫁人,那也是一品诰命,铁杆的庄稼在手里了。你呢?你有啥?”
凌氏往日间十分唾弃鄙视凌二太太,更兼前些年没少与凌二太太生气,凌氏最看不上凌二太太为人。可话说回来,姑嫂两个不过半斤八两,一对的势利眼。无非是凌二太太遇着个窝囊的凌二老爷,凌氏遇着赵勇,才显着凌氏好似强于凌二太太,倒不如说是赵勇比凌二老爷出息。其实,凌氏与凌二太太两人完全是大哥别说二哥。赵蓉闭着嘴巴不说话,偏赶上凌氏的势力眼发作,道,“你大姐,有产业有诰命,她就是不嫁人也立得住。她有本事,兄弟子侄就不会小瞧她。她现在不必靠爹娘,以后也不必靠着兄弟子侄吃饭!她自己能活的体面,你呢?你能吗?你哪样能跟你大姐比?”
这话,要多戳心窝有多戳心窝啊!赵蓉心里已经炸了,脸色雪白,浑身发抖,凌氏到了更年期,只管一径絮叨,“你就醒醒吧,这些年,多少人给你提亲,难道就没比阿腾好的?你只是惦记他。先前他糊涂,不愿意。如今好容易他愿意了,嫁过去正头原配,过一二年,生养几个小子丫头,红红火火,儿女双全的好日子。千万别人家愿意,你这里又拿捏。我跟你说,你不是那花骨朵儿能拿捏的年纪了,男人只要有本事,就是再过一二年,阿腾照样娶年轻的黄花大闺女。你呢,你再过几年,就是嫁做继室也嫁不了好的。唉,我这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你自己想想吧。”
赵蓉晚饭都气得吃不下。
凌氏也没理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闺女小时候,那是千难万舍的不愿意她们嫁人,可这到了年纪不出嫁,那真能留成仇家。凌氏就时常说,“我得给这丫头愁的少活十年。”赵蓉这个年纪,又不是小时候,不吃饭就不吃吧,自己想个清楚也好。凌氏还得照看老太太,还有赵长卿身子尚需滋补一二,先时中毒到底亏了元气。再者,次子刚寻了书院念书,又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赵长喜赵长安年纪都小,虽有丫环乳母,亦要留心的,另外种种家事,千头万绪的,虽有赵长卿帮衬,凌氏也不轻松,忙忙叨叨中,实在懒得再去给赵蓉掰开了揉碎了的做心理安慰。这些年,她做得够多了。
赵长卿如今又开始去宫里给五公主做先生,现在五公主不学捏泥人了,她十分祟拜赵长卿的武功,赵长卿就专职做起五公主的武先生。
这个任命,五公主其他女先生也无意见。除非武将人家出身,不然女眷鲜有会武的,即使有的会个三招两式,也鲜有如赵长卿这般高强武力值。另外,赵长卿做五公主的武先生,也没夺了其他先生的饭碗,更兼她曾经救过五公主,诰命也上去了,大家算是心服口服。赵长卿在帝都诰命圈里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更兼她为人低调,日子久了,大家对她印象不差。
倒是赵蓉,在赵长卿以为赵蓉十有八|九要嫁给凌腾的时候,赵蓉突然应了鲁安侯府的亲事。赵长卿听凌氏与她抱怨,自己吓一跳,脱口道,“这是怎么说的?前几天不是二舅舅还过来说亲事的事么?”你不愿意,当初干嘛点头啊。
凌氏揉着胸口,“她这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哪。你爹爹都跟你二舅说好了,虽还没换庚帖,那是在等吉日。前两天是有官媒说起过鲁安侯府,可咱们已经应了你二舅,怎能反悔?可那个牛心左性的孽障……她现在又改乐意鲁安侯府了。”
赵长卿对鲁安侯府还是稍有些了解,略一思量便知道,“是不是鲁安侯家要为世子说亲?”
“是啊。这体面倒是体面,可我听说鲁安侯世子与前头元配因子嗣上头的事和离了,如今屋里两子一女都是庶出,且都是奶娃子呢。你想一想,这么多的庶子庶女,屋里妾室就少不了。体面也不能当饭吃,阿腾官儿虽不高,已是正六品,将来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不成?就是你爹爹在阿腾的年纪,也这么高的官。男人要有本事,怎么着都能过得好日子。如今贪图世子夫人的名头,嫁过去与妾室争宠不成?就是生下嫡子,比庶子年纪还小,又是一桩难事。再说,咱家与鲁安侯府也不熟。以后万一那孽障受苦,咱家要怎么去给她出头呢?”凌氏满心烦躁。
赵长卿心说,凌氏真的与前世不同了,若是前世知道有这等好亲事,上赶着也愿意的。今生赵勇得力,虽不是那等平步青云的类型,可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家里日子好,凌氏不仅眼界开阔,心胸也开阔了。
这么些年,赵长卿早放开了前生之事,却也不乐意管赵蓉的事,于是道,“鲁安侯府的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前头世子夫人成亲十来年无子,后来和离的。就鲁安侯府本身,显赫是不用说的,先帝昭仁太子元配太子妃就是出身鲁安侯家族,后来东宫出事,就不提了。彭相的嫡长孙娶的是鲁安侯家的嫡女,他家幼子娶的是前永安侯嫡长女。只是,如今彭相病了,一直未见好,听说久不上朝,彭家自然不比从前。永安侯更不必说,自尽之后,朝廷将永安侯爵位收回,如今也没永安侯府了。鲁安侯的几门贵亲,都不大显贵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咱家祖祖辈辈都在边城,这初来帝都,与鲁安侯府也无甚交情。鲁安侯府前来提亲,或是看好爹爹的前程。”
凌氏揉着眉心,“要你说,鲁安侯府是嫁不得了?”
赵长卿一笑,说到底,凌氏依旧为鲁安侯府的提亲动心了。凌氏与前世比的确是有所长进,却也没她想的那样多。赵长卿道,“自来结亲,总要图些什么的。高嫁低娶,也没什么不好的。鲁安侯好歹是侯府,比咱家总要强些。我就是跟母亲说说鲁安侯府的事,免得母亲抓瞎,到时连亲家也不清楚。”
凌氏叹气,语气已是软了三分,道,“这个犟种,我不管她想嫁谁,只要嫁出去就让我省心!真是上辈子没烧高香,修来这样不省心的孽障!”心里已是愿意鲁安侯府的亲事。
赵家再说鲁安侯府的亲事,鲁安侯府也在说赵家。
鲁安侯夫人同丈夫道,“要论起来,自然是赵夫人更好。虽是和离过,年岁并不算大的离了格,还比咱们贤哥儿小上两岁,人也能干。娶上这么一房媳妇,子孙都不必愁的。只可惜,我悄悄打听着,赵夫人于生养上似是有些妨碍,要不也不能与夏家和离。经着前头孟氏,如今还是要以子嗣为要,贤哥儿虽有了庶子,没有嫡子,到底不佳,以后也是个挑儿。侯爷不是常说赵家是有运道的,这两年,咱家运道偏生不大好。赵家次女我见了,生得一等一的容貌,也不差。听说先前是因为自幼承教于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膝下,后来,两位老人家一天过逝,赵二姑娘是极孝之人,执意要给老人家守孝,按理,做曾外孙女的,孝也有限,可她,执意要守三年,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青春。姑娘家,生的好相貌,家境也不差,心气儿自然高,因耽搁几岁,再说亲就没合适的。这又赶上赵大人奉旨北上,阖家到了帝都,以后就在帝都做官了,赵家也愿意给闺女就近在帝都寻女婿,以后方便照看来往。别的不说,帝都城里官宦人家也比边城多。赵二姑娘年岁不算太过离谱。”
鲁安侯念着颌下胡须问,“那姑娘你看品性如何?”
鲁安侯夫人笑,“赵家咱们不算熟,赵夫人我是知道的,数一数二的能干,寻常人没法与她比。赵二姑娘是赵夫人的妹妹,姐妹之间哪怕略有不同,想是也差不了太多。只是赵二姑娘小了几岁,看着斯文些。哪怕不比赵夫人能干,还有我呢,我一调理她,她也就出来了。”
鲁安侯笑,“赵大人深得太后信任,就是赵家长子,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如今在西北效力。咱们不图别的,只图人家姑娘品性好,年岁大些也没什么,做长嫂的,真给贤哥儿娶个一团孩子气的来,也不合适。”
“是啊,我也这样想,就等赵家回信了。”
赵家现在乱作一团,赵勇听说赵蓉改了口,要嫁鲁安侯府,当下气得掀了桌子。他不是凌氏,心眼儿转的快,赵勇是男人,又在军中多年,最重信诺。已经应了凌家,又是亲戚家,何况凌腾这个内侄,虽与长女无缘,家里也有个糊涂娘,可凌腾自身本事不差,这么些年,在边城时逢年过节的没少了去赵家走动。人心肉长,在赵长卿与夏家和离后,赵勇心里还有过,早知夏家忘恩负义,当初还不如把闺女嫁给凌腾,的念头儿。
如今他已应了凌家,赵蓉又要嫁鲁安侯府,这如何与凌家交待。何况鲁安侯府这不知根底的豪门,人家凭什么娶一个蹉跎多年都没嫁出去的武官家的次女,你是相貌倾城,还是家世过人?赵勇活了这把年纪,根本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更兼凌氏与赵勇说了鲁安侯府的情形,赵勇道,“阿腾那里,除了阿腾的娘不省心,嫁去是正头元配,也没些庶子女的麻烦!”赵勇也是男人,这些年一步步往上走,就是外面应酬,也遇到过别的女人。他难道不喜欢青春貌美,温柔小意?凭他的地位,有一二妾室也寻常,赵勇不纳妾,一是怕家里妻妾嫡庶的麻烦,二则妻子在他贫寒时嫁进赵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他也不想对不住妻子。何况这些年,小女儿小儿子的接着来,赵勇也就没那个心了。
可鲁安侯府不一样,人家家大势大,又是久在帝都的,鲁安侯世子屋里妾都不只一个,这要嫁过去,娘家想替闺女出头都难,赵蓉日子如何好过!若有妾的日子真好过,长女不至于会和离!
赵勇大发雷霆,凌氏直劝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别把老太太吵了来!也值不当生这样大的气!阿蓉就是这么个脾气,要我说,她愿意嫁就让她嫁去吧。我如今也死了心,只要她肯嫁,她就是嫁个要饭花子我也不拦。你不让她嫁,她真老在家里,这可怎么是好。”
赵勇怒道,“这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家里不缺吃不少喝丫环婆子都有,她这样去希图富贵是要做什么!”
凌氏直叹气,“有本事就总往穷鬼家嫁,这没本事的偏向往富贵门第。”当初长女随便嫁谁也比夏家强啊,把夏家旺起来,自己和离了,真是便宜死了夏家!赵蓉吧,凌氏就算头发长见识短,那也知道侯府不是好嫁的,若真富贵易得,天底下都是富贵人了。她对鲁安侯府的亲事动心归动心,只是对赵蓉的本事有些不放心。真是的,两个闺女没一个省心的。
赵勇怒火难消,问,“她不是早就心心念念的想着阿腾么?看她这痴情也有限的很!”
凌氏抹抹眼泪,“我要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早把她嫁出去了。你说说,这些年,给她说过多少亲事,她是一个都不愿意,咱们劝了她多少遭,操了多少心。为这个,外头就传的不大好听。亏得这是在帝都,没人知道她的根底。她先时是要生要死的想着阿腾,谁知如今就变了呢。”
赵勇咬牙,说气话,“我宁可在家养她一辈子。”
“那你干脆勒死我算了。”凌氏道,“我如今见了她就愁的慌。好容易她愿意嫁了,就让她嫁吧。眼不见,心不烦哪!大不了,二哥那里,我去赔不是。赶紧嫁了她,我还能多活两年。冤孽啊,上辈子不知道怎么欠了这个冤孽的,这辈子让我操这些心。”
夫妻两个气一回,别的都能强求,唯独这亲事,真是强求不来。赵蓉又不是那种爹娘硬安排,她就能从命的,万一她上了吊撞了墙什么的,还不如遂了她的愿。凌氏想,我也能早点解脱。
为了赵蓉这事,赵勇与凌氏夫妻两个去凌家赔不是。
凌二舅还好些,到底是男人,面子上总过得去,凌腾更加有风度,反是劝赵勇,“世上别的都好说,唯有姻缘强求不来。如今姑丈过来告诉我,总比真叫蓉表妹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来好,不然,既是耽搁了她,也是耽搁了我,更令长辈们操心。咱们是姑表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做不成夫妻,也不是外处。姑丈更无需自责,亲事原就未定,还是要以蓉表妹的心意为主,她是女孩子家,别委屈了她。”
凌腾样样明白,通情识理,赵勇简直说不出别的话,欠疚叹道,“是阿蓉无福。”
凌腾笑,“姑丈别这样说,不管怎样,我都是盼着表妹好的。正好我前两天从阿白那里得了李翰林的好酒,中午我陪姑丈喝两盅。”
赵勇也是个爽气的人,道,“好。”
凌二舅见儿子无事,对赵家悔婚的事也便放开了,更兼他有些个小心眼儿,如今赵勇官位高,说不得以后儿子还得得他提携,凌二舅也便颜色好转,郎舅二人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
内宅凌二太太却是不大好,听凌氏说完此事,凌二太太如遭雷霹,险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凌二太太抓着凌氏的手,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连声质问,“妹妹!妹妹!这是怎么说的!不是早说好了的吗?先时阿蓉也点了头!怎么能说变就变哪!我可是聘礼都预备齐全了啊!还是说妹妹家如何兴旺了,就看不上阿腾了!就是看不上阿腾,先时怎么又应了我!”凌二太太说着说着便不着调了。
好在凌氏理亏,并不计较,只得硬着头皮,“都是我对不住二嫂。”
凌二太太哭了一时,又抱怨许久,凌氏只干听着,由着凌二太太抱怨,待凌二太太抱怨完,知事难回转,又小哭了一回,听得外头说要备酒饭,中午一道吃酒。赵勇与凌腾、凌二舅要吃酒,凌氏也没能走,看着凌二太太哀怨天哀怨地的,饭也没吃出个滋味儿,待赵勇那里吃好,叫她回家,凌氏如蒙大赦,急忙与丈夫告辞而去。
凌二太太又开始对着丈夫儿子哭,“还有心思吃酒,媳妇都没了!还有心思吃酒!你傻不傻!媳妇没了!”
凌腾笑笑,给母亲擦眼泪,“娘,你还担心我娶不上媳妇不成。你别担心,这是我跟蓉表妹无缘,今年,我一定给娘娶个媳妇回来。”
“这是真的?”她儿子,当然不会娶不上媳妇!问题是,娶什么样的媳妇!
凌腾道,“千真万真,要不,我给娘发个毒誓。”
凌二太太气笑,捶儿子一下,抹着眼泪道,“你也就贫嘴逗逗老娘我,在人家闺女跟前,老实的跟木头疙瘩似的。你可给我记住,我这就寻官媒来给你说亲。”
凌腾难得吐口,“都由娘亲。”
凌二太太此方稍稍气平。
凌氏听凌二太太抱怨了大半日,心里那叫一个憋气,在车上就忍不住道,“别人家养孩子,好不好的总能顺顺利利的过日子,咱家这个,真是冤孽,叫老子娘的去丢这样的脸!”
赵勇一声长叹,“幸而阿腾是个明白的,阿蓉无福啊。”
凌氏气,“老子娘为了她,脸都不要了。随她吧!人家儿是她自己选的,过得好,是她的造化,过不好,她也怨不着人!”
不必去宫里的时候,赵长卿大都是在家休息,或是伴着赵老太太说话。看赵蓉心顺意顺的模样,赵长卿真不明白,赵蓉不是一直想嫁凌腾的么?如今回绝掉凌家的亲事,赵蓉竟没有半分不舍,反是难得现了欢颜。
赵长卿与赵蓉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赵蓉脑袋里在想什么,赵长卿亦不大关心。倒是赵蓉并未让赵长卿疑惑太多,自老太太屋里出来,赵蓉凑过去与赵长卿一路,轻声笑,“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他?”
赵长卿意态平平,“你喜不喜欢他与我早不相干,反正我不喜欢谁,断不会在谁身上浪费多年青春。对喜欢的人,才会这样。你喜欢凌腾,只是一桩天大富贵面前,你更喜欢富贵罢了。”侯府世子夫人,就是将来的侯爵夫人,正一品诰命。
赵蓉微微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看,你豁出命才得以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便可得到。”
赵长卿不咸不淡,点点头,对赵蓉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嗯,加油,你很快就能赶上我了。”话毕,抬脚,转身,分道扬镳。
赵长卿是习武之人,自来六识灵敏,她走出老远犹能听到赵蓉咬牙的咯咯声,不禁微微一笑。
凌家。
劝慰了父母安心,凌腾转去书房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打发了亲随小厮,细细的研了一池好墨,铺纸,提笔,醮墨,凌腾写下四个字:因果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