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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这也可以……”金世遗大喊大叫。
沈妍翻了个白眼:“二货,你这反应能力够迟钝的,怎么当上法医的?”
“哦,当初就想报个人少的专业好上大学,于是就报了法医系。”
“……”
我们这边虽然已经实行了火化,但是很多村子里还保持着最古老的土葬习俗,挖坟开棺,弄到几具尸体什么的,不算难事。只是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邪灵附在了金世遗爸爸的身上,来做那碗手撕人头皮呢?我一想起自己曾经那么近距离地跟一块死人的头皮接触过,胃里不由一阵翻涌,捂住嘴,干呕起来。
沈妍拍拍我的背:“初一,你没事吧?都五个月了吧?怎么反应还这么大啊?”
“不、不知道啊……”
“这灵三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这个孕妇到处乱跑……啊呀!”
突然,凌王墓一个急刹车。
我们几人因为惯力身子向前撞去,金世遗急忙挡在了沈妍的面前,沈妍的脑袋撞到了金世遗的肚子上。而我因为这车子停得太快,头狠狠地撞在了前座椅上,撞得我眼冒金星。
“凌王墓,你抽什么风呀?”我疼得大叫。
凌王墓把车门打开,冷冷丢下一句:“你们先回家,我看见何三途了。”说完,迅速下车,眨眼的功夫,就跑得没影儿了。
“唐初一,你没事吧?”沈妍关心地问我。
我笑了笑:“没事。”还好这撞的是脑袋,如果撞的是肚子,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凌王墓这家伙一惊一乍的,一点细心都没有,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儿的好。
沈妍推了推金世遗:“二货,你去开车。”
“嗯。”金世遗刮了下沈妍的鼻子,坐到了驾驶位上去。
车子飞快行驶,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南无村。刚到村头,金世遗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说有人在店里闹事,金世遗跟我们说就送到这里了,然后就要打车回去。这南无村现在这个时间段也不好打车,于是我就和沈妍下车,让金世遗把车开回县城去了。
我和沈妍沿着乡间小道,慢慢向家走去。
刚刚穿过尹奶奶家的院子,就看见灵正一袭黑衣,负手而立,站在院子大门口看着远处的天空出神,刀削般的背部曲线完美呈现在我们面前。沈妍朝我打了个眼色,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我则快步走到了灵正的身后。
“灵正……”
“初一,你去了哪里?”
“去、去找金世遗啦……”
灵正回过头来,望着我,眸子似乎比以往更透彻,能看到人心坎里去。可是他没有拆穿我,只是顺着我的话聊:“可有找到?”
原本我的计划是,大饱口福之后,晚上回来接受灵正的惩罚。为了好吃的,受点苦也值得。可是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灵正要是再罚我,我只能躺尸了。我把手指在衣服上绞着,低声道:“找到了,不过我们什么也没发生……那个,我、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讨好地给灵正捏着手臂,陪笑道,“灵正,金世遗的养父爸比被邪灵附身了耶。”
我故意说着很呆萌的调子。
灵正这一眼能看到人心底去的眼神,我要是说了谎,那真是良心不安呐。所以,我把我们今天在金世遗家酒店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跟灵正汇报。
灵正踏步回屋,我忙跟着灵正。
沈妍也回了家,不过没跟着我们,而是去香房找外婆。我路过香房的时候,跟外婆打了声招呼,说我回来了,然后跟着灵正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灵正坐到书桌旁,执笔,在纸上落墨。
我站了一会儿,见灵正并没有打算理我的样子,于是主动去厨房浇水,沏了壶茶,将清香水韵般的杯盏递到灵正面前,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静静看着。
灵正现在写东西的样子,就好像是以前帮我写作业一样,我可以算是灵正看着长大的吧,他把小孩子般教导与疼爱,我以前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爱灵正,初中的时候,恋爱观刚刚建立,还纠结灵正喜欢不喜欢我,纠结了好久呢。现在可好了,肚子里是灵正的宝宝,眼前是灵正如墨描的侧脸,日子过得真如意啊。
“初一。”
“啊?嗯?”
我双手托腮支在书桌沿上,仔细盯着灵正下笔的手,随着手指的移动,阳文与阴文出现在了纸上。灵正的阳文写得苍劲有力,行楷偏草;阴文我虽是不认识,但看那一笔一画也写出了绝妙之迹。
“你现在看到了什么?”灵正仍然奋笔疾书,头也未抬地问我。
我脱口将心事说了出来:“看到男神在写字……啊……不是,我是说,灵正写的阴文书很厉害,能治百鬼,好帅。”自知说错了话,忙用余光去瞄灵正,见他手都没有顿一下,依然快速书写着。行云流水,点墨成画。
写了一会儿,他换了一张黄裱纸,铺上一张红色金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巴掌大的八卦图,再用黑墨与白乳胶分别点了双极。朱砂印在红色的底上,看得不那么明显,唯独那一黑一白的阴阳极,显得格外醒目。
“初一,你去屋外折支槐树枝来。”
“哦。”我依言,走到外面,踮起脚把手臂抬到最高,碰到不槐树枝。使劲跳了三下,还是够不着,于是想进屋搬一把凳子过来搭台,谁知一转身,迎面抵上灵正那双清冷逼人的眸子,我忙不跌后退一步,哪料踩到了一块石子,脚下一滑立即仰头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灵正的手指顺着我的指尖握到掌心处,将我一把提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提,把我提得在空中飞了半圈。在这半圈的光景里,我脑补了电影里的画面,估摸自己会被灵正扯回他的怀里,我便能再借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了。不曾想幻想始终是幻想,灵正的力道刚刚好够我站稳身子,他的眸中没有慌乱与波澜,我也并不能前进半分,实施我内心邪恶的想法。
一阵暖风吹来,吹落了树上残留的最后一季槐花,飘到灵正的肩上。
点点雪白,若霜似雾。
黑与白,是撞色,也是最佳搭配之色。灵正的黑衣是我记忆里最悠远绵长的追忆,枝头那朵朵洁白的槐树花,是我相思梦里求索的未来。
灵正抬手折了一枝开了三四朵花的槐树枝,伸到我面前来,脸色平静如仙者。
“初一,你看这是什么?”
“槐花。”我伸手接过来,放到鼻下轻嗅。
粉白清香,如迎风雪雨,比桃花李花更惹人怜惜。
“若我说这是杏花呢?杏与槐虽不得同月而开,但你怎知我所说的“杏”不是你眼中的‘槐’?”灵正抚了抚我的头,眼中有了提起佛意时,那股神圣的光芒。
我憨笑两声:“灵正,杏花就是杏花,槐花就是槐花,我书读得多,你骗不了我。”
灵正缓缓摇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但这种灵性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我,你,外婆,我们同样能通阴司、渡阳关,可往往所见所闻皆不一样。”将枝丫上的几朵槐花摘去,放于我的掌心,顿了顿,又道,“‘槐’与‘杏’传递给我们不同的灵性,我们用自己的灵去识别它,便产生了千万种思想。”
我微张大嘴巴,听完灵正这番又是槐又是杏的话,脑中记下的,只是灵正唇边扬起的一丝空灵笑意。要我用语言来形容的话,我只会说,像神像佛又像仙,总之不像人该有的存于大地的落实感。可偏偏灵正这种超越尘世的样子,又能给我无限道不明的安全感。
显然,灵正早就明了他说的这番话我短时间悟不懂,也没有为难我,只让我自己待在这老槐树底下慢慢开悟,他则回屋准备阴文书和桃符。说是等一个小时后,再带我们一起去金世遗家的酒店看看去,处理处理金世遗他老爸的鬼事,查查那手撕人头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望着灵正轻步回屋的背影,欲哭无泪,肚子咕咕叫起来。看一眼手中的几朵槐花,心一横,全丢进了嘴巴里。嚼几下,咽到肚子里去。
万物的“灵性”?人类的“灵识”?
我脑中天马行空地海想。
有心理专家研究过,人在照镜子的时候,脑中会自动脑补不足之处,因而我们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长相会比真实长相丑百分之三十左右。这也是为什么你照相时别人都觉得像,而你觉得不像的原因。
这会不会跟灵正所说的相关?
他眼中的槐花是杏花,而我眼中的槐花就是梨花。我们如今的存在,可是说是偶然中的必然。我们每一个人眼里看到的世界,或许都不尽相同。也许你觉得甜,他觉得是苦的,但是他的苦又跟你的定义不一样。也许你觉得那种颜色叫蓝,他也叫蓝,但他看到的其实是你眼中的绿色。
谁能确定自己口中的甜味,就是别人认为的甜味呢?谁又能肯定自己所见到的天空蓝,就是别人眼里的蓝色呢?
当我们同时看到一个人的时候,都觉得他长得好看。我认为他好看是因为我看到他肤白脸俊,而你也觉得他肤白脸俊,但你的肤白是指的“黑色”,而我的肤白指的是“白色”。只是对世间万物概念的不同定义。
举个简单些的例子,动物看人,跟人看人,差别很大。
最寻常不过的,便是狗眼看人低,蛇看人是红色的,苍蝇看人有无数个脑袋。以上这些都是经科学证明过,大家讨论起来也多了份依据。有些人天生就能见鬼,有些人经过后天的修炼和机缘也能见鬼,但有些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透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