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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种田。”曲悦的话说到这里, 嘱咐江善唯一声,出门溜达去了。
自从她搬进这座足有两个足球场大的浮空岛,还没有认真观察过周围的环境。
绕了一圈,绕去了屋舍后方一片不经修剪很原始的树林里。林间鸟语花香, 雾气缭绕, 肥美的仙鹤在潺潺溪流上戏水,令曲悦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除了闭关和实在没有食物吃,她从来不辟谷,乐修体验人生百味, 舌尖味便是最容易感受且最激烈的一种。
她正砸吧着嘴,想着杀一只仙鹤会有什么罪名, 感觉到一抹神识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打量。
曲悦抬头看向对面的岛,这道神识来自妲媞的岛。她与妲媞是邻居, 后院对着后院。
顺着那道神识,曲悦看到了君执。
他盘腿在小瀑布旁的大石头上打坐,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蚕丝中衣。脸色苍白, 唇无血色,果然是受伤了。
但瞧着更像是旧疾复发。
君执睁开眼睛, 莞尔:“曲先生。”
“君前辈。”曲悦行了个点头礼, “您受伤了?”
“看出来的?”君执恍然,“哦对, 你是乐修, 乐修也通医理。”
“那倒不是, 晚辈昨夜听见妲媞前辈的琴音, 是治疗内伤的。”既然这样防着自己的耳朵,曲悦便直截了当的说。
“那何以认定是为我弹奏的?”君执辩了一句。
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听见两人传音?怕她偷听怎么不回自己的王府去?
“晚辈也不知为谁弹奏,眼下您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妲媞前辈的岛上,若不是来找妲媞前辈治伤,那是……?”
曲悦露出些八卦的神色,覆霜第一乐修与摄政王之间的确有着许多传闻,妲媞时常出入摄政王府,一住便是小半年。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为君执稳固旧伤。
不过两人郎才女貌,是情人关系也不奇怪。即使妲媞已经七百多岁了,君执才两百出头,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年纪从来不是问题。
可巧了,正想着妲媞,妲媞便缓缓走进她的视野里,手臂上搭着一件玄色织金袍,走来君执身边站着:“该回了。”
曲悦看着她,呼吸露了几个节拍。只觉得萧索冬日里,眼前有一园牡丹骤然盛放。当真是位绝代佳人。
君执取过她臂上的长袍披上,从石头下来,面朝曲悦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转身随着妲媞离开。
想到那颗蛋,曲悦本能的想要喊住他。
她有个接近君执的绝佳机会,《春秋十三曲》中的“阳春白雪”,疗伤效果远远超过昨晚妲媞所奏的曲子。
现在说出口,有些当着妲媞的面勾搭她情人的意思。
曲悦先忍住了。
妲媞陪着君执往回走,默默传音:“太师伯,媞儿不擅乐医道,她手中或许有更适合您的……”
“不急。”
*
接下来七八天里,曲悦都待在自己的岛上修炼,将法力恢复到了八成左右。
每晚子时,她都能听到妲媞的琴音,看来这是君执固定的疗伤方式。
第九日时,她与韦三绝的比赛之期只剩下一日,她去了天上城掌院阁找居不屈。
听她说明来意以后,居不屈摸着小胡子纠结道:“君舒怕是不行啊……”
“晚辈知道他藏剑不出的事情。”见他欲言又止,曲悦挑破,“是摄政王的要求。”
她解释罢,居不屈惊奇道:“你还真是特别喜欢自找麻烦。”
曲悦自己也很头疼,但还得继续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我辈证道之路。”
年轻真好啊,居不屈在心里默默感慨,遥想当年的自己,也是一样的傻缺。
“对了居前辈,您知道君舒藏剑是怎么一回事吗?”她问。
“不知道。”居不屈摇头,“只知道十七岁那年,他独自外出去历练,也不知遭遇了什么打击,回来后意志消沉了一阵子,便再也不出剑了。”
君执也是这样说的,曲悦心里有了个谱。
走出掌院阁,夏孤仞背着剑站在门口,曲悦打了声招呼之后,瞧见已是中午,便去往食所吃饭,顺道给江善唯带些吃的回去。
那小子每天泡在药田里催熟草药,毫无成绩,曲悦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也没有理由阻止他。
走进食所里时,瞬时有许多道神识凝在她身上,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声音涌进耳朵里。
“她就是才四品的曲先生?”
“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惊世骇俗了,咱们还在练习御剑飞行呢。”
“你押了谁赢?我反正押的曲先生,你去看看赔率,即使押韦师尊也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押曲先生,万一她赢了那我就发财了,梦想总是要有的,你说是不是?”
“我去!夏孤仞竟然来吃饭了!”
曲悦抬眼,瞧见夏孤仞坐在自己前方,与自己隔着两个饭桌,拿了些清粥小菜,却并不动筷子。
曲悦又和他打了声招呼:“你也来吃饭?”
夏孤仞点头:“对,吃饭。”
“吃个屁啊,他不是辟谷多年了?”
“他干嘛呢,我瞧他早上开始就踩着仙鹤在曲先生的浮空岛附近溜达。”
“他该不是韦师尊派去刺探军情的吧?”
“韦师尊还用刺探军情?不对,即便要刺探军情,韦师尊脑子抽了才会派夏师兄吧?”
曲悦置若罔闻,吃完饭又打包了一份。
见她起身,夏孤仞也起身跟了出去,并走快一步,走去曲悦前面。
曲悦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停下脚步:“夏公子,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难道不是先生有事找我?”夏孤仞也停下脚步。
“我没事找你啊。”曲悦莫名其妙。
“先生和师父比试,需要三个人。”夏孤仞比出三根手指,眼神里写着“你懂”。他这些天一直等着曲悦来求他参赛,然而明天就要比试了,她竟然这般沉得住气。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知道呀,三个人已经确定。”曲悦回望他,“君舒,逐东流,云剑萍。”
夏孤仞愣了,甚至有些恼怒:“我是学院里最强的,先生竟然不选我?”
逐东流能够理解,君舒也算脸面,云剑萍???
曲悦恍然大悟,连忙安抚他道:“我没有瞧不上你的意思,九国试炼的五人赛肯定有你,但明天的小比赛用不着,杀鸡焉用牛刀。”
夏孤仞一怔。
身后食所里一阵抽气声:也太狂了吧!
*
这厢居不屈派人喊来君舒。
君舒一口拒绝:“师父,您是知道的,徒儿不喜欢与人争斗。”
居不屈道:“是曲丫头和韦三绝争斗,你不过是去当一枚棋子罢了,这也不行?”
“这……”君舒为难,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曲悦是他的恩人。
“教训韦三绝那王八蛋,为师是一定要出一份力的。”居不屈举了举拳头。
“莫非您认为曲先生会赢?”无论君舒怎样想,曲悦都没有赢的可能性。
“为师砸了一千灵珠买她赢,算是精神上支持她。”居不屈指指君舒,神情严肃,“你去助阵,便是物质上的支持。”
君舒翻个白眼,也不问原因了。反正只要能怼韦师尊,师父砸锅卖铁也要上。
说来也是奇怪,师父和韦师尊性格迥异,见面就互吵,吵恼了直接大打出手,掌院阁都已经重建许多次了,可传闻中两人竟是好友。
君舒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好”在哪里。
“掌院!”一名执事急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居不屈皱眉。
“您快瞧瞧咱们学院大门口!”执事冷汗冒了一头。
居不屈忙不迭挥手打开了水镜,只见门口围着密密麻麻的人,门外整条街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居不屈吓了一跳:“他们这是干什么?”
君舒也吃惊,覆霜学院是何等庄严肃穆的地方,百姓们平时都是绕路走,路过也要蹑手蹑脚,生怕冒犯了“仙人们”,此时闹哄哄的宛如菜市场。
执事擦着汗:“还不是那只海妖!谁给它讲故事它就给谁一枚覆霜币,没有好故事说秘密也行,谁的秘密都行,只要说的秘密令它感兴趣!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半个王都的百姓都来了。”
居不屈恼火道:“赶走赶走统统赶走!”
“师、师父!”君舒睁圆了眼睛,“那是咱们学院的水缸吗?”
水缸名叫乾坤定,是学院祖师爷放置的,学院内蓬勃的灵气正是取自于里面的海灵力。
原本乾坤定是烟灰色的,搭配着学院古朴严谨的建筑风格,显得极有档次,现在成个阔口大花瓶,还是花里胡哨农家乐审美,竖在大门廊柱旁简直了。
居不屈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要撸袖子捏爆那只海妖。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海妖没什么斗法能力,却很难被抓。
尤其是“汐”,说白了就是一蓬海浪,随时可以与海水融为一体,除非把缸砸了,但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快去告诉曲先生!”
“是你!”意境被打破,幻波恼火抬头,“姓曲的!”
虾蟹们纷纷钻回海里去,留下满海岛的夜明珠。瞧着是受到了惊吓,实则一个个心头窃喜,终于不用再配合着老大演戏了。
幻波脚上穿着人类的鞋子,幻化出的身体和人类一般无二,并无妖气。君舒思考过罢,震惊着道:“是汐妖?”
曲悦笑着道:“是汐妖。”
“没想到我们覆霜内竟还有汐妖存在。”君舒感叹,汐属于灵体,只孕育于水灵气充裕之地,上古时比较多,基本一片海就能孕育出好些,现如今已经很罕见了。
曲悦侧坐在剑上,垂着双腿低头笑:“你觉不觉着,你的诗最后一句有些奇怪?”
“这是韵脚,韵脚你懂不懂?”幻波也知道最后一句很牵强,完全是为了押韵。
它又不是真的诗人,只是今日恰好扮演吟游诗人而已,没必要这么讲究吧?
它闲着无聊扮演的角色多了去了,千里独行的剑客、满腹经纶的书生、吃喝嫖赌的纨绔、嚣张跋扈的恶霸、主宰天下的帝王……
反正海里鱼虾多,它想演什么都行,一天换一个故事,演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随它高兴。
被曲悦拆穿后恼羞成怒,原本想要卷起海浪将他们从半空卷下来,狠狠拍进水里。但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心态又平和下来。
她啊,一定是因为先前的“惊鸿一瞥”思之不忘。才不过十几天而已,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寻它了。
幻波清清嗓子,嘴角好几次因为内心得意笑的差点咧开,被他强行收回去,从容道:“你不是要去王都,为何还没走?”
“我正是从王都来的。”曲悦摸不准它阴晴反复的性格,不敢从剑上下去,坐在高处与它聊天,“前辈应该尚未得到消息,我进了覆霜学院。”
“眼下不是学院……”幻波一怔,“你搬的动学院门外那口水缸?”
曲悦给君舒使了个眼色。
君舒忙不迭拱手:“曲先生已是我们的师尊,承诺在八个月后的九国试炼会中,我们会进入前三。”
幻波愣了两三息后,笑的五官疯狂扭曲:“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故事。”
曲悦刚从裂隙穿越过来那会儿半点修为也无,它看不透,现在看明白了,她才区区四品。
曲悦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翼:“是吧,我很快就会成为全覆霜,不,是九国笑柄。”
幻波问:“你知道覆霜学院已经拿了六十八届倒数第一了么?六百八十年了,书院那群老不死的狗急跳墙了?”
闻得此言,君舒背后剑匣嗡鸣,英俊的脸上泛起怒意,却被他死死压制住,慢慢恢复往常的淡然。
曲悦切入正题:“前辈认为我不行?”
幻波摇摇手指:“不仅你不行,换了谁都不行,那群剑修脑袋是空的,肠子是直的,脾气却不小,一个个目中无人。”
曲悦颇为认同的颔首,问道:“倘若我做到了呢,会不会引为一段传奇?”
“那是自然。”幻波道,“覆霜此次若真进入前三,在九国史上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前辈不觉得这个逆袭的故事很带感吗?”不知觉中,曲悦的声音激昂了几分,“从前,有个连续垫底、宛如一潭死水的国家,来了一位四品小女修……”
她绘声绘色的讲诉起来,将她看过的所有逆袭装逼打脸桥段全都融入进去,使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波折丛生。
君舒听的直抽嘴角,幻波却沉浸其中,更是随着她的讲诉,脑海里慢慢构建出一套完整场景。
它正随着剧情热血沸腾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前辈,您愿意与我一起创造这个传奇吗?”
幻波几乎是没过脑子的立刻答应下来:“我愿意!”
曲悦一拍巴掌:“行!我准您加入!”
幻波:……等等,什么鬼?
幻波满脑子都是懵的,慢慢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你又阴我?”
他们汐妖言必行,行必果,更何况修行者当一言九鼎,不然便容易生成心魔劫。
曲悦无辜地道:“前辈,我是在给您一个创造传奇的机会。”
幻波恼道:“我才不稀罕。”
“汐妖其实与我们乐修所修之道相近,修的亦是天地自然。由灵体修出人的实体,需要收集人的七情六欲。”曲悦娓娓道,“所以听故事,从故事中提取七情六欲,是前辈您的修行方式。可是前辈,您修行数百年,真的只甘愿于做一个听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