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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分田地!
租子重,利钱高,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拜闯王,不交租来不还债,管教大小都欢悦......”
崇祯十八年十一月初一,迎闯王的歌谣,再一次在荆门州城外的山野各处响了起来。
这意味着闯王李自成的大军,已经在贫苦农民欢迎下,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大明朝的总督湖北军务武昌侯左良玉统治下的荆门州的土地。
荆门州是承天府下的一个属州,同时也是江汉平原的北大门。荆门州州城的地形非常险要,城西是荆山余脉,城东是一座名为宝塔山的低矮山丘,城北不远就是汉水的支流权水。
除了地形险要,荆门州城还位于富饶的江汉平原和荆襄山区的结合部。荆门州以北,是大片的山区丘陵,一直铺到襄阳府城附近和汉水附近(襄阳府城周围和汉水沿岸也有大片富饶的平地)。而荆门州以南,就是肥得流油的江汉平原。
在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前,荆门州曾经是大顺朝的地盘,李自成还这一带设了个荆门军,派出了节度使。不过李自成并没有下功夫经营过这块地皮,在山海关战役后,为了集中精力和清军对抗,李自成就放弃了他的荆门军。而左良玉的军队则乘虚而入,占据了包括荆门州在内的整个承天府。还在荆门州城布署了重兵,以防备北面襄京府的大顺军再次南下。
在左良玉所部占据荆门州的一年多时间中,这座本来就挺坚固的城池,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固。夯土的城墙被加高加厚了不少,城池四面的壕沟也被加宽加深了不少,还灌满了水。在城东的宝塔山上还修建了三座堡垒,以掩护荆门州城。
如今这荆门州城再一次被战争气氛所笼罩,各城门白昼紧闭,只有南门每日开放几个时辰,也不敢整个开门,只开半边,让柴禾担子能够入城。城门口还时时刻刻站着一群团丁,随时都准备关门上腰杠堵城门。
怎么是团丁啊?左良玉部的重兵上哪儿去了?重兵当然已经卷着搜刮来的财货跑去荆州府了。
之前被左良玉派在承天府当肉盾的是左军中的实力派人物金声桓——左军向有辽系和陕系两个派系,前者是左良玉、左梦庚两父子的嫡系,都是左良玉在蓟辽军中任职时拉起来的老兄弟。后者则是在追缴流寇时招抚过来的流寇叛徒,多是陕西人。金声桓则流寇出身的陕系中的大哥级人物。
因为他在崇祯十七年北京沦陷前后,曾经被路振飞要去帮着守淮,回防的时候顺手划拉走了一部分由运粮军改编而来的淮扬团练军,所以实力很强,不大买左良玉的账了。所以才被左良玉派了个承天府镇守总兵,扔到最前线当了一年多肉盾。
不过金声桓这一年多过得却很滋润,也不和大顺军打仗,就忙着做买卖了。特别是在李自成那边开始圈地授田以后,生意就更好了——李自成的老营兵当了地主,消费能力自然大涨。而襄京、南阳、陨阳、汉中、西安五府也没什么工商业可以去满足大顺地主的需求,自然就得和湖广的商人们交易了。
金声桓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直接在荆门州和襄京府的宜城县相交的乐仙桥开了互市。而且什么都卖!别说兴国州出品的良铁了,就连千里迢迢从广东运来的斑鸠脚铳,只要李自成的人出得起钱,在乐仙桥互市里面也能买得着。
所以这一年来金声桓可是发了大财,金百万都当上了!
而发财之后的金声桓,自然就更加惜命畏死了。早在新版的《迎闯王》开始在承天府乡间传唱的时候,他就开始给自己布置退路了。
等到闯王开始点集他的“老营地主”后,金声桓这个承天府镇守总兵就率部向荆州府撤退了,而把承天府的防务丢给了由当地的地主老财拉扯起来的团练。
因此现在留守在荆门州城内的,就是荆门州当地的地主团练。而荆门州四乡的地主士绅,也都携家带口躲进了这座坚城。
闯王大军上一回打来的时候,荆门州大部分的士绅地主可没入城躲避。当时他们大多躲在乡间的土堡里面避难——大部分士绅地主都有一点宗族势力为依靠。之前农民军打来的时候,只要拉点同宗同族的壮丁,找个偏远险要的地方修个土堡躲一下,多半就能熬过去了。
可这次不对了,这次人家不是“三年免粮”,而是计口均田加赖账不还......而“租子高、利钱重”向来是贫下中农的两大恨。李自成现在不仅要分田地,而且还要免除贫下中农的债务。
这下可真是民心大悦了!
所以也就没什么地主敢继续在乡间呆着,全都跑到荆门州城来了。入了荆门州他们才知道,金声桓金大总兵的人马早跑了,只有以荆门州当地的土豪名流荆慕卿为首的一伙地主团练勉强守着城池。
这个荆慕卿读过不少兵书,还在孙传庭军中当过幕僚,所以还有点章法。
现在荆门州城内,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街上都有团丁巡逻。每到黄昏,除了团丁上城之外,城内家家户户都要出丁壮上城,彻夜梆子敲个不停。
荆门团练衙门的戒严告示更是到处张贴,还在原本的州衙,现在的团练衙门前的照壁两边挂了不少血淋淋的人头,说是抓住的混进城中的奸细给杀了的——到底是不是真奸细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城内人心倒是被震慑住了,治安也有了保障,各家各户也能肯出壮丁上城。
不过能够稍稍稳定的也就是荆门州城之内,而州城之外,已经是一片迎闯王的欢腾景象了。
由陆路开进的李来亨现在又找到了一点当“顺太宗”的感觉了,他率领的三千“老营武士”和同样数量的辅兵(都是老营武士的佃户)充当李过的先锋,现在正浩浩荡荡的走在从乐仙桥互市南下荆门州城的官道上。沿途没有遇上一个抵抗明军,倒是遇上了许多迎闯王的贫苦百姓,扶老携幼,唱着歌谣,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很显然,最新版的《迎闯王》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和不纳皇粮相比,分田分地不还债,才是人心所向的大好事儿啊!
几名斥候飞马到了李来亨跟前,打头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布面铁甲的壮汉——在圈地均田后,大顺军的“老营武士”们大多添置了一些甲械,装备也比过去好多了,这位名叫陈忠的斥候就给自己添了一身布面甲。
“陈老三,”李来亨认得陈忠,笑呵呵就问,“怎样了?荆门州的明军可跑了?”
“回禀制将军,”陈忠在马背上一拱手,“荆门州城门紧闭,城墙上还有各色旗帜和兵卒巡逻守御。”
李来亨笑了笑:“这一斗粟(金声桓)好胆,敢抗额大顺天兵!”
“制将军误会了,那不是一斗粟的人,”陈忠笑道,“属下捉了个出城的逻卒问了,得知守荆门州的是漳河口的荆举人。他因为拉起了千把团丁,才被一斗粟用为团练官。现在一斗粟跑了,荆举人就入了荆门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