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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夺藏金治理定州
独孤伽罗扑在门上,举手连拍,大声叫道:“宇文会,是你,你没有死!”刚才只是一瞬,她已经瞧得清清楚楚,洞外解开锁链之人,正是数年前被杨坚一箭射中,众人都以为已死的宇文护之子,宇文会!
杨坚后她一步赶到,只看到门外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影,并未瞧清那人相貌,听她一喊,不禁吃惊道:“宇文会,怎么可能?”当年一箭,他确信已经命中后心,虽然没有夺下尸体,但宇文会断断没有活着的道理!
像是答他心中疑惑,石门外宇文会张狂的笑声传来:“杨坚!若不是本公子天生异相,当年就死在你的手里了!这许多年来,你害我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这穷乡僻壤,今日,终于让本公子出了一口恶气!”
当年,宇文会后心中箭,宇文护急请名医诊治,才知宇文会天生异相,心脏略略偏右,那一箭只是令他重伤,并没有要他性命。
杨坚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独孤伽罗不惊不乱,隔门道:“宇文会,你在大河那边置下竹林白骨,故布疑阵,想引我们上钩,却万万料想不到我们会找到这里吧!这些宝藏,你还没有来得及运走吧!没有它们,你日后怕难以生活!”
宇文会闻言哈哈大笑:“独孤伽罗,你虽聪明,旁人也不是傻子,我带走的财宝足够挥霍一生,而你们,这石库中没有食物,任你多大能耐,也只能饥饿而死!本公子只要弄断这锁链,任是天王老子前来,也休想救你!”大笑声中,传来兵刃砸砍锁链的声音。
杨坚大急,在石门上连拍,大声叫道:“喂,宇文会,你住手!快住手!”
宇文会手中不停,仍奋力砍砸锁链,咬牙切齿吼道:“你们害我全家被杀,我躲在这里,你们也不肯让我安生,还要千方百计地找来,如今我宇文会避无可避,恰可报此血海深仇!”
独孤善怒道:“宇文会!是你父亲宇文护倒行逆施,为一己之私害我们家人,我们没有诛你九族,已是手下留情!”
宇文会扬声道:“我宇文会只杀你三人,也算手下留情!”手上不停,砍砸锁链的声音更加密集。
杨坚向独孤兄妹二人望去一眼,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是啊,宇文会说得不错,这里深入山腹,除去这道石门,他们再也无法从这石库中出去。而牵起石门的锁链一断,又有谁有那千钧之力能将石门托起?
独孤善也是一脸焦灼,在门上疾拍,放声大吼。独孤伽罗却脸色平静,侧耳向门外倾听。
也就在此时,只听宇文会一声惊呼,砍砸锁链声顿停,跟着石门外有人笑道:“杨兄弟,杨夫人,独孤大哥,你们无恙吧?”随着话落,石门一动,晃晃悠悠地悬起。
独孤善大喜,叫道:“徐兄弟,怎么是你?你来得正好!”门外,正是徐卓、吴江和两名心腹兄弟。而宇文会背后中箭,已扑地身亡。
徐卓向独孤伽罗投去会意的一眼,含笑道:“徐卓幸好及时赶到,让三位受惊!”
一个月前,伽罗参透偈语的谜底,就已传书给徐卓。徐卓星夜兼程,赶来定州,正逢三人上山,就一路追来,恰赶上射杀宇文会,救出三人。
独孤伽罗含笑道:“算时日,徐大哥也当在这几日赶到!”话虽如此,暗地里还是捏一把冷汗。徐卓早来,必会随他们一起进洞,可若是再晚来一日,纵然找到溶洞,要打开石门,也不知要多久,到那时,他们三人恐怕当真如宇文会所说,会饥饿而死。
宇文会伏诛,寻觅多年的藏金终于找到,杨坚、伽罗等人终于了却心中一件大事。只是当今朝廷,宇文邕刚愎自用,任用赵越等奸佞,灭齐之后,更是野心勃勃,一心要伐陈国、灭北国,成就统一大业,他们若是将财富上缴朝廷,结果必然是战火连年,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藏金不能交给朝廷,可是也不能再留在此处,几人商议再三,决定交给徐卓妥善保管。
杨坚闻言点头,叹道:“当年徐家是一代富商,只因宇文护觊觎徐家财富,才被害得家破人亡,如今这也算是物归原主!”
徐卓慨然道:“如今我徐卓只是一个江湖中人,要这许多财宝做什么?但既是大人和夫人所托,我必妥善保管,等日后恰当时机,用之于民,也算不枉我们为这些东西奔波多年!”
事情就此议定,几人举酒,一饮而尽。十几年匆匆,他们早已是生死可托的挚友,区区财物只需一言托付,没有猜疑,也不必豪言承诺,只是一杯酒便倾尽心中的一切,仅此而已!
杨坚离京之后,宇文邕就下旨禁佛,毁寺破塔,焚毁佛经,无数僧尼被逐出寺庙,被迫还俗。绝大多数百姓无地可耕,无计为生,一时间盗贼四起,国家动荡,民心难安。
杨坚总管定州,得独孤善、耿康等人相助,兴水利、均田地,使民各有地,州无余田。而独孤伽罗将女子聚在一起,教刺绣,编桑麻,通过徐卓销往各处。杨爽也不闲着,带领城中老弱清理街道、房屋,再雇工匠修缮,更教授幼童习文练武,强健身体。短短两三年之内,定州物阜民丰,一跃变为大周富庶之地!
匆匆数年,杨丽华、杨勇渐渐长成,独孤伽罗虽然又育二子二女,可是留在长安的杨广仍然是她心头之痛。
看到独孤伽罗常常握着杨广当年的小鞋子发呆,杨坚心中也觉难过,拥她在怀,一再道:“伽罗,你信我,只要有适当的时机,我一定会让我们全家团聚!”
杨坚声名日隆,受定州百姓爱戴,定州业绩传入朝中,也得到众多良臣交口称赞。宇文邕脸上虽不以为意,心中却有些嫉恨,命赵越前往定州暗查。
赵越微服前往,回来后向宇文邕进言:“定州城果然如众臣所报,当真已成富庶之地,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称杨坚为恩公,当真是只知有杨坚,不知有朝廷啊!”
宇文邕听他称赞杨坚,心中本就窒闷,听到最后一句,将脸一沉,冷声道:“只知有杨坚,不知有朝廷,这是定州百姓所言,还是你妄加猜测?”
赵越连忙跪倒:“是臣失言,请皇上恕罪!”偷视他几眼,才又道,“虽然无人直言,可是如今杨坚声名日隆,当真是民心所向。他虽远在定州,可是我大周朝堂上,也有许多重臣对他赞不绝口,其影响力之深,当真是令人心惊。”
宇文邕心中一凛,立刻问道:“定州民力丰阜,那兵力呢?你可曾细查?”
赵越点头道:“臣进入定州,第一要查的就是兵力。表面看来,定州只有数百衙兵、千余守兵,并无旁的兵马。而杨坚平日得闲,也只是抚琴狩猎,并不劳心军务。只是杨坚与独孤伽罗二人都是心机深沉之人,私下有没有养兵,微臣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这二人短短数年就有如此功绩,实在不能小觑。”
宇文邕听到后句,被他气笑:“你此话出口,还叫不敢妄加猜测?”不屑摆手,“区区杨坚,何足挂齿,朕料想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赵越忙顺势道:“是啊皇上,当年皇上英明,留杨广在宫中为质,杨坚纵有异心,也必然有所顾忌!”
宇文邕一笑,不愿再提杨坚,转话问道:“前次我让你观星象,定吉日伐陈,可有结果?”
赵越忙道:“回皇上,如今将星不明,不便动兵,半年之后,宫星正位,将星转于南方,倒是伐陈的好日子!”
宇文邕在案上一击道:“好!朕恰可用半年的时间集粮整兵,半年后,一举攻下陈国!”只是这几年整个大周物产不丰,最为富足的,也只有定州。宇文邕微微眯眸,斟酌道:“就让高颎前往定州征粮吧,也免得成日在朕面前聒噪!”
赵越谄媚躬身:“皇上明见!”
第二日早朝,旨意传下,朝中众臣一片纷议。只是近几年来,宇文邕越发刚愎自用,独断朝纲,不纳忠言,高宾、张先等人以为半年后不是伐陈极好的时机,出言力劝,却都被他驳回。
高颎在朝中受这许多年闷气,听说不但可以前往定州探望杨坚,还有仗可打,倒是欣然领命,当日收拾行装,第二日一早启程,带着妻女一同赶往定州。
那日杨坚正与独孤伽罗坐在后院中品茶,见独孤善带着高颎一家进来,当真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相迎。他正要见礼,高颎已经一把抱住他,在他背上连拍:“兄弟,你可想死哥哥了!”
杨坚被他拍得几乎背过气去,眼眶却不禁泛红,也伸手将他抱住:“大哥,十年一别,想死兄弟了!”
独孤伽罗看着二人,也不禁眼睛潮热,忍泪含笑道:“你兄弟二人要叙离情,也得等我和嫂夫人见过!”
高颎这才将杨坚放开,与独孤伽罗见礼。独孤伽罗又见过范云香,转向她身边少女问道:“这是灵儿?”高灵与杨广同年,他们离京时,她还是一个小娃娃。
高灵也不等父母催促,上前一步,大大方方见礼:“高灵见过杨叔父、杨叔母!”行的竟是男子的抱拳之礼。
范云香无奈:“灵儿被她父亲宠坏了,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
独孤伽罗见高灵一身衣装干净利索,性子又如此爽利,心里倒是喜欢,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连连点头:“灵儿倒有当年高大哥的风范!”随即转身命杨丽华、杨勇与高颎夫妇见礼。
高颎见二人也都长成,也是点头连赞,见他一家其乐融融,心中顿宽。
闲话叙过,独孤伽罗带着杨丽华亲自为几人置酒。杨坚请高颎一家入座,这才问起长安的情形。
高颎叹息一回,将宇文邕禁佛一事略略说过,连连摇头:“二弟,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的三弟了,我几次劝诫,他都充耳不闻,到后来,连面都不肯再见。如今他命我来定州,我也正好透透气!”
杨坚奇道:“大哥来定州,是朝廷差遣?”想想也是,高颎是朝中重臣,若没有差事,到定州路途迢迢,怕难来这一趟。
高颎点头,又摇头叹息一声,才道:“如今百姓动荡,隐患重重,他却又想着向陈国动兵。不瞒兄弟,此次大哥前来,是受朝廷之命,向兄弟打秋风来的!”又将宇文邕向定州集粮一事细说一回。
这些年来,定州丰盛,倒也不怕征集这些粮草。只是杨坚听到伐陈,不禁振奋:“大哥是说,朝廷要出兵伐陈?”
高颎点头:“近几年陈国招兵买马,不断扰边,确实也该受些教训!”说到这里,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豪气顿生,摩拳擦掌道,“好久没有出征,成日在朝里瞧着赵越那些小人上蹿下跳,可要憋出病来,如今出征,定要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出一口闷气!”
杨坚见他眸中光芒闪动,神采飞扬,心头也不禁振奋,点头道:“恭喜大哥,此战必定大获全胜,扬威异域!”心头微动,一瞬间,心中也皆是被战征引起的激情。
独孤伽罗看出他的心思,悄悄伸手将他手掌握住,向高颎劝酒:“高大哥远来,多饮一杯水酒,这是我们今年的新粮所酿!”
杨坚刚刚被激起的热情被她一握瞬间压下,心中微黯,淡笑道:“是啊,高大哥,我们兄弟难得相聚,今日不醉不归!”举杯邀酒,再不提战事。
两家人尽欢,将高颎一家安顿在客房安歇,夫妇二人才携手向自己的院子而去。独孤伽罗抬头,感受着凉夜柔和的清风,轻轻叹道:“大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趁着伐陈请兵出征,趁机返回长安,是吗?”
杨坚默然片刻,轻轻摇头:“伽罗,阿广一人留在长安,你日日惦念,我又何尝不是?如今陈国扰边,我回京请命,岂不是顺理成章?”
独孤伽罗摇头道:“伴君如伴虎,当年我们避来定州,就是因你功高震主。如今你治理一方,却疏于军务,不就是为了避免他的猜忌?如今你再请命出征,怕皇帝又多猜忌,到时生出什么祸患,怕不是我们能够预料!”
杨坚沉默良久才又开口:“若不是为了阿广,长安那个是非之地,我宁愿今生今世都不再踏入。可是……我们岂能就此置阿广于不顾?”
伽罗苦笑:“你本就功勋卓著,如今伐陈若是再立新功,令他生疑,恐怕更难回长安了!你为阿广之心,与我一样,可是如今不是良机,我们再行设法吧!”
杨坚知她所言是实,无奈道:“良机难觅,我宁愿一赌!”
夫妻二人口中商议,渐渐走远。杨勇慢慢从小路上绕出,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凝眉深思。
高颎听说杨坚意欲请兵出征,立刻摇头反对:“在长安时,他如何设计打压你,难不成你们都忘了?如今你们好不容易过上这神仙般的日子,做什么又自投罗网?”
杨坚觉得好笑:“大哥,我只是请命出征,怎么是自投罗网?”
高颎摇头,坚决道:“横竖我不答应!”
杨勇听到这里,突然插口道:“父亲!不如让我随义父出征,建功立业,再向皇上请命,允许我们回长安!”
“你?”杨坚、伽罗齐惊,同时摇头,“不行!”
杨勇急道:“父亲,你不管如何去做,都会受皇帝猜疑,恐怕会适得其反。而我人微言轻,身无寸功,不过是跟着义父沾些军功,还不至于被人猜忌,再不济,借此机会,我一人回返长安照顾阿广也好啊!”
独孤伽罗听他所言处处在理,反觉心酸,轻抚他的肩膀,轻叹道:“好孩子,你的心意爹娘自然都懂,只是你年纪还小,刀枪无眼,我们又岂能让你冒险?”
杨爽立刻点头道:“是啊,要去也是我去,你素来厌恶征战,上沙场做什么?”
杨坚皱眉道:“都不许去!我杨坚为兄为父,岂能自己龟缩不前,让你们去沙场冒险?”
杨爽抢道:“大哥,你素来说,立身于世,好男儿当当仁不让,如今身在乱世,若不上阵杀敌,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杨勇坚持道:“父亲、母亲,为了阿广,儿子愿意一试!”
看到他二人一脸坚决,独孤伽罗突然无言以对,回头与杨坚对视一眼。
高颎点头赞道:“阿勇言之有理,他年纪尚幼,阿爽也没有军功,皇帝对他们不会有太多戒心,何况此次随我出征,我必会多照应些,较跟着旁人倒是强些。”
是啊,杨坚不能出征,也只有他们跟着高颎,他还较为放心。杨坚和伽罗对视一眼,只能点头答应。
杨丽华始终在旁默听,此时想到分离在即,心中酸涩,咬唇摇头:“我们一家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可是偏偏身不由己,先是阿广,如今又是叔叔和阿勇,为何我们的命运总是握在旁人手里?有朝一日,我的命运定要自己掌握,再不听由旁人决定!”
命运怎由自己掌握,除非夺取那至高之位!
独孤伽罗心头一震,但看女儿那纯净的面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既定杨爽、杨勇随高颎回返长安,独孤伽罗放心不下,一连数日将二人唤到面前一再叮咛,教其如何应付宇文邕。杨坚听得只觉好笑而又悲凉。这二人前去,除去面见皇帝,还要上阵杀敌,而在独孤伽罗眼里,似乎宇文邕更猛过沙场上的强敌。那个人,是她年少时的爱侣、他的兄弟啊,不知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杨爽、杨勇随高颎回到长安,片刻不停,高颎立刻带二人进宫,直赴文昌殿面见宇文邕。宇文邕见二人一个长身玉立,一个气宇轩昂,眉目间似曾相识,一时意外,向高颎问道:“高将军,这二人是……”
高颎向上回禀:“回皇上,这是定州总管杨坚之弟杨爽和长子杨勇,他们闻说朝廷出兵,欲投军报效,请皇上恩准!”
杨爽、杨勇齐道:“请皇上恩准!”
宇文邕一愕之后恍然大悟,露出一抹亲切笑意:“原来是杨家的人,多年不见,都已长大成人!只是……高将军,沙场凶险,刀枪无眼,他们既是杨坚的亲人,若有闪失,你我岂不是愧对兄弟?”
这个时候,你知道杨坚是你兄弟了?
高颎心里暗暗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侧头向杨爽望去一眼。
杨爽不慌不忙,向上行礼道:“启禀皇上,我杨家世受皇恩,本当报效,如今陈国扰边,我杨家子孙岂能为一己生死,枉顾君臣大义?皇上对家兄看重,身为杨家子孙,更当舍身报效,以谢君恩!”
杨勇立刻接口道:“皇上,家父闻说陈国扰边,朝廷出兵,极思出征报效,奈何旧伤虽愈,却已不能再驰骋沙场。杨勇身为大周子民,理当报效朝廷;身为家父长子,也当为父一偿夙愿!恳请皇上成全!”
对于他的话,宇文邕颇为意外,向高颎望去一眼,疑惑道:“怎么,杨坚有伤?”当初杨坚辞去柱国大将军一职,虽然是称病,实则不过一个借口,到此刻从杨勇嘴里再说出来,倒是令他意外。
高颎立刻回道:“回皇上,杨坚当年前往定州,为了修渠筑田,曾受过一次重伤,养半年方愈,如今骑马狩猎还可,长途奔波却有些吃力。臣也是此次相见才知,甚为惋惜。”
还有这样的事?
宇文邕将信将疑,又找不到破绽,心中念头百转,突然眉结一松,含笑点头:“杨坚有报效之心,你二人也有报国之志,若朕不允,倒是朕公私不分了!就应你二人所奏,随高将军一同出征吧!”
三人大喜,立刻磕头谢恩。
看着三人出去,宇文邕脸上笑容敛去,眼底意味不明,唤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