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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二叔!”平江高喝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口气对长辈太过不敬。急忙压了怒气,深呼吸,好声劝道,“二叔莫急。方才白瑾也说了,此事是个误会。白棠,你难道没向你爹解释清楚么?”
白堂无奈一叹:“我们母子自迎他进屋,他不分清红皂白不容我们说一个字,直骂到现在。”他举起茶杯,“茶都凉透了。”
苏氏冷笑道:“平江啊,你可都看在眼底。他是存心想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呢!”
练绍达愤怒的手指才提起来,就被白瑾一把按住道:“父亲,说不定这真是场误会。大哥再荒唐,也不会拿我们一族的前程开玩笑。”
练绍达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帮他说话?”
“好了。”平江摇头,这个叔叔,行事越来越无分寸了。“白棠送给秦家的茶叶的确是白堂的师傅教他的。”
练绍达满身的暴怒忽的一滞。
“不可能——”他大吼一声,“平江,练白棠他惯会花言巧语,你和大哥不能被他蒙骗了啊!”
平江心底也有些疑惑,便向白棠笑道:“既然二叔不信,白棠,你可有证明之法?”
“此茶名为兰雪。是取松萝茶之法改进,加入茉莉炒制而成。”白堂声音清淡,一字一句却犹如电闪雷鸣般劈进练绍达父子的心里。“我师傅是江南人,从小就喜欢品茶。他嫌弃松萝茶之味不够香醇,也不忍家乡的名茶没落。于是才潜心研制了兰雪茶又传授与我。”
“你、你胡说八道!”练绍达怒吼。“谁能作证?”
“不需他人作证。”白棠随手举起一只青瓷茶叶罐,笑容得意,“兰雪茶只我练白棠独有。世上绝无二家。这就是证明!”
练绍达一张脸张红了青,青了白,竟无言驳斥!白瑾灵机一动,叹息道:“大哥,你向来散漫惯了。可知我大明朝茶法森严。你没有茶引,私贩茶叶,可是要问死罪的!”
练绍达反应了过来,大叫道:“对,这是死罪!平江——”
“二叔。”平江平静的笑了起来,“所以白棠才会将茶送与秦家呀。”
白棠赞赏的看向堂兄:不愧是将来要做族长的人,果然有脑子。
练绍达顿时张口结舌,全身一阵阵冷热交替。他不敢相信平江之言所代表的含义:“不,不可能——”
白瑾骤然一惊,已然面色阴沉。
和江南秦家合作贩茶,他的大哥,是准备一飞冲天么?!
练绍达猛地怒吼一声:“不行!我不同意!”
苏氏冷笑道:“你管得着我们?”
平江也皱了皱眉头。
白瑾反应极快,忙道:“父亲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大堂兄!兰雪茶既然是由练家所得,就该由练家经营才对——”
“叔父和白瑾想来误会了。”不等白棠反驳,平江摇头,“这制茶的方子是白棠的师傅教给白棠的。如何处置,还要听白棠师傅的安排。”
苏氏展言笑道:“大侄子说得太对了!咱们白棠啊,是最孝顺也最正直的。人家许师傅辛苦多年研制出来的兰雪,凭何白白交给人家经营?
茶叶的利润,不比雕版印书少!但最重要的,是和江南秦家搭上关系!秦家百年望族,收藏着不尽的古董书画,族内长辈在书画界素有盛名,加之人脉深厚,这才是练白瑾最眼馋最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
白瑾忙陪笑道:“母——伯母,白棠虽然离家,但他还是练家的子孙,是父亲的儿子。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是么?”苏氏听得好笑,揉了揉手腕问前夫,“练绍达,你说是也不是啊?”
练绍达张口结舌,这话里可有陷井。他若答是,这对母女顺着上爬又要回家分家产怎么办?若说不是,岂不将茶叶的生意往外推?
平江见状暗暗摇头,朗声道:“二叔。父亲唤我来前曾交待于我。茶叶的生意,练家长房不沾手。”
练绍达又惊又喜:少了个分钱的!
“既然白棠已经和江南秦家合作——”平江顿了顿,“我练家不可失信与人。”
“不失信不失信。”练绍达兴奋至极,搓着手道,“我们出方子,秦家出人力。这是桩好生意啊!”只要将这幢生意揽进手里,财源滚滚不说,对儿子将来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
平江蓦地瞪大眼,险些被无耻的叔叔给气笑:“您误会侄子的意思了。”难道他说得还不明白?“兰雪茶是许先生研制的技法。虽然他传授给了白棠,但师徒之道,规矩森严。就算白棠此时还在练家,兰雪茶的制作之法与您与我练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差没指着鼻子问他:你有什么脸掺活进来?
白棠暗暗感激:这位堂兄,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今日的仗义执言!含笑道:“这次与秦家的合作,咱家不过拿个零头。其他的都得给我师傅留着!”
平江点头:“这才合理。”转而对练绍达好言相劝,“二叔,您是白棠的父亲。今后让白棠赚了钱多孝敬您便是。”
若不是平江是大哥的长子,族内默认的未来族长,练绍达定不会忍受今日之败!他羞愤得腮帮子一鼓一鼓,但白棠和侄子的话又实在找不出半点错来。
平江也是没辙,练绍达连“我们出方子,秦家出人力”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再不快刀斩乱麻,这事别想撸明白了。我们?他怎么说得出口!平江心底嘲讽,赶人母子出门的时候,怎么没不为自己亲生的儿女想想?有利可图了,就妄想将白棠师傅的茶方据为己有!仿佛刚才那般毒骂白棠母子的人不是他!
白瑾眼见父亲讨不到好,连忙叹息道:“堂哥误会父亲的意思了。父亲是担心秦家家大业大,江南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人心难测啊,万一他们在生意中做手脚,到时候谁给大哥做主?”
平江赞许的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
白棠淡漠轻笑:“堂兄也太小看我们练家了。只要合同签得分明,秦家又是极重名声的人家。他们若敢负我,相信我师傅与大伯绝不会置之不理!”绝口不提自家亲爹。
平江黯然叹息:白棠对练绍达已无半点情分可言。
练绍达身子一僵:臭丫头!你就该被秦家坑死!然而想到老爷子和兄长护短的个性,还有白棠神通广大的师傅,方才被茶叶巨大的利润与好处震得忘乎所以的脑子渐渐的清醒冷静了下来。
白瑾看得明白,忙笑道:“父亲,堂兄和大哥说得对。这件事我们不好插手。您放心,伯母说了,大哥是最孝顺的,今后大哥飞黄腾达了,不会忘记您的。”
白棠啧的声轻笑,意味深长的道:“确实。”
练绍达心头一跳:他才不要这个孽障记挂呢!
“正直。”苏氏补充了一句,“我儿子孝顺正直。”她瞄了眼练白瑾,“别截了我的话。咱白棠可不是愚孝的人。”
平江忍不住目露责怪的看了眼苏氏。
苏氏装作没看见平江的眼色,懒懒的问前夫:“怎么?准备留下来午饭么?”
练绍达转身就走。白瑾规矩的行了礼才追在父亲身后离开。
“平江。”苏氏立即换了张殷切的笑脸,“今日多亏有你!”
平江对这位性格太过直爽的婶婶着实无奈,叹口气:“婶婶,他毕竟是白棠的父亲。”
白棠微笑接口道:“堂兄你放心我记得很清楚。”
平江见白棠笑意浮在嘴角,眼中一片淡漠,心知这对父子的矛盾已极难化解,不由备感无力。
平江告辞回府,所坐的马车刚拐进街角,迎面急急的驶来一辆青幔马车,险些两车相撞。
“对不住不对住!”车上人连声道歉,车轮却没半分停留。
平江的马夫很不高兴的咕哝道:“叶家急着要投胎么?”
平江楞了楞:“叶家?哪个叶家?”
“就是城中最大的木材商,他家小姐和白棠少爷定亲的呢!”
平江端正温和的面容立时漫上一层忧虑,回头看向已不见踪影的马车喃语道:“但愿……非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