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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错觉
宋家姊妹走了,自然是走的灰头土脸。
在清乐院没能讨着什么好处,而魏鸢的态度,更是出乎她二人所料。
宋宁从前一直都觉得,魏家的这个嫡长女,养的实在是有些歪。
气度虽然没得说,放在人前也的确是个出挑的模样,可她们这些闺阁女孩儿私下里相处时,她便总是觉得,魏鸢这个人,太拘谨,也太无趣了。
这样的感觉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她对魏鸾才会越发的憎恨与嫉妒。
一个嫡次女,风头都能盖过了她的嫡姊,这成何体统呢?
只是今日魏鸢的一言一行,叫她突然发现,原来竟是她一直都小看了魏鸢而已。
倘或有什么人,妄图伤害她魏家颜面,她竟也是个会咄咄逼人的人。
宋宜是个不成器的,三句话有两句说不到点子上,加上上次掌掴了魏鸾之后,又实在是叫齐王殿下的所作所为吓破了胆似的,如今见了魏鸾,虽说凭着心里的那点子不服气,也能说上几句不中听的话,膈应魏鸾一番,但要指望她端足了宋家嫡长女的气度,如何的同魏鸾叫嚣,那时真指望不上。
是以宋宁瞧着情形不对,也不愿留在清乐院给人看笑话,叫人活打脸,便也就拉扯了宋宜,姊妹两个匆匆离去了。
魏鸢和魏鸾都没有去送,实在也是今日坐在一起交谈起来,委实不愉快,是以她二人要走,魏鸾连做做样子都懒得,只是叫当珠把人送出清乐院,余下的一概都不管。
那头宋家姊妹前脚出了门,魏鸢后脚便长叹一声,叫了声鸾儿。
魏鸾本来打算起身的,她其实也没扯谎,现在天寒地冻的,要不是万不得已,她真的懒烦挪动,情愿每日窝在屋里,地龙烧的暖暖的,整个人别提有多舒服,更何况她本就是个极怕冷的人,以往的时候也这样,只要是到了冬日里,谁家的宴,她都懒得去,倒不是拿乔托大,实在是觉得冷的慌,不愿意出门,一来二去的外头的人也知道,是以到了冬日里,谁家设宴,也就不再下帖子请她。
这会儿打发了宋家姊妹,她正想回屋里去抱着书卷再小憩会儿,而且她这个姐姐……
说起来也有意思,从她没有去湖州之前,她就隐隐感觉到,大姐姐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大姐姐不愿意体谅她,那种感觉是极其微妙的,毕竟太多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其实小打小闹的,玩笑两句也就揭过去了,可大姐姐偏偏不,像是刻意的小题大做一样,和从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后来魏鸾几次留心,才感觉到,其实大姐姐在很多事情上,是在故意针对她。
那种情绪来的莫名又突然,她不晓得是因为什么,所以到后来,她便也就渐次不怎么和大姐姐走动了,想着疏远一些,总会好一些。
她实在是不愿意把如宋宁那般的嫉妒眼红一样的情绪,放在大姐姐的身上去。
故而魏鸾本来也没心思和魏鸢坐在一个屋里,闲话家常。
只是魏鸢今儿倒像是有一肚子的话,在她还没有挪动之前,一扬声,叫住了她。
魏鸾便不好再起身离开,只得重又坐回去,清了清嗓子:“姐姐还有别的事情吗?我有些困倦。”
“你并不是困倦,只是想躲着我。”魏鸢眯了眯眼,“你当我是个傻子瞧不出来吗?”
魏鸾觉得无奈,又有些头疼。
这世上的好些事情,本来就是毫无理由的,就像是大姐姐突然不喜欢她,突然开始找她麻烦一样,难道姐姐自己就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了?
她都没有去追问过,为什么不喜欢她,或是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开始嫉妒她,大家分明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
可是姐姐呢?
魏鸾倒也承认,她的确是有心躲着,实在不愿意跟大姐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她自个儿都觉着尴尬极了。
可这话何必非要说出口呢?
心照不宣的事情,说了,反倒叫彼此尴尬的很。
魏鸾讪讪的:“姐姐,你这话说的……你自个儿看得出来,还非要说出口,这不是叫咱们彼此尴尬吗?”
魏鸢也怔了怔,没想着她倒这么坦然,须臾又开了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也没有别的意思,虽说咱们姊妹之间,突然就成了这样,也实在是……”
她仿佛说不下去,稍稍别开脸,不再去看魏鸾:“我只是听着你方才同宋家姊妹说话,那样的语气,多少带着些桀骜,还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鸾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打小在京城的时候,那会儿齐王殿下就追捧你,把你放在心尖儿上,你呢?你仗着有父兄宠爱,有齐王护着,跟元乐郡主也敢大打出手,可骨子里却从来都不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更不会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是个乖巧温顺的孩子,如今怎么就这样了?还是说,这道赐婚的旨意真的叫你觉得,以后你就是齐王妃了,我们这些人,同你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就该高高在上,就该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呢?”
魏鸾一时间觉得惊讶无比。
这还是她的亲姐姐吗?
小的时候受了委屈,有很多话跟大哥不能说,跟爹更说不着,姐姐最是贴心的,她多少次躲在姐姐的怀里,抱着姐姐的胳膊摇啊摇,同姐姐撒娇吐苦水,而姐姐一向都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替她纾解,安慰她,开解她,照顾她所有的小情绪。
可是如今姐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她眼高于顶吗?是她自以为今后一个齐王妃的头衔儿顶在身上,能够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吗?
而且她说的这叫什么话……
魏鸾面色一沉,语气也不大好:“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把你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姐姐是觉得,你和宋家姊妹,是一样的人吗?我为什么拿这样的姿态对宋家姊妹两个,姐姐不知道吗?”
她说着,略抬了抬手,手心儿就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我挨了一巴掌,还能好声好气的同她坐在一起说话,那我可不成了圣人心性了?至于说宋宁,她是个什么样的,上一次,姐姐你总该见识过了吧?今日若换成旁人,到清乐院来贺我,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我都愿意好好的说话,哪怕心里再懒烦应付,面子上总都还要过得去,只是宋宜和宋宁姊妹两个,姐姐觉得,她们是来贺喜,还是来恶心我的?”
魏鸢嘴角是动了动的,分明有话想要说,魏鸾却再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腾地就站起了身来,就那样冷眼看着她:“她们说的是什么样的话,姐姐是听见了的,我实在是没想明白,怎么转过头来,姐姐反倒要数落我?我的确是困倦了,就不陪姐姐说话了。”
“鸾……”
魏鸢没能叫住魏鸾,她已经留下了一抹背影,转身出了小花厅。
其实不是不能追上去的,只是没必要了。
魏鸢自己也说不上来,那些话,真的是不该说出口的,而今天的事情,也的的确确怪不到魏鸾头上去。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那颗心,早就变了,面目全非,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曾经极力的想要克制,可实在是太难做到,今日是她没事找事了……
却说魏鸾从小花厅出了门,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回了自己屋里去,齐娘正坐在禅椅上替她打着络子,她一眼瞧见了,鼻尖儿一酸,凑了过去。
齐娘咦了声,再看她眼眶微微泛红,便蹙拢了眉心:“姑娘不是去见宋家两位姑娘吗?这是受了委屈回来的?她们眼里也忒没人了些,眼下陛下赐婚的旨意都有了,还敢这么着,实在是……”
她一面说着,手上的活计也就停了下来,往旁边儿的小筐里一放,又起了身去搂魏鸾,顺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会儿:“我给姑娘拧个帕子,姑娘擦擦脸吧,不要想这些不相干的人,横竖再过几个月,姑娘行了及笄礼,进了齐王府,这些人,往后想不见就大可不必见了。”
“不是她们。”魏鸾扯了一把齐娘的衣角,拉住了她,有些瓮声瓮气的。
齐娘便有了茫然了,这不是就见了宋家姊妹,还有……大姑娘?
她觉得喉咙一时发紧,把魏鸾松开些,拉着她往一旁坐下去,又去倒了杯茶来:“姑娘同大姑娘拌嘴了?”
魏鸾深吸口气,抬手把茶杯接下来,又抬眼看过去:“你还记得我好早之前同你说过的,姐姐她对我……我为这个不大愿意同她走动,一味的躲着,想着日子久了,她可能也就慢慢好了,但今儿……”
她想起来便觉得委屈,嘟囔了两声,把魏鸢说的那些话,说给了齐娘听:“我只是觉得委屈,也实在是想不通,姐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呢?从小到大,爹和大哥宠着我,姐姐也从没有说过什么。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没觉着如何不妥,后来大一些了,我也想过,你也劝过,就怕姐姐心里有了什么,所以处处我护着她,也都十分敬着她,怎么到头来,还是这样呢?”
魏鸾摇头,又叫齐娘:“我没觉着我做错什么事情,宋宜和宋宁就是来者不善,话里话外说的那样难听,我怎么可能好声好气的?不要说是我,就是姐姐她自己,说的话也难听极了,怎么人一走,她又来埋怨我呢?我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我的错觉,但后来我发现了,不是的。齐娘,姐姐好像真的很不待见我,但我真的不愿意觉着她在嫉妒我——我们不是亲姐妹吗?”
是啊,是亲姐妹啊。
可是人长大了,心就变了。
从前姑娘说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齐娘便知道,这姐妹两个,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她何尝不知道,姑娘一直以来自欺欺人,以为大姑娘只是一时错了念想,并不是真的嫉妒她或是眼红她,毕竟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何至于到了如今,突然就眼红嫉妒到了这个地步呢?
而且姑娘对大姑娘……
当日齐王殿下要拿了宋宜发落,要给姑娘出头争这口气,可是宋宜是二爷看上的人,章夫人又极中意她,那会儿甚至拿了大姑娘的婚事做文章,话里话外威胁姑娘。
姑娘呢?人小主意大,为了大姑娘的事儿,一样不是妥协了吗?劝着齐王殿下撂开了手,这才有了宋宜的好日子过。
换了是谁,心里都会觉得委屈难过的。
明明是一家子骨肉,本该互相扶持着的,可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子?
然而齐娘最明白——这个年纪的姑娘们,心思最是难测了,真要是放在小的时候,倒也真没这样的事儿了,偏偏就是长大了,心眼子也多了,大姑娘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实际上是吧什么事儿都一个人放在心里头了。
魏业和大爷又不在意这些,章夫人更不会去体谅照顾她的小心思,人前人后都向着姑娘一个,维护的也都是姑娘,把姐妹两个放在一处比较,仿佛姑娘样样都好,她就样样都不成,时间久了,心里不受用,自然是要把这些事情,全都怪罪在姑娘头上的。
念及此,齐娘不免长叹了一声:“姑娘也想开些吧,大姑娘一时错了念想,走窄了,可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想明白的,说到底,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姑娘再过几个月,真正长大了,成婚了,等到以后日子久了,大姑娘慢慢地也就把这些小心思放下了,她做姐姐的,难道真的同姑娘你针尖儿对麦芒儿吗?姑娘从前对大姑娘的好,大姑娘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都会想起来的。”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越是这样想,魏鸾的心里头,才越发的不是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