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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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氏家中颇为殷实,乃是某个世家的旁支,孟家不过是小商人之家,没什么名气,在昌泰帝的时候,想要当官,非得有世家的举荐才行,因此孟家求取陈氏女,是高娶。

    陈氏是父母的老来女,上面两个嫡亲的兄长,两个庶出的兄长,可谓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千娇万宠,在亲事上自然也是慎重,因为被宠的十分娇惯,又与两位庶兄不睦,因此第一条儿的要求就是只要陈氏能生,那么夫君就不能纳妾。

    这条儿在秦朝来讲非常苛刻,因此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全部退缩,陈家不以为意,后来孟家嫡次子愿意娶陈氏女,也承诺不纳妾,不蓄婢,陈父担心孟家小郎自己不愿意,后来孟家郎君亲自上门言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要陈氏女能生下子嗣,他定不纳妾。

    陈家这才将陈氏女下嫁,婚后开始挺不错的,陈氏女生下两儿一女,夫妻恩爱,陈氏夫妇也因为年纪大双双归西,陈氏本就是世家分支,秦康乐如今废了举荐制,而是科考,那孟安也就将嘴脸露了出来。

    在外面竟然有外室,而且还不只一个,分别生下一儿一女的和一个生下儿子的,这下孟陈氏能不炸锅么?

    那孟安也有脸,眼见陈家无用,大摇大摆的将外室以及外室子接进家中不说,甚至家产也想多给两个庶子,认为他们在外面这些年,亏到了,孟族中孟安考上了举人,自然无人管他,而且也心疼那两个怎么多年在外的庶子,所以无人替陈氏出头。

    陈氏的两名兄长倒是闹上孟家,可是又如何?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能打死不成?陈氏的兄长是打算去母留子,孟家不同意,在说就打算休妻,陈氏不怕,陈家的兄长却怕,也没了气焰。

    孟陈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同刚才的泼妇架势很是不同。

    秦康乐略微总结了一下,这属于凤凰男么?好像也不对,应该属于为了一个户口娶一线大城市女的,然后功成名就,一脚踹了糟糕妻?也不算贴切,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又见孟陈氏逻辑清楚,叙述明白,不禁感叹前世都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可是她要说,泼妇不可怕,就怕泼妇有文化。

    “既这么着,你去大理寺告他就是。”

    “夫人,大理寺言此乃家务事。”其实就是男子纳妾正常,所以人家才不受理。

    “怎么会是家务事?”秦康乐气定神闲:“你既然说在你结亲的时候已经言明只要你能生子便不可纳妾,对方也答应了,如今这岂非是诚信问题?这属于骗婚,既然是骗子,大理寺焉能不管?你找齐了证据,在控告不迟。”

    大厅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夫人好厉害,一语切中要害,大家都将目光放到女人不容外室,不容庶子上面了,可是根源呢?根源是你是骗子。还有那些人,觉得这妇人好狠,颠倒是非黑白,可是碍于秦康乐的气势,不敢多说一个字。

    史瑾瑜脸色微微一变,他出身大家,也是嫡系,这一次来赶考,自然对主考官甚至女皇陛下都有猜度的,这般有理有据,直切要点的作风乃是女皇陛下性格,不喜欢啰嗦,凡事一语切中要害。

    孟陈氏眼睛一亮:“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孟安急了,直言道:“这位夫人,夫为妻纲,岂有妻子控告丈夫之理?”

    “若是她情况属实,你言而无信,欺骗他父母在先,何来婚事一说?若是她诬告,到时候岂非任凭你处置?”

    孟安恨得咬牙,却连瞪秦康乐一眼的胆子都没有,气势太强大,直接给镇住。

    “陈氏,你若是能找齐证据,大理寺必然受理你的案子。”秦康乐说完,站起身,回到包房内。

    那孟陈氏欣喜自己今日遇到贵人,连连对着秦康乐的方向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大厅中的人脸色各异,对于秦康乐的身份基本都猜是哪位公主,德沛长公主或者是安平长公主。

    然后想起一开始这位公主派人同史瑾瑜说话,偷眼看史瑾瑜,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更是微妙。

    秦康乐回到包房,卫泽正皱眉头。

    “怎么?那妇人告夫不对?”

    卫泽摇摇头:“若是那妇人所说属实,倒是那孟安心术不正,言而无信。只是便是如此,如今也成事实,该如何是好?”

    “既有结发,当有合离。”秦康乐没有一下子说出休夫,这在个男尊女卑的世界,还是一步一步来的好。

    “和离?”

    “正是,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在无姻亲。”

    “也是,既然这婚姻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确实没有留下的必要,只是这陈氏日子怕是不好过。”

    “那也未必。”秦康乐品着茶,老神在在。

    然后夫妻二人慢悠悠的回了皇城,秦康乐将此事放下,之后要点此事的主考,想到多少次的主考都是水阁老,这一次她定了四位主考,这也是给以后的科考树立榜样。

    但凡皇帝就没有不讨厌党争的,现在世家没了,勋贵也都老实,她可不想在整个清流出来,不能让这些科考上来的人抱团,更不能整出什么座师,学生来,所以主考人多些,这样就分散。

    两位阁老,然后就是德沛长公主和刑部尚书这四个人。

    朝臣接到旨意一看,心中的微妙感就别提了,德沛长公主同陛下还真是姐妹情深,非常受陛下重用,至于她是女子什么的,大家在心底已经下意识的习惯起来。

    陈氏咽不下这个口气,就开始搜集证据,当初家中的这个要求,多少人都知道,然后就是也有文书的,那文书原本是陈父收藏,陈父亡故后,自然就在嫡长子,陈氏的嫡兄手中,因此陈氏自然上门讨要。

    却受到了阻碍。

    “大娘,不是我这个当嫂嫂的不帮你,闹出事情来,你的两个侄女儿还如何结亲?”

    陈氏就是一愣,真是火撞顶梁门,但是她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很快冷静下来,这时候绝对不能同嫂子吵翻,而且将心比心,自己也是当娘的,当然希望儿女好好的,自己与夫家闹成这样,对于两家的名声都不好,孟家肯定是无情无义,言而无信,但是陈家女肯定也讨不到好处的,只怕也会落个泼妇的名声,因此嫂子的考虑是对的。

    “嫂子,我也是当娘的,我也有女儿,我闹出这么一场,对她就没影响了?”

    “所以我才说,事情已经如此,这么多年,算了吧,如今那孟家也通了口,同你大哥哥也说了,只要你就此作罢,他们同意去母留子。”陈氏的嫂子说的有理有据,孟家依然松口,孟家的孩子你不能杀了,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眼见小姑子没吭声,陈氏大嫂又言:“这样事情遮下,对孟家对你都是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真的撕破脸,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不为你别人想想,也得为你女儿想想不是?”

    陈氏用帕子压着眼角,落下泪来:“大嫂,我正是为了女儿和侄女儿才要争一争的。”

    “这话怎么说?”陈氏的大嫂是高嫁,虽也认得几个字,却是管家之用,绝对没有陈氏的水平。

    陈氏道:“嫂子可想过,这件事的根本是什么?对方是骗子,是欺我陈氏,我今日不争,以后我的女儿,陈家女岂非任人欺骗欺凌?”

    陈氏大嫂就是一愣,瞬间就没了主意。

    陈氏再接再厉:“当年孟家为了能得陈氏的举荐,便能如此行骗,那外室子今年十四了,孟家多少人知道?可见为了利益,全族行骗,以后焉不知再有人贪图陈家什么,在来行骗,大哥哥是这一支的主事,同父亲相同,可不正是被人盯着的!”

    陈氏大嫂更加动摇,这事儿她又不傻,小姑子认下肯定是吃亏的,也憋气的,但是没办法,可是自己的独女还没嫁,自己还有个小孙女儿,若是别人也觉得陈家好欺怎么办?

    “如今我已经这般了,哪能为了自己的一口气,闹腾的两家不安,我有女儿,也有侄女儿们,她们还没结亲,万万不能在被人欺了去。这不是外室子的问题,是欺骗!”

    “你说的对,万万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陈家好欺。”

    “正是,否则什么腌臜人都来欺我陈家还了得?”陈氏按捺下心中的喜悦,说通了嫂子,大哥那边更是不在话下。

    至于到了兄长那边除了这番话外,还将孟家给自己的气一股脑儿的告诉兄长,以前她没办法,有些事情也没都说,如今干脆将孟家的所作所为,包括逼她认下外室母子,以及要给庶子分大部分家产等等,甚至那些原本见她夫君没有妾室而嫉妒她的妯娌此时说的酸话也一字不漏的全部说出去。

    陈斌大怒,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至此,这事儿绝对不能完,将当初的文书给了陈氏,又请了当初两位证婚人同妹妹一起上京。

    最后还将自己的嫡长子拎了过来,命他护送亲姑姑上京城。

    “夫君,如何让大郎上京?”陈氏嫂子不解,有些舍不得儿子。

    “妹妹有贵人提携,方才知道这些,让大郎跟着进京,若是有那运气也见一见贵人,若是没有也涨涨见识。”陈斌同陈氏一奶同胞,又年长她许多,自然不会被陈氏忽悠,他能这么快同意的帮陈氏,一方面是真的心疼妹子,一方面也得了消息,陈氏在有间楼见到一位贵妇人,大家都猜测不是德沛长公主就是安平长公主,想到当年那轰动秦朝的温柳氏,就是安平长公主管的,若是妹妹运气好,遇到是安平长公主岂非和贵人搭上?

    “妾身这就命大郎媳妇儿为他打点上京的行囊。”

    “嗯。”陈斌缕着胡子,挺高兴。

    相对于陈家,孟家可就不太好过,想到当年的温家下场,都害怕起来,不禁开始一众声讨孟安一系,言而无信,官司没打,先窝里反。幸好孟安为了科考,不在家中,否则更是千夫所指。

    孟安心中有事,考的自然不如意,出来之后就得到了大理寺的传讯,陈氏将他告了。

    依旧是梁寺卿审理,这次他可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板着一张脸,有的也是担心此案不好审判,有间楼发生的事,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形容,他就知道那不是德沛长公主,也不是安平长公主,而是女皇陛下,这陈氏还真是好命。因此他才亲自审理

    大理寺能受理她的案子,因为有那位贵妇人,她也想过会受理,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是大理寺卿从一品的高官亲自审理。

    孟安则脸色发白,他同样没想到是大理寺卿亲自审理。

    人证有,物证也有,所以孟安言而无信,欺骗陈家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愁的是如何判,两个人已经成亲十八年,长子都十六了,到了成亲的年纪,如何判呢?这事儿可是在陛下那里挂号的,判不好,难免被陛下痛斥。大理寺卿一时无言。

    围观的百姓也都等着,看看梁寺卿到底如何宣判。

    正在梁寺卿举棋不定的时候,那边来人了,从外面步入一位小娘子,后面浩浩荡荡的跟着不少宫女太监。

    “梁寺卿。”

    “柳司言。”

    孟安的脸色更白,这不就是当日那位有间楼贵妇什么的奴婢么?司言那可是正六品的女官,皇城中的人,所以那位贵妇?一阵天旋地转。

    陈氏自然也见到柳儿,只是她对柳儿印象不深,不禁一瞬间的茫然。

    “梁寺卿,此案过程可明了了?”

    “一切明了,陈氏所言属实,人证物证俱全,当年的婚书上有此项。证婚人也言有此事。”

    “陛下口谕,此事无需寺卿宣判,如今正好科考,如何宣判便作为此事前十名进士的考题。”

    大理寺卿长出了一口气:“臣遵旨。”然后又言:“此乃物证,还请柳司言呈现陛下,以供御览。”

    “好,至于一干人等,还请梁寺卿安排。”

    “必安排妥当。”

    孟安恨不得晕过去,可惜平时平日养尊处优,身体养的太好,晕不过去。

    陈氏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能怎么宣判。

    “陈氏,你是苦主,陛下言,既然是苦主,对于案子的宣判,可有什么要求?”这就是想到的后世,原告可有要赔偿之类的问题,而不是完全都是宣判官员的一言堂。

    “第一是婚姻不作数,第二是孩子都归我。”

    “那是我孟家的骨肉。”孟安脱口而出。

    “哼!然后也做骗子不成?”现在陈氏真是底气十足。

    “你……”孟安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

    史瑾瑜也是前十名的考生之中,因此也得以到紫极殿的机会,穿着崭新的进士服,满心的高兴,山西史家也是同当年的梁家一样,走下坡路,完全无人能进入到中枢,没想到,老实本份也有老实本份的好处,保全了全家,现在也有科考的路子,他是他们这一支的希望,这一次一定要拿个好名次。

    按照年岁排行,新科进士鱼贯而入紫极殿,目不斜视,脚步轻儿缓,然后规规矩矩的跪下行大礼,三拜九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史瑾瑜听到这声音身体就是一僵,耳熟。

    然后他们就发了卷子,一一答题,给他们的时间是一个时辰,这个时间段,依旧有大臣上奏本之类的,秦康乐会给予答复,这也是对新科进士的一种考验,看他们是否能专心致志。

    一个时辰后收卷子,大家也都掐好时间答题,只是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大理寺卿那里审案,不是说陈氏的案子宣判结果陛下要考他们么?刚刚的卷子上怎么没有?

    “诸位卿家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先是对这些进士予以肯定,然后秦康乐又道:“陈氏的案子也算是满京城皆知,如今大理寺梁卿家已经将案子的过程审问明白,陈氏所言是真,孟家在提亲之时允诺不纳妾,婚书上写的明白,证婚人也可以作证,如何宣判,诸位卿家有何意见?陈氏则有两个想法,一是与孟安的婚事不作数,一是所生的两子一女归她。”

    大臣们都闭口不言,看看这些新科的进士有什么想法。

    史瑾瑜现在可以确定,女皇陛下的声音与当日在有间楼那位贵夫人是一样的,所以那位气势惊人,威仪天生的贵妇人就是女皇陛下?想想也是正常,除了女皇陛下本人,哪位妇人有那般的威仪?只是在上面端坐,满大厅的男子哪个敢多开口说话?

    “陛下,微臣认为,孟安言而无信,德行有亏,当免除其举人功名。”这是中规中矩的说法。至于陈氏的两个想法,则被忽略。

    “陛下,微臣认为,孟安该罚,陈氏与他的婚姻确实不能作数,此乃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婚姻不应作数。”

    “陛下,微臣认为,陈氏所求应当,孟安该罚。”

    “陛下,陈氏妒忌,所求不当,孟安与其族人言而无信,都当该罚。”

    ……

    十名进士,哪个不想在女皇陛下露脸的?这关乎他们的成绩,也关乎他们未来的前程,起点不同,境况也是大不同,因此在知道陈氏的案子要被陛下过问之后,都在心中仔细斟酌过这件事,现在答起来倒也不吃力。

    史瑾瑜有些踌躇,既然有间楼那位贵妇人就是陛下,很显然,她是站在陈氏一边的,那么原本的断案方式就要在想想,因此这一思考,就被别人抢了先,没有第一个回答,想了想,干脆就最后一个好了,中庸中庸,中间的是庸,容易被人记不住,不如最后。

    直到前面的九个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史瑾瑜在才道:“陛下,臣认为孟安与陈氏的婚姻建立在谎言之上,做不得数,至于陈氏所生的孩子,微臣认为,法理不外乎人情,陈氏想要孩子,无外乎也是为了孩子的成长,在孟氏一族中,岂非也要学得骗人?因此臣认为陈氏所求符合人情,当准,至于孟安,李进士所言极是,言而无信,德行有亏,当免除举人功名。”说道这里史瑾瑜一顿,终究还是说:“孟安行骗在先,耽误陈氏十八年,当对陈氏补偿。”

    史瑾瑜说前面的时候,大家听着虽然觉得未免太过优待陈氏,但是想想也是,跟着那样的父亲族人确实不妥,倒也没啥,可是还要给陈氏赔偿?这未免太过了吧。

    “梁寺卿以为如何?”秦康乐给史瑾瑜打了一个高分。

    大理寺卿连忙出列:“臣认为史进士言之有理。”

    “诸位卿家呢?”

    “陛下乾坤独断,请陛下圣裁。”

    文武百官一起跪下,这些新科进士终于见识到女皇陛下专权之势。

    秦康乐直接开口:“李卿家,史卿家所言极是,孟安德行有亏,免除举人功名,终身不得科考,族人五年内不得科考,陈氏与其婚姻么,既有结发,便做和离,儿女归陈氏,孟安与族人欺骗陈家陈氏十八年。一年赔白银一百两,共计一千八百两,一次付清。”

    所有人就是一镇,这处罚够狠,而且对陈氏也太优待了吧?可是无人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