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首次劾左

银刀驸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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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协饷能否协起来,原要靠中央调度,可咸同以来,各省一有缓急,就彼此通融协借,户部亦不过问,没了乾隆时那一番大一统的财政统筹能力。中央财权失落,就要靠协饷者本人来协调了。惜乎协调这一块儿,以左宗棠的性格和处事方法,根本就做不来。

    尽管协调的事做不上来,但在催款的办法上,左宗棠却另有一套办法。

    那便是,借洋债。

    借洋债的思想出自左宗棠,而经办人则是胡雪岩。左宗棠认为,以外债代替协饷,以应急需,可以速集巨款,可补协饷之不足。左宗棠的办法是:以海关印票即协拨各地方省份加盖关防以示承诺代替中央催解。也就是以巨额外债代替了分散划拨的协饷。把“借洋债”跟协饷制度捆绑在一起,可以说是天才大手笔,非左宗棠所不能为此。

    1867年到1868年间,左宗棠便通过胡雪岩之手,连借了两大笔洋债,共计220万两白银,对此,当时左宗棠曾得意洋洋的宣称:“得此巨额现饷,可以相其缓急,通融撙节,集事可速,调度可灵……得所借手,速赴戎机”。在左宗棠看来,举借外债不失为弥补财政短缺的一剂良药,他甚至认为可以大规模地借,“借数愈多,则息耗愈轻;年份愈远,则筹还亦易。在彼所获虽多,在我所耗仍少。”反正这些钱又不需要他来还。

    而更为高明的是,左宗棠把“借洋债”当成了催缴各省协饷的手段!

    对于左宗棠经胡雪岩手办理的借款,利息可以说高得离谱。有人设身处地的站在左宗棠的角度考虑,认为这是他为了不耽误军事而进行的“不得已”之举,左宗棠听说后只是冷笑,事实上,他并非“不得已”,而是有意“就高不就低”!

    因为他要行的,是“一石数鸟”之计。

    因为高利息不但能迅速筹集到巨款,满足用兵需要,高利息还能迫使协拨各地方省份迅速协饷,否则举借洋债的本利都要由他们偿还!

    有洋债的鞭子在后面抽着,各省还敢拖欠吗?

    这一回左宗棠不用求人,各省督抚们自己就会上道!

    此外,左宗棠的“就高不就低”,另一个目的,便是给从中经办的胡雪岩留回扣空间。

    胡雪岩是嗜利的商人,以营利为生命,左宗棠当然知道得十分清楚。胡雪岩为他做这些,是必须要有回报的,没有回报,胡雪岩怎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他运筹军饷?更何况为了西征借洋款,他还将阜康银号和家底都押上了,理应获得与其奉献及其效益相应的回报,可朝廷的制度安排里没有这一项。所谓的“圣人可权”,自号“今亮”的左宗棠让胡雪岩高息中吃利差作为回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各省督抚无奈之下,为了不当左宗棠“高利贷”的冤大头,便只能使出各种手段,将协饷摊派下去。

    潘仕成就是这样,成了左宗棠的“高息催饷”的牺牲品。

    听说广州的官员逼迫潘仕成缴纳西征协饷100万两,左宗棠当然很高兴,但现在这煮熟的鸭子却等于飞走了,叫他如何不怒?

    “奸商拒缴摊派协款,绝不可姑息!老夫这就上折子参他!”左宗棠怒气冲冲的在桌旁坐了下来,仆人急忙笔墨伺候。左宗棠接过笔便在纸上拟起奏稿来。

    而在室内的一众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有的将领和官员眼中本来忧惧之色甚浓,现在反而好象有些解脱的样子。

    他们当然知道,左宗棠为什么会对这些拒缴摊派的商人如此的痛恨。

    早在西征之始,左宗棠便提出中国可以仿行外国“贷兵饷于众商”的作法,“税项归款,商情乐从,事办易集”,但现实却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想法。当地商人们心存疑惧,根本不买他的帐,左宗棠拟向当地商人议借款200万两以佐军需,结果众商最后只肯借银80万两,连一半都不到,且“心尚犹豫,未能释然”。左宗棠对此怒不可遏,干脆便开始了硬性摊派,对抗拒不从的商人进行严惩。一时间陕甘等过往省份鸡飞狗跳,商民对此敢怒不敢言。

    在听到左宗棠还要上折子追缴潘仕成的摊派协饷后,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当然要松一口气了。

    不多时,左宗棠把折子写好,便交由驿递,飞马递送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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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海关总税务司。

    办公室里,时年32岁的赫德正在办公,一位中国官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赫德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来。中国官员并没有坐下,而是上前来到赫德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赫德的脸上现出了极为专注的神色。中国官员说完,便向来时的那样急匆匆的走了,赫德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一份关于借款的统计表看了起来。

    “这位左宗棠总督看起来正在帮助我实现我的计划。”赫德自言自语的说着,脸上现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如果他不就这么不断的把这些高利货继续进行下去的话,这个庞大帝国的财政,将最终将由我来掌握。”

    赫德放下了手中的表格,脑中开始浮现出一个宏伟的计划来。

    此时的赫德并没有想到,差不多与此同时,紫禁城里,正因为这件事,一场隐隐的风暴正在暗暗酝酿。

    “这西征军饷,怎么还摊倒广东行商的头上去了?”慈禧太后将左宗棠的折子交给了刘诚印,示意他把折子交给恭亲王。

    “臣实不知左宗棠折中此言是何意。”恭亲王看完了左宗棠的这份怒气冲天的折子,摇了摇头,“西征军需,已令各省协饷尽量解缴,又允其暂借洋款,此折中所言由广东行商摊派,实在是匪夷所思。”

    慈禧太后听到恭亲王的回答,脸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这些天陕西、甘肃等省官员不断有人上奏,指责左宗棠在当地摊派军饷徭役,而慈禧太后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左宗棠的摊派,竟然能到达东南各省。

    慈禧太后强压怒火没有发作,她拿起压在底下的一本折子看了起来。

    这道折子是林义哲上的,她只看了一眼题目,便知道,这道折子,也是参劾左宗棠的。

    “……左宗棠以西征军需浩繁为名,巧立名目,种种摊派,不一而足。而西征军费支出,莫有知之者……其又强令甘陕之民种‘道柳’,自古河西种树最为难事,而彼竟不恤民力,且种树之款,又从何而来?……”

    慈禧太后看完了林义哲的奏折,脸色已然铁青。她又将折子抬了抬,刘诚印会意,立刻上前接过来,转呈到了恭亲王面前。

    恭亲王看完了林义哲的奏折,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六爷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慈禧太后问道。

    “如今西陲战事正酣,若贸然派员往查,不但左宗棠不安于位,前线将士恐军心亦当动摇。”恭亲王沉吟道,“可若是不查,一任贪墨之徒妄为,亦有大害……”

    “查是要查的,只是不可影响军心士气。”慈禧太后看到恭亲王说了等于没说,显然有些不满,没等恭亲王说完,便断然说道,“派员即行前往左宗棠军中,核实帐目具奏!再把这些折子都转给左宗棠,让他自己给个说法!”

    “臣领旨。”恭亲王赶紧起身应道。

    “还有,军机处拟一道谕旨,明白告诉左宗棠,不许随意摊派!再行向中外殷商摊派,需得报请朝廷允准!”慈禧太后的嗓门明显的高了起来。

    “臣领旨!”

    慈禧太后好容易压抑住了心中的怒气,用手指轻轻的按揉了两下太阳穴,又取过一道折子看了起来。

    这首折子,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上的。

    当她一眼看到这道折子的题头“为请停园工事”这几个字的时候,眼中瞬间现出凌厉的光芒。

    “……海外诸商,皆天朝莠民,为谋私利,不惜背弃祖宗庐庙,屈身事夷经年,忠义之心全无,礼教大防全弃,从洋俗而弃王化,几与禽兽无异。……古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等奉报效之银,助修园林,非实心归化,实欲以洋毒播秽宫廷,欲至皇太后皇上与万劫不复之地也……”

    “啪”的一声,慈禧太后将折子摔了出去,折子摔在大殿的金砖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吓了恭亲王和同治皇帝一跳。

    一位离得近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刚要上前去捡,却被刘诚印一把扯住了。小太监抬起头,看到刘诚印眼中闪过焦急和恼怒的神情,仿佛要吃了自己一般,不由得畏惧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小太监并不知道,刚才他自己实在是已经在鬼门关遛了一圈。

    “皇太后息怒!”恭亲王看着地面上的折子,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敢上前把折子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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