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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夜色远比城市里清透得多,就连月亮的光辉都显得格外明亮,只是多了分清冷。
桂凤枝远离了这些年来看惯了的喧嚣,睡得十分踏实,但她身侧的安建民却是辗转难眠,额上也在不住的往外冒冷汗,只是为了不打扰到妻子,才咬紧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
安建民双眼紧闭,将手用力压在侧腹,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
直到帐篷里响起突兀的手机铃声。
安建民原本就疼得没睡着,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了手机,睡得迷迷糊糊的桂凤枝反应比他略慢些,朦胧中见丈夫已经在看手机了,困倦道:“大半夜的,是谁啊?”
“是檀儿。”安建民满腹狐疑的接了起来。
大家都在一个营地里,有什么事用得着打电话说?
安建民担心安檀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话音很是紧张:“檀儿,是爸爸,你那边怎么了吗?”
安檀眼中还含着泪光,话音却已经如同容宴西所建议的一样,满溢着幸福和快乐说:“爸,你快叫上妈妈一起出来看,外面有流星!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再不出来的话就看不到了!”
“是流星啊……”安建民松了口气,对妻子说,“走,咱们看流星去。”
桂凤枝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来,含糊道:“你陪孩子去吧,我现在就想睡觉,再说了流星多快啊,现在出去了也不一定看得到……”
安建民看妻子一心只想睡觉,也没坚持叫醒她,披衣起身道:“那好,我先去了,要是还能赶上就给你拍下来。”
他抹了把疼出来的冷汗,也跟没事人一样去跟安檀汇合,刚出帐篷就先看到了安馨。
安馨正站在旁边的空地上等安建民,见他出来了,揉着眼睛上前道:“爸,姐姐说过会儿还有流星,但我实在困得不行了,您跟她去看吧,我先过来陪妈妈睡一会儿。”
安建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夜空。
天空宛如一匹深蓝色的丝绒缎子,哪里有半点划过流星的痕迹?再联想到安馨也是被用同样的借口支过来的,他心里渐渐的有了数。
安檀哪里是叫他去看流星,分明是有话要问他。
安建民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在小女儿面前还是不能表现出来,他瞧着跟平时在家里没什么两样的叮嘱道:“行,那爸爸就跟你换帐篷,你记得从里面把拉链拉好。”
安馨不觉得营地里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迷茫的点了头。
可安建民离开后,她却是被山里的寒风一吹,忽然就清醒过来了,有流星雨是大事,网上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安馨停下要进帐篷的动作,狐疑的往身后方向看去。
安建民几乎是刚跟小女儿说完后,就藏不住面上的痛苦神色了,许是自确诊后就没有服用过抗癌药,更没有接受过化疗的缘故,肿瘤带给他的病痛越来越明显了。
他强撑着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两道预料中的人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容宴西满含歉意的将一板药交给他:“安叔叔,抱歉,我没能遵守跟您的约定,安檀……已经知道了。”
安建民接过药,抬眼看向旁边拿着保温杯的安檀,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怪你,我这个女儿心思最细,又一向孝顺,我本来就不觉得能瞒她到最后,只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安建民看着安檀泛红的眼圈,温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该肿了。”
安檀抽泣一声,带着鼻音说:“恩,我不哭了,爸,您先吃药,之前您……去给妈妈拿衣服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她说起那一幕了,还是难受的不得了,只是勉强忍住了眼泪。
安建民见女儿这么难过,心里也是煎熬的不得了,他话音艰涩道:“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再说吧,这里离帐篷太近了,万一吵醒了你妈妈就麻烦了,她今晚很高兴,我不想破坏她的心情。”
安檀连连点头,扶住他的手臂往一侧僻静的灌木丛后面走去,容宴西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数步远的地方,好让这对父女能单独待一会儿。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大树。
安建民主动出声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他转过身看向容宴西:“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吧?”
容宴西点了头:“是,安檀她很担心您的状况。”
安檀看着安建民灰败的脸色,根本顾不上说这些,她把保温杯递过去说:“爸,您先把药吃了吧。”
“好。”安建民柔声对她强调,“好女儿,别哭,其实也不是很疼,爸爸是胃不好,吃烧烤之后胃不太舒服。”
安檀知道他要强,咬牙忍回泪水,附和着说:“……嗯,我知道。”
安建民接过保温杯,当着他们的面吃了药,又扶着树缓了好一会儿,紧绷着的神情才总算缓和下来。
他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但状态瞧着倒是跟刚出来露营时差不多了。
容宴西见状,出声劝道:“安叔叔,要是您实在支撑不住,我明天早上就找理由带您回市里去。”
若是按照在来时的路上商量的原计划进行,他们少说也要在山里待上几天再回去,从安建民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不见得能撑下来。
安建民却是不以为然道:“不用,这不是已经有药了么?我吃两片药就好。”
安檀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落泪的冲动,哽咽道:“爸,这只是止疼药,根本控制不了您的病情发展,还是应该尽快回去医院,说不定还能找到合适的靶向药……”
安建民见安檀眼里含泪,心疼的不得了:“我的情况医生已经都跟我说了,与其吃那些药浪费钱,倒不如过好最后的时光,再说了,新闻里不是经常报道奇迹么?说有些人没治反而好了。”
“您也知道那是奇迹。”安檀眼里泛着泪花,悲观道,“我自己就是医生,能不知道概率有多小么?算我求您了,等这次回去就接受治疗吧。”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安建民沉默片刻,差点也跟着安檀一起落泪,但他的主意还是没变,只闷声道:“爸爸知道你是好心,也知道你是怕爸爸会离开你,可有些事是没办法的,我已经是癌症晚期,没得治了。而且,治病需要很多钱的,这种病治不好,爸爸还想给你妈妈留点养老钱,给馨儿留点嫁妆钱,不然以后我走了,钱也花光了,她们怎么办?”
他抬手替安檀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道:“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次就再听爸爸的话一次吧,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