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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一带官道修建完善,也无什么高山丘陵等难以跋涉的长地,商队一路直行,有那令牌在身上,也不曾受到任何阻拦。
入夜,商队寻了官道旁的空地就地休整。
江平仄同黑子他们几个蹲在路边的石墩上将一碗篝火烧煮的汤面拨拉入腹之后,起身独自向队伍正中的几辆马车走去。
走至正中最大的那辆马车前,江平仄开口:“方大小姐?”
车帘掀起,方知瑶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怎么样了?”江平仄问道。
方知瑶掀开车帘,让江平仄看到了马车里的人。
日光落到那张瘦削的脸上,他紧闭着眼,眼下黑青一片。同去岁初醒来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江平仄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鬼使神差的,忽地苦笑了一声,道:“还好是去岁入皇城盗的夜明珠,若是如今,怕是根本不能借用世子的身份了。”
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人同那位季世子混淆起来。
“一直未醒,我灌了些鸡汤与他。”方知瑶的眼神落到面前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眼神黯了黯,“鸡汤倒是灌进去,没有再吐出来了,只是日常还是昏迷着。”
“这毒拖的太久了,”江平仄看着马车内的人,幽幽叹了口气,“那株雪莲叶也倒手太晚了。”
方知瑶垂眸,神情黯然:她方家乃宝陵首富,这世间大多数宝物她都能买来,可有些东西偏偏不是光有钱财就能到手的。
“等入了京再说。”江平仄放下车帘,对方知瑶道,“他不能多吹风。”
“我明白。”方知瑶说着,看向商队中的人,虽然他们的人占了绝大部分,可为首的管事几个却不是他们的人,是姜四小姐他们安排的,是以待到出了江南道如何来走,他们此时还是一片茫然。
“这队商队能直通无阻是因为他们本是替忠归营兵马运送军需的商队。”江平仄说道,经过这几日,他已经观察清楚这队商队为何如此特殊的缘由了。
可姜韶颜他们能找到这队商队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
……
……
长安城中,方知慧看着面前剃了一半的头发,剩余头发编成鞭子做异域男儿打扮的妹子目瞪口呆:“四妹啊,你作甚想不开弄成这幅模样?”
方四小姐方知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以为然:“这模样怎么了?不丑啊!”
“可也不好看啊!”方知慧白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丫头怎的成了这个模样?”
“我故意的啊!”方知灵放下了摸头发的手,朝她咧嘴一笑,爽朗的笑配着晒得黝黑的皮肤更是有些雌雄难辨,“走南闯北的,什么人都有,这幅打扮也安全些!”
说话的方知灵不觉此话有什么问题,那厢的方知慧闻言心中却是蓦地酸楚了起来,看着面前“假小子”一般的妹子,忍不住道:“那就别做了,咱们方家不缺那点钱,药商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知灵却笑道:“咱们方家确实不缺那点钱……”
话未说完,便察觉到自家妹子身边几个朋友朝自己望了过来,那个最先找到自己的瘌痢头更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这话像人话吗?就算是真的,你等好歹也憋在心里莫要说出来啊!”
方知灵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连连点头道:“好!我下次注意,这话不讲了!”
开完玩笑,便要说起正事了。
“这药商生意的钱确实不算什么。可这等时候想要把人从江南道送到长安来,没有我,还当真做不了这等事!”方知灵笑着说道。
一句话成功堵得方知慧不说话了。
狠狠的剐了方知灵一眼,方知慧心中憋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咱们家几个,就我最老实!”
一旁的钱三、春妈妈等人看向开口自称“老实”的方知慧,沉默了下来。
他们对“老实”的理解大抵同方知慧的不大一样吧!
正说笑着,那厢方知灵往四处看了看,问方知慧:“姜四小姐呢?今儿去哪里了?”
传言果然不可信!长安城天子脚下、八方来朝。就算她走南闯北,鲜少在一处多停留,可这些年,来长安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了。
关于姜四小姐她也早有耳闻,外头不管是百姓还是纨绔对她的皮囊多做批判态度。不是说她胖便是说她丑,又或者胖、丑两者皆而有之。
可待她亲眼看到姜四小姐时人都惊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殊色若是个胖丑的,那这世上还有好看的吗?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即便是她自诩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了美人,如姜四小姐这样的美人还是头一回看到:是以,自是乐意多看看的。
只可惜,自从先时在城外见过一次姜四小姐之后,便好几日没见姜四小姐的人了。她在商队里虽说混的也算不错,可离主事却还差了些距离。
不过无妨,她年纪尚小:慢慢混,这一行神通广大的药商商队里总能叫她混出头来的。
方知灵心中心思转了几个弯,又向方知慧问起了正事:“姜四小姐道今儿有事要找我,怎的还不来?”
方知慧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方知灵抽了抽嘴角,指着桌上才端上来的早食,道:“姜四同你约的是午时,眼下才是什么时辰?早食都没吃呢!”
离约定的时辰尚早,急什么急?方知慧将方知灵拉到桌边坐了下来,指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食,道:“瞧你成天在马背上、骆驼背上乱跑的,都没什么功夫好好吃饭,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话间将一大碗肉骨头推到方知灵面前,道:“吃!”
看着面前堆叠如小山似的碗,方知灵干笑了一声:“倒是不必……”二姐的“关爱”委实太过沉重,大早上的怎的吃得下这些东西?
……
……
被方知灵念叨的姜韶颜此时才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通威镖局的牌子,顿了顿,抬脚走入镖局内。
三月之期已到,她来取镖了。
看着面前走进来的女孩子,先时招待过她的镖局主事也是不由一愣,嘀咕道:“当真换了个人,上回那个果然没来!”
上回来取镖的那个女孩子话里话外古怪的很,又提前道了自己未必会来取镖,那时他便猜那女孩子估摸着要出什么状况,眼下一见,果然那胖乎乎的姑娘没来,而是换了个人过来取镖了。
正这般想着,面纱后,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是上回那个,清减了一点罢了!”
一句话直接将镖局主事惊住了:这叫清减了只一点?若不是这声音他还有印象,他都怀疑换了个人了。
主事目瞪口呆的看了她片刻,直到一道轻咳声自正堂外传来,回过神来的主事才发觉自己这动作有些“无礼”,连忙施礼道了声歉,指着走进来的中年汉子,道:“这就是我们胡总镖头!”
姜韶颜隔着幂笠向那眉目方正的中年汉子望去,点头道:“胡总镖头,我来取二十年前那支从白帝运来长安的镖了。”
一句话说的中年汉子神情蓦地变得复杂了起来。虽然镖中的东西他从未看过,可这镖来自白帝,运来长安,况且送镖人还是他认识的,自是知晓这镖物的来龙去脉和命途多舛的。
眼下,藏在自己手里二十年的镖物总算要重见天日了。
中年汉子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
这趟在通威镖局内躺了二十年的镖他也早想送出去了,只是……想到他不在长安的这些时日,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汉子忍不住恍惚:这镖隔了二十年,可还有用?
尘封许久的总库房外的三把大锁一一落下,胡总镖头推开库房大门,看向库房内:“就在这里头,姑娘随我来拿吧!”
偌大的库房之内空空如也堆积了二十年,满是尘土的大箱子并没有出现,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这就是那箱橘子吗?”姜韶颜看着面前这小小的匣子,神情怅然。
“是啊!这就是那箱橘子。”胡总镖头走到正中那只巴掌大的匣子面前,对着匣子抱拳施了一礼,开口,声音掷地有声,“君当年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幸不辱命,总算是将东西送到该送到的人手中了!”
胡总镖头说着,再次俯身,对着面前的匣子深深的施了一礼,而后才上前,双手抱住那巴掌大的匣子,转身将匣子递到了姜韶颜的手中。
“姑娘拿回去吧!”胡总镖头叹道,“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女孩子并没有打开那只匣子,却仿佛已然猜到了匣子里的东西一般,开口说道:“我想……还是有用的。”
胡总镖头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没有做错事的人当然是有道理的,可前提是有开口辩解的机会,并且众人也愿意听他们的道理。
抱着匣子出了通威镖局上了马车,外头驾车的小午问姜韶颜:“四小姐,去哪里?”
女孩子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对着面前的匣子看了良久之后才伸手解开了面前的匣锁,还是熟悉的解法,果然是他送回来的东西。
匣子打开,里头没有橘子,有的只有两封书信,一封明黄绢布的圣旨以及……一张薄薄的纸。姜韶颜的手指从书信、圣旨上一一略过,最后落至面前发黄的纸张上。
顿了片刻之后,她拿起面前这张发黄的纸,打开,看着纸上寥寥的几行字,她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向后靠在了马车壁上。
“小午,去见季世子!”
女孩子的声音自身后的车厢内传来,小午应了一声,扬鞭一甩,马车悠悠动了起来。
自此,二十年前错过的所有东西终于都落至她的手中了。
依旧还是老地方。女孩子抱着匣子踏进宅子里时,钟会还在说话,看到她时,只略略一顿,便继续说了下去,显然没准备将她当成外人。
“这些时日,陛下已许久不曾单独召见我了,这诚然是一件好事,钟某讨厌做事的时候,被外行指手画脚的。可那么多天不召见钟某,钟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钟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面前的季崇言道,“世子,你可能不懂我们这等人。案子破的多了,有些时候,我们的直觉远比我们的脑袋瓜子更重要。眼下,我的脑袋瓜子尚且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眼皮直跳呢!”
季崇言看着他,没有同他争辩,而是点头,道:“我懂,林彦也是这么说的。”
一句话说的钟会顿时有些扫兴:“险些忘了这大理寺的后起之秀了,林家那小子确实不错,未来这大理寺卿的位子八成是要落到他的头上的。”
当然,季崇言点头的缘故也不止是因为钟会这一句话。
“陛下也许久不曾召见我,让我去国库中挑御赐之物了。”季崇言说道。
钟会:“……”
默了默,他斜了眼季崇言:“世子这是在炫耀圣宠吗?”
“圣宠不敢当。”季崇言坦言,“只是在道事实。连季崇欢都察觉到我似乎‘失宠’了,正在院中同狐朋狗友高兴着呢!”
钟会:“……险些忘了你家里还有你那大才子堂弟同你爹那对活宝!”
姜韶颜走过去走到季崇言身边坐了下来,朝钟会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连季崇欢都发现了端倪,可见陛下的变化确实不小。
“这些时日的早朝之上,听闻陛下因忧心战事,时常甩袖愤怒而走,是也不是?”钟会又问季崇言。
季崇言点头,瞥了眼钟会,道:“陛下为谋反逆贼之事所扰,愤怒起来甩袖离朝,虽说这怒气有些大,可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不算过分。”
毕竟谋反之事于哪个君王而言不是大事?
“只是这般光发怒,却拖着不解决,就似光打雷不下雨一般,着实有些不似陛下以往的性子了。”季崇言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我所知的陛下,不是个喜欢将问题和麻烦留着不解决等过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