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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无声的午夜本就有些阴森森的,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人吓掉魂,更别提这骤然响起的铃声了。
这两者加起来,简直堪称催命利器,而且还是一招毙命的那种,给人造成的冲击之大,丝毫不逊色于恐怖界三大巨头之一的贞子小姐。
原本还在沾沾自喜的裴穗毫无思想准备,在看清来电显示以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反倒被吓得一个哆嗦,心想这可真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啊。
然而不幸的是,她才在心底感叹完,握着的手机也突然跟着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从她的手里滑了下来,“啪”的一声,垂直降落在了她的脸上。
“……”呵呵完全不痛呢,不如干脆一直就这样吧。
催命的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震得人的脸都快麻了,可床上的人似乎早已魂飞魄散,既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正以一种标准的挺尸姿势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别问裴穗为什么不动,因为她还在思考这通电话到底是凶多吉少还是吉少凶多。
其实这么久以来吧,她一直觉得贺霆舟老是不按常理出牌也就算了,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还总是这么爱另辟蹊径。
这类垃圾短信不是一般删掉就好了吗,还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真想要找她买发.票不成?还是说他也睡不着,所以打算和搞推销的聊个五毛钱的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才是真的有病吧。
当裴穗心情复杂地体验了一小会儿见鬼的滋味后,在铃声的催促下,她终于拿开了脸上的手机,正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电话号码,又忽得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反正又不会被认出来,她怕什么怕,不如就陪他聊个一块钱的天吧。
这么一想后,裴穗又有了底气,于是把颤巍巍的手指握成了拳头,十分霸气地锤下了接听键。
可是当电话接通了后,那头的人却没有立马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隔着听筒传来的气息匀长,和往常一样,清晰得仿佛彼此从来没有分开过。
“……”嗯,自己挑的事,哭着也要演完。
于是裴穗捏着嗓子,模仿着客服人员的语气,温温柔柔地说道:“您好,这里是三鹿科技实业有限公司,承办各种类型的发.票,请问您需要哪一种?”
说完后,她便耐心忐忑地等待着贺霆舟的反应。
谁知道裴穗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反而先把她妈引了过来,因为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她便听见自己的房间门被打开了。
“穗穗,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还在玩手……”
其实何蓉不是特意来查房的,早早就躺下的她已经睡醒了一觉,只是起来上个厕所而已。
只不过当她路过裴穗房间的时候,见里面的灯还亮着,还以为里面的人又在玩手机,于是想要进来提醒她两句。
幸好裴穗凭借着高中偷看小说偷玩手机的宝贵经历,早已练就了敏锐的洞察力,对这种突击检查已经免疫了。
她临危不乱,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在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后,就立刻迅速地趴在了床上,等把来不及挂掉的手机往枕头下面胡乱塞好后,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了揉眼睛,假装刚醒的样子,望着门外的人问道:“什么事啊……妈。”
可裴穗不知道的是,何蓉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并不是因为被打断了,而是她在打开门后又听见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感觉里面的人不像是在玩手机,更像是在打电话。
于是她没被唬弄过去,又重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和谁打电话呢。”
“……打电话?我没打电话啊。”裴穗一脸疑惑,伸了个懒腰,埋怨道,“都怪我一同学,我刚睡得好好的,她突然在微信上问我下个月出去写生的事,把我吵醒了,我正在回她消息呢。”
然而裴穗又忘了,她现在面对的是把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何蓉,一个比她更了解她自己的人。
不过就算撇开上述一点,单纯作为一个过来人来说,何蓉也看得出来她的那点小心思,刚才没有直接拆穿她,也只是为了看看她肯不肯和自己说实话。
现在看来,这其中确实藏着什么青春的小秘密啊,毕竟要是真的只是在和同学聊天的话,那还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好在何蓉在这方面的思想并不保守,觉得自家女儿如果真的谈恋爱了,那也挺好的,所以只是稍微感叹了几句:“和男朋友打电话就打电话啊,还装什么呢装,你妈又不是老古董,难道你谈个恋爱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她滴个亲娘啊,这个脑洞未免也开得太大了些吧,她上哪儿去谈恋爱啊。
裴穗无奈地在床上滚了几圈,辩解道:“哎呀妈,你又在乱说什么,我真的是在和我同学聊天,而且我谈什么恋爱啊,对牛弹琴还差不多。”
假如和贺霆舟那样的相处也能叫做谈恋爱的话,那她觉得自己恐怕还是有必要再重新认识一下“恋爱”的定义。
可何蓉听了她这话后,也不知道是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还是真的想告诉裴穗这一点,居然很认真地回答道:“穗穗,你谈恋爱妈不拦着,但是对牛弹琴怎么行,男朋友还是要找有共同语言的才好。你现在可能倒觉得没什么,不过要是以后处久了,那问题……”
听着她妈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裴穗终于阵亡了,感觉再聊下去,是不是都能聊出一套择偶标准来了?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挽救清白,自暴自弃道:“妈,你要是哪天在大街上看见了我的男朋友,请一定要记得告诉他,我等他都等了二十年了,让他快点来娶我吧。”
“……好了好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应该都有分寸,我也懒得管你了。不过你也别打太晚,有什么话非要今晚说完吗,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何蓉知道她不愿意和自己多聊这种事,所以不再多加干涉,说完这句话后,也没有逼问什么,关上门就走了出去。
“……”唉,真是闹心巴拉的,她妈现在这么闭目塞听,难道是真铁了心地认定她就是谈恋爱了?
裴穗百口莫辩,等听见隔壁房间的关门声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起床去把房门反锁上,顺便把床头灯也关了,最后再躲进被子里,把手机从枕头下面重新摸了出来。
可当她一拿出来后,重见天日的手机屏幕却自动亮了起来,黑暗中的光闪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裴穗一脸懵逼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的通话时间还在不断增加,这也就意味着刚才的那通电话依然处在正在通话的状态中。
“……”我靠,贺霆舟为什么不挂电话,存心浪费她的电话费吗,这种卑鄙的手段简直和她面对真正骗子的时候如出一辙!
裴穗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对方听见了多少,忍不住抱头无声地哀嚎了一下,而后又赶紧把手机贴到耳边,想听听看他接通电话后,是不是真的就把手机放在一旁没管了,任由骗子侃大山。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依旧,似乎一直没离开过,好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了,他的气息仍然平稳得和之前一样,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睡着?看来她家的枕头不光隔音效果不错,而且还自带催眠功效。
然而一想到贺霆舟都能够睡着,而自己却还在失眠,裴穗的心里就莫名变得有点不平衡,甚至想要出声把他吵醒。
不过她从始至终都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所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敢做,只是闭上了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挂电话,开始在心底默默地点兵点将。
奇怪的是,本来贺霆舟的沉默之于她而言,向来都沉重得像是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可裴穗这会儿点着点着,注意力全放都在了那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上,胸腔里那颗扑通乱跳的心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于是时间就这样被寂静的夜晚无限拉长,在由薄被围成的封闭空间里,就连空气都是静止不动的,电话两头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幸好没有再充斥着尴尬了。
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的裴穗享受着这份令人舒心的沉默,以至于忘了挂电话,听着听着,还顺便把瞌睡都给听了出来。
可惜这样的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时间,在沉默被打破的瞬间便中道而止了。
就在裴穗睡意正浓之时,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被听筒过滤后的嗓音恍若一流冷涧,顺着耳朵渗进人的血液里,再流遍全身,冰得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可他说的话却短暂得稍纵即逝,让人没怎么听清。
“……”等等……说话?
裴穗一个激灵,被惊得倏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把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
虽然电话还在持续通话中,却再也没有传来过任何声音了,仿佛她刚才听见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裴穗又被整懵逼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贺霆舟真的说过话。
她一把掀开了还盖在自己脑袋上的被子,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回想了一下几秒钟之前发生的事,可在得到结论之前,对方又开口了。
这回裴穗是在十分清醒的状态下听见了贺霆舟的声音,听见他字字清晰地问道:“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对牛弹琴的意思么。”
“……”对……对牛弹琴?她解释这个成语干什么?
裴穗一头雾水,没听明白贺霆舟说的是什么,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后悔得想把手机摔在地上。
搞什么东西,原来刚才她和她妈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
她不再怀疑自己的听觉有问题了,转而开始怀疑自家枕头的隔音效果,没想到它竟然是这种枕头,觉得还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谎言被拆穿的裴穗结束了靠卖发.票发家致富的梦想,不再东想西想的,回归正常,连忙解释道:“贺先生,你误会了,我那是为了应付我妈才那样说的,绝对绝对不是在说你。就算是在说你,那也是你对我对牛弹琴。”
看吧,猫没抓着鱼,反惹了一身腥,而这一切都怪司机大叔。
裴穗发誓,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和他讨论类似的问题了,打死都不会了,毕竟在贺霆舟这种是非观随心而欲的人面前,扮好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动关爱留守儿童的念头,或者说至少不应该把时间选在大半夜。
但是不管裴穗心里对这个结果再怎么不服气,该有的客套的还是不能少的,于是她说完后又赶紧人文关怀道:“贺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今天很忙吗?”
不过听了她的话后,贺霆舟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听上去并不怎么冷漠,更像是随口叫了她一声似的。
这是裴穗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虽然比第一次温和得多,可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连连应了几声后,又谨慎地说道:“贺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呢。”
贺霆舟似乎还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半晌后才又问道:“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么。”
“……”我靠,这算是什么狗屎问题,是想讽刺她还是想暗示她什么?
裴穗顾不上去揣摩他这话背后的含义,想也没想就立刻强烈否认道:“贺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见得人的一件事了,真的。”
听了她苍白无力的回答后,贺霆舟平淡地“哦”了一声,复又说道:“那看来是因为我很见不得人了。”
“……”这是在说绕口令还是脑筋急转弯呢?
裴穗不知道贺霆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见不见得人的问题,想了半天后,终于隐隐约约猜到了他到底在介意什么。
原来说来说去,他还是在计较之前发生的事啊……可是那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刚才她之所以在何蓉面前躲躲闪闪,还不就是因为贺霆舟太见得人了吗,难不成她把他隆重介绍给何蓉认识一下,或者再来个电话问候,这样他就能满意了?
她才不信。
“唉,贺先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啊。”裴穗觉得自己才应该是受委屈的那一方,认为贺霆舟好像忘了什么事,于是小声委婉地提醒道,“我只是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不太方便和别人说我们的事吧?”
当她那道压低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贺霆舟正久违地站在会所包厢的那间屋子里,望着落地窗外那一池疏密相间的荷花。
这里和任何时候都一样,永远低覆着禅寂,雅有古意,像是个旁人无法进入的世界,唯有清白的月光从窗棂横浸到屋内。
而窗外初见时开得正艳的花转眼便过了盛大的绽放期,开始成片地枯萎凋谢,为这将尽的夏天平添了几分感伤。
可她的声音就像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软软地盘踞在人的心头,带来了新的活力与希望,让黑暗里不断膨胀发酵的孤独也慢慢收起了狰狞的利爪。
贺霆舟沉默了良久,直到天边的月亮再一次被流动的云层遮住,他才又缓缓问道:“我们什么关系。”
“……”这还用得着问吗,当然是——
“不男不女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