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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春雨绵绵的晚上,乔家并不太平。
乔爸一晚上没看到小女儿的身影,正待出门寻找,却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道黑影迅由屋内速窜出。
他动作极快,上身微倾,怀中似抱有物体。
乔爸定睛一看,窝在他怀里那人可不就是他的小女儿乔莞吗?
“阿琅!”乔爸大喊一声,却不见对方回应,几乎是一晃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乔丽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见状,也是脸色苍白,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你也是……去哪啊?!”乔爸瞪大眼,是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随后他也跟着冲出门,跑了一段路才发现二女儿正在十字路口发愣。
在一排排的老槐树下,乔丽急得脸色发白,看到父亲走过,便一把揪住他的手臂,眸底浮出焦虑:“阿爸,琅哥他不见了。”
乔爸拍拍她的手背,父女俩问了一路,才知道傅天琅带着乔莞去了医院。
这好端端去医院做什么?
乔爸一听,顿时吓得不轻,拽着女儿赶紧往那头跑。
小镇的医疗设施简陋,说是医院,也不过是一排排二十来间的土坯平方,十余个医生,药师,五六张简易的病床。
而就在屋后的一个小院子里,设有一间独立的病房,如今傅天琅就站在院门前,里头正有女医生在给乔莞做检查。
绵绵小雨不见停歇,他站在屋檐下,一张脸被顶上的灯光映得格外的惨白。
刚才一路跑来,头发,肩上全是被雨水打湿的水渍,一双胶鞋粘污泥,可尽管一身狼狈却丝毫未影响他的气势,光是在那站着,便源源不断的透出一股凌人的气息。
乔爸和乔丽一前一后进的院子,远远的看到他那身皱巴巴的衣服与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心头不由得发悚。
“出了什么事?”
傅天琅不答,直挺挺的在屋檐下站着,眸色暗如深潭。
乔爸气急,这个时候还跟他装哑巴?于是恼火的上前“啪啪”两声,抽了他两个耳光。
他不闪不躲,眼看着乔爸抬起的手又要往上挥,乔丽赶紧拦下。
她一把抱住父亲的胳膊,惊慌的道:“爸,事情都没弄清楚,你怎能随便打人呐?!”
乔爸气急,若不是这小子半天蹦不出个屁,他至于揍他?而且他家三闺女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冷不丁的就要进医院?总之事情与他一定有关,他打他绝对不冤。
这时乔妈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一上前便揪住傅天琅的领子:“阿莞咋了?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傅天琅徐徐侧身,看了眼面前的妇人,默默摇头。
摇头是几个意思?!
乔爸心下一沉,胸腔内的火气更盛,腾的一下往外冒,拾起一条木棍就要把他往死里打……
幸而在棍子落下来的刹那,病房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身着大褂的女医生,她淡淡的瞅了眼乔爸手上的棍子,乔丽面上的惊恐,乔妈脸上的泪痕,还有傅天琅那一成不变的棺材脸,推了推眼镜,道:“她睡着了。”
闻言,屋外一片静默。
乔爸手上的木棍应声而落,“啪”的一声,他骂了句脏话。
院子里回荡着雨水打上屋檐的声响,四人随即进屋,只见床上的女孩垂眸闭眼,呼吸平缓,看起来真是睡着了。
于是三人纷纷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乔爸恨得牙痒痒,这小子是想吓死人吗?
在医院住一晚上可不便宜,既然只是虚惊一场,乔妈便掀了掀她的被子,试着把她叫醒。
可推了她无数次,也不见要清醒的迹象,而落在身侧的小拳头则一直紧握着,掰也掰开,就像正攥着什么东西似的。
乔妈心头诧异,回过头问医生:“我女儿怎么一直不醒?”
女医生怔了怔,上前检查一番,确实检查不出什么,推测道:“也许她太累了,让她睡一晚,明天会醒的。”
乔家人一脸了然,跟医生道了谢,乔爸便顺势上前要将人抱回去,谁知傅天琅比他更快一步的将人打横抱起。
乔莞个头小,窝在他怀里还是个孩子的模样,体重也轻,抱起来并不吃力,所以他一抬胳膊,就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乔爸怔了下,他的目光落在傅天琅的侧脸,并没有忽略他看着乔莞的眼神……他抿着唇,自己也是个男人,所以很清楚那并不是看待妹妹或者亲人的目光……
“琅哥,你让阿爸抱吧。”乔丽咬着唇,脸色也是煞白。
傅天琅却充耳不闻,迈开长腿走出院门,英俊的面容是一贯的清冷。
乔丽看着他阔步在前的背影,脸色又白了些。
而令众人更措手不及的是,乔莞这一睡,竟然睡了三天。
隔天怎么叫她都不醒,这可把乔家人吓坏了,傅天琅又抱着她奔向医院,女医生各种仪器都用上,却如何也检测不出毛病。
她身体无外伤,拍了片子也照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她除了睡着了,还能怎么着?
天色渐渐晴朗,原本灰扑扑的天气变得湛蓝如洗,白云袅袅的飘过,却挥不去一家子心中的阴霾。
乔莞在医院里住了下来,医生每天给她做检查,一日三餐全靠打点滴度日,眼瞅着她肤色越发苍白,乔妈心里着急。
而最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傅天琅,自乔莞出事那日,他便不再上工,也不曾离开病房,坐在床边,就像一块不会动,不会说话的雕塑一般,不眠不休的一守就是三天。
一次,乔爸推开门打算叫他去上工,可看着他微垂着眼,紧扣她手指的动作,目光沉了沉,又退了出去。
直到乔莞昏迷的第三日,乔妈再也坐不住了,她想起李家的那个孩子,便瞒着乔爸去找了镇口的神婆。
几乎把一个月的菜钱花光了,才将人请来医院。
老神婆普进门,只是觑了她一眼,张口便道:“丫头的魂魄没了。”
乔妈一听,吓得不轻的问:“那可咋办?”
神婆在随身的麻布袋子里翻找:“只能招魂。”
她翻找了一阵,终于找出了一道黄符,刚要上前,却迎上一睹高大的肉墙。
“让开,让我看看这丫头,要是晚了那魂魄就得飘远了。”
傅天琅不动声色,眼眸危险的眯起,瞬时间,周围的气息似乎生出异动。
神婆忍不住屏息,被震得竟不敢贸然上前。
还是乔妈一把将傅天琅拽开,说道:“快别挡着,让神婆看看,我们家莞莞到底是怎么了?”
眼瞅着傅天琅站到了一旁,老神婆轻轻松了口气,可那股子戾气依旧令人心惊,她一边查看乔莞的伤势,一边留意身后的动向,心头诧异,这小子小小年纪,哪来这么重的戾气?
她用手掀了掀乔莞的眼睛,看了半晌,很肯定的道:“这娃子魂没了,如果不是剩下一魄在那撑着,早断了气。”
话落,周围的氛围瞬间结冰。
老神婆微微侧过身,心头更是狂跳不止,只见那站在乔妈身后的高个少年,凤眸微眯,漆黑的瞳眸中迸射出的竟是冷厉的杀意。
乔妈就像个局外人,感受不到那股子骇人的气息,只是一味的哭道:“这可咋办?你一定要救救她!”
老神婆手心一颤,点了点头:“放心,我这就给她招魂。”
说着,她让乔妈把窗帘拉上,一刻不敢停的从袋中拿出红烛,招魂符,这一连串动作下来,犹不忘时刻关注起身后的傅天琅。
随着厚重的窗帘隔开外头的阳光,病房内霎时变得昏暗。
一直站在墙边的傅天琅,半张脸隐入阴影当中,时不时有白光打来,将他的面容映得时而苍白时而阴暗,在忽闪交替之间,令人打骨子感到一种凉意由脚心一直往上窜。
老神婆收回目光,眼底隐隐浮出惊惧,而后顶着那层压力,将红烛点燃。
忽闪忽灭的烛光在这时扫向床边的女孩,将她的脸色衬得越发惨白。
神婆一手拿着红烛,一手拿着符纸,又觑了眼傅天琅,这才将符纸点燃。
随后她将招魂符纸在乔莞头上划起了圈,边划边念:“乔莞回来!乔莞回来!”
可随着一张符纸烧尽,乔莞也没个动静。
老神婆拧了拧眉头,接着又烧,一连烧到第五张的时候,她为难的看着依旧睡得四平八稳的乔莞,说:“你女儿的魂已经走远,看样子是回不来了。”
话落,乔妈倒吸一口凉气,惊惧的看了她半晌,突然扑到床边大哭起来。
老神婆长叹一声,无奈摇头,眼瞅着乔莞的年纪,只觉得可惜,这么小的一个娃娃,往后哪怕不断气,也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而说时迟,那时快,神婆刚要捡起自己的包,脖子便是一紧,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卡住了脖颈,而后那人胳膊一使劲,将她整个提到半空。
神婆的个头虽不足一米六,但是体形肥胖,平日称重也有七十公斤,可那高个子少年却轻而易举的将她提了起来。
神婆算是吓蒙了,一时忘了抵抗,只是偶然间垂眸,看到傅天琅那双冰冷的眼,里面像是化不开的冰雪,冷得侧骨,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咳……咳咳……放手!”脖子被人紧紧的掐住,她喘不过气,便像溺水的人双手双脚在空中乱动,渐渐的气息变得羸弱,挣扎也开始无力。
这是要人命啊!
神婆一张脸色涨红,扑腾两下,眼瞅着要断气了,那少年也不见停,他动手的时候根本不带一丝犹豫,似乎杀人对他来说简单得与吃饭睡觉无异。
乔妈只顾着扑在乔莞身上一心一意的哭,哪听得到后方的响动,而当眼角的余光瞥到女孩微微动弹的手指时,她惊得大喊:
“醒了!莞莞醒了!”
这时,老神婆肥硕的身体这才被人松开,一屁股摔在地上,她摸着脖子好半天都缓不过劲。
——
其实乔莞这三天并没有走远,她只是下地府养伤去了。
刚睁开眼的时候,乔莞看到的是她睡了三十年的房间,古色古香的老木头床,上方挂着发黄的蚊帐,再然后就是老鬼差的脸。
痛!痛!痛!
乔莞“哎哟”一声缩起身,又瞅了眼肩部和腿部的伤,一哆嗦,身旁便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瓶子。
“郑叔,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拧开盖口重重的嗅了一口,借由里头的香火疗伤。
“你魂魄烧伤,是我带你下来的。”郑叔摸摸胡子,瞅了眼她那窝囊样,叹气,“放心,我给你留了一魄在体内,这样等你回去的时候,不至于吓到旁人。”
乔莞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瓶中的香火。
“阿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老鬼对着她摇头晃脑,“往后若是再遇上这类厉鬼,无论如何你也躲着点,他既然下不去地府,自然她的因,超度她也是道士和和尚的事,我们当差的就别去淌这趟浑水,你这次运气好,否则你的魂魄一旦被烧毁,那就真是没了,往后更别指望投胎,能有的下场只会是烟消云散,消弭于天地之间。”
乔莞心头发悚,看看肩部的伤口,顿时耸拉下脑袋。
她确实小看了那只女鬼,仗着手里有地府的法器,便想多积累一件功德,谁知险些着了对方的道……
老鬼敲了敲她的脑袋:“功德的事不必急在一时,你先在地府好好养伤。”
乔莞点点头,随后又问:“郑叔,那女鬼该怎么办?”
她只是暂时把她囚了起来,却不知能关多久,毕竟她也不能肯定那个“无间之门”有没有过保质期。
她现在得罪了对方,假如她被放出来,指不定会怎么对付她,她一个大活人怎能与鬼斗?所以这事必须尽快处理。
老鬼差低眉沉思一阵,说:“上回我在寺庙中拘了一只七八岁的小鬼,站在他身旁的老和尚好像懂点道行,你可以找他一试。”
乔莞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她之前竟把他给忘了。
之后的三日,乔莞一直留在地府养伤,幸好她伤势不重,仅靠那香火便能好个七七八八,而在第三日的末尾,她睡着睡着耳畔突然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那人在叫“乔莞,乔莞,快回来”。
乔莞只觉得那声音烦不胜烦,正待翻个身继续睡的时候,老鬼在她身侧敲响了一道小鼓。
“郑叔,我的伤还没好。”她侧过身嘀咕。
老鬼不理她,鼓声阵阵:“回去吧,回去吧,已经有人替你招魂了。”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扰人心魂。
而乔莞也顺着那牵引,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疼,疼,疼!”她嘀嘀咕咕的爬起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乔妈沾满泪痕的脸。
她捂着嘴,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而后猛的扑上前,抱住她大哭:“你这坏丫头,这几天怎么了,妈妈快被你吓死了。”
乔莞幽幽转醒,看了眼黑沉沉的屋子,用力的吸吸鼻水,她回来了。
乔妈还在哭,而她的哭声中夹杂着某个老婆子的咒骂,神婆骂骂咧咧的起来,指着傅天琅的鼻子说道:“你啥子意思,要杀人呐?!”
乔莞循着对方的视线,也看到了站在床脚的傅天琅,他正垂眸看她,目光幽深,晦涩难明。
——
知道她醒了以后,乔爸连忙从工地上跑来,拽着医生又给她检查了一番,知道无大碍,一家子这才收拾包袱回了家。
乔莞瞅了眼手上的小门板,睡着的时候就一直攥在掌心,如今哪怕那女鬼终于安分了,她也没敢松手。
只要一想到后续工作,脑子便隐隐作痛。
而自从她醒来以后,乔家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
这天傅天琅重新上工,他正着手给人搬运一包沙袋,乔爸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说:“阿琅,乔叔是个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我今儿个就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
傅天琅从饭盆中抬头,沉静半晌,徐徐点头。
乔老爹开门见山的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们家阿莞?”
他怔了下,不带一丝犹豫的点头。
见状,乔爸长叹一声,明眼人都能看出乔丽的心思,如今他又对乔莞……
这不是乱来么?!
正想着,刚才还坐着吃饭的傅天琅突然站了起来,高大健硕的身影于众目睽睽之下,“扑”的一下跪在他面前。
乔爸怔了下,张口便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天琅默默跪在那,仰着脸,目光坚定:“乔叔,求你把莞莞嫁给我。”
乔爸情绪有些激动:“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莞的?”
傅天琅目不斜视:“第一眼。”
乔爸又怔了下,内心一震,忍不住要揍他,他家三丫头才多大?这混小子只一眼就瞧上了?!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阿莞还这么小……”
“我等她长大。”他目光如炬。
乔爸顿了下,面色不愉:“阿丽怎么办?”
连隔壁邻居都能看出来的事,鬼才信这小子不知道乔丽对他的好感!
瞳猛地一缩,傅天琅抿抿唇,道:“我只要她。”
“你自己看着办,但是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但凡有一个受委屈,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拼了。”话落,乔爸丢下饭盆不再瞧他。
——
乔莞的魂魄受了伤,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伤势,但她骨子里依旧虚弱,于是又在床上躺了二日,到第三日的时候才能下地。
她出了院子,松松筋骨,觉得这一觉都快把骨头给睡瘫了。
果然捉鬼这种事对她来说不划算,要积累功德她还不如去做善事呢,至少不会糊里糊涂的就丢了性命。
徐徐的春风扑面,乔莞深吸了口气,想着女鬼的事。
而冷不丁的看到傅天琅从门外回来,他风尘仆仆的背着一篓子草菇和猪草,手上提着两条鱼,裤脚则湿了一片,很显然是到了河边。
见她傻站在那,他搁下篓子朝她走来。
人刚凑近,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随即钻入口鼻。
乔莞看着他几乎将她罩住的身躯,一颗心又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好点了?”他抬手摸上她的脸,顺手将微湿的黑发撩至耳根处。
短暂的沉默,乔莞点了点头,可眼瞅着气氛过于古怪,她忙转开话题:“今晚吃鱼吗?”
看着她那脸馋样,他淡淡的笑:“你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乔莞眼珠子转了转,说:“清蒸。”
他颔首,静静的从兜里掏出几颗小石子,放入她掌心:“给你。”
乔莞怔了下,张开的手掌被他的指尖轻触,只觉得那块地方格外的烫。
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厨房,忍不住叫住他:“琅哥。”
闻言,他徐徐回身,目光幽深的注视着她。
乔莞一愣,呆呆的看了他半晌,却只是低下头,没吭气:“没,没事。”
随后,她听着厨房里“兵兵乓乓”的声音,在院子里坐下来,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其实她刚才想对他说,不要再将心放在她身上,毕竟人抗不过天,她不是一个可以有姻缘的人,假如两人情根深种,到了应劫那日,她再次魂归地府,留下他孤身一人,岂不是害了他一辈子么?
——
隔日阳光正好,乔莞这天趁着家里没人,偷偷带着她的小门板上了山,可到了寺庙里才知道,悟道前几周便出行远游了。
乔莞问起大和尚的归期,小沙弥却一问三不知,后来经过她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和尚有多任性,时不时便出去云游,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七年。
乔莞扑了个空,只能灰溜溜的下山。
下山的时候她脚步虚浮,曾经被伤到的那处行动依旧迟钝,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想了想,她掏出“无间之门”用力的摇了一摇,那里却不像一开始那般震动了,反倒变得死气沉沉。
乔莞几个大步下了山,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小门不放。
她不会跑了吧?
她担心这点,却不敢随便把门打开。
沿着小路又走了一阵,乔莞心里着急,真是亏本买卖呀,功德不知积没积上,自己反倒受了伤,如今大和尚又去远游了,留下一只女鬼怎么办?
她是如何也不敢把她放出来,这厉鬼一旦得到自由,头一个不得找她算账吗?!
乔莞想想那天夜里,魂魄被烧得“滋滋”声的场景,不由得寒毛直竖,更是绞尽脑汁,想着要找谁给她超度。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莞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便被人重重的拍了一记。
“乔老三!”是展飞的声音。
乔莞大病初愈人还有点虚,如今被他这么一拍,整个人直接往前扑去。
她“扑通”一声摔进了麦田里,正待回身骂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攥在手中的“无间之门”不知于何时飞了出去。
小木门在空中打了个圈,而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裂了!
乔莞眼瞅着裂开的小门里有一道红影蹿出,吓得魂都掉了,也不管身后的展飞怎么叫唤,拎着防身的鬼枷便冲了上去。
“乔老三!乔老三!”
展飞瞅着她的背影,不停叫唤。
乔莞充耳不闻,这女鬼似乎被关了几日,还没缓过劲来,好不容易冲了出去,慌不择路的,竟钻入一只黑猫的身体里。
路边那只猫刚死没多久,身体还有这余温,乔莞眼瞅着它睁开眼,动了动爪子要跑,赶紧嚷嚷道。
“展飞!快!快抓住那只猫!”
展飞闻言,迈开步子就跑,猛扑而上,身手矫健摁住了那只猫的身体。
阳间人看不到地府的手铐,所以展飞只是纳闷着,这乔老三做什么对着猫脖子瞎鼓捣。
乔莞不理他,捏着锁链的一头快速的在猫脖子上绕了一圈,而后还不忘“咔哒”的一声上了锁。
黑猫这时候才缓过劲,它就像人一样的眯起眼,贵气十足的看看面前的两个孩童,又看看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锁链,顿时眸光杀意迸射,“嘶嘶”直叫,挣扎得更厉害了。
“这只猫在做什么,它是你家的吗?”展飞费了点劲才制住它,途中,手臂上还挨了几个爪印。
她在骂人。
乔莞不吭声,拉开书包的拉链,让展飞把它塞了进去。
随后听着它在里头的喵喵声,乔莞自动自发的在心里翻译。
——臭丫头,我XXXX,识相的就放了本小姐,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乔莞哆嗦了下,那更不能放了,于是在这天下午,她带着这只黑猫回了家。
谁知刚进门,一直安分的趴在一旁的旺财突然冲着她狂吠个不停。
乔妈端着一盆洗好的青菜出来,见她跟宝贝似的抱着书包,纳闷的问道:“你书包里藏了啥?”
乔莞顿了下,默默将拉链拉开一道小缝,漆黑狭小的空间内瞬间露出一双黄褐色的猫眼。
它安安静静的探出一颗猫头,颇为不屑的瞥了眼地上的土狗,随后高贵冷艳的冲它露了露爪子,于是乎,旺财的“旺旺”声瞬间蔫成了“呜呜”声……
“你怎么把一只野猫带回来了?”乔妈上前,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却让乔莞紧张的避开。
她也不想把它带回来,可不带回来能放哪?
“我捡的。”
乔妈怔了下,张嘴便道:“路边的野猫怎能随便捡,这还是一只黑猫,不吉利,你在哪捡的,快放回去。”
乔莞抱着书包没吭声,那猫倒也不怕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家人,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由房内走出。
傍晚的余晖下,是傅天琅。
他面上无笑,一板一眼的捧着一根玉米棒子,可人还未走近,刚才还一脸淡定的黑猫瞬间炸了毛。
她“喵喵”的叫声变成了“嘶嘶”的低吼,挣扎得也更甚,直至撑开她书包的拉链,一脚踩上她的肩头,借力使力的蹿上屋顶消失无踪。
乔莞怔在原地,看着它跑远的背影,再要去追已经来不及。
“这只猫怎么了?”乔妈也是一脸的不解,但她没有多想,捧着一盘子青菜进了厨房。
乔莞张了张嘴,看看傅天琅,又看看黑猫消失的方向,一时竟想不明白,为什么连那只女鬼也会怕他?
正思索的时候,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根黄橙橙的玉米棒子。
乔莞眨眨眼,目光落在傅天琅身上:“给我的?”
他轻轻点头。
于是乎,乔莞便将黑猫抛诸脑后,捧着那根玉米棒子,和他一起进了屋。
——
隔日,乔莞照常上学,但是在路上总会时不时的留意起四周的动物。
她虽然不知道那只女鬼去了哪,但是已经没了之前的担心,她如今进了猫的身体,还被她的鬼枷锁住,自身的法力必定是使不出了,而且她们地府的东西,阳间人无法用肉眼看到,所以不会发生锁链被人解开的乌龙事。
一只没有法力的普通黑猫,她还怕它到处害人吗?
所以乔莞觉得就这么放着它不管其实也没事。
于是在几日后,她停止了到处找猫的举动。
可她不找,那猫自然会自动自发的冒出来,这会儿,乔莞刚从厕所出来,便看到操场的沙池附近正围着一群孩童。
她心头纳闷,眼瞅着时间还早便上前一看,这一瞧,不由得心头大惊。
原来那群顽童手里摁的,就是前几日从她手上逃跑的女鬼。
如今她以着猫的形态,四只爪子分别被人摁在地上,虚弱的“嘶嘶”吼叫间,一名较大的孩子捏开它的嘴,点燃一根鞭炮作势要往里塞。
乔莞一震,拾起一把扫帚便冲了上去。
“你们做什么?!”
轻轻脆脆的嗓音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是班长!”
那群人转过身,看到是她随即一哄而散,剩下一人一猫在那干瞪眼。
乔莞心有余悸的踢开地上的鞭炮,听着远处“砰”的一声轻响,回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而后她转念一想,这只女鬼似乎对王鸿情有独钟,所以会跑来学校见他也不出奇。
黑猫看起来有些虚弱,却还是咬牙撑了起来,也不理她,颤微微的朝角落里走。
乔莞盯着它的背影,脑中似有灵光,突然问道:“你们借尸还魂的,假如在这副身体里死了会怎样?”
黑猫动作一僵,却不吭声,只是暗自瞥了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假如她在这副身体里死去,那么同等于死第二次,到时可就是百年道行一朝丧。
它停下步伐,回过身说:“替我把锁链解开,我保证不再害人。”
乔莞拧了拧眉头,她怎么会相信一只鬼的话,于是听着上课的铃声,也不管它,扭头便走。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只是乔莞偶尔望一眼窗外的风景,却不见了那只黑猫的踪影。
直到放学铃声乍然响起,乔莞背着书包走在树荫底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蓦然瞥到一道寒芒,来势汹汹的朝她的方向划来。
乔莞险险闪过,脚一扭坐在了地上,而后满眼愤怒的瞅着不远处那道黑影。
此时它正卧在一处,姿态格外闲适优雅的舔舐爪子。
乔莞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脖子,经过刚才的一划,那里多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假如不是她闪避及时,它划开的会是她的动脉。
她抿着唇,看了眼那只忘恩负义的黑猫:“如果我死了,你脖子上的锁链就永远也解不开。”
它动作一顿,随后傲慢的斜睨她一眼:“这点程度就吓傻了?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鬼差。”
乔莞心里窝火,暗想你再牛X还不是栽在我手上?
可不等她回嘴,远处徐徐走来一人。
像是天生能够感应一般,黑猫瞬间竖起浑身毛发,“咻”的一下钻进了丛林。
傅天琅盯着乔莞的坐姿良久,俯下身询问:“怎么?”
乔莞咬咬牙:“扭到脚了。”
他不发一语的将她抱起,留意到她脖子上淡淡的痕迹,蹩眉询问:“伤,怎么来?”
乔莞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猫爪的。”
傅天琅目光幽深:“猫呢?”
“跑了。”乔莞嘀咕道,并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把它抓起来,并五花大绑,吊在树上。
然而乔莞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那只猫。
晚上风凉,她吃完饭就一个人窝在院子里洗衣服,谁知洗着洗着,一个重物突然由后方撞上她的脑袋,她一个不察,直接脸着地的扑进了一盆洗衣水中。
她“呸呸”两声从盆里出来,用力抹掉脸上的水渍,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猫眼。
黑暗中,它那双眼睛幽幽的散发着绿光,也不瞧她,姿态格外优雅的睡卧在墙头。
乔莞气呼呼的要去抓它,可还没靠近,便听到一声猫吟。
“我肚子饿了。”它卧在墙头舔舐爪子,就像一个高贵的富家小姐一般下命令,“去给我弄点吃的。”
乔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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