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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港口的游艇爆炸事件,让《都市晨报》报社忙得人仰马翻。
晨报最晚十点下印,这个头条调查采访加上撰稿排版校对,合起来的时间不超过八小时。
白天在明珠港和巨华间来回奔波调查,苏黎歌晚上八点才回到报社开始撰稿,跨版头条的内容,从爆炸新闻到巨华的裁员风波,再到唐宇国际的出现,以及被裁员工的情况……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楚、逻辑严密的串联起来,她只花了一小半时就完成了全篇新闻稿。
但这打战似的夜晚却还未终结。
设计排版、第一次校稿修改、送审主编,她忙得水都来不及喝。在报社盯着打印签版、校对定稿,直到转制菲林付梓印刷后,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身体明明已经倦极,精神却仍旧亢奋着,她还在整理手边的资料,想着这则头条要如何做跟踪报导,就这么熬到凌晨四点,报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
“小苏,印好了。”主编打来的电话,通知大家报纸印刷完毕,已开始准备配送分发。
她才算真正松懈,倦极就趴在桌上睡去。桌边的立扇呼呼转动着,吹出来的风让她觉得冷,可连打了五个喷嚏也没让她爬起来给自己披件衣服。
清晨六点半,电话声将她吵醒。
大部分报纸已送到各大报刊点。
比往日的出刊时间晚了半小时,但今天的印刷量增加了十分之一,且他们送稿的时间也晚,能准时送达已属不易。
有这个大独家的加持,今天的销量应该会比往日好一点。
她可以肯定不会有第二家报社能写得出与她相同的头条。
挂上电话,她迷糊地望去,整个报馆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日光灯荧白的光芒压过了窗外微明的天色,让她恍惚觉得这个夜晚还未过去。
脑袋还钝钝的,她调了一天假期,收拾好东西出了报社。
街上还有些冷清,只有经营早市的餐饮店早早开了门,等她到家时,街道才渐渐复苏,喧闹起来。
路过楼下的早餐店,苏黎歌进去带了份豆浆油条和包子,出来时正看到小区外的报刊亭刚摆上新送来的《都市晨报》。
“给我一份。”她随手将买早餐找回的零钱扔给了老板,不等他开口就自己拿起了报纸。
新印出的报纸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手一蹭便染上墨渍。
苏黎歌并不在意,注意力只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版大小的照片上,秦扬风的照片被印得有些模糊。
其中一张是他被送上救护车时的照片,出自她的手。
忙碌了一整天,她到现在才想起自己与秦扬风这场意外的重逢来,四年没见,不料才一见面,她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是不是恩人也难说,因为这头版头条的撰稿人是她苏黎歌。
四年前他就没信任过她,隔了四年他们只可能更加陌生疏远,这新闻一出,巨华的收购项目大概会搁置,且唐宇国际也会受到舆论影响,她这恩人当不成,只怕要被当成仇人了。
这个有些孩子气、嘴巴像抹了蜂蜜的男人,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煦暖人。
但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
作为记者,不能有预设的立场。
这是杜清凡教给她的。
所以这则新闻,与她认不认识秦扬风以及他们之间有没有瓜葛一点关系都没有。
希望他也如此认为吧。
离婚四年,重逢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彼此路人。
苏黎歌将报纸夹到腋下,抬头往家走去。
视线扫过报刊亭上挂着的小镜时,她忽然看到自己身后一闪而过的人影。
又来了?这是最近她第三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
“妈妈!”
苏黎歌才刚转开门,就听到小姑娘乳燕似的声音,她还来不及脱鞋,就被软糯的小手抱住了腿。
“宝贝儿,快给我亲亲!”苏黎歌蹲下去一把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圆脸大眼,模样格外惹人喜爱,只是这会头发松散凌乱地披着,脑门上的蝴蝶结发夹歪歪扭扭垂下,脸颊上是几道草席印子,身上的睡裙松垮垮穿着,显然前一秒还赖在床上,后一秒听到开门声就冲下床跑来。
“吧唧!”苏黎歌被她亲了一脸口水。
五岁的杜笑雨,正是粘人的岁数。
“杜笑雨,又打赤脚下床!”厨房里传出吼声。
苏黎歌就看到杜笑雨脸上的笑一垮,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缩肩,小小的身体跟着在她怀里泥鳅似的扭扭,“哧溜”一下就从她怀里下地,小屁/股撅了撅,迅速跑回了房间。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杜妈妈这才操着锅铲走到厅里。
“那丫头人呢?”
“不是在房里睡着吗?”苏黎歌开始脱鞋。
“我明明听到她的声音。你别顾着宠她,大早上的赤脚踩下地,容易着凉。”杜妈妈唠叨着,“你就扮白脸啊,我老当黑脸,便宜你了!昨晚又熬夜了?脸都枯得像树皮!真是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近六十岁的人精神还很充沛,一刻都闲不下来,杜清凡大概就遗传了杜妈妈的脾性。
像树皮?有吗?
苏黎歌摸摸自己的面皮子,讪笑着递上早餐。
“妈,别辛苦下厨了,我买了早餐。”
杜妈妈接过袋子,瞥了眼里面的油条,嫌弃地开口:“外面的东西也能吃?一会可别给那丫头吃太多,油腻腻的……”
“遵命,母上大人!”苏黎歌郑重答应,眼角余光已看到杜笑雨站在房间的床上。
小丫头正把袜子挂在嘴上,嘟着唇冲她做鬼脸。
苏黎歌一乐。
“今天没上班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下午我约了黄阿姨的儿子,你打扮打扮,两人见见面。”杜妈妈说着,将手上的袋子拎进了厨房。
相亲?!
苏黎歌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客厅角落里的供桌。
桌上黑白的照片里,是杜清凡温柔的笑脸,眼神一如即往的暖人。
“妈,你别操心这些事了成吗?”她顾不上正把脚丫子往袜子里塞的杜笑雨,跟杜妈妈进了厨房。
“你还叫我一声妈,这事就得听我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正经找个男人谈个恋爱成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儿子没福气,早早走了。这两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替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杜妈妈一边说话,一边将粥盛到碗里。
狭小的厨房里光线不好,杜妈妈的背影像黑白电影里的画面,萧索孤单,但她还是努力地挺直腰杆。
苏黎歌沉默了。
“我杜家做不来要年轻姑娘守一辈子寡的缺德事,别说你根本没嫁进门,就是你嫁了我也不会让你守寡。我没拿你当媳妇,你叫我这一声妈,我就把你当闺女。你要孝顺我,就听我的话,别老让我替你操心。”杜妈妈转身,将两碗粥重重塞进了她手里。
从杜清凡离世时起,苏黎歌就搬进了杜家,扛下照顾杜妈妈和杜笑雨的责任,以杜家未亡人的身份自居。
她这条命,是用杜清凡的命救回来的,她做得再多,也换不回一个杜清凡。
……
a市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粉色衣裙的护士姑娘正满脸通红地给病床上靠着的男人拔针头。
“医生说你情况良好,没有肺炎和肺水肿,这瓶药挂完,下午就能出院了。”护士姑娘声音细细轻轻像猫叫,每说一句话就偷眼瞄他。
病床上的男人长得真是好。剑眉之下的桃花眼狭长微挑,像春日桃花瓣,笑起来的时候眯成月芽,脸颊上会凹出两个酒窝,和他下巴上的美人沟一起,帅气迷人却也生动亲切,像武侠小说里鲜衣怒马驭风而来的少年郎。
小姑娘没见过现实中颜值这么高的男人,脸烧得红通通的,心神不知已经飘到哪国了。
他专注看一样东西时,那双眼像含了醉人的酒,让人恨不得变成被他注视的东西,不用一言一语,也能打动人心。
小姑娘想变成他手里的报纸。
“嘶。”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却忽然皱眉轻哼一声。
“啊,对不起。”护士小姑娘慌乱道歉,她光顾着看帅哥,手上没轻没重,拔针时太用力,让他手背针孔沁了一注鲜血出来。
“没事。”他只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便不以为意开口,见小姑娘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便笑了,“别这么紧张,那边桌上有盒巧克力,送你吃吧。”
“那怎么好意思。”小护士受宠若惊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小圆桌上果然放了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你这么甜,配巧克力恰到好处。这两天住在这里,多谢照顾,就算是我出院前赠你的谢礼吧。”他笑笑,又垂了眼去看手里的报纸。
《都市晨报》的头版头条,他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小时。
“秦先生,谢谢你。”小护士满脸通红的收拾了东西,捧了巧克力,满心欢喜地离开病房。
出门前,她又转头说了句。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秦扬风微微一愣。
他温柔吗?
正怔忡着,手机响起。
“秦先生,找到《都市晨报》那个记者的地址了,不过她的背景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查。”电话那头传来沉冷声音。
“地址先给我吧。”他平静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那则新闻的撰稿人名字——
苏黎歌。
以前她说他嘴上抹蜜,到处甜人,却老是欺负她,当真可恨。
现在回想,好像真是这样。
他对大部分人都很温柔,却唯独对她,太过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