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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砚本想说完高庭谦的事,就将这事告诉如夜的,一路出宫走得急,现在说来有些仓促了。
“她自己入的宫?”
“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子冉送她过的宫门。”子砚说着朝初瑶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心里接受了她正宫娘娘的地位,不觉会对她带着几分尊敬。
“嗯。”如夜没再说话,子砚便关上了车门。
马车走得正街,一路叫卖喧闹,却入不了人的心里。这样无话,两人都感觉压抑,却都不愿意开口。
听兰自己骑着马,跟在了马车后面,想着少帅好容易软下心来,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在车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干着急。
夏日本就有些闷热,马车只开了不到一半的车窗,两人面对面坐着,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呼吸的热量。而她原本出来的就急,看到高庭谦的死状,心里又闷生生得堵,再加上牢房里又潮又酸臭的味道,换到了车厢里的干热气味,她的胸口向上就一阵翻涌,她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初瑶脸色看起来,越发难看。如夜看着她,沉声道:“我没有杀他。”
他若想他死,当日就会将他斩在刀下,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说出这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初瑶也转过脸看他,“我知道。”她当然知道不是他杀的,可是无论是谁,高庭谦已经死了,死在了牢里,三个时辰前,她还承诺会放他出来。
如夜的眼眸闪着复杂的情味,几分孤绝,几分冷傲。既然她知道,还怨他吗?他死在了狱中,难道也算是他的错吗?
初瑶现在也是烦乱,不愿与他对视,那双眼眸,看久了,她又会不顾一切的沉沦。
“停。”如夜一声低喝,车外面驾马的人忙将缰绳一收,马车偏在路一旁停了下来。
如夜推门下了马车,一身皇袍,引来路边无数目光。他朝初瑶伸出了手,初瑶看着他,不动。
如夜直接双臂一伸,把她抱了下来,这才是她熟悉的他,生冷霸道的他。
如夜虽说是强行抱着她,却又不至于勒疼她,二人所到之处,都自觉地让出了路来。
一路随行的侍卫,远远跟在了后面,如夜抱着她一路向北走出去,走过了喧闹的人群。他不知道他想带她去哪里,总之不想马上回宫,宫里又多出了一个麻烦来。
一路走,不觉四周静了,只有微微的风声,如夜抬眸望去,见两侧是绿油油的稻田,直蔓延到了山边,一色的绿。
“放我下来。”初瑶推了推他,他才想起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是两个人。
他好像没听见一般,依然用刚才的力度抱着她,初瑶动了动,发现这双修韧有力的手臂,如天蚕丝一般,包裹着她,根本无力挣脱。
这里的味道很好,淡淡的青草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胸口的翻涌也平复了下来。
“还在怨我?”如夜低眸看她,眼眸好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的深邃。
她看着他,不答。
如夜低头,在她微张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初瑶顿时一阵惊乱,心口处“砰砰”得快了几个节奏,莹白的脸,也迅速染上了红晕。
他吻了她!之前都是不得以,他才会碰她,现在呢?他的眸中却依旧深黑如墨,这张熟悉的脸,俊美而桀骜,并没有同她一般的悸动。
他是在哄她。
刚刚的那一瞬,如夜没有多想,只想那么做,便吻了,看着她的难得的羞怯,他一扫刚才的火气,反而有几分淡淡的喜悦。
他不管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知己也好,朋友也好,女人也好,他都喜欢和她心无芥蒂。
“放我下来。”初瑶迅速恢复了常态,抬眼看他,语气却暖了几分。
“还有一件事。”如夜的嗓音沉厚,手臂不松劲,意思要她听他说完。
“你说。”
“周惜洛进宫了,我安排她住在了揽星阁。”这些日子,那些大臣又嚷着让他充实后宫,满朝老臣都争着献千金,楼然王最甚。他本想敷衍了事,那些却大臣天天挂在嘴边,以至于每每议完朝政,他便示意让子砚退朝,省得再拿这事烦他。
却不想,前几日他刚刚下了早朝,便见周惜洛一身随从的打扮,急急走到了他面前。
到底是有过交易,如夜让身边的人退后,她看着他道:“从前说的不做数了,皇上纳我入后宫吧。”
如夜说不震惊是假的,她那样深爱一个人,怎会如此轻易地改变主意,要做他的妃嫔?他们不过是数面之缘。
下一瞬,她便哭了,“于哥哥死了,父王说若我进不了宫,便将我嫁给兰昭王的长子,我听闻他极暴戾,并且已经有一妻四妾了,我实在不愿嫁他,帮帮我。”
国已经不国,兰昭在万古的细做,早该回来了,即便是死了,也是悄无声息。只是她身份特殊,他是不可能让楼然王这个闲王,利用她翻身的。
“我只要一个名分罢了,绝不会帮着我父王壮大势力的,皇上日后也可以送我出宫,我绝不会赖着不走。”她穿着随从的衣服,略微有些大,没有了飘飘然的仙气,显得聪慧又可怜。
如夜是不想有第二个韩琴默,想到她曾经也算帮过自己,便勉强应下了,不管是她有没有什么居心,过段时间,就将她送出宫去。
“以后这样的事,便不用知会我了,后宫并没有什么需要管制的东西,我不过是替你保管凤印罢了。”
如夜抱着她转身往回走,神色似乎冷下了几分,“我说给你的,就是你的。”
夜,月满星稀,晚风习习。
那日宫外一行,已过了数日,再没有见过面。如夜今日在墨雅阁庆生辰,初瑶没准备什么,也不是很想去凑这个热闹。
听兰拿过来了正黄色的凤袍,初瑶淡声道:“不必换了,就穿这身吧。”
她如何不明白听兰的意思,今晚其他三个妃嫔都会去,她穿凤袍,一来能显示出对如夜生辰的重视,二来也可以显出正宫娘娘的身份。
穿什么衣裳有什么重要,她就是貌比天仙,也入不了他的心里。位份高低,她便更无心去在意了。
听兰看了看她一身,浅绿色的芙蓉百褶裙,也没再劝她,却坚持要为她重挽一个发髻,初瑶也就由着她了。
挽好了发,初瑶没有乘凤撵,到墨雅阁虽说远了些,晚上不凉不热的,就只当透气了。
走过几条正路,对面的岔路口,走过来一个人,远远只看得清她的海棠百褶裙,她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端庄而不失柔美。
走近了,见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鼻腻鹅脂,粉黛施得不浓不淡,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初瑶在承晋时,便听说过楼然王的这位千金,听说她温婉知礼,气质绝佳,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周惜洛福身,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初瑶一抬手,道:“免礼。”
初瑶听说如夜封了她为昭仪,自己有孕后,也免去宫中的请安礼,是以周惜洛也是第一次见她。
周惜落抬头看了初瑶一眼,嘴角的笑一瞬间的僵硬,眼眸中有一种不好表达的情绪。似惊异,又似欢喜。
“姐姐。”初瑶闻声望去,见阡婳从右面的岔路口走过来,她穿的是月华裙,周身流动着月华般的柔光,本就绝美的脸上施了淡淡的妆,不胜清雅。
她快步走过来,托起了初瑶的手,笑意浅浅。
“嫔妾见过嫣妃娘娘。”周惜洛朝阡婳福了礼,“免礼吧。”
阡婳半扶半拉着初瑶,朝墨雅阁走,如夜之前便告诉了她周惜洛的事,所以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阡婳和初瑶两人走在前面,初瑶瞥了眼微微靠后的周惜洛,她已经全没有了刚刚的复杂神色。
到了墨雅阁,各自落坐以后,最先献礼的是韩琴默,她一身舞衣,在众舞姬中央,彩扇翩翩,舞衣飘飘,丰腴而婀娜。
她舞罢,坐在下面的大臣笑意之中尽是赞美,却也没有流露出惊艳之色来。
阁中央散去了,彩绸彩扇,搬来了一把古筝。周惜洛款步上前,坐在了古筝旁。戴着义甲的削葱细指,在筝弦上轻拨慢弹,她半低着头,微侧着脸。
指法玄秒,曲声时而泉水叮咚,时而似高山瀑布,时而又如空谷清风。而她嘴角含笑,极为专注,全殿的人都随着她的曲子,心潮起伏,跌宕回环。
一曲奏罢,坐在第二排的楼然王,笑着拿起酒杯,朝对面的丞相敬了一杯。
而如夜始终是,轻勾着嘴角,一双深眸,却依旧
锐敏而疏离。
中央空出大片地方,却再没有舞姬,没用乐曲。阡婳一身月白色褶裙,手中一把纨扇,一人独舞。
她水袖旋摆,纨扇随袖轻摇,素手纤纤,玉足微踮。裙身似月光还浅,流光漾漾,她的眸中没有笑意,脸上也寻不到一丝刻意露出的神色。
她的每一次转身,每一次甩袖,每一次回眸,每都清美到了极致。
她舞得虔诚而忘我。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舞,已经结束的时候,她放下了手中的纨扇,轻身一跃,竟落在了琉璃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