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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婳抬头看了看牌匾,手中的折扇掂了掂。她束身白衫,一把折扇,墨发高束,翩翩公子。
这赌坊,和传说中的并不太一样。赌坊也分两层,一楼的窗口都蒙着黑布,屋中的亮度,不过是邻桌之间,可以看得清样貌而已。每一个赌桌上,都吊着一盏大灯,大概是普通红烛的四五倍大。
一楼的赌客,大多是普通百姓,偶尔有几个衣着略鲜华的,看打扮像商贩。
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满脸胡子,看上去极其凶悍,不过赌客们都视若无赌。
赌桌旁放着两个碗,许多赌客下注之前,都是要喝两碗的。
屋中酒杯相撞的声音,摇骰子的声音,推收银钱的声音,咒骂声,狂喜声交杂到了一起。阡婳缓步走过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赵朗保持着武者本性,并不为这嘈杂所动,一双眼虽注视着骰宝,目光却不时四处流转,极是警惕。
阡婳走过去,赵朗没看到一般,阡婳又走近了几步,低声道:“走了。”
赵朗才别过目光,微微有些愣,不曾想她男装是这个样子。她穿了高底的步靴,高束着发,与一般男子的身高无差,一双水眸全无女子的娇羞之态,一把折扇握在手中,于她的气质极为相衬,玉树临风。
阡婳已然顺着楼梯上了二楼,赵朗也跟着走了上去。二楼相对于一楼,要雅致许多。
几米见方,隔出了一个小屋,每个屋中都有煮茶的地方,每个小屋的千秋虽说允许设赌坊,赌博却是王宫贵族所不耻的。因而这里鲜有为官者出入,二楼的这些待遇优渥的,八成是大商人。
阡婳在二楼走了一圈,发现这间赌坊中,没有人玩牌九,或是别的什么,无论一楼还是二楼,都对骰子情有独钟。
不时有小二看过来,赵朗现在阡婳一般,一幅生人勿近的神色,是以也没什么麻烦。
阡婳闭着眼睛听了片刻,一双清冷的眼眸,略略浮出一丝笑意。
须臾,她道:“走吧。”
“姑娘,我们……”赵朗一脸的困惑,就这么走了?
阡婳转过身,留下一个清绝的背影,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阡婳同赵朗路边一家面馆用饭,吃了几口,听旁桌的一男子抱怨道:“又收税,这粮食还没收完呢!”
坐在他对面的人道:“可不是嘛,听我在岳州的亲戚说,那边的税不过是我们尤城的一半。”
“谁让咱们是南尤人呢?千秋皇帝处处防着咱们,你说说,这都多少年了!这么个压迫法,尤城怎么富裕的起来!”
“你小点声,这些话,也就你我说说,被当官的听到,要砍头的!”
“哎,不说了,吃吧。”
阡婳手中的筷子一撂,眸中聚着彻骨的寒意,赵朗看了看她吃了不到半碗的面,也放下了筷子。
“无妨,你接着吃。”阡婳的眸光冷冷一瞥,目光触及那道身影,眼眸一颤。
他怎么会在这!
阡婳别过脸来,道:“走吧。”
“暗兵们都在客栈?”阡婳边走边用余光瞥着周围。
“是。”
“让他们都在客栈用饭吧,无事不要一起出来。”
“是。”
“我让你查的三个人,可有眉目了?”阡婳说这一句,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姑娘,事隔多年,无法确定究竟是谁通敌叛国。”
阡婳的嘴角后起一抹冷魅的笑意,手中折扇一展,素手纤纤,有幽幽的香气,从扇中传来。
“那就都杀了。”
永世皇宫,揽星阁中,筝声若散落的珠串,带着花飘零,人事无常的悲悯与凄然。
如夜同初瑶回宫后,便去了琉璃苑,琉璃苑中一片落也都没有,青石路被雨水冲着得格外干净,如夜却无端觉出几分空落。
和勉说,她还会回来,他何尝不知她的意思,她所谓的回来,不过是与他话别。
她走的这条路,他阻止不了。
回墨雅阁的路上,听到有伤感的古筝声传来,他望过去,是揽星阁的方向。
他没做停留,便回了墨雅阁。
揽星阁中,周惜洛的贴身宫女小蝶道:“郡主,进宫已经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该给公子传消息了。”
周惜洛继续拨着手中的筝弦,没听到一般。
“郡主!”
周惜洛义甲上的弦“砰”得一声断了,义甲划出了一道裂痕,一滴血滴在了筝板上。
小蝶去拿药,见周惜诺摆了摆手,她又走了回来。
“小蝶,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周惜诺抬眸,眼中划过一道凌厉之色。
“自然是郡主。”
“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于修。”周惜诺卸下了手指的义甲,扯到了划破的伤口上,她咬了咬嘴唇。
“可是,郡主不是为了帮他,才进的宫吗?”
“是又怎样?若他真的在乎我的这个没过门的妻子,怎么会这么多年,了无音讯。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却要我进宫当细作,他究竟将我置于何处?”
小蝶见她们郡主一向矜持,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想着这些年,她的委屈,也就不再说什么。
半个月后,夜,凉若秋水。
阡婳换了一身青便的深青色儒裙,在房顶轻踏疾走,墨发深垂,月光之下,若仙子翩翩而行。
赵朗紧跟在她的身后,他的功夫虽好,轻功却不及她,是以提着气,一点都不敢松懈。
阡婳的眼眸,穿过茫茫的夜色,朝那整个尤城最荒凉处瞥过一眼。这么多年过去,那里成了车马牛羊贩卖之地,谁会记得那里曾是雕栏玉砌,灯火辉煌?她曾一脸稚气,把酒临风,笑看江山,如今,都是无言。
只是一眼,她便仿若未见,眸中疏离如往。提了一口气,行进地更快。
尤城州尹府中的一园的月季,在清冷的月光下,若染上去一般的瑰红,迎着晚风,馥郁生姿。
阡婳同赵朗从后门,腾到了周尹府中,按照房子的方位主次,找到了正房。
阡婳原本还想着,如何避开院中的下人,此刻一看,正房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
阡婳同赵朗使了个眼色,便落到了地上。四处看了看,推门走了进去。
根据这半个多月的探查,尤城的州尹,大概五十又三岁,是南尤的太常,当年深得她父皇的信任。南尤亡了国,许多大臣被灭了门,而他,连问天,扬煜,却被封了州尹,管辖南尤近半的土地。
他一介文官,如今也不再年轻力壮,除掉他不是难事。
夜已深了,他却并不在房中,房中的灯都掌着,一个人也没有。阡婳越大觉出不对劲,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从外面传过来的。
阡婳四下看了看,有暗道!
阡婳给赵朗递了个眼色,两人踏地一腾,跃到了房梁上。
那道墙壁,缓缓移开了,从暗道中走出了两个人,一个脚步略轻,听得出会功夫,却不又不算太好。
“你这暗道修得不错。”一个男子的厚重声音,带着些威严,还带着些许娇纵。
这个声音,阡婳的眸光一闪,是穆乾风!她白日里还在想他为何会出现在尤城,现在看来,是为了见孙贤。
“太子殿下谬赞了。”孙贤的声音略低,听得出是笑着的。
“太子殿下请坐。”孙贤似是略弓下了身子,声音有些闷。
“嗯。”
“微臣想着还这居室清静,太子殿下莫怪微臣失礼啊!”说着,便传过来了倒茶的声音。
“无妨,安全最重要。”乾风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微臣不知,太子殿下亲自到此,所为何事啊?”
“本宫要你为我,送到万古帝一封书信。”乾风取出一封信,推到了孙贤的面前。
“太子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向万古借兵?”
乾风看着他,眸中闪着厉色,“是又怎样?”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呀!这天下早晚都是您的,您何必急这一时呢?”
“愚蠢!本太子会不知道这天下将来是我的?本宫现在现在手中没有兵权,将来登基,若是少陵和云扬谋反,你让本宫坐以待毙吗?”乾风在木案拍了一掌,听得茶具一声脆响。
“微臣愚钝,太子殿下息怒。”孙贤似乎是跪到了地上。
“可是若是如当年南尤一般,岂不是……”
阡婳的眸光一凛,当年的事,穆乾风也有参于其中?
“当年我费尽心力,才让你们几人弄来了南尤皇宫的图纸。本以为少陵带的五万残兵,定会战死在南尤,谁想他竟将这图纸弄到了手,凯旋而归!本宫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和连问天一样,是少陵的人?”
“微臣不敢,微臣惶恐啊!”
乾风呼出一口气,道:“本宫保你做了一州之长,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便是信了你,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乾风道 “本宫会许他连,庆两州,和永结盟好,他会答应的。”
“是,微臣明日便派人送到万古去。”
“咔”得一声大响,门外不知是什么断了。
乾风倏然起身走到门口,“谁?”阡婳望过去,见赵朗的衣角露出了隔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