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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墨微微敛了敛眉,道:“墨寒,进来说话。”
墨寒微微答了声是,便轻轻推门而入,缓步带着疾速走向裴子墨,恭敬地站在裴子墨身前,垂首着,冷冷道。“世子爷,苏小姐瞧见那位长相颇似太子殿下的男子方才还在房中躺着,墨寒不过出去转了一圈,人便不见了。”
苏念闻言站起身,看着墨寒问道,“那男子不见了?”
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如若是自己逃走的,可苏念他们待他并无恶意,反倒是那红色华衣女子,如此虐待他。他逃出去就不怕被抓回去吗。
见墨寒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苏念转而看向裴子墨,只见他一双黑眸幽深极致,如同黑色漩涡一般神秘而不可靠近。“裴子墨,我们去找找,可好?”
裴子墨点点头,“嗯,带上面纱,走吧。”
苏念点点头,取出袖中的白色面纱轻轻戴上,捻好绳子,苏念复而又看着裴子墨。裴子墨看着苏念,一袭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容貌,虽看不出多倾城,可这神秘之感必然是引人注意的,到哪都是亮点。
“走吧,墨寒先行一步,到方家堡,与方堡主知会一声,说我怀王世子裴子墨明日上门前来前来拜访。”裴子墨淡淡吩咐道。
“是。”墨寒抱拳道,目光又扫了苏念一眼,平日里裴子墨出行从来没提前一天告诉别人,此番出行几乎是每个有的人家中必要待一会,还得提前通报一声。
裴子墨盯了墨寒一眼,墨寒会意地收回视线,世子爷护着的人,他又能抱怨什么。
裴子墨微微蹙眉,墨寒最近是不是被罚太少,愈发不知规矩了。沉眸敛眉,裴子墨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苏念,“走吧。”
苏念走至身旁,与裴子墨一起出门,路经墨寒之时,苏念虽然不知道墨寒做错了什么,看那样子,虽然僵挺地站着,可是却是有些像做错事一般,僵硬得有些尴尬的感觉。收回视线,裴子墨已踏出门外,苏念也顾不得,直愣愣追上去。
裴子墨冷着神色走着,苏念见状,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表情……裴子墨?”
裴子墨微微侧目,看着苏念,眼里划过一抹阴暗,“墨寒不来说那男子我都差点忘了。你怎么随随便便便救那男子,还把他带在身边,若是那男子身份非凡又或者那男子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危险,你知道有多不安全吗。”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才将那男子带回来,他长得跟夜天栩一模一样,你知道么。若是你看见了,必然也会奇怪的。而且夜天栩这太子身份,本就惹人生疑。若是这男子不是夜天栩,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就能查出夜天栩的身世……”苏念脚步飞快地跟着裴子墨,可是裴子墨步履从容,却还是速度很快,苏念不禁蹙眉,这哪像一个卧病在床将近两年,曾靠着那极寒极热的药材来吊命。
裴子墨终是停下脚步,看着苏念,那双黑眸之中情绪复杂,“那又如何?查到身世,然后呢,揭穿他吗。还是去揭穿皇后。”
苏念闻言愣了愣,确实,查到身世又如何,她能怎么样,是去推翻身为太子的夜天栩,还是贵为皇后且是罪魁祸首的国母。“你知不知道皇后不是东曜的人。”
“不知道。”裴子墨眸色暗了暗,神情无异。
“皇后不是东曜之人,若是他国百姓,与老皇帝生出夜天栩这个儿子倒也不奇怪,可皇后是南楚人,南楚子民,无论男女与何人通婚,只要婚配,生出来得孩子必然是眸色为琥珀色。可夜天栩眸子是黑色的,纯纯的黑色。”苏念将林祖母分析给她听的都整理了一下,转而告知裴子墨。
裴子墨闻言默了默,才缓缓道:“那便一探究竟吧,探知归探知,不要以身试险,也不要急功近利,毕竟即便知道了事实,没有人证物证,口说无凭,是无法撼动皇后的。”
苏念点点头。
裴子墨看着前方,一片漆黑,左边是通往街道,右边是空寂无人却四通八达的小巷子。裴子墨转而看向右边,淡淡道:“气味到这里便停了,两个方向人流气息都差不多密集,即便是高手也难以分辨他往了何处去。据我猜测,应该是小巷子,毕竟巷子小却通达,最有利于逃跑。”
苏念微微蹙眉,“那要不我往巷子里去搜查,你去街道。”
“不行,”裴子墨摇摇头,“巷子里向来漆黑人少,你武功虽高却也不抵防不胜防,你内力深厚却也不乏夜里漆黑看不清路。”
“那要如何?我去街道上,你去小巷子里?”苏念紧蹙着的眉头愈发皱得紧,内力她确实已算不错,不过自那段记忆涌入,她看到裴子墨十岁之时的内力时,在裴子墨面前,她已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菜鸟罢了。
裴子墨眉头一皱,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巷子,再一起去街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见苏念点点头,裴子墨淡淡一笑,二人正欲往前走,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裴子墨看向苏念,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一凛,二人皆是默契地脚尖轻点,踏着轻功飞速向巷子里去。
江南悠悠水韵,一条河水将城镇一分为二。白色墙面的瓦房比比皆是,美不胜哉。家家户户比肩比邻,由此形成一大片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却互相通连的小巷子。夜本漆黑,月亮又若隐若现,被时而飘过的云层遮住脸。裴子墨与苏念顺着血腥味而去,越往前,味道越浓。
只见那520小说深处,微微不平的石板路上突起修长的一长块黑漆漆的东西,裴子墨与苏念对望一眼,走过去。
苏念正要蹲下身子细看,裴子墨却一手拦在苏念腰前,苏念停下动作,站直身子看着裴子墨。只见裴子墨微微躬下身子,看了半响,大手一挥,地上的硬物便翻了个身。“这个就是你说的,长得与太子一模一样的那个男子。”
苏念轻咬下唇,眸子微动,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类似人影的硬物,借着刚冲破云层的月光,再次向下看去。剑眉英气逼人,高挺鼻梁,弧度微翘的唇。“嗯,没错。”
那眉眼,和夜天栩一模一样。并不排除他就是夜天栩的可能性。
裴子墨转而再看向地上的男子,男子还只是穿着苏念让墨寒将其救回时换上的白色里衣与雪色外衫。裴子墨神色暗了暗,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情绪,眉头微蹙。“墨寒。”
“世子爷,墨寒在。”身着一身黑衣的墨寒如同魅影一般破空出现在这诡谲的夜里,一身黑衣与黑夜融合一体,难辨虚实。
苏念静静地看着墨寒出现,对于这样凭空出现的暗卫、影卫什么的,她早已见惯不惯。四大影卫中除了青玉,其余三个隐匿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出现时几乎都是无声,恍若凭空出现。
尤其是青奴。
青奴跟在她身边时间最短,只有大约三年左右。不过武功却是四大影卫中最好的一个。而且隐匿能力也是佼佼者。会给人一种感觉,他本该待在空气中,隐于无形,出于无声。悄然而至,悄然而离。整天就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即便是捅他一刀,他也不会有什么过多表情,顶多低下头看伤口一眼。
然后估摸着严不严重,还能扛多久。
墨寒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犹记得她初回京都那日,只是路经那偏僻树林,本想着那地方路远偏僻,人烟稀少,时常贼匪出没。也不怎么有人敢往那里去。往那回京都,不会被人发现。谁料竟会偶遇墨寒被追杀。
墨寒武功内力皆不差,只是那日本就应该是已奔跑几日几夜,体力已耗虚,又加上敌众我寡,两手难敌四拳。中了那么多刀。
她本是不想多管闲事,也懒得多管闲事。一是青玉一再在身后嘟囔,听得她耳朵都快起毛了。二是,毕竟挂着青衣阁的牌子,即便是假的,区区十几个黑衣人都抵制不了,也是丢了青衣阁的脸。兴许,也还是有那么点可怜他的。
所以总的来说墨寒身手不错,比之四大影卫也是实力相当,不过比之青奴,还是距离甚远的。因为青奴武功虽不比苏念,可男子力气较大,青奴靠力气苏念靠招式的话,是平手。
墨寒出现,空气中还是会有些许波动,内力深厚的人一下便能感应,而青奴,只要他不想,即便是苏念、清风道长在,也不一定能察觉。所以苏念对墨寒的凭空出现,并没有多少讶异。
裴子墨淡淡看了一眼墨寒,“将这人带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最好换成黑色的,叫墨兰查一下太子此时还有近日都在何处,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
“是。”墨寒微微垂目,扛上倒地的男子,飞身往客栈方向去。
裴子墨转而看向苏念,苏念一身白衣身姿娉婷地立于月光下,那张清丽空灵的秀颜染上月光的柔韵,为她平添几分仙气一般的光华。“天色还早,不至于那么早歇下,要不要去逛逛夜市。”
“裴子墨,你说什么?”苏念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子墨,她没有听错吧?这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要纡尊降贵地陪她去逛夜市?
见苏念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裴子墨眉头一皱,“怎么,不想去?我以为你七年待在云木崖不得外出,即便是偶尔外出也是忙于青衣阁之事,回京都后又周转于相府宅内与皇宫的尔虞我诈,并无闲暇之余来放松心情,像寻常姑娘家那般逛逛夜市,我以为你是想去的。既然并无意愿,那便回客栈,明日一早启程走水路往国界去。”
“去,怎么不去。”正好确实没瞧过这古代的夜市……呸呸呸,苏念敲敲自己的头,因为在现代社会待了十几年,便总想着自己是现代人了,可毕竟自己的根在这,自己本就是个古人。总是这般想,总改不过来。
裴子墨唇角微勾,笑了笑,“走。”
江南水乡,水质清明,育人一方,即便是夜市中靠着小摊买卖为生的小贩也不同于京都那些小贩的贼眉鼠眼,眼高于顶。而是皆长得无论美丑都透着一股儒雅气,对待每一个人都犹如对待上上宾。
苏念淡淡看着前方走着,裴子墨不禁干咳一声,苏念微微侧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你准备一直板着脸逛夜市?”裴子墨眸里隐着笑意,淡淡道。
苏念闻言微微皱眉,眼里有着犹豫,“你要我无缘无故笑着走路?”
“……”
苏念目光清冷地看着前方,其实夜市并没有什么好逛的。忽地,苏念目光停留在一个摊位上,久久移不开目光。
身旁的裴子墨自然是注意到了苏念这一点,顺着苏念的视线望去,那是一架不大的木桌搭着几块木板与木条钉着成了一个框架,可以遮雨,也能挡风。
木条框上,挂着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花灯。有动物形状的,有人物形状的,尤其以花类最多,几乎占了所有花灯的二分之一。卖花灯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老人看起来已六十有余,花白的头发,沧桑的容颜,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温婉的女人花。
再转眸看向苏念,本想问问她是不是想要放花灯,苏念却已缓缓走向那老人。
苏念目光浅浅地看着老人,与记忆中的奶奶长得很像。不是面容,而是动作神态,还有身上散发着慈爱而和蔼的气息。苏念走到老人面前,二人之间隔着一排排美丽的花灯。
老人微微抬头,见眼前是位气质清冷,衣着打扮都不似本地人却也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姑娘,笑笑道:“姑娘来看看花灯?瞧着有喜欢的吗,有喜欢的我便宜点卖给你。”
老人已年迈,笑一笑眼角鱼尾纹已很深,绵延至鬓角,脸上有着不可抚平的褶皱,苏念看着这般亲切的老人,喉咙涌上哽咽的感觉,说出的话却是清冷如斯。“我就看看。”
裴子墨走到苏念身旁,看了看那些花灯,道:“喜欢哪一个。”
苏念微微抬眸,“嗯?”
裴子墨淡淡一笑,“老婆婆,给我取一个莲花灯下来吧。”
“好。”老人将一盏紫色莲花灯取了下来,递给裴子墨,“给,这颜色衬这位姑娘。”
裴子墨接过那盏花灯,看着那淡淡的紫色,淡淡一笑,“紫色,濯而不妖,神秘而高贵,优雅而独立,确实衬你。”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莲花灯。”苏念看着裴子墨淡笑着递过来的紫色莲花灯,淡淡的紫色,花瓣由深变浅,十分好看又贵雅。
她盯着老人看了那么久,不过是在那盏莲花灯看了几秒,裴子墨竟是注意到了。
裴子墨闻言唇角一勾,那祸国殃民如雕刻般精致的脸引得众多女子羞涩驻目,“我若是这都不知道,也谈不上与你青梅竹马,前世今生了。”
苏念心头颤了颤,沉默不语。
裴子墨也不在意,转而看向老人,“老婆婆,今日出门匆忙,子墨未曾身带银两,可否用此玉佩抵这莲花灯价钱。”
裴子墨从腰间扯下一块通体碧绿的月形玉佩,递给老婆婆。他出门在外嫌少带有银两,通常带着名下店铺的通行玉佩便可,或者都是由墨寒带着银两。此时墨寒又不在身旁,只好将这商铺的通行玉佩抵了出去。
老人看着这玉佩,一看便知这玉佩质地珍贵非常,迟迟不敢接手,犹豫半刻,还是连忙摇头摆手道。“这玉佩实在太贵重,我这十个花灯铺子都抵不得这玉佩一半。”
裴子墨笑了笑,“那如此吧,这玉佩婆婆你收着,带着这玉佩往江南任何一间门口挂着”裴“字的店铺,所有商物皆是不需银子的。以后若是我与她再路经江南,老婆婆的花灯不要再收钱便可。”
老婆婆推搡得更厉害,“使不得使不得。这玉佩已价值千金,还有如此大功用。老妪受不起,瞧着你们也是郎才女貌,难得一见的一对璧人,这花灯就当老妪送你们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苏念敛了敛眉,拿过裴子墨手中的玉佩,塞进老人手里,淡淡道:“婆婆,我自年幼丧母,与祖母相依为命,如今已背井离乡多日,甚是思念祖母,奈何身负重任不得归家。今夜只是忙里偷闲前来逛夜市,遇见婆婆也是缘分,见婆婆独自一人在此叫卖花灯,我心甚忧,不禁想起家中祖母。婆婆收下这玉佩后半生衣食无忧,卖花灯也可做闲暇之余乐事,有这玉佩,即便婆婆年迈得走不动了,也可无忧衣食。”
老人推搡着,听着苏念此番言论,不禁热泪盈眶,裴子墨见状又接着道,“老婆婆,收下吧,内人难得在意一个人,婆婆就不要拂了她的好意罢,否则苦的可是我。”
苏念闻言微微一愣,内人?紧接着狠狠瞪了裴子墨一眼,裴子墨淡笑不语,笑着看着苏念。
老人见此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叹了口气,将玉佩收入手中,“谢谢,谢谢你们啊。好人一生平安,我老妪何德何能遇到你们这般好的人啊。”
苏念收回瞪着裴子墨的视线,看着老人笑道:“老婆婆不必客气,他钱财坠身此不过九牛一毛,多破些财有益无害,婆婆大可放心揣着。”
苏念顿了顿,又问了问裴子墨他名下有没有医馆,得到肯定答案后,又道:“老婆婆,这玉佩也可以拿到门前挂有”裴“字字号的医馆取药看诊。”
“好,老妪明白了,多谢你们了。唉,姑娘如此貌美心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俊美非凡,天造地设,老妪我能得此一见,也是此生足以。”老人笑着看着苏念和裴子墨,真把二人当成年轻小夫妻了。
苏念正欲开口解释,裴子墨连忙拉着苏念往前走,又对老人道:“老婆婆,收好玉佩,我与内人就先告辞了。”
“哎!好走啊!”
苏念听到老人的回应,显然是信了裴子墨的话,苏念狠狠掐了一把裴子墨的腰,“什么内人,你胡说什么呢。我还未及笄,怎么就嫁给你成了你内人了。”
“你这意思是及笄了便嫁给我?”裴子墨眼里噙着笑意,道。
“做梦。”苏念冷哼一声,往前走去。
裴子墨眼里划过一抹黯然,手里还是稳稳拿着那盏莲花灯,伸手拨弄了一会花瓣,又抬脚跟上苏念。“你不去放花灯吗。”
“去哪里放?”苏念反问道。
“来,”裴子墨伸手拉起苏念一只手,带着她往一个方向走,“跟我来。”
苏念本想挣脱裴子墨的手,不知为何竟还是将这个想法做罢。抬起头,看着裴子墨并不宽的肩膀,纤弱的后脊,不知怎么竟会有种心疼的感觉。“裴子墨。”
“我在。”裴子墨听到苏念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念,薄唇轻启,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你累吗。”
裴子墨微微一愣,“我知道你今日心情跌宕起伏,才带你出来逛逛夜市,怎么突然问起这般奇怪的问题。”
“年幼时日日不改的陪伴,年少时呕心沥血的付出,如今待我恢复记忆的苦楚,你累吗。”苏念认真的看着裴子墨,一字一句道。
“不累。”裴子墨说完便接着拉住苏念的手往前走,苏念微微低头看着那只包裹住自己的手的大手。选择了沉默。
江南水乡,地处东曜偏南方,即使是炎炎夏夜,凉风吹过还是秋一般的凉爽,裴子墨带着苏念来到江边。江边河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微亮的花灯,姿态各异。
裴子墨拉着苏念坐在河边小石梯上,将手中的莲花灯平放在膝盖上,从莲花灯中抽出一小张宣纸,又从花瓣间隔处取出一支小小的刻笔。将宣纸卷着小刻笔,递给苏念。“写下来吧。”
见苏念看着自己,迟迟不肯伸手,又道:“总有些愿望吧。写下来,任他随波逐流,去向远方。”
苏念点点头,接过裴子墨手中的笔和纸,摊开在膝盖上,手握着那支小小的刻笔,停顿在宣纸上,却不知该写什么。
裴子墨见状,看向河面,淡淡道:“你看,有人写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人写望金榜题名,有人写愿嫁得如意郎君,有的人写求保佑家母长命百岁。你也可以写,你有很多可以写。”
“嗯。”苏念淡淡回应,却还是迟迟不肯下笔。
裴子墨见状,黑曜石般的眸眼闪过一抹不解,又道:“还是不知道写什么吗。你想想,往大的写,你可以写你想要这天下的雄途霸业,还有青衣阁壮大辉煌,往小了写,便是林祖母身体安康,早日找到青河图,青玉嫁个好人家,这些对你重要的都是可以写的,即便不会成真,也当作是一种寄托也好。”
忽地,苏念微微抬起头,墨玉般的眸子了无情绪地看着裴子墨,“你说的那些事那些人里,有天下,有我的青衣阁,有林祖母,甚至有你怨哀过的青玉,为何独独没有你。”
“我,对你不重要的。”裴子墨声音很小,甚至带着落寞,可苏念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知道。”苏念看着裴子墨,企图从他毫无破绽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关于自己思想的痕迹。
“快写吧,管这些做什么。”裴子墨扯出一抹淡笑,催促道。
苏念微微蹙眉,也不再言语,低下头,开始动笔。一笔一画,格外认真。
苏念将写好的宣纸塞进莲花灯,递给裴子墨。“给你。”
裴子墨缓缓接过苏念递过来的莲花灯,走向江边。裴子墨撩起锦色衣袍的一角,半蹲着身子蹲在江边,离江水更近一点,白皙如玉的手上轻轻托着那盏莲花灯,从怀中掏出火筒子,点亮莲花灯花心中央的小燃烛。缓缓地,不敢动作太大,轻轻将手逐渐伸入水中一点,任由莲花灯底座沾到水,然后缓缓漂向远方。
裴子墨站起身子,看着莲花灯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晃晃悠悠地漂浮着,走回苏念身边坐下。却听闻耳旁传来苏念淡淡的声音。“你都不看一下我写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看?”裴子墨反问道。
苏念撇过头,撑着下巴不再说话。
裴子墨转而看着苏念,只看得到她的侧脸。白皙如雪,毫无瑕疵。还贴着几缕发丝,随风时不时飘动。“你写了什么。”
其实,他也是很想知道她的愿望,到底是哪一个。关乎她想要的天下,还是她身边那些爱她的人。
“你不是说,为什么要看的吗。怎么又想知道了。”
“嗯,我很想知道。”裴子墨淡淡道。苏念转过脸,看着裴子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幽深眸子,“愿裴子墨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我。”
“苏念,你这是何意。”裴子墨瞬间冷了神色,语气有些怒然。
“如果不是我,神来掌,内力尽失,血流不止,吊命两年,闭门谢客,这些苦,你都不必受。到现在,你还是要时时刻刻护着我,扔下一切陪我奔波劳碌,去找那什么青河图。”苏念十分镇定地说出这些让她心里激起千层浪的事情,她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不可能面对一个如此倾心相付的男子,不感动,不心动。
可她却是造成他一切厄运与不好的罪魁祸首。
裴子墨淡淡看着苏念,薄唇紧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响,才听到裴子墨淡淡开口:“我自年少,韶华倾负。直至终年,渝人不悔。”
苏念的心,不知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已经坍塌得不像样子的那个地方,开始融化。
“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思索千万遍却只说的出这两个字。
裴子墨摸摸苏念的头,“韶华倾负,从未悔过。谢我什么。”
苏念沉默不语,转眸想看向其他地方,却瞥到一艘船。船里装满了鲜花,鲜花中央坐着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小姑娘。“裴子墨,你看,那边有艘船,好美的船。”
裴子墨转眸望去,“嗯。”
“你看那小姑娘,眸子明亮,肤如凝脂,脸型小巧,五官精致,长大必然是一个美人。”苏念淡淡道,语气中带有一丝兴奋。好可爱的小姑娘。
裴子墨闻言不禁笑出声,“你也不过二七而已,那姑娘大抵也是十二三岁,并不比你小多少,还叫人家小姑娘。”
“……”
苏念不理会裴子墨,转而再次看向那艘船,撑船的是一位白发老伯,微微驼背的样子,带着个有着补丁还有未来得及补上的破洞的帽子,露出那点点白发。苍老的手握紧船桨,撑着船,满脸笑意地划着。
而那小姑娘则坐在花海中央,时不时嗅嗅花香,时不时扯下几片花瓣撒向河中,使花瓣漂浮在河面上,很漂亮。
裴子墨也不忍心打扰看得起劲的苏念,叹了叹气,还是道,…“苏念,天色已晚,时候不早了,回客栈吧。”
苏念看了看那艘船,“好。”
江南客栈。
苏念与裴子墨一回到客栈,便见客栈中空无一人,大抵是都已歇下的关系,只有几个小二在擦着桌子。
墨寒听到动静走下楼,走到裴子墨身边恭敬垂首道。“世子爷,那名男子,醒了。”
“嗯,我知道了。”裴子墨道。
苏念闻言眉头一皱,那个男子醒了?那得上去问问他是不是夜天栩,或者家里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我想去问些问题。”
裴子墨眸子一转,朝那边店小二招呼道:“小二。”
一名小二连忙躬着腰走过来,讨好道:“客观有什么吩咐?”
“她饿了,待会上点小菜送到二楼客房。”裴子墨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哎!好嘞!”小二将白布巾一甩,甩到肩上,便匆匆忙忙跑去厨房吩咐了。掌柜的可交代过,二楼今日住的可都是贵客。
苏念微微蹙眉,裴子墨不可能说墨寒饿了,那那个“她”指的便是她,她什么时候饿了?她怎么不知道?“裴子墨,我说过饿了吗。”
“想上去看那个男子,就是饿了。”裴子墨淡淡说完,便朝楼上走去。
苏念思虑半刻,饿?说她饥渴难耐吗?该死的裴子墨!
二楼客房。
那个长相颇似夜天栩的男子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苏念与裴子墨二人走了进来,墨寒在外面守着。那男子听到动静明显是吓了一跳,“谁!”
裴子墨和苏念走到床前,坐在圆木凳上,裴子墨先开了口。“你是谁。”
那男子明显还未惊魂未定。“你……你们是谁啊!”
苏念看着男子光滑的脸,眼里划过一抹阴暗,却又很快消失不见。“我救了你,你就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
“什么救了我,你分明是害了我!”男子情绪很激动,好似苏念救他是苏念的错一般。
苏念不禁冷冷道,“你晕倒前不是让我救你吗。”
“我只是想让你把我送到医馆便好,谁知道会被你给带回来。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刚被运到江南不过两三天,方才逃都找不到路。”男子看着苏念,极为不满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该救你?”苏念冷冷哼了一声。
“不是,不是你不该救我,我很感激你救了我。”那男子连忙摆手摇头,“只是你将我带来这客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是清倌吧。那种地方,还回去干嘛。”苏念还是冷冷地看着这张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脸。
那男子惶恐地抖了抖,“是又怎么样,若是外出一日不归,日后被他们抓回去,我会死的很惨!”
“那红色华衣女子,是谁,为何要如此挥鞭鞭挞你。将你当做什么一样。”苏念淡淡道。
“她是我的客人……”那男子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子墨听到这里便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男子惶恐不安,当初就是因着自己名字与那清倌同名,有人叫唤他一应下,便被人误以为是那人,抓到了这里,做清倌。
“你说我可以帮你赎身。”
“真的?”那男子见裴子墨点点头后,又打量了一下裴子墨,面容尊贵衣衫华贵,应当是不会骗人的。“我叫许大牛!”
裴子墨眉角微抽,“你认识夜天栩吗,或者说听说过。”
“没有,不过记得好像我东曜太子殿下便是这个名儿。”许大牛颤颤道。
“……”
“咚咚咚……”敲门声伴着墨寒凛冽的声音传来,“爷,小二端了饭菜上来,我送进去还是……”
“拿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墨寒手端一托盘走了进来,正欲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裴子墨却出声阻拦,“墨寒,端过来。”
“是。”墨寒应下,将饭菜端了进来,随着裴子墨的眼神示意,将托盘放于许大牛隔着被子的大腿上,正好放得平稳。
“吃吧。”裴子墨看着许大牛道,“你肯定饿了。”
苏念听得出来,裴子墨将“肯定”而已咬的特别重。还有,方才裴子墨是在拿她做借口说饿了吧。
许大牛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不饿啊。”
“吃吧,别不好意思。”裴子墨声音幽冷至极,说得让许大牛感觉到很大压力。只好点点头,“啊,我饿了,得吃!”
看着许大牛拿起筷子,裴子墨眼里划过一抹异样情绪,对着身后的墨寒道:“问了墨兰太子殿下最近如何吗。”
墨寒有些惊讶地看着裴子墨,见裴子墨神色无异,便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最近准备巩固练习武艺,也和皇后经常在凤霞宫用餐。”
裴子墨点点头,看着吃相颇不好看的许大牛,“你是哪里的人。”
许大牛嘴里塞着个鸡腿,却还是油嘴滑舌地道,“我家在鹤州那边一个比较偏远的山村,可穷着呢。”
“你家到底在哪,鹤州是繁荣城镇,已经没有乡下,乡下都已被改造,早已没有乡下这种地方。”裴子墨看着许大牛淡淡道。撒谎也不打草稿,鹤州改造还是他亲自主持筹办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许大牛傻傻地笑了笑,“哈哈,公子聪明,我自诩我们那最聪明的人居然没有唬住你。”
“……”苏念已旁观得额冒三根黑线。
“你家到底在哪?”
听到裴子墨再次发问,许大牛才把口中的肉咽下去,一本正经地道,“兰州。”
“兰州许家?”裴子墨闻言开口问道。
“是。唉,许家本是书香世家,虽算不上什么富贾人家,倒也衣食无忧,可许家自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便开始衰落,待到我生下来,便已近垮的状态。”许大牛有些伤感。
裴子墨眉目半敛,“我明日便派人给你赎身,你以后打算去哪。”
许大牛想了想,又咬了几口肉,“我也没地方去,要不,就跟着你们吧?”
裴子墨神色淡淡,黑曜石般的眸眼了无情绪,却不知那眸底深处的暗涌情绪。
苏念扯了扯裴子墨,“他既然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说不定真与夜天栩有什么关系。留下吧,日后慢慢见分晓。”
听到苏念的密语传音,裴子墨看了看苏念,又看了一眼与夜天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身或痞子或乡村的气质与冷冽的夜天栩不同的许大牛。淡淡道,“那你便留下吧,最好不要惹是生非。”
留下,是好是坏,真的得日后见分晓。
苏念扯着裴子墨要出去,裴子墨看了看许大牛,反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就任由着苏念将他拉扯出许大牛的房门。墨寒看着苏念和裴子墨走出去,默默几步上前,将房门关好,今晚他便守着这许大牛了。
世子爷方才出门之际,便密语传音告诉他务必盯住,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裴子墨看着苏念,“你扯我出来做什么。”
苏念看着裴子墨,冷冷道,“你今天不对劲,那个许大牛更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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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万。好困。求放过。明早再一万五可好。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