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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境下见到隋远,倒牵扯出了某段令梅蕊十分不畅快的往事来。
隋远长她七岁,其人风流浪荡,小小年纪便惹了一身风流债,让梅景宛夫妇头疼不已,但他却唯独对梅蕊没什么歹念,一来约莫是梅蕊年纪太小,瞧着这样未长开的骨架子激不起他甚么兴致,二来大抵是心头仅存的那零星半点良知支撑,才教他对她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但当年梅景宛府上有个家丁好女童,瞧梅蕊模样好,时常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将她拦住,梅景宛对此放任不管,便纵容得那家丁越发肆意妄为,梅蕊那会儿身上都揣着一柄小刀,只想着若是那人真有欲行不轨,她便拼个玉碎。
这回事在后来的某日果然发生了,家丁将她堵在墙角,凑过来要亲她的脸,她面色涨红地咬着牙往怀中摸索着那柄匕首,才想要□□扎进家丁的肩头,就听见了懒洋洋的声线,似是未睡醒般的迷蒙:“这是在做什么?”
家丁被吓得仓皇而逃,隋远才转头看向她,慢慢地将视线落在她握着小刀的手上,啧了声:“这么看起来,倒还是我救了他一命,无趣得很。”
说完便离了。
此后她与隋远却也再没有因这件事情而生出些别的牵扯来,但那名家丁她是从未见到过了,直至她远赴长安之前,她与隋远都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经年后的重逢,他之于她到底是和梅景宛夫妇不同的,梅蕊的神色柔了些,从陆稹的气息间脱身出来,从容地理好了鬓发,对他唤了声:“表哥。”
隋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偏首看向陆稹,“见过护军。”
他形容太过散漫了,若是往前推去,大抵能追赶上数个朝代之前文人士子的风流恣意,但放在现在却觉得格格不入。梅景宛夫妇如何能生出这样的俊逸的人物来,倒是很令陆稹诧异,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顶着好皮相的人作恶多端,这也并不是没有的事。
陆稹淡然地颔了首,别过头对梅蕊道:“走罢。”
便拉着梅蕊往门外去了,隋远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梅蕊,双手一掖,对着二人道:“二位慢走。”
听出讥诮来,梅蕊只置之不理了,她瞧不见陆稹的神情,只能问道:“护军是怎么进来的?”
“想进来便进来了。”
梅蕊被他噎了一下,“即便是赵尚书的府邸?”
“嗯。”她从他的话里品出了无穷无尽的醋意,梅蕊咬了咬牙,前边儿赵府的人都站在门口处,诚惶诚恐地候着,唯有赵淳手里捉着把穗子,望着乌头门,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陆稹站定在他面前,淡着嗓音道:“有劳赵统领照料如故,改日必当重谢。”
赵淳是怎样都没料到陆稹会径直来赵府截人的,这实在是并非陆稹会做出来的事儿。反常的举动总会令人觉得诧异,赵淳方才便是在琢磨着陆稹是否晓得了什么风声,怕他对梅蕊不利才匆匆赶来的。他自然是承不起这位护军的重谢,但赵淳却也觉得陆稹实在是过于严苛,梅蕊不过出宫片刻而已,他就追了来,往后岂不是要将梅蕊困在他身侧才能行?
想到这里,赵淳皱了眉:“难道在护军眼中,如故自己的事情她自己说了不作数,全都需要经由护军首肯么?”
陆稹本想着抽身离去,听着赵淳的这句话,他又慢慢回过身,天光从乌头门慢慢地洒下,他似笑非笑地道:“统领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耸了肩,梅蕊便站在他的身后,神情很是困惑,陆稹瞧不见,他负着手:“这些都与统领没有什么干系,如故是陛下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怪罪起来,便怕是连统领也受不起。”言语间带着若有似无地嘲弄,“统领莫不是觉得有太后撑腰,这长安城便能横着走了?”
赵淳气息一窒,咬牙便道:“陆稹,你莫要欺人太甚!”
北衙又如何,这样滔天的权势怎么能握在一个阉党手中,他陆稹迟早都是要落败的,不晓得在神气什么!但这般节骨眼上,他决计不能坏了王爷的大事,瞧着陆稹的眉慢慢往上挑,呵地一笑:“这也与统领没有什么干系,统领还是先顾好己身。”
言罢便转身出了赵府的门,梅蕊待在原地没跟上去,赵淳恳切地唤了声:“蕊妹妹。”
情意深又长,梅蕊打了个颤:“兄长有话便讲,护军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这样看重陆稹,赵淳磨牙切切,满脸的酸意:“你瞧好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了不曾?便是这样,你也想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万死莫辞?”
梅蕊敛了眉,“统领怎么还是这般口不择言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赵府的家丁个个低头垂首地候在那儿,赵淳方才说的话全都被他们听了去,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冷,“言多必失,这一点统领大抵还是不曾晓得确切,望统领珍重。”
言罢也便甩袖离了,陆稹的马车正好端端地停在那儿,毛色油亮的马匹难耐地刨着蹄子,她赶忙提裙走了过去,福三儿坐在前边儿拿着马鞭,瞧着梅蕊时冲她向车努了努嘴。
梅蕊对福三儿做了个揖,便掀起车帘进去了,陆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边,她进去后他眼睛都未曾睁开,闭目养着神,轮毂缓缓动了,梅蕊试探着唤道:“少谨。”
他果然唔了一声,她便又继续说:“我晓得你在生什么气,但元良他并不会加害与我,这一点我是能够确定的,所以我才随他出宫。再者,姑母这边若是有什么事情求到太后那边去了,平白也替你添了麻烦,更叫我不好做人,所以我想着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便自己替她解决了,也免得生出事端来。”
梅蕊见他又没了反应,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袖口,轻声道:“我晓得你是挂念我,我也晓得这个节骨眼上,你与我的关系大约都已经被襄王那方了然于心了,是以我才需要万分小心,但你要信我,我是晓得分寸的,你不必为我担忧。”
话音落了良久,他才低低地叹息道:“我怎么能不为你担忧呢,你不晓得当初陛下登基之时,我花费了多少功夫才镇压住襄王的狼子野心。他对这皇位虎视眈眈,必然不肯这样轻易作罢,你现在成了我心尖上的人,他们若是想对我做什么,大抵是难于上青天,我早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了,什么手段都不会畏惧,但若这些事情加之在你身上,我却是想也不敢想的。”
陆稹来握住来她的手,东市里熙熙攘攘的景象跃然在耳边,他温柔地道:“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受伤,那罪过实在是太大,我怕我受不起。”
梅蕊动容,她本以为往前他的手凉是因着天冷,没料到的是如今天暖了,这双手也凉得这样透彻,她有些心疼,凑得更近了些,将陆稹的手捉在手间,喃喃道:“怎手还是这样冷呢,怪让人心疼的。”
“瞧,这又是我的不好了,还让你心疼。”陆稹勾着唇角,身上的甘松香和着药香袭来,清淡而悠远,“我手一向是这样,许是从前将底子掏空了一直未曾补上,后来想起这桩事来,好像就晚了,怎么补也补不起来了。不过你的手倒是暖得很,若是不介意,往后我便能省下不少炭火钱了。”
梅蕊嗔了他一眼,“我便是拿来给护军充当手炉的么?这么个用法,实在暴殄天物。”
确实是暴殄天物了,陆稹看着她眉梢转过的艳色,像是最上好的釉色就着笔尖抹上陶胚,豁然明朗,他凑近了些,去咬她如珠如玉的耳垂,轻声道:“确实是这样的呢。”
“嗯?”怎样都未料到他这般肆意,梅蕊跌进他怀里,他的手抚在她腰间,隔着浅浅轻薄的春衫,更加地磨人,她咬着下唇,眼底泛起水雾来,一把按住了他游走的手,低声道:“护军这是要做什么?”
他挑眉,“尤物撩人。”
这分明信口雌黄,梅蕊目瞪口呆,涨红了脸,“护军怎能这样信口开河?”她分明什么都不曾做。
陆稹捉起她的手指来轻咬,“你便是从我身上掠过一眼,我也觉得你是在诱我。”
似天幕倾落,她眼前尽被那冰凉的玉色覆住,她倒吸了一口气,再出声时便成了微微弱弱的喘息,火上浇油般,算是怎么都扑不灭了。陆稹吻过她的脖颈,那一截白且细嫩的肌肤,他早就想一亲芳泽,如今尝得后才觉得满足,却又像将心间某些被压抑许久的欲念引出,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只兽若在上古,大抵名唤作饕餮,食之不厌,取之不尽,一味地想要索取更多,怎会仅限于这区区芳泽。他扯开了她的领口,早顾不得力度了,半袖上襦呲啦一声裂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慌忙喊道:“护军!”
他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要将她拆吞腹中,梅蕊惊慌失措地按住了他的手,又再唤了一声:“护军?”
她怎么会按得住他,他不知餍足地将她反压在身下,俯首去吻,她羞得整个人都要不行了,匆忙间一推竟将他推开,她捂着前襟膝行向车门去,撩起帘子一角,对福三儿喝道:“停下来,找一家客栈!”
“怎么了?”福三儿未能明了,只愣愣地看着她鬓发凌乱,梅蕊大喘了一口气,更怕陆稹现下的模样突然掀开车帘被旁人瞧见,她狠咬了牙:“让你停你便停……”
话还未说完,脚踝便被一只大手握住,生生将她拉了回去,福三儿约莫猜到了三分,惊得浑身冷汗,挥起鞭来就驱马往最近的客栈赶去。
梅蕊又被陆稹压住,他果真是什么都不晓得了,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挠得她浑身酥软,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喃喃道:“去了势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么?”她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脖,看到他极为舒适地眯起了眼,口中发出悠长的叹息,惬意极了。
下一瞬她的手便又快又狠地砍在她颈侧,陆稹整个人都软倒在她身上,梅蕊遭他压得喘不过气,正巧听见前头帘外福三儿一声长吁,紧接着福三儿就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帘子来问道:“姑姑,护军他怎么了?”
瞧着陆稹压在梅蕊身上,福三儿嗳呀一声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
“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梅蕊哭笑不得,冲福三儿道,“还不快上来。”
福三儿这才上去将陆稹给搀了下来,他早就没了意识,福三儿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地,回头对梅蕊喊:“姑姑,受不住了,您快来搭把手!”
梅蕊探了腿下车,拿着一顶帷帽扣在陆稹头顶上,福三儿冲着她竖了个大拇哥:“还是姑姑想的周全!”
“先进去罢。”饶是这般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才迈入店门,里边儿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打着笑脸问道:“您三位是要住店么?”
梅蕊抿着唇不开口,一心一意地搀着陆稹,福三儿在边上咳了声:“没眼力见的东西,我家爷吃醉了酒,还不快去开一间上房让爷躺着好好醒酒!”
嗬!哪有青天白日就喝醉了酒的,且闻着还没什么酒味,又带着帷帽,生怕旁人晓得面容。福三儿的声音细得很,一听便与寻常人不同,伙计眼珠子一转,福三儿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呢?”
“好嘞!这就给您开去!”伙计弓着腰就去了,福三儿喘了口粗气:“走吧,姑姑。”
陆稹瞧着瘦,没想到真的要搀起来还是实打实地沉,上了楼再走几步,伙计将门推开后,呵腰道:“几位请着,要不要给这位爷来碗解酒汤?”
福三儿不耐烦地道,“哪儿来这般多的话,下去就是了!”
伙计应着是,倒退了出去,合上门前还不忘多向里面打探几眼,梅蕊与福三儿才将陆稹安顿在床榻上,见伙计还在张望,她便开口道:“去备一桶凉水。”
“啊?”伙计有些怔,“您备凉水作甚?”
她挑起嘴角来笑,“醒酒。”
拿凉水来醒酒,伙计觉得自己后脖有些发毛,他摸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客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太过于激烈了罢……”
梅蕊掀起眼来看着他,“没事儿,这位爷皮糙肉厚的,受得住这些。”
瞧着这样的场景,伙计幡然顿悟了,感情带着帷帽的这位喝酒不是今儿喝的,是昨日喝的,喝的还估摸着是花酒,被家中的娇妻给逮个正着,觉都未睡醒呢,就被拎出了平康坊。
伙计啧啧两声,长安城中的官老爷们便都是这样,手里头有了些闲钱就爱往平康坊钻,喝点花酒,听听小曲儿,还有胡姬伴舞助兴,多么妙的事儿!但平康坊也就那么大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若是落在了有心人眼里给家中那位通风报信,麻烦可就惹大了。
估摸着这位爷也是这样的,伙计心头的疑惑落了下来,埋着脑袋退下去备凉水去了,福三儿在床榻边上替咱家护军报委屈:“姑姑那是什么话,护军的身骨金贵的很,怎么就成皮糙肉厚了!”
梅蕊瞥了他一眼,“我倒宁愿他皮糙肉厚些。”说着便走了过去,将帷帽揭开来,陆稹玉色的肌肤开始泛着潮红,额间有大颗的汗珠渗出来,福三儿瞠目结舌:“护军这是怎么了?”
梅蕊挽了挽袖口,上前去解陆稹的腰封,“合欢散听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