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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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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瘦马

    儿媳丢了,当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好事。丁家顾及脸面,刻意隐瞒,只暗派出人手寻找。

    燕冬计划中的目的地是京城的燕国公府,只是她们一行人要躲开追兵,因此选择了绕路远行。

    一边不愿声张,另一边刻意避人耳目,因而一直耽搁到腊月初,事情还尚未传入晋京。

    眼看年关将近,燕国公府仍丝毫不知燕冬的事情,喜气洋洋地开始筹备新年相关事宜。

    一个月前离开安阳便顺路去福建一带巡视铺子的燕鸿飞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家中。

    燕鸿飞从落地到十几岁都没见过亲爹一面,一直跟着亲娘楚氏还有祖父母从老家下南洋,然后又回到故土在福建定居。

    那时燕老夫人还没有生下燕冬与燕竣这对龙凤胎,整个燕家就指望着燕鸿飞这枚金孙继承香火、开枝散叶,燕老夫人当然把他捧在手掌心里怕冻着,含在口中怕化了,疼宠得不一般。

    即使后来与燕靖相认,可是没有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基础,又因为与大蒋氏有些心病,在燕老夫人心里燕驰飞和燕骁飞这对孙儿的宝贝程度始终都不及燕鸿飞。

    对于叶鸿飞来说,燕京岁时生父,邓总师,委屈了他的母亲楚氏,所以也并非,完全没有隔阂。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始终还是你祖母的感情最深,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最先往祖母房中请安。

    他这一趟出门带回来许多福建当地的特产,有茶叶、蜜柚、还有瓷器等等许多种,有的是他们自家铺子里的,也有燕鸿飞特意采买的,几大车东西几乎都孝敬给了燕老夫人,哄得老人家几乎合不拢嘴。

    “你这孩子,我哪吃得了用得了这许多,你也分些给你爹娘叔婶,还有你弟弟们也别忘了。”燕老夫人心中高兴,也乐得大方,一轮嘴不停地嘱咐燕鸿飞,“你岳家送了去没?还有你二叔岳家,将国公府和孟国公府也别忘了。”

    燕鸿飞笑应道:“祖母放心,我有准备他们的。不过没有给您的这么多,也就是给每人沾沾嘴、尝尝鲜而已。毕竟啊,只有祖母您从前在福建生活过,心心念念的都是当地产的茶叶和水果,我难得去一趟当然得给你多带回来些不是。”

    孙儿心里有自己,走到哪儿都想着自己的喜好,燕老夫人越听越觉得满意,嘴上一点不吝惜地夸奖起来:“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极孝顺、极懂事的好孩子,而且人也最有出息。出门一趟,就给家里捎了这么多好东西。不像驰飞那边,说是说升了五品的知府,可是去的那个芜城,连年水灾,百废待兴,说白了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地方,日子过得比在京城里苦的多不算,前些日子还写信来叫家里送了三车的东西过去。”

    “我看这三车东西恐怕不是给大人的,多半是为了柠柠。”燕鸿飞漫不经心地回应说。

    柠柠就是燕驰飞与孟珠的女儿。

    燕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一个小丫头,赔钱货来的,养得那样矜贵有什么用。想当年我们小时候随便有口米汤菜糊不也都活下来了,到现在还很健壮呢!”

    那是在老家时穷苦潦倒,如今早成了勋贵人家,别说是国公爷的亲孙女,就是家中下人的孩子恐怕都不吃白米汤、烂菜糊这种破东西。

    燕鸿飞心里并不认同祖母的说法,不过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从来不与燕老夫人顶撞,反而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这倒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长大后未必比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出息。”

    “可不是,”到底还是长孙明白事理,燕老夫人像找到知音一般,越发收不住嘴,“都说一人当官,全家鸡犬升天,可我看你弟弟这官当得真不怎么样,自己养不活妻儿,还得依靠家里补贴,真不如你做生意,每年盈利几百万两,早早就能担负起全家生活所需。”

    被夸奖没人不开心,就算与事实不完全相符,也不会有人故意说破,燕鸿飞翘着嘴角,无不得意地说:“二弟还年轻,将来仕途路还长。只是如今乃太平盛世,若像父亲一样成为皇帝的心腹恐怕是办不到了,不过到底能靠父亲庇佑,承袭国公爵位,一辈子有俸禄食扈,生活总是不愁的,只是等父亲不在之后,国公府未必还能有如今这般风光。”

    “可不是,如今你父亲还在,那些大臣们还给几分面子,将来,哼。”燕老夫人鄙夷道,“真要说起来,你父亲的面子也不怎么管用,否则的话驰飞骁飞兄弟两个还用得着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考上去,又得从什么七品翰林做起,一年年的熬资历,根本没比那些种田人家出来考状元的多占任何便宜。”

    这就是不明白本朝官制,胡乱埋怨的无知言论了。

    晋国做官分文武两种,文官依照前朝惯例,有极为严谨的科举制度,不管你是讨饭出身,还是世家贵族,都得靠上进士才能当官。若是走武官的道路,虽不像文官那般有统一的考核,不过不论是投效军队,还是进入亲军十二卫,都要考查武功与兵法两种,前者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后者则也少不得多年苦读才能有所成就。这些都是为了避免权贵人家的子弟不学无术,只靠祖荫走关系入朝为官,却根本当不起应担负的责任,最终导致朝纲败坏,甚至影响整个国家的发展。

    燕鸿飞心里明白,嘴上却不为父亲与弟弟辩解,只说:“祖母,咱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孙儿这次去福建,开拓了一门一本万利的新生意,打算向父亲请示过后就正式开始运营。”

    燕老夫人果然喜上眉梢:“我就说还是你做生意才有出息。不过你父亲这些天都不在家,说是京营演兵,得半个月才能回来,这才刚过了不到一旬,你若找他还得等些日子。”

    “那也只有等了。”燕鸿飞有些扫兴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燕家二十几年前就约定好,楚氏生的孩子继承燕有贵经营的商铺生意,大蒋氏生的孩子继承燕靖的爵位。不过,这都是在燕靖去世后才真正生效的。尤其是生意上的事情,表面上是燕鸿飞打理,但一应事务还是得由燕靖点头才能进行。

    “我早就同你父亲说过,你年纪也不小了,经商多年,经验丰富,应当把管事的权力完全交给你。”燕老夫人见孙儿神情有些低落,自然而然地便说起哄他开心的话来,“这次你找了一门好生意来,祖母正好趁机替你美言几句,你父亲一准能点头。”

    燕鸿飞听得欢欣鼓舞。真正掌权商铺的事情他盼望了很久,弟弟们毕竟才二十出头,尚年轻,在官场从头做起实属平常,可他已经快四十岁了,连儿子都可以进入商铺独当一面,他却还得事事向父亲请示,知道的是燕家规矩严,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他燕鸿飞无能。

    又陪着燕老夫人叙了一阵话,眼看红日西斜,到了晚饭时分,燕老夫人主动打发他离开:“你这一去也有快两个月了,今晚上我就不留你,让你去跟媳妇儿子团聚团聚。”

    燕鸿飞兴冲冲地出了金玉楼,拐出垂花门时,因在转角位置,见不到对面情况,他步伐又快,直接与从外面向院中来的一位妙龄少女撞在了一起。

    那少女娇娇柔柔的,哪里经得起这样一撞,直接向后仰倒。

    幸亏燕鸿飞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免遭苦头。

    给少女引路的婆子是燕老夫人身边的心腹,与燕鸿飞素来熟悉,笑着招呼他说:“大少爷,您回来啦,这是心急去见少奶奶,都顾不得看路么?”

    燕鸿飞对祖母身边的老人儿也十分尊敬,对这般玩笑不以为忤,反玩笑回去:“妈妈这是急着开饭,也顾不得看路了?”

    那婆子嬉笑着说:“大少爷撞得又不是我。”侧身向燕鸿飞介绍,“这位是二夫人家的侄女,承欢表姑娘。”

    许承欢怯怯地向燕鸿飞行礼。

    原本他们平辈,又是亲戚,从礼数上来说,燕鸿飞应当只受半礼,可他盯着许承欢看得出神,竟忘了侧身避开。

    许承欢寄人篱下,便是计较也计较不来那许多,根本不以为意,只轻声解释说燕老夫人还在等她,就先进了院子。

    燕鸿飞却没立刻离开,站在原地,皱眉回头,若有所思地一直看着许承欢的背影,直到回房与妻子用膳时仍不时出神。

    他的妻子汪氏不知缘由,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相公这是怎么了?离家那么久,好容易回来了,陪我吃一顿饭却心不在焉,难不成在外面认识了哪位姐姐妹妹的,让相公如此挂心么?”

    他们夫妻青梅竹马,向来感情很好。这时听出汪氏吃醋,燕鸿飞呵呵笑着解释:“妹妹倒是有一个,不过不是你的,是二弟妹的。”

    “二弟妹不是孟国公府最小的孩子吗?哪里来的妹妹?”汪氏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亲生的,是会让你吃飞醋的那种。”燕鸿飞答。

    汪氏明白过来:“你是说二婶家的承欢表妹吗?”

    见燕鸿飞点头,汪氏又说:“她也是有些不好命。听说家中爹娘都过世了,兄嫂又刻薄她,所以当祖母说想给二弟纳妾时,二婶就把她接了来,只是没想到二弟又坚决不肯要,祖母又不愿改主意,反倒闹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她今年也有十六七了,耽搁不起呢。”说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相公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她,难不成是你想……”

    “你想到哪儿去了。”燕鸿飞打断她,“我只是看着她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汪氏追问,“难不成是生了什么病?”

    燕鸿飞不答反问:“你说她是二婶家的亲戚,可确实?”

    汪氏纳闷地说:“这种事还能有假么?祖母当初也没说过非得要有亲戚关系的女孩子,二婶犯不着撒谎啊。”

    汪氏常年在家,想法十分单纯。燕鸿飞却是走遍大江南北经商的,遇事早习惯多想多盘算。若在平时他也未必会说出来,可是今日因为想着那笔大生意,人多少有些飘飘然,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我看她不像正经人家出身的,到像‘瘦马’。”

    “瘦马?”汪氏不懂,“那是什么?”

    燕鸿飞解释说:“就是被人从小买下□□,等长大了专门送给权贵富豪的男子做玩物的女子。”

    汪氏惊得跌了牙筷:“二婶家里都是做官的,怎么可能把女儿送去做这种事?”

    “二婶家里当然不会做这种事。”燕鸿飞说,“我看是二婶专门找了这种人来,又怕祖母不喜,才假称是远房侄女。”

    汪氏觉得自己脑筋已经打成了好几结,完全想不明白因果,只一直追问丈夫:“若是二婶家中没有合适的,大可不必应下这事情来,祖母也不会怪罪,为什么非得从外面找人来假冒呢?”

    燕鸿飞冷笑着说:“她当然不是怕祖母怪罪。瘦马么,说是男子的玩物,但世间玩物丧志的人不在少数。只怕二婶是想消磨了二弟的雄心壮志,让二叔得利呢。”

    “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要做这种害人的事情呢?”汪氏听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不赞同地说,“这做人嘛要知足,二叔现在有什么不好,就算想更好些,也犯不着……”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要不要告诉祖母一声?哎呀,我看还是别了,反正二弟也不打算要的,祖母不可能把人一直留在身边,早晚要打发出去,咱们也不好去和二婶结怨。”又忙不迭地嘱咐燕鸿飞,也是在叮嘱自己,“咱们可不能学二婶,现在一切都挺好的。”

    燕驰飞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心中想法却有不同。

    一切真的很好么?

    他看未必。

    还想不想更好?

    肯定,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