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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下午在合欢殿侧殿歇过午觉,还没换衣裳外面就有黄门求见,招进来一瞧正是景帝身边的三等黄门宦官宋城。
“翁主,陛下半个时辰前才得到韩安国大人的奏报,肃北城匈奴突袭,我大汉防守严密,将士浴血奋战,此战告捷,城内百姓毫发无伤。”
陈娇听到这个振奋的消息非常高兴,多日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两件事她都预测准确,陈娇记得前世景帝曾派人在封国郡县寻找朱雀星域转世的人,她记得前世母亲说过只有朱雀星域的星宿转世才能助术士炼成秦皇当年苦苦寻找的长生药。
这不过是以姚翁为首的那帮术士的鬼话罢了。长生药,呵呵,真是荒唐。
陈娇在心中对神仙方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她的重生更让她觉得益寿延年、强身健体、驻颜有方这些说法是有道理的,可是长生不死这件事,她却觉得荒唐之至。
从古至今想长生的君王多了,可是就算是秦皇那般统御六国富甲寰宇长生对他来说也终究是水月镜花。但是能够让天子动心的魅力也就在于此,他们崇尚天神敬畏巫鬼,不过也就是希望江山永固长生不死。
有*就会有弱点,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巩固自己地位的机会,一个连天子都极为敬畏的危险地位。这是她选的路,她不会再依靠任何人的宠爱留在高位,不依靠任何人的爱情来支撑未来,她要创造只属于她的权威和崇拜——比天子更最贵的只能是神。
太子宫的较场上,刘彻与韩嫣分别身穿黑白两色的劲装手持木剑切磋剑术。二人皆长身蜂腰,精熟剑术,动作敏捷有力,招式利落灵活,显然是剑术高手。
“父皇今日晌午还传我过去提起对肃北城防务的忧心,我倒是觉得完全没必要。”刘彻舞着木剑与韩嫣一边过招一边兴致极好的说,“我跟父皇说,这事韩安国来办一定错不了,他小心谨慎最擅长防守。”
“殿下的进攻倒是防不胜防。”韩嫣吃力的说。他在刘彻突如其来的猛烈进攻下连连接招,忙于防守应付,看形势已经落了下风。
“防不胜防,防则必输,韩嫣你要是不搏一搏就要败定了!”刘彻得意一笑,手中木剑加力,剑尖直刺韩嫣咽喉。韩嫣又岂是轻易能胜之人,即便落了下风他的身段招式也依旧滴水不漏,一转身避开刘彻的进攻,反手用剑刺向刘彻后心。
“果然反守为攻,不过你这招不算出其不意,被我料到了。”
刘彻忽然转身,身前木剑一挡然后动作极快抬膝盖踢向韩嫣的手肘穴道,韩嫣的小臂只觉一阵痳痛,刘彻木剑的大力震动之下他的木剑脱手落地。
“输了。”刘彻剑眉一挑,木剑架在韩嫣颈上,笑的自信又得意。
韩嫣扬起长颈微抬下颌,神色复杂的侧目看着刘彻,半晌才后退一步低头温声道:“下臣输了。”
刘彻收起木剑,对韩嫣刚才刚才矛盾又迷离的眼神很是不解,面对转身走下校场的韩嫣,刘彻跟上两步纳闷道:“你怎么了?”
韩嫣转过身,俊美张扬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这张绝美的脸上,他表情有些惊讶的看着刘彻道:“怎么了?下臣无事啊,殿下是怎么了?”
刘彻见他并无异样以为刚才韩嫣只是输了切磋有些沮丧罢了,朝他招招手将木剑反手背于臂后笑道:“没什么,走,喝杯茶去。”
当黑衣的刘彻从韩嫣身边经过大步走向前面时,韩嫣望着他的侧脸桃花目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伤感。
“韩嫣,你知道宫里的人平日是怎么议论你的吗?”刘彻在前面走着,他的声音清朗干脆,带着轻松的笑意。
走在他身后有些走神的韩嫣忽然抬头,心中一沉,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下臣……不知。”
韩嫣不喜欢别人的议论,他虽姿容极盛却并不像女子,但还是会因为容貌的不凡受到各种人背后的诟病,他是王孙公子他对流言蜚语应有容人的气度,可是他就是恶心那些闲言碎语,尤其不能忍受那些话从刘彻的口中转述出来。
刘彻一边动手解着紧绷的搏斗束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真的猜不到?”
刘彻的声音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今天有个不错的心情,可是见惯了他喜怒无常的韩嫣却觉得全身发冷,不知为什他觉得胸口有沉沉的钝痛。
“他们说你不但是长安城第一美男子更是骑射剑术样样精通——”刘彻说着说着话语忽然加快,手中的木剑在他使来犹如灵蛇一般向刺向韩嫣的下腹。
走神的韩嫣慌乱中凭着剑客的本能躲开,刘彻手上毫不留情处处攻其不备,就在韩嫣眼看被刘彻逼到石灯台前闪无可闪的时候,刘彻竟然脚下一绊,狼狈的摔倒了。
在闪避中刚缓过神的韩嫣又因刘彻的突如其来的摔倒吃了一惊,不过他也顾不得许多赶快去扶刘彻,岂料刘彻就势一个反手摔反倒将白衣的韩嫣仰面摔到了地上。
看到韩嫣蹙眉吃痛又生气又烦躁的表情刘彻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双臂一扬也躺在了草地上。
“你今天总是走神,偷袭你你一点准备都没有,不像你的风格。”武艺切磋又偷袭韩嫣加上刚才的大笑让刘彻体力消耗很大,他躺在韩嫣身边调整着呼吸,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
韩嫣不比刘彻好多少,他的呼吸也很急促,过了一会才逐渐平复下来。但是定下神的韩嫣只是迎面躺着没有说话。
“怎么了?”刘彻听不到韩嫣的声音,他侧过头看着韩嫣,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韩嫣放空的眼神望着天空,他依旧没有有答话,专注的神情在旁人眼中更加令人赏心悦目。
刘彻看着看着忍不住侧身转向他,走神似得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韩嫣白皙光滑的耳后肌肤。
韩嫣侧过头,他那一双比太液池水更加澄净的明眸倒映出刘彻线条完美的侧脸,他看着刘彻认真而平静的问:“殿下为什么要……她死?”
刘彻轻轻眨了一下睫毛纤长的眼睛,就在一瞬间失神的瞳仁变得深邃起来,他的眉心极轻的蹙起。
“殿下为什么要她死?”韩嫣依旧保持着平和的声调问刘彻。
刘彻眉心越蹙越紧蹙,语气中带出一丝晦涩的反感:“你要我向你解释我的决定?”
韩嫣怔怔的看着刘彻,片刻后终于垂下眼帘,眸中满是失望,他轻声道:“殿下,我已经把您交代的事情处理好了,翁主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的主上他了解,刘彻不会也根本不屑于跟他解释什么,无论是不是跟他有关的事情,他只要按照他高贵主上的意志去做就好,他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他不想成为水亦诗,在毫无价值的时候被刘彻弃如敝履。从前他在人前张扬肆意那是因为他觉得他与太子十年相伴的情分非比寻常,甚至在一些不堪流言最初传入耳中时他也曾矛盾的想过,或许刘彻对他确实有超越下属和朋友的感情。
那又怎么样呢。韩嫣曾高傲而自嘲的想,他的主上才不会将感情放在雄心之前。可是他还是暗自庆幸,庆幸这样的主上待他与众不同。
然而当他就快要相信自己的猜测时,他却看到了刘彻对陈娇从未有过的急切等待,他走神时的微笑,求而不得的烦恼。他看到水亦诗的死,他想起张骞的话,他开始怀疑自己,害怕那些曾经自以为坚定的情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愚蠢。这些日子,这些想法,无一不让他寝食难安又小心翼翼。
韩嫣的手指陷入掌心,他的内心矛盾又挣扎:“殿下,下臣求您……下臣想知道。”
就算知道即使说了这句话也是徒劳,韩嫣还是忍无可忍的说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了无休止的自我怀疑,他不想像水亦诗那样不明不白的失去一切甚至生命。
刘彻注视他良久才转过身,面对天空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触犯了我的底线,她必须死。”
如果连身边人的心思都不能明白,刘彻也就不配做这个太子了。
刘彻算不上解释的解释让韩嫣莫名的感动,他轻声叹着:“殿下的底线就是翁主吧,或者是您与翁主的关系。”
“韩嫣,你聪明、勤奋、懂得我的心思,我需要你,但我并不容许你置喙我的决定窥伺我的想法。”刘彻看向韩嫣的眼神坦诚中透出冰冷的光。
“下臣不会。”韩嫣抬起眼帘并不避讳刘彻的目光,他勇敢而坚定的直视着刘彻道:“我是殿下永远可以信任的人。”
韩嫣在刘彻身边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时间的光阴他们的默契无需语言。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安静的躺在太子宫将场外的草地上,良久之后刘彻才听到韩嫣轻缓的声音。
他说:“我以为殿下要韩嫣离开。”
“去哪里?”刘彻侧脸望着他平静的回答。
韩嫣正过头,双眸望向彻蓝的天际忽然笑了,摇头道:“韩嫣有愧殿下的信任,殿下见笑了。”
“呵”刘彻扭头笑了一声站起身,伸出手拉起韩嫣道:“父皇还有两道奏本要我斟酌对策,到我书房来草拟意见。”
“喏。”韩嫣微笑看着刘彻,双眸中又闪出自信的华彩。
处理过景帝交代的奏折,晚膳前刘彻正准备更衣去合欢殿赴越信公主的生辰宴,忽见自己的贴身宦官曹小北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见到刘彻立刻跪下道:“殿下不好了,陛下在合欢殿为越信公主及笄时忽然昏倒了!”
刘彻一怔随即甩开为他整理衣冠的宫人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