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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宵峰上冷清依旧,徐有冥是个闷葫芦,一众小妖躲在山腰下无事不敢上来,至于秦子玉,那小子从早到晚的忙着练剑,与乐无晏一日也说不上两句话。
乐无晏倒在檐下的竹台上,望着头顶的蓝天,郁闷地叹气。
身后屋门开阖,徐有冥步出门外,在他身侧盘腿而坐,衣摆自然垂下。乐无晏斜眼看去,先瞧见了一截白袍,再抬起眼,是仙尊大人冷如玉的侧脸。
“仙尊不用修炼吗?”乐无晏随口一问。
徐有冥垂目望向他:“既觉无聊,为何不去修炼?”
乐无晏瞥开眼,丢出句:“不想去。”
徐有冥似深思了片刻,问他:“你在看风景?”
乐无晏漫不经心地点头:“啊。”
再又笑了:“仙尊是不是好奇,这样躺着看风景究竟有何好看的?你要不也躺下来试试?”
见徐有冥沉眸不动,乐无晏啧了声:“算了,仙尊这样端方持重之人,又岂会做这等毫无仪态之事。”
徐有冥看他片刻,移回视线,静坐于乐无晏身旁,再未言语。
乐无晏顶着秋日午间难得明媚的日光,沉入梦乡。
恍惚间,又回到了逍遥仙山的洞府,重复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
徐有冥立于他身前,明止剑凌厉迅疾,将蜂涌而至的正道修士一一挑落,剑尖染了血,却不沾他身上白袍半分。
有人在痛心疾首地叱骂,那人眉目冷冽,神情坚定不动半分,只有那一句:“他若为魔,我亦然。”
再睁眼时,日头已偏西而去。
乐无晏怔神片刻,抬眼看去,徐有冥仍坐于身侧,阖着眼像已然入定了,却在听到些微动静时,将目光落向他。
乐无晏干笑了声:“我睡了多久?”
徐有冥:“一个时辰。”
乐无晏伸着懒腰坐起身,不太想搭理身边人,远远瞧见山腰上秦子玉似要出门,喊了他一句。
秦子玉上来,与他二人行了礼,乐无晏问:“小牡丹你要去哪?”
秦子玉解释道:“去明德堂上课,新入门弟子的内学课,自昨日起每日一个时辰,由宗门内各长老轮流授课,为期一个月,所有新弟子皆须到场,不得缺席。”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徐有冥一眼,再道:“昨日第一堂课,是由仙尊授讲。”
乐无晏闻言转头问徐有冥:“你和小牡丹昨日几时去上课了?我怎的不知?”
徐有冥淡淡看向他:“我出门时你还在打瞌睡。”
乐无晏:“……”
好吧。
他又问:“我能去吗?我也是新入门弟子吧?为何不叫我去?”
徐有冥:“你是我道侣,若不愿去,自可不去。”
乐无晏想了想,反正他也无聊,于是跳起来:“我跟小牡丹一同去。”
徐有冥招来两只仙鹤,让他二人一同乘仙鹤而去。
见乐无晏坐没坐相趴到仙鹤背上,抱住了鸟脖子,徐有冥目光微微一沉:“早去早回。”
乐无晏摆了摆手:“仙尊去忙你的吧。”
明德堂在主峰附近的另一座大峰上,是内门弟子念书之所,后头还有成片的藏书殿。
落地之后乐无晏四处瞧了瞧,便觉这地方建得恢弘气派,一看便知是宗门重地。
秦子玉一脸向往道:“除了宗门内学课,门内各位大能长老也时常单独在此开课,每一次都是人山人海,尤其仙尊讲学时,听学之人能从山顶排到山底,甚至有人提前三五日便过来占座。”
乐无晏却不信:“真的假的啊?你不是才入宗门?你又没见识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秦子玉笑道:“都是这么说的,凡听学之人,能悟得仙尊只言片语中的深意,便能有所得,听仙尊一堂课,胜过自己闭关修炼三年。”
乐无晏:“呵。”
他二人并肩走进明德堂大殿,周围不时有各样打量的目光落过来。
一个是仙尊道侣,一个是仙尊弟子,走到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秦子玉还有些不自在,乐无晏却老神在在,随意找了个位置拉着秦子玉前后坐下,问他道:“昨日仙尊授课讲了什么?”
秦子玉:“昨日第一堂课,讲的都是宗门规矩,因这次弟子选拔是由仙尊负责,故而由他与众人宣讲。”
乐无晏心道那幸好自己没来,不然课上能直接睡过去。
说了几句话,原本喧哗的课堂骤然安静下来,端着脸从内殿走出来的男子,是今日的授课师傅——泰阳尊者,大乘初期的长老。
乐无晏瞧了一眼,这老头个头瘦小,面有沟壑,观其外貌结丹应在三十岁以后,天资只能算平庸,能混到如今的修为和地位,想来也有几分本事。
但见他身后还跟着四五弟子,且各个神情倨傲,另有仆从十数人,排场也是真大。
乐无晏还在其中看到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向志远,他也是这泰阳尊者的弟子。
乐无晏皱了皱眉,……早知道不来了,晦气。
泰阳尊者冷漠扫视过堂下一众学生,视线落至乐无晏时稍顿了顿,再又移开。
一众新弟子起立行礼,乐无晏不情不愿,做得分外敷衍,腰都没弯,一拱手又坐下了。
向志远就立在泰阳尊者左手下侧,瞧见这一幕,沉下脸冷哼了一声。
之后的授课内容讲的全是炼气基础,一众新入门弟子听得聚精会神,唯乐无晏一个,几次打哈欠。
他已经后悔了,宁愿对着徐有冥那张冷脸发呆,都好过来这里受折磨。
泰阳尊者目光几次略过乐无晏,隐隐不快,修为至化神期以后,他已有数千年未再尝过被人轻视的态度,偏这个筑基期的小子敢如此这般。
但想到那日在太极殿,徐有冥对他这位道侣维护的态度,又生生忍下了。
最后两刻钟,是随堂测试,泰阳尊者先一步离开,留了他的几个弟子下来监考。
考卷发到手中,乐无晏扫了一眼,兴致缺缺,连笔都懒得提,撑着脑袋打瞌睡,打算一会儿直接交白卷。
直到一阵喧哗声响将他吵醒,是那向志远,人就站在前座秦子玉的桌边,一手按住了他的考卷,冷言问他:“你方才在偷看前座人的考卷?”
秦子玉一愕,下意识为自己争辩:“我没有。”
“我亲眼所见你还敢说没有?”向志远拔高声音,“新弟子内学课上竟敢公然舞弊,仙尊知道你是这种德行败坏、投机取巧之人吗?待我将事情禀报师尊,再上报宗门,你这种人合该被逐出宗门才对!”
秦子玉闻言白了脸,焦急道:“我真的没有……”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偷看别人的考卷,”身后乐无晏不紧不慢地插进声音,“说话得有证据吧,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借机排除异己。”
向志远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很难理解?”乐无晏好笑道,“我说你,嫉妒小牡丹能被仙尊收为弟子,故意找他麻烦。”
向志远:“你胡说八道!”
这一闹,殿中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这里,乐无晏站起身,随手点了坐于秦子玉左侧的弟子:“你来说说,你方才有没看到秦子玉看别人考卷?”
那人似生怕惹祸上身,赶紧摇头:“我一直在答卷,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
乐无晏又点了右侧人:“你呢?”
那人也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连着问了几个,都是同样的答案,乐无晏瞥一眼神色阴沉、还要叫嚣的向志远,转向了在场的另几个泰阳尊者弟子:“你们也说说吧,总不能只听这位向师侄一面之词。”
他故意这般说,提醒着一众人他仙尊道侣的身份。
这里人论辈分都是乐无晏的师侄甚至侄孙,愈发不敢放肆,那几人面面相觑,尴尬问向志远:“小师弟你当真看到了他偷看别人考卷吗?或许是一场误会……”
“不可能!”向志远说得斩钉截铁,“我亲眼所见,他确实看了!”
再怒斥乐无晏:“倒是你,身为仙尊道侣,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德行有亏的弟子,若是他日这人做出什么更加辱没仙尊门楣之事,毁及仙尊声誉,你也功不可没!”
秦子玉急红了眼:“我真的没有,你冤枉我……”
乐无晏一手按住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讥诮道:“奇了怪了,你也知道我是仙尊道侣啊?我不替仙尊维护他弟子,难不成要跟外人一起随意泼他弟子脏水?”
向志远冷笑:“当日是你撺掇仙尊收的这人吧?如今又百般维护他,你安的什么心思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这种人,有何资格做仙尊道侣?”
乐无晏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我说呢,原来你不但嫉妒小牡丹,还嫉妒我,嫉妒仙尊弟子我还能理解你是想另投仙尊师门,嫉妒我是为何?你也想做仙尊道侣?”
此言一出,周遭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连向志远那几个同门师兄看他的眼神都分外微妙、欲言又止。
向志远涨红了脸,被乐无晏当众揭穿想另投师门,甚至对仙尊有非分之想,饶是他确实有此隐秘念想,面上也挂不住:“你休要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乐无晏嗤道,“我对你的龌龊心思没兴趣,不过……”
他上下扫向志远一遍,哼笑:“就你这副尊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仙尊看脸的,而且,你应该还没结丹吧?老牛别想着吃嫩草了,别四五十岁都结不了丹,脸皮都垮了,往仙尊跟前一站,别人还当你是仙尊他爹。”
“噗。”
有弟子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向志远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膛不断起伏,竟是气得再说出不句完整话来:“你、你……”
乐无晏没再理他,示意秦子玉:“小牡丹,我们走。”
丢出这句,他转身就走。
秦子玉的考卷还未答完,只犹豫了一瞬,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