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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六月的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如今分明六月已过,可天边那乌云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弥漫着整个凉都城的上空。漫天彻地的黑云似要将整个凉都都给包围起来般,黑压压的,连空气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咔擦——”
陡然闪电划破黑幕,瓢泼般的大雨骤然落下。哗啦啦,搭在外面树叶、湖心,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浅阁中。
半夏撑着绘红梅图案的油纸伞进屋,将伞立在墙角,整了整身上带的衣衫,抬手擦过额头上的汗珠,“这雨来得可真快,说来就来。小姐,所有的东西都已清点入库,您还有什么妖吩咐的?”
“水榭汀兰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顾瑾汐垂下眼睑,眼神有些闪烁。
“夫人素来性子温软,听杜若他们几个说起,小少爷闹腾了好久,夫人此刻该是累了歇下了。”半夏边擦着半湿润的头发边道,“小姐若是担心,待雨歇了之后,再过去看看吧。”
顾瑾汐捧着茶杯轻轻地呷了口茶,将心头那忐忑不安的感觉给压下去,点点头,“嗯,你也累了一天了,雨这么大,房中无事,先回去歇着吧。”
“诶!”半夏赶紧点头,“那奴婢让青黛到外间候着,您有什么事情就唤她。”
“不必了。”顾瑾汐垂下眼睑,神色不明地摇摇头。
“那小姐您早些休息,别太累了。”半夏略微思索,点头。
雨越下越大,就如同顾瑾汐心头的忐忑和担忧;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可偏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哥尚在江南治理水患,算算日子也该是回来了,不知他回来如果知晓这种局面,是否会责怪自己。
“咚——”
突然一声闷响惊醒了顾瑾汐也打断了她的沉思,兀自抬头却发现一名身着青衣锦袍的男子发髻散乱额前碎发飘散,单手捂着胸口,似乎有些无力地靠在门框上,隐隐地发出声声闷哼。
“谁?”顾瑾汐立刻警惕起来。
“呵,呵呵。”青衣锦袍男子却低低沉沉地笑出了声,捂着胸口沉闷地咳嗽着,“咳,咳咳,怎么这才几日不见,瑾儿竟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顾瑾汐闻言,赶紧上前搀扶着他,看着他身上那难得的布料裁制的衣衫此刻已经破裂,显得异常褴褛不说,隐隐还能看到里面那血肉横飞的伤口。尤其是鼻翼间充斥的血腥味,让顾瑾汐整个身子都不由得怔了怔。
“楚凌阳!你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伤得这么重?”
楚凌阳有些无力地将手臂搭在顾瑾汐的肩上方便她的动作,大部分重量仍旧自己支撑着,他太过高大,怕自己真的能将顾瑾汐给压趴下去,虽然真的很想将她压倒,不过却不是以这种方式,他捂着胸口沉沉地咳嗽两声,连带着声音都带着浓浓的调侃和他一如既往的不正经,“咳,咳咳。怎么,瑾儿心疼了?”
“心疼你个大头鬼。”顾瑾汐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会是去偷窥人家姑娘被当色狼给打了吧?”
“瑾儿这是吃醋了?”楚凌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尤其是那苍白的面色,额头上不断冒出的细密汗珠,可以显示他此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好受。
素来了解他的顾瑾汐也不想跟他多言,取了自己的药箱,瞪着楚凌阳,“你是自己脱,还是我来?”衣衫的碎屑不少都已经嵌入伤口,想要将伤口处理好,自然要先将衣衫给褪了,尤其是像楚凌阳这样,身上横七竖八起码有四五道还不是在同一位置的伤口。
“瑾儿这是想要趁人之危?”楚凌阳扬眉,嘴角斜勾,眼底似乎还带着荡漾的笑,“不过我喜欢,瑾儿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顾瑾汐恨得咬牙切齿,眸中泛着隐怒。
“好了瑾儿别气。”楚凌阳捂着胸口,了解顾瑾汐的医术,自然也明白出自她手的药的效果;前世时他还一度想跟顾瑾汐合作,由她提供药方,自己着人配药,利润他们三七分;但当时的顾瑾汐答应了秦襄不会在外面利用自己的医术牟利所以只能作罢,那现在呢?
纵使已经深受重伤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楚凌阳到底是楚凌阳,即使到了现在还不忘盘算着怎么挣钱。
“撕拉——”
顾瑾汐恨楚凌阳恨得牙痒痒,可偏偏现在还不得不给他疗伤,手上握着捡到,只听到房间中不断响起布料撕碎的声音,楚凌阳偏生还兴奋得紧。
“瑾儿,你可真豪放!嘶……”
话没说完,顾瑾汐顺手将手中用来洗伤口的烈酒给他倒在伤口上,饶是楚凌阳也忍不住轻声呼痛起来。他死死地咬着牙,手掌握成拳头,隐隐还能看到那苍白的脸上,额头青筋直冒。
“你给我闭嘴!”
顾瑾汐咬牙切齿,牙齿磨得吭吭作响,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楚凌阳,只怕她早就已经忍不住送他两颗断魂丹了。
“瑾儿……”楚凌阳还想再说什么。
“嗯?”却被顾瑾汐的横眉竖眼给瞪了回去。
瞧着楚凌阳身上那血肉翻飞的伤口,而且好几下都在致命处,如果再用力半分,怕是他就算撑到了浅阁找到了她,怕是也回天乏力;这必然是生死之斗!
“怎么,遇上仇家了?”顾瑾汐垂下眼睑,语气古井无波。
“这都被你知道了?”楚凌阳面色苍白,浅浅笑道。
“哼。”顾瑾汐轻哼,“我说这几日怎地都不见你,原来是被人追杀了啊。”
“是啊,如果我说被追杀的原因是因为瑾儿,瑾儿会不会更心疼些?”说着楚凌阳视线落在顾瑾汐的胸口处,眸色沉了沉,陡然抬手一把将顾瑾汐的头拉低,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瑾儿,我真的好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顾瑾汐麻利地将楚凌阳身上的伤口清理好,敷上伤药,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之后,挣开楚凌阳的钳制,面无表情,“不用看了,它是铁做的!”
“呵呵……”
楚凌阳捂着胸口再次沉沉地咳嗽两声,那样的笑,太过凉薄,又似乎带着点点什么,“瑾儿。”
“嗯?”
顾瑾汐边收拾着药箱,边心不在焉地应道。
“是不是在怪我?”
楚凌阳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顾瑾汐的语气淡淡,似乎不带丁点儿温度。
“……”
接下来是无尽的沉默,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耳畔只有窗外那哗啦啦的雨声,间或夹杂着两声蛙鸣鸟叫,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传出来,总算让这沉闷的气氛有了点点缓和。
“呵呵。”
楚凌阳轻笑两声,捂着胸口,瞧着自己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经过顾瑾汐的无敌剪刀更是已经无法蔽体的衣衫,顿时有些好笑,“关于你娘的身世,我……”
“你不用觉得愧疚。”
说实话,不怪他是不可能的。身为楚家家主他必然是早就明白苏怡的身世,可他却选择了保持沉默,甚至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来。不过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虽然理解,却并不代表她能容忍。
“瑾儿我……”
楚凌阳的眸色暗了暗,尤其是察觉到顾瑾汐周身那气势的变化之后,眼底竟然染上了点点愧疚,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是他的不是。想着,对那个人他心中的恨又平添了三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秦睿不适合你!”
“他不适合那谁适合?”
顾瑾汐却陡然就笑了,眼底似乎还带着浓浓的嘲讽,转头看向楚凌阳的眸底不带丝毫的温度,“楚家主是想说你自己吗?”
“瑾儿!”楚凌阳顿时严肃起来,连带着气氛都有些凝滞,“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楚凌阳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商人重利,可面对她,他却从来没有计较过。
“抱歉。”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飞快地从药箱中挑出两个药瓶反手扔给楚凌阳,她知道以他的身手能够接得住,“早晚一粒,近日内最好不要再撕扯到伤口。”
“瑾儿……”楚凌阳嚅了嚅唇。
“时辰不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了出去总归是不大好的,楚家主,请吧。”顾瑾汐长长地吐出口浊气,转头看着楚凌阳,眼底不带丝毫的温度。
“苦口佛心,瑾儿。”
楚凌阳看着这样的顾瑾汐,其实她的性子跟前世比起来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执拗,那么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秦睿,跟着他你会后悔的!”
“这不是楚家主该操心的事情。”顾瑾汐深吸口气,秦睿如果可以她不想跟秦家不,是任何的皇族扯上关系,天家无情,她不是第一次明白。
“咳,咳咳。”
楚凌阳捂着胸口再次沉沉地咳嗽两声,低下头,“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但瑾儿你该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永远……永远都不会。”
“……”
直到房间内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转头,在楚凌阳躺过的软榻上,那褴褛的衣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点点血色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
谢家,同样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谢安看着昏迷中原本已经好转的谢逸此刻脸上竟然渐渐染上了绿色,嘴角不断流出乌黑色的血,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不,不是说……”
药老此刻也沉沉地叹了口气,“老爷之前让人带回来的蝴蝶并不是幽灵蝶,是我疏忽了。”
“不,不会的。”谢安不断的摇头。
陆氏也失声出口,“我们明明让人检查过确定是幽灵蝶无误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逸儿,我可怜的儿啊。”陆氏看着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谢逸,又想到因为谢琦兄妹扬言高攀不上谢家的顾瑾汐,她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
当谢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到来时,就只看到陆氏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趴在谢逸的床前,她整个人顿时就怔了下,“怎么会这样,顾丫头不是说已经,已经没问题了吗?”
“当务之急是让顾丫头过来,只有她以九针之法封住少爷的筋脉,再寻解药。”药老抿了抿唇,沉沉地叹口气,“是老朽的疏忽。”
谢安摇摇头,“这也不能怪您,这些年如果没有您,逸儿怕是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哎……”
不管谢安怎么说,药老始终都非常的自责;只是顾瑾汐那里谁去,怎么去,上午刚闹得那么的不愉快,现在就去请人,把他们谢家当成什么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谢老夫人低着头,老泪纵横,“老大家的那几个跟顾丫头闹成那样,现在……”
谢安低下头,“算了娘……”
“不,我去,我去求怡儿,我就不相信她真的能见死不救。”陆氏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对苏怡她心中有着浓浓的愧疚,对谢逸同样心怀歉疚。她强撑着身子,可因为跪趴得太久,刚起身就只觉得双眼一片黑暗,整个人竟是直直地晕了过去。
“夫人!”“儿媳妇?”
“快,赶紧将夫人送到软榻上躺着。”药老急了,赶紧提了药箱过去给陆氏请脉,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夫人只是气急攻心,并没有大碍,但小少爷却……”
谢老夫人眸色沉了沉,“老大呢?把老大给我找来。”
“祖母,爹,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后来被人找回来的谢玮仍旧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底带着浓浓的疑惑。
谢老夫人看到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回事,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好女儿,哼!”
“……”谢玮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堂堂三尺男儿,高大健壮,此刻竟然被谢老夫人训得好似个孩子般。
看到这样的谢玮,谢安也有些不忍,“好了娘,您别说了。”
“我去!”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弟弟,谢玮低着头;身为大哥,虽然为了苏怡牺牲了很多,但他们三兄妹,没有谁欠谁,没有谁比谁过得好。苏怡自从出生失踪三十余年,过得怎样,但看如今苏家、顾家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小弟自幼双腿不能,靠轮椅才能行走,自己却……
谢安恨恨地拍了拍谢玮的肩膀,“是爹对不起你们!”
“……”
谢玮沉默地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谢玮你给我站住!”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一阵尖利的叫声给叫住。
谢玮转过身子,看到张牙舞爪的耿氏,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什么事?”
“怎么现在不需要我们耿家了,硬气了?”耿氏双眸泛着浓浓的怒火,指着谢玮的鼻子,“我告诉你谢玮,你别忘了可是你入赘我们耿家的,这些年你吃的、住的、用的哪样不是我们耿家给你的,怎么现在回了谢家就想将我一脚踹开,我告诉你没门儿!”
许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耿氏这样的嚣张,谢玮沉默着眉头紧皱却未发一语,“你到底想说什么?”
“哼,你可是这谢家的长子,凭什么不继承谢家的东西?”耿氏昂着下巴,“就算那苏怡是谢家失踪的女儿又如何,不过是个外嫁女,还是个和离过的,也不嫌丢人!”
谢玮此刻双眸眼睑低垂,所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额头上隐隐能够看到冒出的青筋,可耿氏却像是没有看到一半,“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要我说,花那么多的银子,反正都是个废物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啪!”
“你,你竟然敢打我!”耿氏的话还没说完,陡然只觉得脸上阵阵刺痛,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顿时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谢玮,我跟你拼了,我……”
小小的九曲回廊中,谢玮也不还手,任由耿氏对他又是打又是掐。
“别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许是打得累了,耿氏双手叉腰,昂着下巴,“哼,大不了我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
谢玮沉默,“说够了吗?”
“哟,当真是回了谢家底气足了,竟然敢还口了哈。”耿氏看到这样的谢玮,顿时眼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感情这些年在耿家你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是装的啊,怎么,还想打我?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我跟你没完!”
“好!”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谢安和谢老夫人看到谢玮被耿氏打骂,被更是那么作践,心简直像是被人用刀在割一般,眼眶通红,鼻头酸楚,“索性把耿家的长辈都叫来,我倒要听听,他们到底是怎么教训小辈的。我谢家的人如何,还轮不到你耿家人来作践!”
“爹……”听到谢安的声音,耿氏顿时只觉得有些发憷,面色也有些难看,“我,我……”
“你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很得意吗?”谢老夫人也是气得不轻,“让耿家的老爷子和老夫人都过来,我倒要听听,这些年他们都是这样对待阿玮的?”
想到与谢玮回凉都之前家中长辈的谆谆嘱咐,耿氏顿时就慌了,赶紧认错道,“祖母,爹,我,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太气愤可口不择言,求您们不要跟孙媳一般见识。”
“孙媳?”谢老夫人本来就对耿氏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谢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孙媳妇,让耿家两老来,赶紧的将人领回去,省得我谢家都快给你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不!阿玮,你快跟爹和祖母说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耿氏不断地摇晃着谢玮的手臂,企图让谢玮帮他求情,可谢玮却只是轻轻地将耿氏的手臂拨开,“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耿氏这才真的觉得慌了,拉着谢玮的手臂,“不阿玮,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别赶我走,呜,呜呜……求你看在儿子和女儿的份上,别赶我走。”
要知道耿家的女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往日里她可没少凭着谢家儿媳妇这个身份作威作福,现在如果真的被赶回去,不知道会遭多少白眼呢。
“哼!”谢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眼睁睁地看着谢玮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感受到谢老夫人和谢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不悦,耿氏顿时只觉得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娘,怎么回事?”谢臻听府里的下人说了谢逸的事情,原本想过去探望却在半路的时候看到耿氏瘫坐在回廊中,赶紧上前询问道。
看到谢臻,耿氏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臻儿,你老祖宗和祖父要赶我走;呜,呜呜,臻儿娘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谢臻闻言,立刻就沉默了下来。对自家娘的性子他还能不明白吗,贪图谢家的家产,也不看看三朝帝师之家岂是她能够操控得了的,不说其他,人家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她却那样对待,对谢煜和谢琦的态度,他也是非常的无力。
“娘,这里风大雨大的,您先回房吧。”
“臻儿!”耿氏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他们现在都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您也别放在心上了。”谢臻的眸色暗了暗,“谢家不是您想象的那么简单,您往后只要安分的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了,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耿氏听了顿时就恼了,“有的没的,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你竟然还不理解娘,你的良心都被够吃了吗?”
“……”谢臻低下头,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可谢家,曾经三朝帝师,曾经辉煌无比的谢家早已经一去不复返的,现在的谢家,怕是早已经风雨飘摇,顾瑾汐是个聪明的,不想来趟这趟浑水,偏生又跟谢家将关系撇清得无可厚非,纵使往后谁都知晓她的目的那又如何,总归是谢家无理在先的。
“啪!”耿氏看着谢臻那低着头,沉闷无语的模样像极了谢玮,想到刚才谢玮那不发一语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地给了谢臻一巴掌,“你这个白眼狼,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时常的打骂,谢臻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低着头,“您先回房吧,我去看看二叔。”
“看什么看,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耿氏气得口不择言。
“耿氏!”谢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正要回房,路过的时候听到耿氏那样的话,原本心头担忧恐惧,此刻全都化为了浓浓的怒火,“反了,反了。谢明,立刻去耿家将人给我请来,我谢家要不起他们耿家的女儿!”
耿氏闻言,面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
“不,祖母,我知道错了。”耿氏本来只是想发发牢骚,怎么知道谢老夫人会去而复返。
“滚!”谢老夫人抬脚狠狠地一脚揣在耿氏的胸口上,被提出回廊的耿氏跪在雨中,可谢老夫人没让她起来,她也不敢起,只能生生忍着那雨打在身上,疼得厉害。
谢老夫人看着脸上明显有个红印的谢臻,看到他那根谢玮相似的容颜,顿时有些心疼地拉着他,“你也真是的,她打你就不知道躲吗?”
“老祖宗言重了。”谢臻低下头,“小叔叔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谢老夫人摇摇头,沉沉地叹口气,老大一家如今刚回谢府,那耿氏又是个拎不清的,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得好,顾家丫头会医术的事情,不宜太早暴露。
“……”谢臻嚅了嚅唇,有心想为耿氏求情,可看到谢老夫人那苍白的脸上露出的疲累,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不由得给咽了回去。
书房中。
“耿家,欺人太甚!”谢安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当年虽然说只有耿家肯生出援手,可他们谢家给的报酬却是非常的丰厚,不想自己的儿子这些年过的竟然是那样的日子。
谢明低着头,“奴才瞧着大少爷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你说顾家那丫头会来吗?”虽然谢玮已经去了,可谢安心里仍旧有些不安,顾瑾汐的性格,虽然没有见识过她的倔强,但在御书房的时候,看到她宁愿拼上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揭露顾淮并不是顾老夫人亲生儿子的事情就知道,她是那样的执拗,如果她不肯来。
谢明摇摇头。
“也是那丫头的性子,早上刚闹得那么不愉快,现在轮到我们谢家有求于她,她又怎么肯……”谢安沉默了下来,“不,不行,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可是老爷,难道您们就没有想过,那幽灵蝶分明是根据顾小姐给的医术寻找的,特征、长相甚至连习性都分毫不差,不可能出错的。”谢明低着头,眼底似乎染上了些许疑惑。
“你的意思是……”谢安不解地抬头。
谢明薄唇微微抿着,“奴才刚从祠堂过来,偶然听到府上的下人说起,下雨了,琦小姐屋子内的两只蝴蝶快被冻死了的事情。”
“什么?”谢安顿时就恼了。
“当日谢蓝护送幽灵蝶回来的时候,的确曾经碰到过琦小姐。”谢明这才似是恍然大悟般,“当时琦小姐也是刚回府,看到幽灵蝶觉着好看,奴才说了那是给小少爷的药引之后,她这才作罢,可后来仔细想想,会不会是琦小姐……”
只要想到是因为谢琦的一念之差,害得谢逸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谢安面色就难看到了极致,“来人呐,去把谢琦找来,我们立刻去琦恩阁!”
“这……这只是奴才的猜测。”谢明低着头。
谢安却是轻哼一声,“宁可错杀也决不可放过。立刻派人将耿氏也叫过来。”
琦恩阁中。
谢琦因为在蘅芜苑落水之后,回了谢府就被谢安厉声呵斥去跪祠堂,现在湿透的衣衫已经被身体给熨得半干,可又因为下雨,微风吹来,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谢煜却是脸上带着浓浓的得意,他们的娘耿氏的娘家对谢家可是有恩的,只要娘出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看就算是祖父不也乖乖的放他们出祠堂了吗?待会儿他定要好好的洗个热水澡,让院子里的红儿和紫儿两个丫鬟服侍,嘿嘿。光是想想,就觉得惬意非常。
“你们小姐屋里是不是有两只蝴蝶?”
谢安猛然开口,不仅仅是谢煜,甚至连谢臻、耿氏等人都不由得惊掉了下巴,感情这位如此大动干戈竟然只是为了……两只蝴蝶?!
“……祖父您听谁胡说的。”
谢琦闻言,顿时响起自己刚回谢府的时候做的事情,原本就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惊得苍白。
“爹,您这也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耿氏原本一直跪在地上,好不容易谢安召唤这才得以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哼!”谢安却是不理,直勾勾地盯着谢琦的两个贴身侍婢,可云与可梦,“说,是不是?”
可云有些紧张,身子不断的颤抖着,抬头看向谢琦。
谢琦有些紧张地朝可云使了个眼色。
“看什么看,我问你话呢。”谢安顿时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到底有没有?”
“有!”
“没有!”
几乎应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谢安顿时声音越发的冷厉,“到底有没有?”
“没有!”
“有!”
谢安听了,顿时面色难看到了极致,“谢明,将两个丫鬟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这等不忠不义的奴婢,我们谢家要不起,打完直接扔到牙行去。”
“不,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可云和可梦顿时就慌了,赶紧转头看向谢琦,“小姐,救命,小姐,小姐……”
谢琦此刻早已经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管她们,只能低着头,“祖父,我,我……”
“去把东西给我找出来。”谢安面色很是难看。
幽灵蝶,那可是谢逸的救命药,居然被人给掉包了,如果不是确定指导她是谢玮的女儿,甚至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别家派来的奸细了。
“还不快去!”谢明压低嗓音轻喝。
可云和可梦顿时连滚带爬地朝着内室跑过去,不多时就捧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笼子出来,几乎是一眼,谢明就认出来,这就是谢蓝送幽灵蝶回来时候用的笼子,“老爷,就是这个!”
“你,你……”谢安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谢琦脸上,没有保留丝毫力道,“你给我滚,滚!”
谢琦猛的捂着脸,“祖父,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两只蝴蝶嘛,呜,呜呜……”
“爹,您这是做什么,琦儿如果毁容了,您让她往后可怎么嫁人啊。”耿氏顿时也跪倒在地上,和谢琦抱在一块儿,母女两人哭天抢地,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谢安本就气愤非常,此刻更是胸口怒火中烧,“怎么嫁人?哼,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自己明白!”
“不就是两只蝴蝶而已。”耿氏瘪瘪嘴。
“这两只蝴蝶可是小少爷救命的药引,因为琦小姐偷换了蝴蝶,如今小少爷性命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大少夫人您还觉得这只是两只蝴蝶而已吗?”谢明扬声,声音不由得染上了清厉。
耿氏闻言,顿时面色变了变,“不,不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蝴蝶能够做药引的。
“不,不会的,不会的。”
谢琦也是早就已经被吓傻了,她当时只是看这两只蝴蝶好看,所以想留下来玩玩,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哼。”谢安早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谢明在旁边轻声安抚着,“来人呐将谢琦给我关到祠堂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看着谢琦身上那单薄还湿润着的衣衫,耿氏顿时就心疼了,“爹,让琦儿换件衣服吧。”
“换什么衣服?”谢安面色黑沉,语气不善,“如今逸儿因为她躺在床上生死未卜,逸儿一日不好起来,你就给我在祠堂呆一日,如果逸儿没了,你就给他陪葬吧!”
“凭什么?”谢琦咬牙切齿,她才不要给那个病秧子陪葬呢。
“啪——”
谢安扬起手,再次狠狠地甩了谢琦一巴掌,只是却被谢臻给挡了下来,“祖父息怒,小叔叔素来吉人天相必然会没事的。”
“你……”
对谢臻,谢安还是非常心疼的,看到他侧脸上的红痕,只能恨恨地放下手,“谁都不准给她送吃的,如果被我知道了,哼!”
“是!”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见过谢安那样气愤的模样,所有的人都恨恨地打了个寒颤,谢琦挣扎着,不想去祠堂,可是却被谢明让人给押了进去,耿氏想送衣衫和饭菜全都被人给挡了下来。至于可云和可梦,到底是被打了三十大板,只是没有发卖。
“这件事情别让老夫人和夫人知道。”谢安眉头紧皱。
“嗯。”谢明低下头应声。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谢安顿时面上带着颓然,“当年如果我不让阿玮去耿家,也不会有……如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明低着头,“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谢安沉默了,“将幽灵蝶给药老送去,看能不能,能不能……”
“是,奴才这就去。”谢明低着头。
蘅芜苑外。
谢玮跪在大门前,任由那豆大的雨落在身上,整整三个时辰了,从午时未至到现在未时已过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般。
因为大雨,凉都城内的行人来去匆匆,就算有人注意到了谢玮的存在,可因为他身上已经湿透的衣衫头发掩去了容颜,都只是看看,指指点点,很快就过去,没有人放在心上。
“小姐,那谢家大少爷已经在外面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了。”叶贞娘心有不忍。
顾瑾汐懒懒地半躺在软榻上,低首垂眸看着手中的医书,“那又如何?关本小姐何事?”
“……”
叶贞娘看着顾瑾汐已经铁了心般,有心想替谢玮求情,可想了想,那些话到了喉头又不由得咽了回去,要怪就只能怪他的两个儿女。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太伤人了。
“咚,咚咚。”
外面,哗啦啦的雨仍旧不停,可半夏却猛的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身着齐整,可裙摆已经被雨水湿透的苏怡,“汐儿!”
“娘,您怎么过来了?”听到苏怡的声音,顾瑾汐总算抬起头,眼底似乎还沾染着点点晦暗,“下这么大的雨,您刚出月子,这如果招了风,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苏怡却并不在乎,摇摇头,“娘这都已经出了月子半个月了。倒是你,我听说大……谢家大少爷已经在门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了,你……”
“人家没准儿就喜欢跪门呢。”顾瑾汐似是丝毫不在乎。
“汐儿,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娘的大哥。”对谢家,苏怡到底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的不在乎。
“那又如何?”顾瑾汐抬头看着苏怡,“他们可没把你当做谢家人!”
苏怡,“……”
“贞娘去告诉他,我顾瑾汐没本事,谢家三朝帝师,太医院有的是医术好的。”顾瑾汐声音冷厉,看着苏怡,“想必他们去请个太医不算什么难事吧?”
苏怡嚅了嚅唇,“汐儿,你……”
“这雨下得太大,半夏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扶我娘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衫。”顾瑾汐面色清冷,语气淡淡,似乎不带丝毫温度。
苏怡低下头,沉沉地叹口气。
“夫人请吧。”半夏低着头。
从房间出来,苏怡始终沉默着,看着她那副模样,半夏心有不忍,“小姐是心中有气,替您不值!早上那谢家小姐句句带刺,好似我们是为谢家的权势,小姐素来心高气傲,夫人您也别逼小姐了。”
“我……”
苏怡低着头,“可是他们到底是……”
“您当人家是,人家当您是什么?”半夏顿时都只觉得有些气愤,“夫人,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