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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苏怡周身气息的变化,染着悲哀,透着凄凉。旁边苏嬷嬷纵然面色颓然可却仍旧与苏怡紧紧相互依偎的模样,顾瑾汐嚅了嚅唇,有些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转头撩开窗帘,瞧着仍旧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凉都城街道,雨过天晴,太阳暖晖照耀着彩旆牌楼,亭台楼阁。来来往往的挑夫、小贩,吆喝声,谈笑声,各种声音荟萃杂谈,好似一出诺大的戏。可在那往日门庭若市的顾国公府门前,如今却是清清冷冷,门可罗雀;就连门口那两尊诺大庄严的石狮子似乎都染上了些许颓然和萧瑟。
“汐儿。”苏怡瞧着顾瑾汐那似云淡风轻,似什么都不在乎,可又面无表情、眸色暗沉的清冷模样,不由得抬手紧紧握着她的。
顾瑾汐闻言,嘴角轻轻朝上扬了扬,摇摇头,沉沉地叹口气,“如今的凉都城看似风平浪静却早已经是暗潮涌动,哎……这天,怕是要变了。”
“小姐也莫要太过担忧,就算没有顾国公府做后盾,三位少爷也足够撑起门庭了。”苏嬷嬷低着头,轻轻拍慰着苏怡,又似安慰着顾瑾汐。
“但愿吧。”顾瑾汐沉沉地叹口气。
皇家所谓的信任和重用,不都是那坐在高位、手握权柄之人一念之间的事情么。如今看起来大哥贵为钦差,二哥更是战功显赫;可谁知道哪一日会被按上咯什么罪名。天家无情,从来都只有利益罢了,更何况,大哥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她这心始终有些放心不下,看来是得找个机会让贞娘派人查探一下情况了。
不得不说,这些老百姓的行动力还是不错的;亦或者是那三千两银子的巨款和老百姓与生俱来对官府的恐惧,只是到驿站这么回子的功夫,瞧着原本狼狈不堪的蘅芜苑大门甚至原本一片狼藉的街道现在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往日这里可是闹市,可现在,那些摆摊的;卖水、卖茶、卖水果的小摊都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宁愿挤着些,都不愿招惹到蘅芜苑。
对此,顾瑾汐不置可否;适当的让人敬畏,对如今的蘅芜苑来讲是好事。
她那似乎带着颓然的模样,让苏怡只觉得胸口不由得又揪疼了下,拉着顾瑾汐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汐儿……”
如果不是她太过软弱没用,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深沉,淡漠。想到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已经知晓自己是被收养的,懂事的不再撒娇卖乖,可苏家却从来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情,跟顾瑾汐比起来,她养在深闺的日子过得也算是非常悠闲了;光是想着就不由得鼻头酸楚,眼眶通红。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顾瑾汐低下头,不忍看苏怡那副模样,打对她,她并不否认自己心中的怨气,“人生在世,世事干扰,谁又比谁干净。”
苏怡闻言,却是默了。
“但凡是人,心中必有所欲。”顾瑾汐深吸口气闭上眼,“不管是苏家,还是顾家,那些事情早已经成了过往,可怕的不是往昔,而是以后……”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或多或少的充当了顾苏两家如今结局的推手。想到自己初初重生的时候,那誓要保护顾苏两家,不让顾苏两家重蹈覆辙的决心;再想到这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可每往前一步所发现的事情,都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顾苏两家,虽然并没有前世那样的悲惨,抄家灭族,但如今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而造成这样结果的人,是她!
“小姐!”苏嬷嬷听了低下头,“如果小姐真的对老奴不放心,老奴……”
“不,嬷嬷!”苏怡紧紧地抓着苏嬷嬷的手,摇摇头,转头看着顾瑾汐眼底带着浓浓的希翼,“汐儿!”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就算我们已经跟顾国公府没有了关系,可身在凉都,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达官贵胄,王孙贵族看着,但凡行差踏错半步,很有可能就再无翻身之地。”
“……”
苏嬷嬷闻言低下头,心里拔凉。
“……”
苏怡也是沉默了,她从来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对什么国家大事,对什么当朝局势,对什么阴谋诡计,她从来都不擅长的。
“……”
看着这样的苏嬷嬷和苏怡,顾瑾汐闭上眼,有些事情,看来还是她太过急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般。
连日来,这些事情发生得太过顺利;甚至那些意料之外的,都或多或少的推动了她心中的想法。从顾家独立,彻彻底底跟顾家顾老夫人撇清关系,甚至在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的时候,还有谢家……她刚想寻到苏怡的母族,谢家就跳了出来,这些,难道真的都只是巧合?还是,在无形中有一只推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想到这里,顾瑾汐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将所有的事情、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底,甚至连自己心中的想法都看得如此透彻,那……也太恐怖了;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重生亦或者说自己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好不容易从顾家这个泥潭中跳出来,可有沾染上了谢家这个更大的坑。谢家谢安、谢逸必然都是知晓其中深意的,不然谢家如何会闭门谢客二十载。偏偏,有些事情,滴血验亲的结果让她就算是想要否认都不能。
后悔吗?并不!
甭说世间本没有后悔药可用,就算有,当日在御书房、金銮殿上那样的情况,顾老夫人的节节紧逼,苏家两老的挟恩求报,苏怡没有退路,她……也没有。谢家夫妇的出现太过及时,那种情况下,就好似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般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她们没得选择。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嬷嬷的心也越来越沉,自己是苏家的老奴,虽然最后陪嫁给了苏怡,可到底是从苏家出来的老人,顾瑾汐对她不放心是必然的;左右如今的顾家有不少庄子,她就自请到庄子里荣养吧,往后想要看看夫人、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故也好及时赶来。
“小姐,老奴……”苏嬷嬷刚想说自请到庄子荣养,却被顾瑾汐猛然开口打断,“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个开始,往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会如何。”苏城被发生那样的事情,别说夏凉就算是咱们皇帝那里有可能都交代不过去。
苏怡闻言,心沉了沉,“我明白。”
“吁——”
随着外面车夫的一声长长的吆喝声,马车骤然停下。
“时辰不早了,娘您也早些歇着吧。”顾瑾汐看着苏怡,又看了看苏嬷嬷,头也不回的在叶贞娘的搀扶下离开。
回到慕汐阁,叶贞娘接到了消息先行离开;顾瑾汐独自回了慕汐阁却是接到秦念竟然已经离开的消息。是秦威亲自上门来接的,这个结果让顾瑾汐的眸色又不禁沉了沉,直到半夏将秦念留下的信笺拿出来。云氏和秦忆的幼子尚在成亲王继妃的手上,她必须要回去。想到顾子骞的态度,闭上眼,又想着秦念,如果三哥真的对她有意,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不然终究是会后悔的。
“嗯,我知道了。”顾瑾汐点点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太多的事情让顾瑾汐有些反应不过来,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有些乏了。”
看到顾瑾汐脸上透着的疲累,半夏眸色沉了沉,不由得有些心疼,“那小姐可要沐浴更衣后再做休息?”
“不必了。”顾瑾汐有些无力地罢了罢手,闭上眼,懒懒地仰躺在软榻上。
“嗯,奴婢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小姐您先歇会儿,奴婢去厨房里准备准备。”半夏低着头,临走看了顾瑾汐一眼,又轻手轻脚地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床金丝狐裘的小毯给顾瑾汐盖上,眼瞧着顾瑾汐从头到尾都没有睁眼,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再小声的离开。
当叶贞娘来时,半夏正好从房间里面出来。
“贞娘。”半夏压低嗓音。
“嗯?”叶贞娘面带焦急,眼底似乎还染着什么颜色,那是半夏所看不懂的。
半夏拉着她的衣袖,轻轻地摇摇头,“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小姐心里已经够苦、也够累的了,让小姐稍微歇歇吧,她刚才睡下。”
叶贞娘眉宇微微颦蹙着,想到自己刚收到的消息,眼神稍微闪了闪,“嗯,我知道了。”
当绿阮看到叶贞娘回来的时候,赶紧迎上去,“怎么样,小姐怎么说?”
“……”叶贞娘眉宇微微颦蹙着,摇了摇头,“刚从驿站回来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小姐累了已经睡下了。”
“可是萧七爷那里……”绿阮面色异常的难看。
“跟他说明日巳时,迎宾楼三楼兰厅。”叶贞娘想了想,直接给出个时间,“小姐那边我会去说的,迎宾楼那里你们也要提前安排一下。”
绿阮听了这才大松了口气,“也好,属下会安排好的。另外,下面传来的消息,这两日太子府和七皇子府上似都有些异动,顾国公府中,咱们的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余下的两个也都是近不了那几个人身的,您记得提醒小姐稍微注意一下。”
“嗯。”叶贞娘点点头,略微思索就明白。
柳姨娘往日可是顾瑾汐的死敌,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当初那个黑衣男人将柳姨娘救出来之后又将她弄到了哪里,而秦睿又是怎么将柳姨娘找回来的。纵然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可她与顾瑾汐之间早已经是不死不休,这却毋庸置疑。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任是谁怕都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原本只是想靠在软榻上歇息片刻,可不想这竟然真的就睡了过去,当顾瑾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听到屋内动静的半夏赶紧进屋,给顾瑾汐披了件中厚的披风,“小姐,喝点水吧。”
“嗯。”接过半夏递过来的茶杯,小口小口地饮了好几口,这才低着头,并不见叶贞娘,顿时面上染上了些许疑惑,“贞娘呢?”
半夏低着头,“谢夫人领着谢家大少夫人和谢家的臻少爷过来了。应该是早上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谢夫人不放心,贞娘担心夫人,所以就先过去了。”
“嗯——”
顾瑾汐的尾音拉长了些,似乎带着些什么让半夏看不透的神色,“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半刻中之前。”半夏边整理软榻边回头道,“小姐您都睡了两个多时辰了,三少爷也已经从外面回来,您就不用担心了。贞娘处事素来是有分寸的。”
可顾瑾汐仍旧有些不放心,放下茶杯,“我们过去看看。”
“可是……”半夏皱着眉头,“小姐您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还是先用点东西吧。”
“我没胃口,也吃不下。”
心中挂着事情,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强烈。
水榭汀兰。
谢夫人看到顾瑾汐来的时候,面色先是怔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长辈可对顾瑾汐她竟然有着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敬畏,“汐,汐儿你来了?”
“谢夫人。”顾瑾汐双手搭在腰间微微俯身;然后立到苏怡身侧,瞧着苏怡怀中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似乎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子安,心里的郁闷也不由得去了大半。
苏怡低下头,“劳谢夫人挂心,只是您也瞧见了,如今我们都很好。”
“怡儿。”谢夫人闻言,顿时眼眶通红,眼瞧着泪就要落下来;坐在旁边的耿氏却是看不下去了,“苏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不管怎么说婆母都是你的亲娘,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点过分了吗?”
顾瑾汐闻言,眉梢浅扬,直勾勾地看着耿氏,“谢大少夫人这是何意?”
“……”领教过顾瑾汐的牙尖嘴利,耿氏竟然有些胆怯了。
“当初说我们攀上谢家是贪图谢家钱财权势的,是你与你的儿女吧。”顾瑾汐状似无意的扫过谢臻,见他脸上染着的三分赧然,心中摇摇头;都说龙生九种,子子不同;想不到耿氏竟然也会有谢臻这样的儿子。只是有这样的一个娘,他的日子怕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耿氏闻言,像是并没有听出顾瑾汐话中的嘲讽般,反而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汐儿瞧你这话说的,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分什么你啊我的,再说了,你娘始终是谢家的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难道能够否认不成?”
“哦?”顾瑾汐嘴角斜勾语气带着凉意。
“表妹,我娘说的都是事实,之前的事情是我大哥和妹妹的不是,我在这里替他们给你道歉。希望你和姑姑看在他们年幼不懂事的份上……”谢臻低下头,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只觉得脸上臊得慌。
谢夫人看着苏怡也眼神灼灼,“怡儿——”
“嗤——”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顾瑾汐却是兀自轻笑一声。
耿氏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来的,想到自己女儿今天趁机瞧瞧把自己拉到一旁说的那些话,不然她才不会来呢,横什么横;“小姑子不是我这做嫂子的说你,这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的样子,长辈说话什么时候轮到小辈插嘴了。”
“谢大少夫人说笑了。”苏怡低下头,仍旧笑得温婉,与平日的温柔小意似并没有两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谢夫人与耿氏都怔住了,“如今蘅芜苑可是我家汐儿掌家的,身为掌家之人,自然要有掌家之人的威严和气度。虽然我蘅芜苑小门小户,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得了的。”说着,眼瞧着谢夫人的眸色暗了下去,到底是有些不忍,苏怡又开口道,“这就不劳您们费心了。”
耿氏听了,顿时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小姑子,我说你就这么跟两个小辈斤斤计较,有意思吗?”如今谢煜和谢琦可都被谢安关在祠堂呢,苏怡一日不松口,他们就一日不能出来。
“小辈?”顾瑾汐低下头轻笑一声,“难为谢大少夫人也知道他们是小辈。”
谢夫人听了,顿时低下头,“谢煜和谢琦是做的不对,可你爹已经惩罚过他们了,怡儿,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难道你真的不要爹和娘了吗?”
说着,眼泪顺着眼角,连语气竟是都染上了三分凄凉。
“……”
苏怡低下头嚅了嚅唇。
“没爹没娘的日子,我娘过了三十余载。”顾瑾汐低下头,语气清冷似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般,“刚发生那样大的变故,被自己的养父养母逼着跟自己的相公和离,好不容易寻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以为能有个依靠的时候,偏偏被自家的嫂子和侄子侄女指责是想攀高枝,贪图别人家的钱财,呵呵,谢夫人,如果是你,你能够忍受吗?”
苏怡听了,抬起头看向顾瑾汐,原来她都明白,自己心中的苦,她都能感受得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吗?
“谢夫人,抱歉!”
谢夫人听了,眼泪更是宛若决堤了般,“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我……”
“姑姑,这件事情我大哥和妹妹是做得不对,他们只是不懂事……”谢臻开口还想辩驳,只是纵使如此,在顾瑾汐那嘲讽的眼神底下,年纪小三个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顾瑾汐轻笑一声低下头,“我说过,谢家的钱财,我们顾家不会要你们一分一毫;至于认祖归宗这件事情,我想谢夫人还是回去跟你家的几个儿子、孙子商量清楚才好。我们顾家不贪图的,并不保证别人不想要。”
耿家,在临川也算是名门望族,可这耿氏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风评可是不怎么的好啊。
“听说一直与耿家合作的蘅芜商会与司徒家同时撤资,耿家最近的日子怕是有些不太好过吧。”顾瑾汐神色悠悠,转头看向外面。
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默默,似乎要将整个凉都城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红云之中。
耿氏顿时面色变了变,转头看向顾瑾汐双目圆瞪,“你,你……”
“小辈不懂事,还请顾小姐高抬贵手,给耿家一条生路。”谢臻眸色闪了闪,几乎是很快就明白了顾瑾汐心头的想法。
蘅芜苑,蘅芜商会!
这一切难道都还不明显吗,只是往日他们没有太过在意罢了。
“汐儿?”苏怡也有些不解地看向顾瑾汐。
“我家小姐素来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当年蓝城回凉都之后便从未去过凉都城以外的地方,老奴以为臻少爷许是认错人了。”苏嬷嬷低下头,语气不急不缓。
谢臻闻言,面色变了变,顾家三少爷从商之事整个凉都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士农工商,人们偏爱仕途总以为商途不是正道,可偏偏自己的吃穿住行用哪一样离得开商人,当真是眼皮子浅薄至极。眉宇微微颦蹙着,想到顾瑾汐说起商人是那样与平日无异的表情,谢臻素来平静的心湖竟然有了点点波光,这样的女子当真太过别致;只是转念想到耿氏商行这几日的状况,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前些时候,府上有那出身临川的下人回去了趟,这不本小姐也是刚刚听说;倒是谢大少夫人的反应有点大了,难不成这临川城内的传闻是真的?”顾瑾汐故作不解。
谢夫人低下头,眸色闪了闪,沉沉地看着苏怡,“怡儿,真的不能原谅他们吗?”
“谢夫人,我……”苏怡到底是犹豫了。
正如叶贞娘所说,他们这样的孤女、孤儿,自幼最希望的便是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或亲口问上一句为什么,或只是为了能亲眼看看,不至于到死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够如苏怡这般寻到自己的至亲,得知自己的至亲这些年也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她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的。
有些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罢了。”谢夫人低下头,“这件事情的确太过突然,谢煜和谢琦的做法会让你伤心娘……我也明白,只是逸儿已经醒了。这些年他半身不遂坐在轮椅上,却从没有放弃寻找过姐姐,如果,如果你有空,我想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苏怡贝齿轻咬下唇,眼眶红红的,随时都能落下泪了,“谢公子醒了啊,真好。”
“逸儿真的很想见见你。”感受到苏怡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些,谢夫人顿时身子前倾,带着浓浓的希翼看着苏怡。
顾瑾汐低下头,对谢逸她心中是感激的;如今有了这样一层关系,心里自然也是担忧的。
“今天时辰太晚了,改日吧。”苏怡却是深吸口气。
谢夫人点点头,“好,好,好。逸儿看到你去,定然会很开心的。时辰不早了,我……我们也先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别累坏了。”
“嗯。”苏怡点点头,转头朝苏嬷嬷道,“嬷嬷,送客。”
“贞娘也去。”叶贞娘同时站出来。
整个花厅,只剩下母女两人,并尚在襁褓中含着手指的小子安。
苏怡低下头,轻轻地叹口气,“汐儿,娘是不是很没用?”
“不管怎么说谢家夫妇始终是您的亲生爹娘。”顾瑾汐低下头,将心比心,就这件事情而言,就算是自己到了苏怡那样的位置上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无论是不是有耿氏的存在,谢家始终是个泥潭,“有些事情,您还是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
“五岁。”苏怡似乎是带着轻叹,看着顾瑾汐,“还记得当年你五岁的时候失踪的那一次吗?当年娘害怕极了,害怕你也如我一般,被拐走,被收养,然后默默的数着日子,期盼着自己的亲生爹娘来寻找自己,可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从未听苏怡说起过她小时候的事情,顾瑾汐靠着软椅,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饮者,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苏怡眼中的泪落了下来,“当你终于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娘有多开心吗?那个时候,娘甚至感谢上苍,就算我这一辈子都注定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娘知足了。自幼,娘就不知晓有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体验,自幼我便明白自己跟苏家的其他人是不同的,收养的孩子,注定要更快的成长,因为没有资格撒娇,没有资格享受,这些年我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默默的忍受顾老夫人的挑剔,默默的将所有的苦全都咽下去,可不想却是害了你。”
“娘知道,娘都知道。”苏怡低下头,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入衣襟。
“……”顾瑾汐低着头,同样眼眶通红鼻头酸楚。
苏怡闭上眼深吸口气,薄唇微微抿着,“不管是谢家、王家,楚家,向家,娘都不在乎。娘只想让你好好的。认不认祖,归不归宗,娘都不在乎,娘只在乎你,你明白吗?”
“娘,我……”顾瑾汐紧紧地咬着下唇。
“娘知道你有很多的事情,有很多的秘密,甚至柳姨娘和顾瑾澜……”苏怡低下头,“娘知道,娘都知道。”
顾瑾汐陡然双眸圆瞪,看着苏怡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娘,你……”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素来心底善良;虽然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得如此的冷绝果敢,但我想想,也许你是对的。”苏怡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小子安,“娘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了什么,娘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瑾汐闻言,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娘!”
“傻丫头。”苏怡轻轻地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有些事情,原本应该是她去做的,可因为她的怯懦和犹豫,因为她的不敢作为,最后竟然让自己的女儿代劳了。
她是天真单纯,但却并不是傻!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看着顾瑾汐眼底的澄澈,对她似乎也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些许依恋,苏怡的心里到底是开心的。
回到慕汐阁,顾瑾汐脸上泪迹未干。
半夏取了热水将锦帕湿润了轻轻地替顾瑾汐擦拭着,“如今夫人能够大彻大悟,小姐您难道不应该开心才是吗?”
“……”顾瑾汐摇摇头。
不管如何,他们说得对。谢家夫妇始终是苏怡的亲生爹娘,耿氏、谢琦和谢煜做得再不对,她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当叶贞娘回来的时候,顾瑾汐仍旧靠在软榻上,一副闭目沉思的模样。
“小姐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奴婢让厨房备了些清粥小菜,小姐您好歹吃一些。”半夏压低嗓音,不等顾瑾汐开口,“奴婢这就去取来。”
叶贞娘点点头,“小姐。”
“嗯。”顾瑾汐沉沉地叹了口气,“今天绿阮来过了?”
叶贞娘点头,对顾瑾汐会知晓并不疑惑,“世安别院的萧七爷约您会面。”
“上次顾瑾澜的事情得多谢他,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他都已经快忘记这事了呢。”顾瑾汐深吸口气睁开眼看着叶贞娘,“什么时候?”
“小姐您当时睡了,贞娘就擅自定了明日巳时。”叶贞娘低下头,“已经让绿阮去迎宾楼安排了雅室,与往常一般是三楼兰厅。”
“好。”顾瑾汐点头。
……
事情发生得太多,太突然。就算顾瑾汐是重生之人,早已经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女童,可事情接二连三的袭来,饶是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隔天醒来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中天。
迎宾楼兰厅。
当顾瑾汐到的时候,萧七曜早已经等在那里。
“顾小姐可真是准时。”
刚踏入兰厅就听到一声似乎带着轻笑的嗓音,那嗓音似乎带着三分倨傲,又透着清冷。当顾瑾汐进入大门之后,两扇门无风自动,哐当一声轻响自动合上。她警惕地抓头一看,却只看到那身着宝蓝色蜀锦金线勾边华袍的男子正懒懒地半倚着软榻,似乎打量着顾瑾汐。
顾瑾汐今日身着一袭乳白色绣红梅图案抹胸长裙,外罩嫩绿的纱衣,腰间鹅黄轻扎,一头乌黑的秀发只让半夏用发冠在头顶固定成简单的蝴蝶结模样,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瞧着简单朴素,可却异常的精致。
感受到屋内男子的打量,顾瑾汐并不恼,看了看天色,唇角微扬,清浅淡笑,“准时一向是本小姐的优秀作风。”
“哦?”周身无处不透着富贵的男子轻笑一声,“七爷我是该夸顾小姐有胆量呢,还是该说你不知世事深浅,难道你不知道爷我对你,可是觊觎已久了。”
就在顾瑾汐愣怔的时候,陡然只感受到一道高大的阴影铺天盖地而来,紧接着是耳畔传来的温热气息,那嗓音似乎就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唔——”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哼声。
萧七曜只觉得自己腰间好似被蚂蚁咬了般,刺痛了下紧接着就全身无力,直接瘫软在地上,抬起头,却只看到顾瑾汐那清灵绝美的容颜上,丝毫没有胆怯的模样,指尖银光闪烁,轻轻一笑,“花儿虽娇奈何有毒,七爷既然回来找本小姐,那就应该知晓本小姐的本事。”
“你……”萧七曜顿时面色难看,双眸泛着浓浓的怒火。
“呵呵,跟七爷开个玩笑而已。”顾瑾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红色的药丸,两指直接飞弹入萧七曜的唇中,
很快,萧七曜就觉得浑身力气恢复,优雅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看向顾瑾汐时,眼中不由得染上了点点审视,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顾小姐的医术果真出神入化。”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顾瑾汐也不客气,直接侧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捧着刚侍者捧上来的茶水,闭上眼深吸口气,再轻轻地抿一小口之后,“这么久了,本小姐还以为萧七爷已经忘了这件事情了。还是萧七爷转性了?”
萧七曜冷冷地轻哼,“这就不劳顾小姐费心了。”
“难道七爷今日寻瑾汐竟不是为了自己的……”顾瑾汐说着视线丝毫不避讳的打量着他的患处,语气似乎还带着浓浓的戏谑。
“你……”身为名动凉都的七爷,凉都城内的闺阁女子谁不是闻之色变,就算远远的看到,也早早的避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下一个倒霉鬼;也只有他胆敢这么打量自己;萧七曜的面色沉了沉,眸中似乎多了点儿什么,“难道你就不害怕?”
“怕?呵呵!”
顾瑾汐放下茶杯,转头看着萧七曜,“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七爷你长得很美。”
“美?”
原本以为顾瑾汐会夸奖他器宇轩昂,夸奖他英俊非凡,萧七曜心中还有点小得意,可听到那个字的时候,面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你是说爷长得像女人?”
“不不不,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小姐也不过是觉得七爷你长得还算入眼,并不可怕而已。”顾瑾汐轻轻的放下茶杯,“本小姐瞧着今儿七爷不像是为了自己的旧疾而来,倒是不知是为了什么?”
萧七曜眉梢浅扬,“何以见得?”
“凉都城内可是近半年没有世安别院的传闻了,倒是不知七爷在忙不为人知的大事呢,还是真的开始修身养性了。”顾瑾汐低下头,心中几乎是明白了大半。
所谓医者,望闻问切。
起初她还以为萧七曜所谓的不举只是个迷惑世人的幌子,可刚才趁着接近的时候,她曾探过脉,他的欲筋堵塞,的确是不举之症。这让顾瑾汐就好奇了,他可是跟秦睿一般大小了般,凉都城内这般年纪的男子,除了秦睿和他,谁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可他竟然能够忍得住,在知道自己的身子还有救的情况下,半年不来寻找自己讨要解救之法。
萧七曜听了,眼神顿时亮了亮,打量着顾瑾汐,这个女子的确与众不同。想当初听说皇帝将她赐婚给秦睿的时候,凉都城内的贵女谁不是一哭二闹竭尽全力的避开那短命的睿王,可她却不哭不闹就这么接受了。
一夕之间未婚夫从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七皇子变成缠绵病榻,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的睿王,她竟然真的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
难道当初她对七皇子的一往情深都是假的?
“萧七爷这般打量着本小姐作甚?”顾瑾汐眼尾轻挑,语带不满。
“呵呵。”萧七曜猛然低下头,沉沉地轻声笑着,“如果早些时候认识顾小姐,七爷我或许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只是如今嘛……”
萧七曜那突如其来的笑声,似乎夹着什么意味深长的味道,让顾瑾汐只觉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可仔细盘算自己进屋的一举一动,还有刚才侍者端上的茶水,她都是仔细的检查过好几次,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喝的,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你想怎么样?”顾瑾汐有些警惕地看着萧七曜。
“哈,哈哈!”
萧七曜猛然轻笑出生,带着十足的笑意,*的打量着顾瑾汐,“顾小姐不觉得现在才问,太晚了吗?”
“你……”顾瑾汐猛然只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周遭的东西似乎都开始有些变样。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萧七曜的轻笑声似乎还在耳畔,“顾小姐,如果早一点认识你也许爷就不会……可惜了。”
“进来吧。”
“搞定了?”那带着压抑低沉的嗓音,顾瑾汐只觉得有些熟悉,她闭上眼狠狠地摇晃着脑袋,心一横,狠狠地咬了下舌尖,直到唇间品尝到了腥甜的味道,终于清醒了些,可在看到来人的面容时,她顿时惊了惊,“你,竟然是你,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