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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暗了下来,星辉四起,围绕天边银盘闪烁流华。微风来,落叶窸窸窣窣,昏暗的烛光自屋内折射而出,只留下满地斑斑驳驳的影儿。
躺了半日,顾瑾汐只觉得骨头都快生锈了。遣走执意要值夜的半夏、青黛,借口想要清静一会儿留了盏夜灯,靠在床头,双眸轻阖,思绪却已经不自觉的游离在外。自己这一身医术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出来的确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俗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本就早做好了医术暴露的心里准备,只是事到临头,心里仍旧有着点点恐惧和担忧。
闭上眼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不安和对未知的彷徨;事情越来越向着自己所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似乎也越发的复杂。
从最初重生时,只想简单的保住顾苏两家,将柳姨娘背后的人揪出来;到现在,一路走来似乎事情完全在向着另一条路在发展。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明确查出柳姨娘背后之人的真正身份,那多次救自己于危难却偏偏像是在耍着自己玩的黑衣男子,他到底是什么人?心不可控制的悸动了下,可也只是短短的刹那,胸口的钝痛朝四肢百骸漫开,她低下头,泪顺着眼角落下;深吸口气,在心底轻笑一声,顾瑾汐啊顾瑾汐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去想儿女私情吗。纵然他们现在已经跟顾国公府、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那针对他们家的人似乎并没有就此罢手。柳姨娘已经伏诛,可她相信那背后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柳姨娘一个傀儡,还有谢家,当年那女子为什么要让丫鬟将娘抱走,谢逸为什么会身中奇毒半身不遂……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迷,陷入了重重怪圈却始终不得解的迷。
越是想着,心就越是沉,直接沉入了谷底。突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阴暗,好似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烛光一般,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耳畔就传来那略微带着心疼的话,“丫头,疼吗?”
紧接着是温热的掌心透着几分粗糙划过自己的眼角,轻轻地拭去眼角晶莹的泪滴。那味道太熟悉,顾瑾汐猛的睁开眼,入目正是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人;熟悉的玉色面具,熟悉的慵懒嗓音,熟悉的黑色劲装,深邃的曈眸,带着三分随性又透着慵懒,似乎还能隐隐从他的眸色中感受到担忧和……心疼!?
是错觉吗?
顾瑾汐双眸愣怔,心底那被强压下去的悸动又浮了上来,那样温柔的眼神,似乎带着心疼,透着宠溺的眸光,能让人溺死在他的眼神中。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努力的告诉自己,不,那不是错觉!是幻觉!曾经那样侮辱过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心疼自己,呵呵。
“你来做什么?”面色沉沉,别开脸,不去看他幽深的眸;语气非常的僵硬。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薄唇微微嚅了嚅可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顾瑾汐没有发现,在她别开脸的时候,男子的眸色有着刹那的黯然和心疼,凉薄的唇开开合合间,嗓音一如既往的孤冷雅致,“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视线流扫过顾瑾汐那苍白如纸的小脸,最后落在枕头旁的手札上,眉宇微微颦蹙着,“你怎么总是在受伤,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好好歇着,医书什么时候看不行?”
顾瑾汐闻言,心里有着什么飞快地划过去;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心底那不断漫开的悸动;嘴角斜勾,臻首微抬,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色,轻笑着道,“我自己的身子,在自己的闺房,想做什么?应该还轮不到王爷来管吧?倒是王爷,三更半夜爬人香闺,这若是传了出去……呵呵……”
“……”黑衣男子沉默了。
狂风呼啸而过,只留下遍地残藉;屋内,气氛沉凝,越来越冷,越来越凉。
“非要这样说话吗?”黑衣男子的嗓音似乎带着几分压抑,连带着语气都透着一股让人说不清楚的味道,他双眼怔怔地凝着顾瑾汐,无比的认真。
“难道王爷你……不喜欢?”顾瑾汐眼尾轻挑,抬手轻轻地抚上因为侧坐在床榻上而触手可及的男子侧脸,如想象一般的刚毅坚韧,顺着他的面具,手指不断的在他脸上流恋着,又似乎带着几分轻佻的味道;感受到手指下那男子的面部骤然僵硬,似乎连身子都透着几分紧张的味道;顾瑾汐猛然坐直了身子,凑到黑衣男子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透着处子所特有的清香;对面是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黑衣男子喉头滑动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顾瑾汐见状,脸上的笑意更胜,朝黑衣男子的脸上轻轻呵了口气,语气绵软又似乎带着几分魅惑的味道,尾音拉长,用尽了浑身解数,“王爷……难道您真的不喜欢汐儿吗?”说着低下头,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黯然,又好似透着几分委屈和无辜,眼皮微抬,扫了黑衣男子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那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
黑衣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自小腹往上飞蹿而起,该死的,他喜欢极了。纵然已经忍得快要忍无可忍,可他心里却无比的明白,面前的这个丫头,此刻说的,做的,都是在惹怒自己,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丫头,你这是在放火!”
他死死地咬着牙,只觉得除了某股无名火,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处开始膨胀,渐渐地朝着四肢百骸不断的漫开;他双眼微微眯着,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直冒,眸中都已经泛起了血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模样显然忍得非常辛苦。
可顾瑾汐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手指轻轻地抚上男子那诱人却又凉薄的唇,绵软滑嫩的指腹与双唇的碰触,那样的感觉,让男子不由得身子僵硬了下;眼底似乎有着眸中邪恶不断的充斥,不断的充盈。
“放火么?呵呵!”顾瑾汐低下头轻轻的笑,那笑声先是带着点点挑逗,又好似透着无尽的悲哀;清灵绝美的脸,透着无尽的绝望。深吸口气,垂下眼睑,妖娆的动作,魅惑的眼神,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挑逗着黑衣男子脆弱的神经,“那王爷您,喜不喜欢汐儿放的这把火呢?”
黑衣男子顿时双眸圆瞪,喉头不断的上下滑动,嗓子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可顾瑾汐却好似还嫌不够,轻轻解开腰间轻扎的鹅黄,雪白的中衣自肩膀滑下,露出晶莹圆润的肩膀和内里的雪色肚兜以及脖颈之下那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黑衣男子顿时双眸圆瞪。
“半夜三更爬人香闺,王爷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顾瑾汐将食指轻轻含在唇间,表情透着浓浓的无辜,又好似带着可怜;她眼底透着疑惑,“左右我顾瑾汐服侍过的男人多了,不差你一个,用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还了王爷两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值了,不是吗?”
那嗓音轻盈温柔,透着无尽的魅惑;可落入男子的耳中却好似字字都如利刃扎进他的胸口;沉闷的钝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到曾经自己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想到曾经她也曾用那般爱慕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如今却只剩下浓浓的恨和嘲讽;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眼底带着沉痛看着顾瑾汐,“丫头,你……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那王爷想让瑾汐说什么?”顾瑾汐脸上仍旧带着无辜,手掌已经贴上了黑衣男子的胸口,粉色的丁香小舌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黑衣男子已然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了。
看到这样的黑衣男子,顾瑾汐只觉得心里快慰极了;她不笨,更不是那单纯得不知人事的闺中女子。前世,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这些男人都是犯贱的。如果不是清楚的感受到黑衣男子对她的喜欢,她不会这样自我作贱;至于现在嘛,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面前之人痛入骨髓,她何乐而不为?曾经他给我她的痛,她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之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那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似乎感受到顾瑾汐周身气息的变化,黑衣男子转头凝着顾瑾汐,带着浓浓的愤怒,猛的抓住顾瑾汐的手往自己的怀中一带,钳制着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压低嗓音沉沉地低吼出声,“顾——瑾——汐!”
“不劳王爷您提醒,我虽然受了重伤可还算清醒,知晓自己叫什么名字。”顾瑾汐的嗓音仍旧不急不缓,不咸不淡。
“你到底有没有心!”黑衣男子实在忍受不得,钳制着顾瑾汐的下巴,原本清润透着无尽幽深慵懒的眸中尽是沉沉的怒火。
顾瑾汐却只是笑,笑得清浅,透着从容,对黑衣男子的威胁,对他那透着隐怒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一般,薄唇仍旧紧紧地抿着,并不说话。
“你……”
黑衣男子眸中已然升满了盛怒的火苗,钳制着顾瑾汐下巴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可有担忧自己弄疼了她而刻意松开了些;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不断的加剧,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转过身,深吸口气,“丫头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不敢再多逗留,生怕自己多留下一刻就忍不住会掐丝她。
“呵呵,好呀!”看着黑衣男子那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顾瑾汐抬手捂着胸口;钝钝的闷痛渐渐的散开,喉头一阵腥甜,舌尖品尝着血腥的味道;张口一注鲜血喷出来,她闷哼一声;尚未离开的黑衣男子猛的回头,顿时双眸大瞪,只见那颓然地靠在床头那身着白衣的女子,胸前染上了点点猩红色;嘴角那尚未来得及拭去的血迹,在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丫头!”
黑衣男子猛然转身,不自觉地足下运气,几乎只是瞬间就来到顾瑾汐的面前,紧紧地抓着顾瑾汐的手,在探到她的脉搏时,顿时双眸圆瞪,“心脉重伤,怎么会这样?”
“呵,呵呵。”顾瑾汐却只是笑,那样的笑透着浓浓的凉薄和报复的快慰,她抬眸怔怔地看着黑衣男子,“你在乎吗?你在乎过吗?”
面前便是柳姨娘的背后之主,如果他真的爱上了自己那便是好了;舍了自己这破败的身子,能够查出当年顾苏两家背后的真相,能够查出他背后真正的图谋,也算是不枉此生。只是,谁有能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爱上了,还是只是利用自己在图谋些什么呢?
“……”黑衣男子似乎带着愣怔又似乎带着不解,看着顾瑾汐。
“哇!”顾瑾汐趴在床边,张口又是一注鲜血喷出来;她脸上的笑意未散,整个人已然虚弱无力,靠在床头再也没有了力气跟男子争执,双眸微微阖上。
“你……”黑衣男子原本气得恨不能将顾瑾汐给捏死,可看到她这副模样到底是心软了。心底又气又怒却又心疼;想到什么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色,抬手拉着顾瑾汐的掌心,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手掌渐渐地朝着四肢散开,似乎连胸口的闷痛也好受了些,顾瑾汐睁开眼却看到男子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渐渐的苍白,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飞快地转手搭上男子的脉搏,心底一沉,他受伤了?
黑衣男子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顾瑾汐的小动作般,只专心地给顾瑾汐输入内力,以此压抑她心脉的损伤;从怀中掏出一个散发着白色寒雾的玉盒,将里面那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红光好似宝石般的果子喂给顾瑾汐,不让她又丝毫反抗的机会;甚至顾瑾汐都还没来得及尝到味道,那果子就已经顺着喉头滑落腹间,紧接着温热的气息自小腹渐渐漫开,四肢百骸好似有一股神秘的气流自丹田处往上。
“你……”顾瑾汐双眸圆瞪,那是……传说中的朱果?习武之人若是服下能平添一个甲子的内力,便是常人服了也能强身健体,他竟然给了自己?
黑衣男子眸色沉沉,抬手点了顾瑾汐的睡穴,在顾瑾汐彻底地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男子近乎叹息的声音,“丫头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
“爷!”
门外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面色难看,转头瞧着屋内的寒玉盒里面空空如也,顿时双眸圆瞪,“您将朱果给了顾小姐?”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黑衣男子面色难看,只要想到顾瑾汐心脉的损伤,他的心就怎么都放不下来;那里钝钝的疼痛不断的在提醒着自己。
“可是爷那您自己……”属下模样的男子话未说完;黑衣男子捂着胸口,喉头腥甜,嘴角已经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衬着玉色面具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跟在身后的男子双眸圆瞪,赶紧上前两步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黑衣男子,“爷,您没事吧?”
黑衣男子双眸微眯泛着若有似无的冷厉,“回府!”
“……”男子眉宇微微颦蹙着,“可是爷,您的身子……”
“我说回府!”黑衣男子嗓音沉沉,丝毫没有先前的清傲孤冷反而透着无尽黑暗的戾气,那好似要世间最浓密的黑暗要将所有人都笼罩起来一般。
当男子搀扶着黑衣男子回到王府的时候,值守王府的管家薛海先是愣怔了下,随即赶紧上前帮忙道,“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太妃那儿……”
“哼,爷不会来,你怕是要翻天了吧。”黑衣男子双眸圆瞪,一把扯下脸上的玉色面具,不是秦睿又是哪个;他面色黑沉,哪里有在顾瑾汐面前半点的霸道慵懒模样;那样不断散发着的凉意让周遭众人都不由得僵直了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无名怒火会燃烧到自己身上来;“杨帆呢?把杨帆给我叫来!”
同样扯下黑色面罩的沉星扫向薛海,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赞同,视线沉沉。
“爷,杨帆他……”沉星嚅了嚅唇,几乎欲言又止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死了吗?”秦睿靠在软榻上,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厉喝,“就算是了,也把尸体给本王抬过来!”
“属下有负王爷所托,请爷降罪!”
话音刚落,两个下人搀扶着身着白色常服,面色苍白的杨帆推开两名下人,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可他却是强忍着,跪在地上,似乎是因为疼痛,额头上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秦睿瞪着杨帆,脸上尽是怒不可遏,“你是怎么答应本王的,嗯?”
“爷,这件事情不怪杨帆。”沉星有些急了,上前两步想要查探杨帆身上的伤却被杨帆抬手阻止了,“属下没有完成爷的嘱托,甘愿受罚。”
沉星闻言,双眸圆瞪,“杨帆,你疯了!”
惩罚,所有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到底是什么惩罚他难道不知道?以他现在这幅身子进去,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他这哪里是在请罪,分明是在求死!
站在旁边的薛海看不下去,眉宇微微颦蹙着上前,“爷,杨总管身受重伤,这件事情怪不得他,您……”
“砰——”
薛海话未说完,陡然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紧接着是失重的感觉,然后后背狠狠地撞在屋外的假山上,喉头腥甜张口一注鲜血喷了出来。
“别以为你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爷不知道。”秦睿冷冷地瞪着薛海,嘴角微微勾着,“胆子不小啊?竟然胆敢撺掇你妹妹假传消息,怎么,想要坐上爷这个位置取而代之?”
薛海闻言,顿时心下一惊,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不敢?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秦睿嘴角微微勾着,眸间泛着若有似无的厉色,“勾结夏凉断我秦睿的后路,嗯?杨帆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别说你不知道?”杨帆的武功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但想要轻易伤到他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武功路数,明白他的弱点,以杨帆的武功,以一挡十或许夸张了些,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不过还算他聪明,知晓让沉星去蘅芜苑,知晓如今顾瑾汐身子经受不住折腾没有向顾瑾汐求医。
薛海低下头,心猛的悬了起来,“属下冤枉,请爷明察。”
“冤枉?哈哈。”秦睿早已经是怒不可遏,强忍着胸口和伤口被撕扯开的疼痛,足尖轻点上前,一把揪着薛海的脖颈,身子前倾,“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是吗?”
“爷,息怒!”杨帆强撑着身子,嘴角已经有猩红不断的溜出来。
沉星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帆,盛怒的秦睿以及僵着脖子死鸭子嘴硬的薛海,心里早已经是着急上火,如今府上并没有大夫在,自家爷强行突破防线回来本来就身受重伤,如果因此牵动内伤,体内的毒一旦压抑不住,到时候后果非同小可。
“属下不敢!”薛海不敢看秦睿的眼睛。
“有胆子勾结夏凉,有胆子算计杨帆,有胆子欺骗本王,怎么没胆子承认了?”秦睿掐着薛海的脖子,“别以为你和你妹妹的那点小心思本王不知道,看在你妹妹为了救我母妃付出不少的份上,本王就饶了你这条狗命!”
薛海闻言,原本紧紧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可还没来得及放松,耳边猛然传来一声“咔擦”的脆响,紧接着是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受到自己骤然失去控制悬在肩膀上的右臂,他几乎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抬头看着秦睿。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秦睿眼底泛着浓浓的戾气,薄唇开合说出的话却是让薛海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距离自己是那么的近,“一条手臂让你长点儿教训,如果再有下次,哼!”
沉星薄唇微微抿着,朝立在周遭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刻像是接到了特赦令一般,一左一右将薛海架起来就往外走;再呆在这里,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火就燃烧到自己身上来了,还是远离盛怒的王爷比较安全。
“将人打入水牢。”秦睿背对着众人,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这下不仅仅是薛海,就连沉星和两位侍卫都震惊了;睿王府的水牢,那就算是穷凶极恶的罪徒也不愿意去的地方;更何况如今已经失去了右臂的薛海,他顿时双眸圆瞪,“王爷……”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只要想到顾瑾汐那苍白的脸,只要想到顾瑾汐因为薛海的算计而受到重创的心脉,如果不是自己察觉到了不对及时联系秦岚赶了回来,如果不是自己手中刚好有颗朱果,怕是她此生也再难痊愈了。只是这点儿惩罚,太便宜他了。
沉星面色有些难看,眉宇微微颦蹙着,“爷,您这么对薛海是不是……”
“怎么,觉得本王不近人情?”秦睿嘴角斜勾,双眼半眯着。
“属下不敢。”沉星顿时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组织语言,“毕竟太妃娘娘如今还要靠薛惜存活,如果她知道您……”
秦睿双眸半眯,冷冷地睨了沉星一眼,“竟然胆敢欺骗本王,你以为若不是以为薛惜还有点儿用处,本王会饶了他这条狗命?”
“……”沉星顿时就沉默了。
“爷,请降罪!”杨帆强撑着身子仍旧跪在地上。
“滚!”秦睿看着杨帆那模样,心里又气又恨,可偏偏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他。可就算心里明白,仍旧免不了气愤。
杨帆低下头,“是,属下告退。”
“伤好之后自己去暗部领罚。”秦睿薄唇微抿,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闻言,沉星原本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是放了下来,伤好之后去领罚,这已经是自家爷能够给的最宽容大量的处罚了;杨帆自然也是明白的,“杨帆明白。”
“……咳。咳咳。”
待所有的人都离开,屋内只剩下秦睿和沉星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捂着胸口,沉闷地咳嗽两声,喉头阵阵腥甜;闭上眼深吸口气。
“爷,您的伤……”沉星有些担忧。
“不妨事。”秦睿的嗓音有些沙哑,连带着语气都透着无力。没事,才耗费了巨大的内劲,回来又经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偏偏那可遇而不可求的朱果又给了顾小姐,又怎么会真的没事。只是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秦睿闭上眼深吸口气,从怀中掏出个册子扔给沉星,“给你两个时辰,在本王回府之前,这些人必须彻彻底底的消失,明白?”
“爷?!”沉星接过砸在自己脸上的册子,细细地翻看了,顿时心又猛的悬了起来,“这些人可是……是……”
“看不清自己身份,认不清自己主子究竟是谁的人,留着又有何用?”秦睿抬眸冷冷地斜睨了沉星一眼,嘴角微微勾着,带着几分嘲讽又好似透着几分考量,“怎么,连本王的话都不管用了?”
沉星闻言,顿时单膝跪地,“属下不敢。”
“只有两个时辰,如果在本王回来之后还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在王府……哼!”秦睿负手而立,足尖轻点,话音尚未落地整个人已经彻底地消失在了房间之中;只留下最后那句略带威胁的话在不断的回响着。
沉星面带担忧,语气急切,“爷,爷……”
自家爷可是身受重伤,这个时候能够去哪儿呢?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人,以自家爷现在的状况,那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吗?可不管沉星再担忧,想的再多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名单上的这些人,他也算了解一些,虽然不是全部。
太妃娘娘自来靠着薛惜每日提供的鲜血维持生命,除非能够找到解除断魂咒的法子;否则就只能靠阴年阴时阴月阴日出生的极阴处子鲜血喂养;当年自家爷全天下的寻找,也只发现了薛惜一人。刚开始薛海还仍旧如故,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薛惜几次三番对王爷出手想要成其好事,虽然每次都被王爷发现未能得手,可碍着太妃娘娘,自家爷对薛惜也没有做过多的惩罚,渐渐的两兄妹的野心越发茂盛;每次薛惜回到暗部让无欢调理身子的时候都以王妃自居,甚至无力斥责旁人;薛海更是居功自大。这次因为王爷对顾家小姐动了情,感受到了威胁,上次让薛海送东西去顾国公府时才受了惩罚,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接受教训反而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沉星摇摇头;断魂咒的法子虽然狠毒,可他们却忘了,自家爷从来都不会受到威胁,就算太妃娘娘靠着薛惜的鲜血维持生命又如何,将人囚禁起来每日放血也是一样的,说到底不过是当养个人形药引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人了。而名单上的这些人,不少都是想要巴结薛家兄妹的,看这模样,自家爷怕是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爷坚定了决心将薛家兄妹党羽连根拔起了吧。
……
“睿王,别来无恙!”
从睿王府出来,纵然恨薛海的调虎离山,恨杨帆的没脑子;可是秦睿更恨自己,如果不是他棋差半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夏惜柔和耿氏他也不会放过的。因为夏惜柔被囚禁天牢暂时没法插手,可耿氏就不一样了。
秦睿双眸泛着厉芒,瞧着那坐在轮椅之上,似乎等候依旧的谢逸,他嘴角微微勾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让开!”
“耿氏虽然可恶,然有些事情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动她。”谢逸薄唇微微抿着,在初时知晓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源于耿氏将顾瑾汐精通岐黄医道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时候,他也是气愤非常,甚至恨不能将耿氏就地正法了。
可刚收到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有些事情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耿氏还有大用,他不得不谨慎为之。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怀疑当朝所谓的睿王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以秦睿表现出来的对顾瑾汐的在乎,绝对不会就此罢手。夏惜柔牵连两国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可耿氏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秦睿看着谢逸,此刻暴怒的他哪里顾得上那些,他眉梢浅扬,嘴角微微勾着,透着无尽的嘲讽。虽然表面上汐儿对谢逸、对谢家不在乎,那是因为谢家的所作所为让她太过寒心;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将谢逸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如果真的不在乎,谢家的人死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何苦为了流枫差点儿搭上自己。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暗了暗,“你该知道,你挡不住我!”
“所以我并没有想挡。”谢逸就这么静静地端坐在轮椅之上,清秀俊美,肤色白净;许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比起往日更清瘦了些;眉间的朱砂痣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的嫣红耀眼,闪烁流华。那安静淡然的模样,好似周遭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了,嘴角微勾,笑意浅淡从容;低首垂眸,睨着搭在腿上的滚兔毛金丝锦绣团毯,语气淡淡,“只是有两句话想告诉王爷,说完,王爷想要如何,都随你!”
“嗯哼!”秦睿眉梢浅扬,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谢家对不起汐儿。”谢逸低下头,薄唇微微抿着,“我们并没有否认。我们谢家比谁都希望汐儿安好,比谁都希望姐姐能认祖归宗。”他抬起头看着秦睿,“耿氏所做的事情,我们恨,比谁都恨。但有些事情……”
秦睿嘴角斜勾,“狡辩!”
“如果我说耿氏牵扯到当年姐姐失踪的真相呢?”谢逸猛的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秦睿,他薄唇微抿,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怅然,“汐儿在乎姐姐,也在乎姐姐的身上。你既然这么在乎汐儿,应该明白,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查当年姐姐失踪的真相。现在真相近在咫尺,你难道要因为一己私欲,让好不容易才寻到的线索又就此断开?”
秦睿眉宇微微颦蹙着,双眸半眯睨着斜睨,“你没有骗我?”
“大哥出来吧。”谢逸低下头闭上眼深吸口气。
躲在暗处的谢玮身子顿时怔了下,抬脚,高大强壮的身躯从暗处走出来,迎着月光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儿,嗓音雄浑透着沉稳,“王爷!”
“谢家大少爷?”秦睿眉梢浅扬,“在耿家呆了近二十年都没查出来,这个时候告诉本王耿氏跟苏夫人失踪的真相有关,你们以为本王会信?”
谢玮闻言,薄唇微微嚅了嚅,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不管你信不信,某言尽于此!”谢逸低下头,沉沉地说出一句话,推着轮椅朝着院子外面而去;空档荒芜的院落,只留下秦睿与谢玮两人遥遥相对,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那轮椅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吭哧声。
秦睿嘴角微微勾着,“谢逸阻止不了,你同样阻止不了我。”
“……”谢玮闻言,身子怔了下,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耿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秦睿眼尾轻挑,只要胆敢伤害顾瑾汐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仇人,都该死!
谢玮身子怔了下闭上眼深吸口气,“不管如何,请王爷你留她一条生路。”说着似乎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般,担心秦睿执意一意孤行,又开口补充道,“这是子骞的意思!”
抬手正准备推开柴房大门的秦睿顿时身子怔了下,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谢玮,“顾子骞?”
“……”谢玮沉默着片刻,并没有再说话。
“就算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随着一声闷响大门被推开,紧接着是耿氏的痛呼声,只是那痛呼似乎与往日的有些不同,带着呜咽,又有些含糊;秦睿推门而出,拿出手绢有些厌弃地擦了擦手,“这只是惩罚的开始。”
说着将某个东西扔到谢玮的面前,谢玮低头一看,赫然是粉色的一截舌头模样的东西;耳边是秦睿留下的话,“告诫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过往后,就算她想说话,怕也是不能了。
谢玮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嘱咐自己的亲信将院子布置一番,做出一番打斗挣扎的模样,又点了耿氏的睡穴,四处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漏洞之后这才叹了口气离开;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切都落入了远远隐在暗处的谢臻眼底。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隐隐的他听到了自家娘的痛呼声,他们到底对娘做了什么,还有爹和小叔叔,对面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爹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