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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半夏就将在浅阁遇到顾淮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顾瑾汐再一次晕倒了。
整个蘅芜苑上上下下因为顾瑾汐的再次晕倒都陷入深深的慌乱中;蘅芜苑中的下人绝大部分都是当初叶贞娘收养、培养过的;对顾瑾汐忠心耿耿,早就将她当做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般;更遑论,他们现在的日子比起之前的流浪、比起之前的食不果腹,那可是天差地别。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顾瑾汐赐给他们的,让他们怎么能不感恩,怎么能不忠心。
接到消息的苏怡刚给小子安喂过奶匆匆赶来,坐在拔步床旁的绣墩上边,双眼含泪,眼底带着浓浓的愧疚,泪随着眼角不断的落下来,她不断的摇着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事我的错!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我汐儿又怎么会,怎么会……”
自己这辈子得了四个儿子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偏偏这个女儿却是生来命运坎坷;当初因为她和顾淮私奔,五岁的时候被不服顾淮管教的地头蛇绑架,好不容易被找回来了;这些年又一直被顾老夫人嫌弃,各种挑剔不说,还被被顾瑾澜和柳姨娘给玩弄股掌之间;,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顾国公府,终于不用再看人脸色,可是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
“娘,您就别再自责了。”看着躺在床上的顾瑾汐面色苍白可神态却非常的安详,就好像是睡着了般,如若不是亲眼看到,如若不是顾瑾汐突然晕倒在他怀中,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瞧着宋院正将手从顾瑾汐的腕儿间挪开之后,屋内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宋院正,我家小姐没事吧?”半夏眼瞧着都快哭出来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好似只要宋院正说一声有事,她立马就能水漫金山。
瞧着半夏那模样,宋院正又气又笑,不过心里却是带着欣慰。纵然顾瑾汐注定跟他们宋家无缘,但对这丫头他可是极喜欢的;视线扫过急切的半夏,最后落在顾子骞身上,薄唇微微抿了抿。
苏怡看着宋院正那副模样顿时也急了,“宋院正,难道我家汐儿她,她……”
“苏夫人你别着急。”宋院正仍旧面容慈祥,语气柔和,“顾丫头的身子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问题我想跟顾三公子单独聊聊。”
“……”苏怡双唇紧抿,却是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宋院正见状薄唇微微抿着,深凝着顾子骞,嚅了嚅唇,然后轻叹了口气,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苏怡这样的性子,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未必是好事。
显然顾子骞也明白这一点,往日的顾国公府,现在的蘅芜苑顾家,如果非要说过得最单纯快乐的人是谁,出了尚不知人事的小子安也就只有苏怡了。无知是福,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的宝贝妹妹也可以那样,但现实跟理想总是相悖的。
“娘,妹妹这里有我看着,你还是回水榭汀兰去照顾小子安吧。”顾子骞眉宇颦蹙,语气沉沉。这样明显支开人的语气,苏怡又怎么会听不明白,转头深凝了躺在床上的顾瑾汐,低下头默默地沉凝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宋院正,脸上带着无比的认真,“我家汐儿真的没事?”
宋院正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点头,“嗯,我保证。”转头看向那已经被放下幔帐的拔步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躺在里面的顾瑾汐,屋内那些下人早就在苏怡离开的时候被半夏给遣走,收拾好房间中的一切,贴心地给宋院正和顾子骞泡上热茶之后,她也悄然离开,末了还体贴地给他们阖上了房门。
“这丫头倒是很不错。”看着半夏离开的背影,宋院正眼底带着浓浓的赞叹,轻轻地呷了口茶,带着几分感慨,可又好似透着一股让人看不透的味道。
“嗯哼。”顾子骞嘴角斜勾,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看向宋院正,眼底的疑惑非常明显;稍顿,他才接着道,“宋院正可以刻意支走我娘,怕不是为了跟我说半夏这丫鬟的问题吧。”
大哥生死未卜,妹妹又……转头凝着那拔步床,脸上的苦笑渐渐冷凝,说起来这凉都城谁人不知道他们顾家三兄弟对顾瑾汐的疼宠,可是谁又知道,这个妹妹暗地里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尤其是今年的春日花宴之后,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自己却是知道的。那天翻地覆的态度变化,那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以往从未听她提起过的宋院正和宋瑾言……还有很多很多,一切都表明了,他们自诩宠妹成狂,却终究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越想,嘴角的苦涩就越发的明显。
看着这样的顾子骞,宋院正在心里摇了摇头,转头凝着躺在床上的顾瑾汐,“这丫头的确太让人心疼了,懂事自制。”岐黄医道一途,说起来容易,多少人只看到他们行医救人时的荣光,可又有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别人天真无忧时,他们却早已经开始识字认草辨药;别人吃喝玩乐时,他们却不得不随师父一起行医救人,积累经验;当别人或许已经功成名就,他们却要埋头医典药藉。
“妹妹她……”顾子骞闻声,低下头轻笑着摇了摇头,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哼,你这小子。”品着觉得这茶的味道还不错,宋院正又呷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深凝着顾子骞,眼底似乎还透着一抹让常人看不透的什么,嘴角斜勾着轻笑一声,“别露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传闻中的凉都一霸,如果就是你这病老虎的模样,那可就有些丢人了。更何况,如果顾丫头现在还清醒,怕是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说吧,顾丫头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顾子骞闻言,颓然地低下头,深凝了顾瑾汐一眼,摇了摇头。
“罢了。”宋院正到底年长见识多,自然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劝就有用的,得他自己去想清楚才行;想到往日的顾国公府,现在的蘅芜苑顾家,这一年不到的时间的确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换了别人就算是成人怕也是承受不住的,也真是难为顾家的这几个小子了,“也罢,说说顾丫头吧,她的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可还记得上次在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顾瑾汐的身子看似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因为心里耗损,如今只靠那一点儿底子死死地撑着;如果他们真的是为顾瑾汐好,就不应该再让她耗费心力;别以为说得玄乎,当年药家多少人是因为这个情况油尽灯枯的?
顾子骞闻言,闭上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他早就该知道的,宋院正虽然并不懂针灸之术,但在岐黄医道上的修为精深绝非常人可比,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怎么,不好说?”宋院正瞧着顾子骞,颦眉蹙頞,语气带着探寻的味道。
“……”顾子骞深吸口气睁开眼,无力地摇了摇头,双手捧着茶杯,狠狠地呷了一大口茶,这才看着坐在对面双眸炯炯有神的宋院正,“到底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宋院正只看着面前的茶杯,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顾子骞低下头,良久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大哥体内的毒性,扩散了!”
“什么?”宋院正脸上带着浓浓的诧异。
顾子齐身受重伤的事情,身为太医院的院正自然不会不知道;他身中催命奇毒的事情,更是了如指掌;毕竟皇帝可是从本就人手不富裕的太医院调走了三个人就为了顾子齐;不是说他体内的毒性已经被封住了吗?又怎么会扩散的。
“蘅芜苑有内奸。”似是看透了宋院正的想法,顾子骞沉沉地叹了口气仰靠在椅背上,近乎轻叹般,有些事情,其实他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宋院正摇了摇头,“蘅芜苑上上下下瞧着,可不像是有内奸的模样。”
自从离开了顾国公府,现在的蘅芜苑人虽然不少却也不多,主要的下人他宋院正也都是见过的,不说其他光说刚才,顾瑾汐晕倒,这些下人眼中的紧张和担忧都不是作假的,说这其中有内奸,别说是他怕是就算顾瑾汐醒来,她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可心里亮堂着呢,我有眼睛会自己看,别想着忽悠我老人家。”宋院正没好气地朝着顾子骞道。
顾子骞嘴角斜勾轻笑一声,“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和妹妹都怀疑,那个人应该准备要对蘅芜苑顾家动手了。”
“这……怎么会这样?”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宋院正自然是明白的。
“之前那谢家发生的事情宋院正应该也有所耳闻,那个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又怎么会真的轻易放过;更何况不说其他,光是妹妹这身医术就足够让人忌惮了。”顾子骞低下头,再次沉沉叹息,“顾谢两家,在那个人的心里怕是已经快要步上药家的后尘了。”
倾家灭族,一个活口都不留下;斩草除根,这向来是那个人惯会用的手段。
宋院正闻言,顿时只觉得嗓子干哑,薄唇微微抿着,“所以顾丫头她……”
“为了重新封住大哥体内的催命不让毒性继续蔓延。”顾子骞低下头,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纵然眼睁睁的看着顾瑾汐那近乎自虐的行为,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去阻止;不然,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哥死吗?
宋院正沉默了,在给顾瑾汐探脉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异常,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加上之前听说的消息,原以为是她用针阵之术为谢安和陆氏祛除了体内的毒性,却不想竟然是因为顾子齐,“那现在顾子齐的情况如何?”
“七天!”顾子骞抬起头看着宋院正,眼底带着浓浓的挫败和前所未有的恨恼,嗓音暗沉,透着浓浓的悲伤,“妹妹说如果七天之内寻不到解药,大哥他……他可能真的就……”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
“……”宋院正此刻也沉沉地闭上了眸,七天;如果对于其他病症而言,或许已经绰绰有余;可是对于催命这样的世间奇毒,对于顾子齐来说,不过眨眼时光;希望真的太渺茫了。
顾子骞嘴角勉强地扬了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了宋院正,这件事情,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在这种情况下,宋院正还能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过来给顾瑾汐看病,真的已经非常的难得了;更何况催命这种毒,也早已经超脱了宋院正的能力范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宋院正闻言,面色顿时就黑沉了下来。
“宋院正你应该明白的。”顾子骞的语气沉沉,面色凝重,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貌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地,“因为谢家的关系,如今我们蘅芜苑顾家可是那个人眼中的重要对象,一旦跟我们牵扯上关系,到时候很可能会连累了宋家。”
“你……”宋院正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顾子骞开口打断,“宋院正您听我说完。”他低下头,沉沉地叹道,“或许您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自古君心难测;当年药家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就算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宋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着想吧?”
宋院正闻言,顿时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薄唇微微抿着。
“顾家,谢家,早就已经成了那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他一直没有对我们动手。”顾子骞低下头,关于元帝宝藏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说的,“现在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古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如果因此牵连到了宋家,别说是我,就算是妹妹此刻清醒着,也是必然不会同意的。”
了解顾瑾汐如他,宋院正又怎么会不了解;只是低着头,的确他可以不惧那个人,左右自己这辈子已经活得够长了,可是他却不得不为宋家上上下下的几百口人着想,只是这样却到底觉得对不起顾瑾汐,“我……”
“没什么,我们都明白的。”顾子骞早已经敛尽眸底的情绪,抬起头凝着宋院正,“今天您能过来,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
宋院正起身,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顾子骞的肩膀,“丫头的身子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太累再加上精神、心力都耗损过度,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至于那个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至于温安延那里,我会问问他的。”
顾子骞那样明显的暗示,宋院正又怎么会听不明白。那个人打算对蘅芜苑顾家动手,现在最好动手脚的可不就是顾子齐了。这动手脚的人怕不是内奸,正是那留守在蘅芜苑照顾顾子齐的三位太医之一,旁的两个如何他不管也管不着,但温安延,如果真的是他做的,如果真的是他,他定会将他直接踢出师门。出自宋家门下的大夫,只能救人,不能害人。
自古以来,反王朝的人屡见不鲜;或推翻王朝拥立政权成为新王,或失败一败涂地家破人亡;他们宋家乃医药世家,对所谓的战争不感兴趣,穷其一生他们的目标也不过是悬壶济世,行医救人罢了。
整个蘅芜苑处在风雨飘摇中,不管是主是仆,面色都不太好看。顾瑾汐就好像是他们的主心骨一般,现在顾瑾汐晕倒了,他们就好像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方向般。那样凝重压抑的气氛,好像连小子安都察觉到了般,乖巧得让人觉得心疼,不哭不闹,静静地呆在苏怡的怀中;与苏怡一道,望着远方愣怔发呆。
当谢逸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顾子骞始终守在浅阁,半夏和青黛拗不过他,只能两人商量着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流值夜,不然如果顾瑾汐醒了,怕是她们两个都没有精神。当谢逸来的时候,正是轮到青黛,她先是有些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借口泡茶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汐儿的情况怎么样?”谢逸本就肤色白净,此刻更是血色全无。单薄的身子瘦削得好似纸片般,眉间那颗朱砂都好似暗淡了下去,失去了本有的光华。
顾子骞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抬眸看了看天还黑着约莫是丑时了,视线落在谢逸乘坐的轮椅,眉宇不仅颦蹙着,“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你大哥他……找到了吗?”
“……”谢逸薄唇微微抿着,身子明显地僵硬了下,无力地摇了摇头。
“嗯?”顾子骞一双狐狸眼半眯,眸底透着几分让人看不透的神采,尾音微微扬起,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不解,从凉都到丽城也就只有一条路,不可能会走错的,“难道是出事了?”
谢逸闻言低下头,嘴角的笑意都透着苦涩,只觉得喉头干燥,嗓音沙哑,“在出了凉都城约莫三四十里的地方,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说道这里,他深吸口气,沉默了许久才接着道,“谢青柏夫妻和耿氏,都没了!”
顾子骞闻言,原本无力的双眸圆瞪,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什么?距离凉都城不到百里?”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难道那个人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他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谢逸并没有接过话头,那个人想要做的事情谁敢阻拦;更何况凉都城往外约莫十里就已经是山区,在山里就算是官道又哪里有那么多人。他现在只担心大哥,如果大哥真的遇上这种情况,定然不会见死不救,而且以他的性格,怕是心里会越发的愧疚。
“既然再现场没有发现谢玮的……那合该是没事的。”顾子骞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轻轻地拍了拍谢逸的肩膀,正所谓没有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谢逸抬起头,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眼眶都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转头看着仍旧昏迷着的顾瑾汐,眼底带着疑惑,“汐儿呢?她这是……”
“如你所见。”顾子骞低下头,淡淡一笑,透着浓浓的自嘲,“那个人既然已经对谢家动了手,又怎么肯放过顾家。”亏他们当时还担心耿家,只可惜到底是想得太少了。
“你什么意思?他对汐儿动手了?”谢逸闻言顿时就恼了,喉头滑动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转头看向顾子骞,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可是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那汐儿她,她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一直呆在凉都城内,他还不敢光明正大的对妹妹动手。”顾子骞低下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色,拜当初苏家夫妇大闹蘅芜苑所赐,这凉都城内谁人不知道蘅芜苑如今是他们顾家的府邸;自家大哥治理江南水患可是大功臣却偏偏中了毒,如果他在赌城对功臣的妹妹动手被人发现,那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现在的那个人还没有这样的胆子挑战舆论,挑战百姓。
谢逸素来聪颖,脑子也是转得极快的,既然不是对顾瑾汐动手而现在她却昏迷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顾子齐出事了?”
“……”顾子骞闻言低下头,沉默了。
“该死的,他竟然对顾子齐动手,简直就是亲手!”素来以优雅著称的谢逸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他闭上眼深吸口气,看着顾子骞,“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顾子骞低下头,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每提起一次都好像是在提醒着自己的无能,“七天,妹妹说了,七天之类如果寻不到解药,那……”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想再说,好在谢逸不是那笨人,也不用说得太明白。
“我去找楚凌阳。”谢逸闻言,眉宇微微颦蹙着,开口语气清冷。
转头凝着拔步床上面容安详好似只是平静的睡过去般的顾瑾汐,以她的个性,如果顾子齐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他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算拼了命,她也不会让顾子齐就这样轻易的离开,如果真的走到哪一步,那她很有可能会跟秦氏皇族,不死不休。
顾子骞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时间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府好好休息一下吧。”看着谢逸那苍白的面色,“如今谢玮不在,谢大人怕是也没有心里再来应付这些事情,谢家还要靠你撑着;更何况楚凌阳素来神出鬼没,就算你现在去也未必能找得到人。”
说完,转头透过那朦胧的幔帐瞧着顾瑾汐,如果楚凌阳知道自己宝贝妹妹昏迷的消息,定然会自己寻来的,又何苦多此一举。
“嗯。”良久,谢逸才语气沉沉,近乎叹息。
“时辰不早,天快亮了。”顾子骞转身看着窗外。
“我明白。”谢逸沉沉地叹气,好久之后才道,“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联系。”现在谢家那里也是一锅粥,谢玮的离开对爹娘的打击非常大,顾子骞说得有道理,他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给累垮了,谢家害得靠他撑着呢。
谢家、顾家,噩耗接二连三;整个蘅芜苑的上空都好似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气氛压抑,带着沉凝;甚至连府上的下人好似都沉默了,来去匆匆却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欢声笑语,因为顾瑾汐出事,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悲恸之中,甚至连顾淮什么时候离开蘅芜苑的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从蘅芜苑出来,顾淮回了自己城南的宅院。
纵然心中明白,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年少轻狂的顾国公府世子,他也不是游历民间的闲散皇子;可是他却始终记得当年他们曾把酒同欢,也曾彻夜长谈,甚至在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护国将军旗下破军星的身份之后,他都没有任何追问,他一直以为他们是朋友的。
换上朝服,带上当初他还是皇子时赠给自己的玉佩;夜渐渐地暗了下来,午门外顾淮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准备进宫,他想要找那个人问一问,问一问为什么。自己,自己的儿女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们秦氏皇族的地方,要让他这般赶尽杀绝。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
顾淮刚走到承乾门广场寻到通报太监,谁知那小太监却是面带难色,“顾大人您还是请回吧,时辰这么晚了,陛下早已经歇着了。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往日里,顾家没有出事之前;顾淮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儿;曾经跟皇帝在御书房大吵大闹的叫板,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让步的顾大人,就算现在看起来是降职了,可朝廷官场沉浮本就是常态,谁知道那日他得了皇上的欢心又被提拔了上去,他们这些小太监可不比杜长海这样的太监总管,对谁都必须小心翼翼的。
“没事,公公尽管去通报就是,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顾淮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现在自己的儿子只有七天的时间了,自己的女儿又虚弱如斯,他哪里还能等得下去。
小太监薄唇微微抿着,又压低嗓音劝说了顾淮几句无果,只能硬着头皮道,“现在这个时辰陛下就算没有歇下应该也是不会召见您的,我可以去给您通报一下,如果皇上不见,那您……”
“如果他不见我,那我自然会离开。”顾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语气也好似古井无波般。如果那个人不见他,那是不敢见还是不想见;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只是……不死心罢了。
很快,那前去通报的小太监就回来了,看着顾淮,摇了摇头,“顾大人就当是小的求求您,您这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现在去找皇上。”说着,轻叹了口气,“杜公公让小的转告您,皇上说了怜惜您身受重伤,许您三月不用早朝,俸禄照发,您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这身子可得好好养着啊。”
“……”顾淮闻言,沉默地摇了摇头。
眼看着那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顾淮这才闭上眼深吸口气,“行了,我明白了。劳烦公公,这点儿碎银子,公公就拿去做个茶钱!”
“那就多谢顾大人赏了。”看到银子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看着顾淮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好心安慰道,“其实皇上已经非常体贴您了,知道您受了伤,特地许您不用早朝,不用办公呢。”
顾淮点点头,“告辞!”
“顾大人慢走!”
承乾门距离宫门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顾淮既然已经打定心思自然不会因为皇帝不见就此作罢的,走到人烟稀少的暗处,脱下朝服,内里却是一套非常明显的夜行衣。将朝服随手塞到某个角落里,足尖轻点,一个轻身飞旋,直接就落到墙边匍匐,躲开夜间巡逻的侍卫。小腹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可这样大的动作仍旧免不了撕扯,隐隐的疼痛传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强忍着疼痛,飞快地沿着围墙,朝着不远处的承乾殿去。
对于曾经是守护八将之一的破军而言,出入皇宫于他而言,不过如入无人之境;只是他很少会动用自己的功夫罢了,这些年伪装得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这层身份了。
皇宫,不同于其他地方,就算是深夜,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却不绝如缕。
当顾淮蜿蜒前襟,最终潜伏在承乾殿大殿的粗梁之上时,天早已经黑尽。因为这沿路上不断的剧烈运动,幅度实在太大,小腹隐隐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流出,他知道小腹的伤口定然是被撕开了,可现在的他却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因为殿中的情况已经让他看呆了。
原本早就应该已经睡下的皇帝此刻却正襟危坐,就在顾淮潜伏下方的榻上,在皇帝的对面,是另一名身着黑色绣着龙纹锦衣的长者;茜月公主立在那长者的身后。整个大殿空空如也,甚至连平日里服侍的宫女太监都不见,连杜长海都不见踪影。
“夏国主好气魄!”皇帝秦栾看着坐在对面的夏云枫淡淡地笑着道,只是嘴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不错,此刻坐在秦栾对面的正是夏凉国的现任国主,茜月公主的父王夏云枫。纵使深入敌国,可是却丝毫不输阵仗,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咸不淡,动作不急不缓,“楚皇也别来无恙!”
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人竟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般。
顾淮先是有些好奇,可随即反应过来在秦栾登基之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散皇子,最喜欢游走江湖,既然当年的自己能够在江湖与他相遇相知,再多一个夏凉国的国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夏凉国国主的时候,顾淮的心似乎有着片刻的悸动,那种好似非常熟悉的感觉,可是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两国帝王相见,并没有人们所想象中的摩肩接踵,你死我活;反而是一副非常和谐的画面。
“夏国主不请自来,这似乎有些不太厚道啊。”秦栾捧着茶杯掩去那微勾的嘴角所噙着的一抹浅淡又似不屑的笑意。毕竟现在是西楚的主场,他可是不惧的。
夏云枫惧吗?当然不!
他同样盘腿坐在软榻上,脸上的笑意非常的慈祥,到底是因为年纪比秦栾大上那么一些,显得非常的沉稳,不动声色,“本国主为何而来,楚皇不是心知肚明?”
“哦?何以见得!”秦栾心中的焦躁似乎也终于消退了些,不动声色地掩去眉眼间的淡笑,眼尾轻挑,瞧着坐在对面的夏云枫道。
“正所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楚皇如此,呵呵,怕是就显得有些虚伪了吧。”夏云枫也不避讳,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口小口地饮着,动作优雅,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胆怯和害怕。
看着这样的夏云枫,饶是见惯帝王的顾淮也不由得在心中点了点头,的确不管是气度还是风度,比起秦栾来讲都要高出一大截,只可惜却太过冲动了。现在夏凉、西楚的关系正是敏感的时候,他却只身深入,太过冒进。
只是他来不及深想,却听到秦栾那极为熟悉的嗓音,语气淡淡,轻描淡写,“那依夏国主的意思,什么才叫做明人?什么才叫做不虚伪?”哼,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为什么而来。
自那日从谢家回来之后,他心里一直盘算着,谢家怕是早已经知道他的目的,而且这些年自己所做的都没有白费,谢家手中必然有一枚钥匙碎片的。想到这里,他眼睑低垂,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晦暗色,可是偏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当年元帝的事情竟然被重新翻了出来,如今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元帝宝藏的事情,甚至说得有板有眼,连守护八将都在其中。他也怀疑过是谢家搞的鬼,尤其是谢玮这个时候离开凉都实在有些太反常了。
可杜长海派出去的人回来却发现,谢玮真的如同传闻那般对耿家恨得彻底,虽然最后仍旧出手相助,但在逃脱了追杀之后却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耿家一行,根本不顾他们的祈求。
原本杜长海请示需不需要趁机将谢玮击杀,谢家的人少一个算一个,等谢安死了,就算谢逸再聪明又如何,不过是个终身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如果谢家真的有元帝宝藏钥匙的碎片,那最有可能传承给的人应该是谢玮而不是谢逸,所以这次谢玮离开就非常耐人寻味了。他特地让人跟踪住谢玮,希望能发现点儿什么端倪。当然这些事情,不管是夏云枫还是潜伏在大殿主梁上的顾淮都是不知道的。
夏云枫瞧着状似深思的秦栾,嘴角斜勾,眼底透着几分不屑,“既然楚皇执意如此,那怕是咱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当真以为他夏云枫是吃素的吗?当年西楚先帝斗不过他,他秦栾同样如此。夏凉和西楚对峙这么多年,这次如果不是发现了当年自己皇儿失踪的消息传令三军故意放水,又怎么会输给西楚的。只是却没想到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竟然弄成了这样。想着,又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秦栾,脸上的笑意透着几许深邃,看着秦栾,脸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这么多年,秦氏皇族应该没有收集到几枚元帝宝藏的钥匙吧?”
“……”秦栾闻言,顿时双眸圆瞪,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夏云枫,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夏氏皇族果然如先皇临终所说的那般,这天底下觊觎元帝宝藏的绝对不止他们秦氏皇族,夏氏皇族绝对是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如果现在将夏云枫扣下的话……
“怎么想打我夏云枫的主意,嗯?”夏云枫瞧着秦栾那模样,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透着浓浓的不屑,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