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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件……”帝和故意拉长声音,细察诀衣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有点儿自讨没趣之感,说道,“让我们大婚能顺顺利利的事。”
是了。他一夜未归为得是他们的婚典,她又能埋怨他什么,连生气都显得她小气,任性,不体贴。可她就是如此脾性,不喜欢的事一定要对他讲明,日后明知她不喜某事却还再三不顾而为,方可有据可判。相爱的人在一起需要包容,但不是无止境的容忍,若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心中藏着委屈,为何要惹婆娑世界的爱?她能原谅他一回两回,但三尺之寒不靠一日冰冻,长长久久的积累才是最为可怕的事峻。
诀衣伸出手轻轻抚摸帝和的脸颊,“我很感激你为我们成亲所做的每一件事。但是帝和,我不喜欢的事,就是不喜欢。”
“我知道了。”
话至此,诀衣知道再多说无益,唯有希望他能以此为鉴再不瞒着她做什么了,这次是为他们大婚忙碌,时日长久,以后不知道要为谁为何事瞒着她,这个毛病她委实不想惯着他。
“累吗?”诀衣柔声的问鲫。
帝和笑,“精神还是别的什么?”
“不必回答了。”看他还能揶揄她,怎么会累。“你下去,我再睡会儿。”
帝和道,“日头可不低了,还睡?”
“我昨晚一宿没睡。”
听到诀衣这样说,帝和嘴角的笑容爬进了眼底,凝视她好一会儿,翻身躺倒她的身边,搂着她,“正好,我来赔昨晚没有让娘子睡安稳的罪。”
诀衣斜了眼帝和,颇有种他自作多情的嫌弃感觉,翻身背对着他,口气很随意翩然的说了句。
“昨晚扰我无法安眠的人可不是你,你何罪之有?要怪,得怪渊炎。”
乍一听诀衣此话帝和急了,一把将她翻身转过来面对自己,他出宫有重要的事她便见了渊炎?关心则乱,等看到她的双眼时,反而笑了。不可能,帝亓宫外有他布开的七彩佛结,渊炎即便被血魔附体也不可能潜入进来。何况,渊炎真进来了,她又岂能安然无恙的躺在寝宫里睡大觉呢。
“觉得我担心还不够多么?”帝和问。
“嗯?”
“那小子连我帝亓宫大门都无法迈入,怎能扰得你一晚睡不着?”
诀衣笑了下,“扰人心安又不需要非得贴身而在。有些人,即使同枕而眠也未必能扰乱人心。”
“……”
诀姑娘这话说得实在不温柔。回了帝和的问题,又乱了他的心,更让他明白,若不能占据她一整颗心,有空隙留存自然别人会钻空子溜进去,非他唯一,她的心里未必不能装下别人。得了她的身,不见得能捏住她的心,日夜同床又如何。
尽管诀衣没有说错,可她的话不中听,若是搁在脾气暴躁的人耳朵里,一番争执免不得。帝和也非没有脾性的人,但在她这番话上,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满,从脸色上瞧,似颇为赞同。等待他出声的诀衣心中像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应对的话早已想好,却一直听不到他说话。
诀衣看到帝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沉默让她反省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他一定能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一言不发是生气了吗?但瞧他的眼色,并未不悦,双眸深邃得让她看不懂此时他内心所想。越想,诀衣越感觉自己有所不对,明知他不喜渊炎,怎能用他来说呢,如今惹了他心里不痛快,她若出声安慰,反而落了下风,好像错全在于她了。
算了,不管他。
两个人,各自有着骄傲,皆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固执的想用最真实的自己去拥抱对方。却不知十丈红尘里的情爱像长满尖刺的果球,若不能收敛起自身的刺芒,拥抱对方时,只会刺伤心中并不愿伤害的人。待到鲜血淋漓的时候,伤了对方,也让自己受了伤,世间情爱,若不能妥善安放,温柔呵护,悉心疼惜,到头来会在心里生出一种惆怅。不得不叹一声,人生若只如初见,又该有多好。
-
天魔族。
渊炎刚出魔宫没多远,他的三弟御风追上来。
“大哥。”
“清沨。”
“大哥走得这么急,可是有要紧的事要办?”俊朗的清沨看着自己同胞大哥,诚心想帮他的忙,“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替你办得漂漂亮亮。父皇叫你去
见他,看样子是很重要的事,你赶紧回宫吧。”
渊炎蹙眉,“父皇找我?”
“是啊,你看我亲自追出来不就是着急么。”
渊炎想想,如果执意离开,只怕父皇会更加讨厌小衣才是,他现在急急忙忙出宫父皇肯定不会做他想,不管他是不是去找小衣他都会认为如此想。
“嗯,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哎。”清沨拉住渊炎的手臂,“大哥你出宫肯定是有事,交给我吧,我去办。”
渊炎的三弟清沨在天魔族内并不是个不讨喜的皇子,唯一让他父母头疼在于爱打架,天魔族里哪儿有激烈的打斗绝对少不了他,全身上下受伤之处多得难以数过来,他们的母亲没少为他身上的伤心疼。但攻湛却有些喜欢自己这个儿子的狠劲,只是修为没有他哥哥渊炎高,而且太冲动,才让他并不打算让清沨继承他的权位。因是同母,清沨对渊炎颇为尊敬,他的暴脾气让其他皇子们对渊炎多了一份敬畏,即便有篡皇之心也不敢轻易动手,怕清沨为了他哥哥而暴怒。
“呵。”渊炎轻轻笑了下,“我只是想出宫去散散心,并没有什么事。”
清沨很是不信,“真的?”
“大哥还能骗你不成。”
“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回去见父皇。”
还没有见到魔皇,清沨半路被人叫去比武,看着他精神高涨走开,渊炎无奈的摇摇头。长得清秀不似悍男,怎么净喜欢打打杀杀的事呢。
见到攻湛后,渊炎微微施礼。
“父皇。”
“嗯。”攻湛从布开浮空的异度山河图面前应了一声,并没有转身看渊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图上的山河,似乎在细细的想着什么事。
渊炎看着山河图,没有多问也能猜得自己父皇此时正在想什么。他曾是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仅仅存在于对诀衣有奢望的日子里。他想给她最尊贵的身份,单单一个天魔皇子妃是远远不够的,可如今她成了圣后娘娘,他的野心再多也无用。
过了一会儿,父子俩谁都没出声打破的宁静里,攻湛叫了渊炎。
“炎儿。”
攻湛从山河图面前转身过来,看着渊炎,“知道为父为何要叫你来吗?”
“孩儿不知。”
“你看看这幅山河图,帝亓宫与我们的魔宫隔得有多远。”
渊炎看了,想到诀衣和他之间相隔千山万水,心中不免悲从中来。但若是父皇认为用这样的法子就能激怒他的心,实在是太小看他对小衣的感情了,他宁可自己独自难过也不愿意伤害她一分。
“孩儿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你是不是以为我让你仇恨帝和圣皇?”攻湛高深莫测的看着渊炎,仰头哈哈大笑三声,“看来作为本皇的长子,你对父皇的了解还是很不够呀。”这种小儿把戏他怎么会玩,他灵有打算。
“请父皇明示。”
攻湛转身,拂袖山河图,一团青色浓雾从图面上散开。原本山明水秀的巨图变成了一块透明的图布,诡异的是,明明看着透明,可怎么眼却又看不到对面的东西,哪怕是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若是盯着看得久了,人仿佛进入到途中,分不清楚真物还是虚幻。
渊炎的肩膀上被人用力的拍了一下,顿时回神,看着身边的攻湛。
“父皇?”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渊炎摇头,“什么都没看到。”
“哈哈,果然得是你啊。”
“父皇这话是何意?”
“这幅山河图并非一般的图,而是我们天魔族皇族才能启开的魔卦十方阵入口,只有当山河全部散尽后什么都看不到的人才能进入。”攻湛对渊炎道,“来,与父皇一道看着这幅图。”
渊炎依言,当眼前变成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到之后,眨了下眼,白色瞬息间变成了黑色,而他也被一道力量吸入了浮在天空的图布中。双脚踩到实地上,眼前又变成了白色,脚下的白色地面上画着一个黑色的十方阵,阵中的符号千奇百怪,他从未见过。
“此魔卦十方阵父皇很多年前就想启开,无奈一个人不足
以召唤出最强的魔兽,之前有让清沨来看,他看到了无数人混战的画面,六魂七魄差点儿被图布给吃了。”攻湛看着脚下的诡怪符号,不疾不徐的说着,“你二弟和四弟也来看过,也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无法进来。”
暗暗的,渊炎想到,自己的父皇让他的弟弟们来看过,若非他们不行,恐怕他还不想带他来吧。不过,他不懂,为何要召唤出最强的魔兽,异度如今并不安稳,召出魔兽岂不是让众人的生活更加不得安宁。
“不知父皇想做什么?”
“我施法时,你从旁相助,别的莫要多问。”
随后,攻湛带着渊炎在阵中行走,让他把魔卦十方阵上的诡异图案一一记住,在阵中的每一步当如何走,仔细的叮嘱他莫忘记,并交给他一篇法诀。渊炎一一记下,将法诀在心中默念一遍,最后一句口诀念完,感觉全身的血液逆流,并越来越热,好像要把他的身体热通透。忽然,他的指尖传来刺心的疼痛。
“啊。”渊炎低呼一声。
不知为何会被刺破的指尖流出鲜血,血滴恰好滴在魔卦十方阵的诡符上面,黑色的符号刹那间变成了如血的红色。渊炎想握起流血的指尖,没想到攻湛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让血滴下来。”
“父皇?”
“滴在诡符上。”
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渊炎只得听从自己父皇的,在一个个诡符上面滴下自己的鲜血。魔卦十方阵的诡符全部被染红后,在白色的地面显得很灼眼,像是一团火在人的眼底焚烧,心灵深处仿佛能听见有一个魔兽的声音在怒吼。
“我儿真不愧是天魔族的继承人,父皇没有看错你。”攻湛满意自己看到的,更满意渊炎的血能唤活魔卦十方阵,只要再拿到一个人的血,困在魔卦十方阵里的魔兽便能背释放出来了,他要让异度里的生灵闻声丧胆。
渊炎忍不住问道,“父皇你到底要做什么?”直觉告诉他,魔卦十方阵一定和小衣有关。
攻湛冷冷的看着渊炎,“说了让你不要管,只需听从父皇的安排即可。”攻湛的眼中有了明显的不耐,已然反感渊炎问多了。随后,带着他从图布里出来,山河图重新清晰的出现。
从未见过此图的渊炎心中担忧,但又无法知晓攻湛到底想做什么,暗中着急。
收了山河图的攻湛眼中一扫之前的不悦,笑容浮现在脸上,像一个非常慈爱的父亲般,关心着渊炎。
“炎儿啊。虽然诀衣要嫁人你不高兴,可我们毕竟是异度第一大族,该到的礼数不能缺,明白父皇的意思吗?”
渊炎点头,“孩儿明白。”
“帝和圣皇大婚,父皇不可不去,你可想同行?”
渊炎惊讶的看着他,“父皇要去帝亓宫祝贺?”
“那是当然啊。圣皇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
渊炎害怕在婚典上自己父皇要伤害诀衣,委婉的建议他不要去,他带着贺礼过去便可。且不说父皇是不是能真正伤害到她,帝和绝不会坐视不管,到时他必护父,小衣见他与帝和斗,怕是会不愿与他当朋友了吧。
“放肆!”攻湛呵斥道。
“父皇去与不去,何须你来教训。”
渊炎解释,“孩儿并非教训父皇,只是觉得我们不必给圣皇太大的面儿,由孩儿带贺礼去已是诚意。”
“不必多说什么,那天为父亲自去。”
见无法改变父皇的决定,渊炎只得道,“孩儿愿陪父皇前去祝贺。”
“嗯。出去吧。”
出了大殿的渊炎心中又压了一块沉沉的大石,父皇为人绝不会做无用之事,他猜不着他想做什么,更无法与他沟通,两人的脾性差得太多,霸道而专横的他从不为人改变他的决定,连他的母后也常常说,他们并不像父子。算算日子,渊炎想到离诀衣大婚还有小段时日,不能为她做更多,但一句叮咛还是可以的。
渊炎走后,他不知自己的父皇竟叫人跟踪了他。
-
帝亓宫。
知虞服侍诀衣穿上喜服,看着站在铜镜面前的她,惊艳得直呼,“天姬你真的……”
“非常美!”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诀衣的嘴角微微的扬起。听说,一个姑娘最美的时候是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以前不信,今日却是真心的信了。
“大婚那日,天姬再施粉黛,戴妆凤冠,不知要美成什么模样。”知虞充满期待的看着诀衣,“我想,帝和神尊见到之后,恐怕再也看不到天地间的其他女子了。”
是么?
诀衣淡淡的笑,真的看不到别的女子吗?
“天姬,我去叫神尊过来。”
“知虞。”
“嗯?天姬,怎么了。”
“不要去叫他。”
知虞想了想,以为诀衣是想大婚那天给帝和惊喜,自认为了悟的点点头。
诀衣看着铜镜里的身影,慢慢的走近,境中人真是她吗?曾经的奢望如今要变成真的了,竟然让她觉得很不真实。同床共枕这些日子了,但却说不上来他们之间缺少了什么,就像一味仙汤,缺了一个味儿。
褪下喜服之后,诀衣不扰知虞绣帝和的喜服,一个人走出她的寝宫,在花园里漫步,想着帝和,也想着他们的大婚。自那夜他未归之后,她对大婚的期待少了许多,甚至有种不想成亲的感觉。
忽然,诀衣停下脚步,轻声道,“真的要成亲吗?”
一道声音轻缓的回应她。
“为何如此问?”
诀衣转身,抬头看着不远处树上坐着的帝和,淡绿的衣袍让他看上去丰神清新容颜俊美异常,这样的男子,天界少有更勿论异度世界了。不久要成为她的夫君,不晓得多少姑娘羡慕嫉妒她,其中一定有珑婉,她也该很羡慕才是。
“如果我不在乎自己的清白,是否我们便没有成亲的必要?”诀衣问。
“我在乎。”
“连我自己都不在乎,你的在乎委实有点多余。”
帝和道,“我说在乎并不是仅说猫猫你的清白,还有我的名声。”他不能让别人指责他,做了什么事,他心里清楚,神尊就该有神尊的样儿。
“你了解我吗?”诀衣心中清明而理智,“成亲之后我们便不再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在世人眼中,我们便融为一体。但是,帝和,你就那么自信我爱你吗?你知道将要成为你娘子的人心里想要的夫君是什么模样吗?”
不待帝和回答,诀衣道,“或许我们应该给彼此更多的时日来了解对方。”
帝和俯视诀衣,她心中的疑惑他没有想过,更不屑去思考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一个人则当情圣,两个人的时候他多了一个身份而已,她的夫君。成不成亲,他都会呵护她,成亲对她来说,保护得更理所当然一些,她受得也心安理得。对彼此都好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所谓了解,凡间一世夫妻,几人敢说对枕边人绝对了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多的数不胜数。他不敢说了解她入骨,可大难来时,他绝不会丢下她一人。
“成亲之后也可了解。”
“那时不可悔婚!”
帝和脸上一直有着的笑容消失了,定定的看着诀衣。清风拂过,随几片落叶飞下的身影,衣袂飘飘似流云,落在诀衣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