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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岁旦的日益临近,陈牧终于闲了下来。虽说他现在只是个别驾,但是干的却是大尹的活儿。这突然一闲下来,突然让他觉得无所适从。
因为他没有亲眷,也不是哪个人的门生故吏,所以也就不像其他郡署的官吏,需要在年前东颠西走,走亲访友。在人情世故这一点上,两千年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也有人主动上门来拜访陈牧的,不管目的纯不纯,陈牧统统热情接待,临走时每人一坛高度美酒相赠。
那些收到酒的人当场乐得鼻涕泡儿都要冒出来了。自从魏都郡的范睢大尹醉闹尹府的趣闻传出去以后,这陈氏佳酿就声明远播了,那价格直追黄金。物以稀为贵,自古如是。
以前就有人想从陈牧这里弄些尝尝鲜,可惜碍于太子,不敢前来造次。这次太子走了,这些豪强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陈牧如此“懂事”,毫不藏私。
陈牧当然也知道现在这一坛酒在那些地方豪强心目中的价值,他依旧一坛一坛的送。其目的,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打广告。说得更细一点,就叫体验式广告。
陈牧目前手里的这点酒,是太子还在河间的时候,周边郡国敬献上来的。那可是纯纯的粮***华,不过就是度数低了点。这难不住陈牧,他花几天时间就蒸馏好了。
到河间这段时间,陈牧也发现了。黄河洪灾的确把这地方祸害的不轻,黎明百姓苦不堪言。
然而,穷得也只是黎明百姓,那些高门大户几乎没有影响。黄河改道只是让他们这一年没有收成,但是以前的收成都储藏在库房里。
黔首一年没有收成就只能折骨为炊、易子而事;而那些豪强们,只是仓库里去年的陈粮没有换成今年的新粮而已。
徐琅和郭大用一去两月有余,至今没有信息反馈,陈牧必须要做第二套方案。如果到了年后开春,还没有新的粮食到来,这半年的辛劳就得白费。到时候,只怕死得人会更多。
陈牧不敢把宝全押在徐琅和郭大用身上,他另辟蹊径,想到了一个购置粮食的好办法。
看着陈洪搬酒时老大不乐意的劲儿,陈牧笑着打发他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听陈牧吩咐自己去将那酿酒的匠作唤来时,老陈洪都快哭了。感情这么送还嫌不过瘾,还要亲自酿制呢。
可不乐意归不乐意,陈洪还是把那酿造监的领头师父孙九给陈牧带来了。
书中交代,在新朝,这酒属于官营,私人是绝对禁止染指的。不过要说现在这河间郡谁官最大,那就是陈牧自己。这官营俩字儿,前面这个官字就落在了陈牧的身上。
那孙九,一见陈牧就“扑通”给跪下了。要知道,这见面给上司下跪请安的行为,主要形成于明清。在这公元一世纪初期的新朝,下属见上司,一般行的都是揖礼。当然上司还的也是揖礼,区别是上级幅度比下级小点而已。
这孙九突然跪倒了,倒是把陈牧给吓了一跳。心说我叫你来是和你商量酿酒的事,可不是要剁你,你跪个什么劲儿呢这是。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孙酒工为何行此大礼?还不快快请起!”说着就忙上前,想把孙九给扶起来。
这孙九虽然年过五十,但却是常年在酒坊里劳作,这气力确是不小,陈牧一把愣是没有给拽起来。
“陈大人!”这孙九声如洪钟,朗声道,“请大人受了小人的稽首,小人这才能起来。”说罢,便手置于膝前,头置于手后,一连几个叩首。
“好了好了!快快请起!”陈牧见孙九基本完成了配套动作,这才将其拉了起来。
“陈大人一定好奇小人为何一定要行此礼节吧?”孙九起身道。
陈牧心里道,废话,既然知道还不快说。嘴上却笑道,“请孙酒工释疑!”
“陈大人可还记得初来河间时,在孙记酒家门前救得的那个小孩子?”孙九道。
初来河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日办完差事,陈牧徒步回家。当穿过街市时,发现一少妇怀抱一小儿,在那里哭得肝肠寸断。
再看那小孩,已是面目发青,俨然像是气绝身亡。旁边围观的人群,皆束手无策,扼腕叹息。
陈牧见状多嘴问了一句,从旁有人答道原来是这妇人看管不周,致那小孩被胡豆(蚕豆)卡进食道,当时气绝,已无可救药。
陈牧见状,二话不说,劈手从那妇人手里夺过那小孩,将其环抱于身前。然后左手握拳,右手从前方握住左手手腕,使左拳虎口贴在小孩胸部下方,肚脐上方的上腹部中央,形成“合围”之势,然后突然用力收紧双臂,用左拳虎口向患者上腹部内上方猛烈施压。(作者注: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只见“噗”的一下,那小孩嘴巴一张,一颗拇指大小的胡豆被挤压了出来。
陈牧将小孩放平,捏住其鼻孔,另一手握住颏部使头尽量后仰,然后深吸一口气,向那小孩口内连续吹气两次,直到胸廓抬起,便停止了吹气。陈牧放松捏住鼻孔的手,将脸转向一旁,用耳仔细听是否气流呼出。
万幸,那小孩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脸色逐渐变得红润。
那妇人见状,疯一般扑了过来,将孩子揽入怀中,生怕别人抢了去。
又过了片刻,那小孩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周围人见状,皆欢呼声一片。
陈牧见已无大碍,便阔步离开。此时的河间,百废待兴,容不得他多做停留。
今日听孙九提起,便也想起了此事。
“陈大人有所不知,当日您所救之人,便是小人的孙子。”孙九继续道,“小人只有一子,业已早亡,此孙乃我孙氏单传。”
“我孙九虽排行老九,可前面八个兄长皆已早殇。陈大人当日义举,乃是对我孙氏的再造之恩啊!”
这下陈牧算是听明白了,自己无心之举,却是结了这么大的一个善缘。老弟兄九个,只留了这么一根独苗,那自然是金贵的不得了。
“陈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一直无以为报,今日得见恩公,便是上天给了小人一个报恩的机会。陈大人但有任何吩咐,小人就是立时死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没那么严重,就是想和你来商议一下酿酒的事宜。”陈牧笑道。
一听是酿酒,孙九为难的搓了搓手。叹息道,“现在是灾年,人吃的粮食都不够,恐怕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酿酒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酿酒的工艺。”陈牧道。
孙九闻言一怔,没想到恩公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陈牧虽说是历史学的老师,但毕竟来自后世,对于两汉时期手艺人对自己安身立命的技艺的重视缺乏了考虑,竟一开口就问起了孙九的不传之密。
孙九略一思索道,“我朝自陛下登基以来,恢复了前朝武帝制定的酿酒专营之法。别的我不敢说,我孙氏的酿酒之法,恐是成酒率最高的一家。我孙氏一酿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
嗯,出酒率220%,这个比例与后世的也很接近。可看出,酒曲的用量很大,占酿酒用米的50%了,这说明酒曲的糖化发酵力不高。陈牧心道。
“我这里有一法,曰‘喂饭法’,又名‘补料发酵法’,可更好的提高发酵力,而且酒的醇度更好。”陈牧道。前段时日,陈牧依据《齐民要术》对郡署的掾吏们进行农耕技能的培训时,读到了贾思勰对酿酒技艺的记载,便将其拿出来授于孙九。
这个“补料发酵法“就是在一个发酵周期中,原料不是一次性都加入进去,而是分为九次投入。《齐民要术》收录了此法,该法先浸曲,第一次加一石米,以后每隔三天加入一石米,其加九次。
《齐民要术》中的补料法除了上述的“递减补料法“外,还有“递增补料法“。如第一次加料三斗三升,第二次加六斗六升,第三次加一石三斗二升,第四投加料二石六斗四升。最重要者应是根据曲热强盛决定加料量。
这孙九听完,只惊得哑口无言。原本以为是陈别驾想向自己取得那独门的酿酒技艺,出于报恩,自己也是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谁知自己却是井底之蛙,不知海之辽阔。
这前恩未报,后恩又至。这人情咋还能越还越多呢!孙九都快要哭了。
“我也不是白帮你,我要你须将我送来的粮食按时酿出酒,不得延误。”陈牧见状笑道,“一斛酒(按林甘泉教授的计算汉代一斛约为后世的27斤)我付你五十钱,不是大小泉,是五铢钱,如何?”
孙九闻言是真哭了。自从朝廷开始实行酒类专卖之后,官府向他们这些酿造作坊支付的工钱就没超过了二十钱,而且都是大小泉币,这无形中又被剥去了两成利润。如今陈别驾给他五十枚成色十足的五铢钱,这是自己祖坟冒火的节奏啊。
“不行不行!”孙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急道,“仍以官例,二十个小泉币足矣!”
“五十个五铢钱,否则我就去找别人了。”陈牧笑着“威胁”道。
“那大人须答应小人一个条件。”孙九讨价还价道。
“请讲。”
“小人单门独户,家里仅余小人与家孙两个男丁,请大人允许我爷孙入籍陈氏,小人便做得。否则,小人宁愿不做!”孙九下定决心道。
这个孙九,倒也是个伶俐人,居然想入了奴籍,做了陈牧的奴仆,这样以后无论陈牧给多少钱都是自己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话已到了这个份上,陈牧也是深谙了孙九的决心。笑道,“改姓倒也不必,如不嫌家里嘈杂,便搬来和陈洪、柳姬他们为伴。”
孙九闻言,纳首就拜,泣声道,“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