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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郊外,深山之中。
瓢泼大雨一滴滴敲打在神社屋顶,墨绿色的屋檐上雨丝飞落,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园中的百年樱树下樱花如粉色的地毯铺满庭院。
身穿黑衣的男人们腰插白鞘短刀,在烧焦的鸟居下前进,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走过洒满樱花的石阶,在本殿前朱红色的石壁下停步,深鞠躬三次,而后敞开为两队,夹道站立。
紧接着踏入神社的是打着纸伞的七人,他们都身穿正式的和服,男人们穿黑纹付羽织,胸腔印着各自家族的彩色族徽,女人们穿黑留袖,足下是白袜和木屐,目视前方,步伐稳重。
千穗理站在大殿侧面的台阶旁,她也穿着相同的黑色风衣,腰间佩刀,表情严肃,注视着眼前七人,默默不语。
他们穿过那座烧焦的鸟居时,先前引道的男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场面肃穆得像是一场庄严的葬礼。
这确实是一场葬礼,千穗理心想,但这葬礼究竟是为死去的人而办,还是为了那些活着的人而举行呢?
井口纱织同样是一身黑色风衣,但露出了里面内衬的紫色和服一角。
自从跟千穗理走进本家的核心大殿后,她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打着纸伞的七人在朱红色的石壁前深鞠躬,为首的银发老人点燃三支线香插在石壁前,看着香烟弥散在雨幕中,石壁上雕刻着的巨龙宛如活着一般,双目狰狞。
这七人进入本殿之后,大队人马才如潮水般涌入神社。
身穿黑西装的男人肩并着肩,看似拥挤但秩序井然。
没有人抢道也没有人拖后,所有人都在石壁前深鞠躬,然后把手中的伞放在本殿前,最后黑伞密密麻麻地一大片便如云集的乌鸦。
而此刻神社前后近百辆车封锁了道路,荷枪实弹或者扛着长刀的男人们站在阴影中,没有人敢再接近这座朱红色的建筑哪怕半步。
千穗理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将路明非留在客房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蛇岐八家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神社,即便是无意中看到,也会被认为是一种亵渎。
更何况,路明非自从亲手射死那名猛鬼众成员后一直闷闷不乐,回到本家后也不怎么说话。
当然,井口纱织也是一样,或许是因为井口千棠的原因,她一路上都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千穗理本来想发挥自己队长的义务,给他们两人开个会,安慰一下他们的情绪,但没想到,刚坐下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本家要求开会的通知。
而且,根据源家主的要求,她们也必须跟随上杉家主参加会议。
看起来,这次的会议绝对不简单,千穗理暗自想到。
她抬起头来,打量自己身处的这栋宏伟大殿。
这是一座非常古典的神社,但经过细致的翻修,没有任何破落的感觉。
唯独没修的就是那座被烧焦的鸟居,还有就是朱红色的石壁,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甚至没有雇人来清洗,那朱红色不是涂料,而是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渗进了石缝里。
本殿地上铺着榻榻米,并未供奉神龛或佛像,内壁一圈都是浮世绘,精心巧绘笔意淋漓,画的是一场妖魔神鬼的战争,云气喷薄火焰飞舞,鬼物的眼睛映着烛火莹然生辉,居然是用磷质的颜料绘制的。
几百个黑衣男女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他们都清楚自己在这个庞大组织中的地位,没人跪错位置。
千穗理和井口纱织算是留学归来,但因为她们还没有完成学业,所以算不上执行局的正式成员。
但因为她们各自在家族中都占据一袭,所以她们跪着的位置相对靠前,同样装扮的矢吹樱跪在她们身边,同样默不作声。
“大家长,参会人员已经到齐。战略部石舟斋、丹生严、左上部等长老、联络部负责人及属下计三十四人、五小姓家人计一百三十四人、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下辖关东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九人、关西支部支部长及组长十七人、岩流研究所十四人、丸山建造所七人……共计四百四十人在此。”
黑衣的秘书把名册呈到银发老人的面前,“政宗先生请过目。”
“稚生昵?没有他开什么会?”政宗先生看了看场中唯一空着的座位,“樱,源稚生在哪里?”
跪在千穗理身旁的樱立刻站起身回道:“少主已经到达很久,一直在处理井口千棠的事情,我这就去通知他!”
银发老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提到那个名字,千穗理明显感觉身旁的井口纱织身体微微颤抖。她悄悄伸出手,握住了纱织的手。
……
大颗大颗的雨点在玻璃上撞得粉碎,从山上居高临下地看去,繁华的东京一片朦胧看不真切,像是梦中浮现出的景象。
本殿后的供奉殿里黑着灯,穿着黑衣的青年坐在窗前,一个人喝一瓶18年的威士忌,看着外面的雨景发呆。
“少主,大家长和各姓家主都到了,”樱快步走进来,俯下身轻声问,“您还在看任务的简报吗?”
“知道了,喝完这杯就去。”源稚生皱眉,他甩了甩手中刚打印出来的任务报告,“路明非在哪里?”
“他回来后,就一直留在上杉家的客房里,没有出去过。”矢吹樱似乎对路明非的踪迹非常了解,她笑道,“我也没想到,千穗理带回来的这个男孩,竟然有一手好枪法。”
千穗理提交的任务简报她也看了,对路明非在其中发挥出的作用感到非常惊讶。
单从路明非的表现来看,他已经能被称为是‘神枪手’了。
“从学院带来的朋友吗?”源稚生若有所思。
此刻,源稚生的手下乌鸦和夜叉正在门口放风,以免有人接近供奉殿发现里面酒气熏天的真相。
他们都知道源稚生没到场肯定是因为喝多了,因为他对这种家族集会一直都很排斥,每次参加集会前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会议重要到完全逃不过,源稚生大概会以必须盯住井口千棠的踪迹并且调查清楚他的去向为借口直接离开本家。
不过,这种事他也只能想想,却不能直接做出来。
想到井口千棠,源稚生的心里确实很乱,此人可以说是他小时候的重要玩伴,如果井口千棠是个女孩的话,那么两人应该能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换句话俩说,两人的关系是‘尿到一个裤子里’的那种好兄弟。
可现在物是人非,一个是投身于猛鬼众被追缉的危险分子和家族叛徒,另外一个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家族少主。
井口家虽然不属于蛇岐八家,但也是东京内一个实力强盛的本土混血种家族,与源家关系密切,两家联系很深。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源稚生的心里其实并不愿意去面对井口千棠的妹妹,每次看到井口纱织的脸,他的心中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即使将井口千棠驱逐出家族并不是他的决定。
“你听说过龙渊吗?”
“龙渊?”矢吹樱歪了歪头,“中国本土的混血种组织?”
“不,我说的是那两个‘S’级在学院创建的社团,我听说千穗理和井口纱织都是那个社团的成员。”
源稚生盯着酒杯里的液体,晃了晃杯子。
“几个新生小打小闹,他们才刚满十八岁而已。”矢吹樱有些不以为然。
“小打小闹吗?”
源稚生对此不置可否,“就连辉夜姬也查不到关于‘S’级的任何情报,而学院本部的校园网更是直接阻止我们登陆,就连伊藤拓真也对此守口如瓶,从校董会对他们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两人绝对不简单。”
“您是说,路明非也是这个社团的一员?如果是这样,也难怪千穗理要带他来了。”矢吹樱低声说,“他的枪法确实不容小觑,虽然血统一般,但也很值得培养。用得好,就连‘A’级混血种也会被他狙杀!”
“我只是在想,这报告上说,路明非一枪打偏,命中了井口千棠的肩膀,但被他逃掉了……这段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源稚生眯着眼睛,身体微微摇晃,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您怀疑这份报告的真实性?还是担心井口纱织和路明非对井口千棠放水了?”
“面对自己的亲人,又有谁真的能做到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大义灭亲?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少主,您还是尽快醒醒酒,去刷个牙,然后参会吧。”矢吹樱转换话题催促道,“大家都在等您。”
“我知道了。”
源稚生又看了眼手上的报告,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微的波动,然后放下酒杯。
“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到。”
“好。”
矢吹樱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她必须回去向大家长复命,蛇岐八家的规矩是很严的。
不管事情做成还是没做成,都要向家主报告。
……
矢吹樱离开后,房间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淅沥沥的雨声。
源稚生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再次感到了厌倦。
他不喜欢蛇岐八家,也不喜欢做黑道家主的少主,这是他心中承认但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有时候跟自己的手下三人组,樱、乌鸦和夜叉喝酒聊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几个人都有些担忧自己的前途。
乌鸦、夜叉,还有矢吹樱,他们都是组织里声名赫赫的精锐,凭借浴血搏杀的汗马功劳才得以直接效忠于自己。
“作为执行局的局长,我做得也还不错吧。”
源稚生站起身来,透过雨雾朦胧的玻璃俯瞰山下的繁华都市。
他亲自掌握执行局只不过三年,执行局已经一跃成为日本分部中最强的部门,家族内所有机构都围绕着执行局运转。
他很清楚,毫无疑问下一任日本分部长会是自己。
而在家族内部,他已经被确立为政宗先生的继承人,总有一天会成为日本黑道中的皇帝。
不过,源稚生很清楚,他或许会让家族里的人失望。
他奋力拼杀在执行局第一线,却接触罪恶,斩杀发疯的混血种,只是出于对家族的责任感。
虽然仅凭责任感他已经做得很好,但是没有欲望的人是掌握不了蛇岐八家的。
家族每年从日本黑道中收取超过300亿日元的供奉,名下的产业则有上千亿日元的收入,执掌它的应该是绘梨衣的父亲那种杀伐决断的男人,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仿佛鬼神,听到他的名字人们就会战栗!
可源稚生的人生理想却不是当什么黑道皇帝,而是去法国买防晒油,开始夜叉和乌鸦都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他们发现源稚生的桌子上放着蒙塔利维海滩的照片,还会网购各种防晒油来研究它们的紫外线透过率和性价比……
注视着远处灯火辉煌的都市,源稚生确定,东京对他而言是个牢笼。
家族规矩说,一旦侍奉了少主就要终生尽忠,不能想辞职就辞职。
源稚生经常会恶作剧般的想象,夜叉和乌鸦也跟着他去夏威夷的海滩旁边,想象他们黑衣黑墨镜,一脸“挡我者死”的冷硬站背后,而他一身格子衬衫的源稚生正给腰若凝脂的比基尼女孩抹防晒油,平时会坐在海滩边上卖烧烤,给烤得流油的猪排上撒盐,再给客人拿一箱啤酒。
他能想象到,乌鸦和夜叉或许会站在烧烤摊旁边大吼大叫,而樱会坐在海边拎着一罐啤酒对他露出微笑。
这一幕,在很多个夜晚,都在源稚生的脑海里徘徊,久久不散。
曾经在卡塞尔学院本部上学时,源稚生跟随一位喜欢冲浪的教授前往夏威夷住了一个月,那一段时间,是他最放松也最怀念的日子——没有本家与分家,不需要完成什么任务,不需要遵守什么家规,更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感受,看任何人的脸色。
“龙渊……千穗理,井口纱织,路明非……S级……”
源稚生把瓶中残酒淋在刀上,刃上流动着湛青色的寒光。
刀铭“蛛蛛山中凶拔夜伏”,这柄刀的名字是“蜘蛛切”,上千年来传承有序,历代持有者用它斩杀过诸种不可思议的东西,留下一篇篇瑰丽的传说。
源稚生曾经用它刺穿过一位次代种的心脏,也曾经亲手斩杀过数十位家族叛徒。
他看得出来,千穗理和井口纱织对那个叫做路明非的男孩很重视。
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人对于家族并非完全忠心,各自都有自己的心思。
这一切源稚生都清楚,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很敏感,能轻易的看清她们的想法。
不过,他却没有说破的打算。
他认为,这些女孩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家族。
命令井口纱织和千穗理去追杀井口千棠,其实是源稚生的想法。
他很清楚,她们绝对不会对井口千棠下死手。
或许,也该给这对兄妹一个相见的机会。
而眼前这份任务简报,其中真实的部分,又有多少呢?
恍然间,被驱逐出家族那天,井口千棠那平静中带着嘲讽之意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源稚生注视着眼前的那张脸,突然感觉那张脸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什么。
那是另外一张脸。
他隐约想到那个人可能是谁,那是个他拒绝回忆的名字,在记忆深处他已经把那个人的名字埋掉了!他下意识地握紧刀柄,豁然起身,便如一只预备捕猎的豹子绷紧全身的肌肉。
如临大敌。
然而供奉殿内依旧是一片安静,没有猛鬼众也没有井口千棠,只听见落地窗外的雨声在增强,电蛇在乌云中游走,在地面上投出他孤零零的影子。
源稚生默立良久,收刀回鞘,披上黑纹付羽织转身出门,整个家族都在等待他,今天这场会议或许将决定家族的未来。
也许日本黑道会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
武士不能想的太多,想太多拔刀的时候就会犹豫,武士的使命只是斩,把一切违背“道”的东西都斩尽杀绝!
……
“嚎由根!嚎由根!”隆连续两次跃起,打出他的升龙拳,春丽躲避不及,被斩去一大截血槽。
在这个游戏中,隆的形象是‘孤高的求道者’,从小就被师父刚拳收养并被传授代表极限的空手道“波动流”。刚拳对于这位强健的习武奇才十分器重,并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在授艺的同时也教会了隆所谓战斗的光荣。
春丽除了精通中国武术外,还以第六位的成绩在国际警察射击大会上获奖,并获得了“世界最强女性“的称号,是个非常有实力的女性格斗家。
或许最惹人瞩目的,就是她那身开叉道大腿根的蓝色旗袍,一身洒脱又性感的气质,很让玩家们喜爱。
矢吹樱回到本殿的时候,神鬼绘卷前垂下了白色的投影幕布。家族的全体精英屏息静气神色严峻,观赏屏幕上的《街霸IV》的对战。
白色的大幕前摆着八张小桌,桌上供奉不同的长刀,刀柄上用黄金描绘着八种不同的家纹,分别是橘家的十六瓣菊、源家的龙胆、上杉家的竹与雀、犬山家的赤鬼、风魔家的蜘蛛、龙马家的马头、樱井家的凤凰和宫本家的夜叉。
八姓家主都会出席这次家族聚会,此刻唯有源家的小桌前还空着。
诸位家主也都保持着肃静,毕竟这是家族的神社,神社中游荡着祖先的魂灵,任何大呼小叫、交头接耳的行为都是对祖先不敬。
肃静的人群中,唯有一人是个例外。
上杉家主猛按手柄,在《街霸IV》中战意飙升,她怒目圆睁,身子直挺挺的正对屏幕,脸色激动。
“嘿!”
春丽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用特殊技鹰爪脚点向隆的头,隆翻滚躲避之后推正中二段突反击,春丽再度跃起,轻踩之后来了一招鹤脚落。
上杉绘梨衣居然是街霸达人,她操纵的隆动作精准,攻守一体。
但春丽的使用者同样是高手级别,气功拳配合连续回旋踢用得极好,而且对绘梨衣的进攻模式似乎非常熟悉,在半空中反复横跳,但偏偏又能轻松躲过绘梨衣的必杀技。
这是联网对战,操纵春丽的玩家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但众人都猜测对面的玩家应该是个中国人,因为操纵春丽的玩家昵称叫‘夕阳的刻痕’,在会议开始前,上杉家主已经和这家伙切磋了两盘,一胜一负,现在是关键决胜局。
……
上杉家客房内。
路明非穿着宽松的浴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捏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窗外风雨大作,而他却浑然不觉。
“打了几百把,我已经摸清了你的战斗套路,绘梨衣,你就等着败北吧!我的春丽是无敌的!”
或许是因为在温泉馆内被粉川铃音的死给刺激到,一路上路明非都觉得心情沉重。
那个女孩,虽然他并不真正了解,但他心中却总是对她的死而抱有淡淡的负罪感。
总之,路明非调节心情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每当他闭上眼睛时,眼前都会浮现出被自己一枪爆头的温泉馆老板的脸,还有眼前溅起的红色血光……
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够立刻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那张脸。
游戏,现在只有通过游戏来释放我的郁闷啊!
路明非捏着手柄,疯狂的按键打出连招,似乎想把心中的怒气和不甘全都发泄出来。
……
对于很多第一次进入神社的普通干部和分家组长来说,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平时高高在上的家主们。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向来神秘的上杉家主居然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虽然她用黑纱遮面而且穿上了男人穿的黑纹付羽织,但宽大的和服遮掩不住她的身体曲线,玲珑窈窕,显然是青春少女的身材。
最初她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不像个堂堂家主,倒像是等待老师来上课的女学生,因为源家家主的缺席会议延后,这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和服里拿出了游戏机的手柄,然后本殿中的投影设备启动,上杉家主麻利地进入游戏选择人物。区区十几秒钟,其他几位家主和下面的几百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fight”声已经响彻本殿,对战开始。
用“肆无忌惮”来形容她的举动并不很合适,更合适的词是“旁若无人”。
似乎在她看来既然要等就抓紧时间玩两把,至于所谓的场合,至于死掉的祖先完全都不是问题。
不过没想到第一把竟然就输了,第二把她很愤怒,手柄敲得啪啪作响,终于赢了过来。
现在是最关键的第三把,她身体绷直,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屏幕。
“绘梨衣!绘梨衣!”
银发老人跟她隔得比较远.不便起身阻止,只能低声呼唤。
但他的声音淹没在拳脚的风声中,上杉家主的全副心思都在游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根本没听到他的叫喊。
场面有点尴尬,这是黑道宗家的重要集会,三大姓五小姓的家主全部到齐,又是在供奉祖先灵位的神社中举行,气氛极其凝重庄严,每个人都竭力表现出合乎这个场合的仪式感,屈膝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双手按着膝盖,腰挺得笔直。
这时无论是谁都不便起身随意走动,政宗先生也不便在这种场合高声地教育孩子,毕竟对方也是一家之主。
“少主已经浏览完了任务简报,确定本家附近的绝对安全,马上就到。”
矢吹樱从侧殿走来,鞠躬之后小步疾奔回自己的位置,奔跑的时候她不得不拉紧自己的和服袖子以免带起风来。
在场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她,所有人都笔直地看向前方的屏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们都很镇定,很冷酷,但不少人的心中都在大鼓,甚至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事实上在场的干部和组长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次家族集会的目的。
足足有十几年的时间,家族没有举办过这样隆重的集会了。
在场的许多人平时都分散在外地,为家族驻守不同城市的地盘。
事实上,这次会议,那些位于较远城市的干部们,不得不提前几天时间出发,以免错过这次庄重的仪式。
即便是每年新年的庆典,到场人数也不过是这次集会的一半。
这种规模的集会传出去会令整个黑道不安,这可能意味着蛇岐八家要重新规划日本黑道的格局,或是把某个帮会彻底抹掉,或者是给他们最大的对手和合作伙伴警视厅点颜色看看!
总而言之,这场集会是严肃而庄重的,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甚至没有人敢大口呼吸。
可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居然正在神社里围观《街霸IV》的联网对战……这意味着家族要进军游戏产业么?或者开发《街霸IV》的游戏商得罪了家族,家族准备把它抹除?
关键是,坐在主位的上杉家主看上去兴致正浓,没有人敢打扰她。
而且,所有人都看出,现在游戏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万一上杉家主被打断后输掉了游戏,没有人想承受上杉家主的怒火。
“赌二十万,绘梨衣小姐赢。”千穗理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说。
“难,她的血比春丽少一半,对方走位风骚,技术也强。”又有人在背后低声评论道。
千穗理看了眼身旁的井口纱织,两人的脸色均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嘴角的笑意几乎隐藏不住。
跟陆俊和路明非一起在学院里待了这么久,她们很清楚,路明非的游戏昵称就叫做‘夕阳的刻痕’,也就是说,此刻正在跟绘梨衣对战的,就是路明非!
“我赌三十万,对面赢!”
千穗理干脆也加入了赌局。
“虽然绘梨衣小姐处于劣势,但我相信她能反杀,她的怒槽快慢了,现在是在酝酿大招!”
或许,此刻在人群中,也只有千穗理和她背后的那两个家伙敢这么评论打赌。
“乌鸦,夜叉,你们小声点,想被剁手指吗?”矢吹樱压低声音提醒道。
“怕什么,如果少主在这里,也会参加赌局的。”乌鸦满不在乎地说。
“我赌绘梨衣胜,五十万。”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众人吃了一惊,原来源稚生从侧门入场,进来的时候并未声张,而是悄悄坐在了他的座位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竟然没发现他的到来。
千穗理的身后瞬间陷入一片沉默,没有人再说话发言,但众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想要看看上杉家主能否反败为胜,帮助少主赢下这一次的赌局。
说实话,源稚生是最了解绘梨衣游戏实力的人。
很多时候,就连他也不是自己这位妹妹的对手。
绘梨衣平时的娱乐活动,几乎占据了她生命中的百分之八十,就连这个手柄和游戏机,也是上次她生日时源稚生送她的礼物。
平时妹妹被禁足在家,经常整天枯坐在房间里,游戏机就是她唯一的玩伴,也因此,绘梨衣的游戏水平,几乎是难逢对手。
正因为如此,源稚生才对绘梨衣充满信心,相信对面那家伙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局势的发展却超乎他的预料,也超过了神社内大部分人的预料。
对面的春丽愈战愈勇,在半空中接连横跳,气势也是水涨船高,非常利落的接连躲过绘梨衣的几波升龙拳,然后一个回旋踢再加上几招气功拳,干脆利落的带走了隆的剩余一点血量。
第三把绘梨衣输得彻底,简直是被对方碾压。
“我就知道!”
乌鸦捏紧拳头,拍了拍旁边夜叉的肩膀,他的好兄弟现在脸色惨白,从兜里掏出一大叠钞票,悄悄扔在了地上。
千穗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手将地上的钞票捡起来塞进风衣的口袋里。
坐在侧面绘梨衣身旁的源稚生睁大眼睛,难得露出了一丝失态之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还报以厚望的绘梨衣竟然会败得这么干脆!
难道对面那个‘夕阳的刻痕’是职业选手吗?
他现在开始后悔打赌五十万了,虽然日元不值钱,但那也是钱啊!!!
大殿里一片安静,几位家主的脸色都很奇怪,有的苦笑,有的尴尬,有的愤怒,有的似乎在好奇,他们也了解绘梨衣的游戏水平,没想到她竟然会败得这么快。
看来,对面那位,也是一位难缠的高手!
再看我们的主角上杉家主,她的眼眸闪过浓浓的失落和惊讶,似乎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突然爆发出了这种实力。
她猛地将手柄抓起来,似乎是想再来一盘。
坐在主位上的银发老人脸色猛地一变,正要开口,忽然跪坐在旁边的千穗理悄悄起身,走到绘梨衣身旁耳语几句。
听到千穗理的话,上杉家主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重新将手柄收回和服的袖子,又重新乖乖坐了下来。
见状,源稚生摆摆手,照壁前的大幕立刻被收起,这场会议……历经波折,终于要开始了!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等千穗理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跪下来的时候,旁边的矢吹樱非常好奇,低声问道:
“你跟上杉家主说了什么?”
千穗理笑了笑,说道:
“我告诉她,她的这位对手此刻就在上杉家的客房里,等到会议结束,我就带她去找他,面对面再来几局!”
闻言,矢吹樱睁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对面那家伙,是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