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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斤原名什么,宣府的人都忘了,只知道大明朝有这么一号人物,却很难见到他本人。
他的府邸占地三十亩,亭台楼阁多不胜数,从南海采集出来的珍宝更是遍地都是。据说他的私人库房,光是血色珊瑚就比皇宫都多。
然而有了明初沈万三的前车之鉴,这位谢大老爷已经懂得了财不露白的道理,每逢灾年他名下的产业虽然都会捐出数十万两白银,可这些银子,却都不是以他的名义捐赠的。
富不忘本,这个大明朝富可敌国的隐形富豪,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极致。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他都有人脉关系,江南的漕帮、盐帮,山西的富商巨贾,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那些冒着生命危险违禁出海的人,他们经商贸易得来的东西,自然也需要这位谢老爷来销赃。
谢千斤三字,乃是当年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这位谢老爷拿出了千斤白银作为酬谢。几十年前,那时候的谢千斤还是个三十岁的小伙子,却能把自己所有的家底——一万三千两白银,拱手送出去,这样的气魄,那是一般人无法拥有的。
范统说完之后没有离开,站在张儒面前欲言又止。
张儒抿嘴问道:“还有什么事?”
范统粗声粗气道:“那姓唐的小白脸好像跟谢千斤的儿子关系不浅,那谢家的高手也不少,走的时候有人对手下的兄弟说,谢大公子请大人今夜酉时三刻去谢府赴宴,还说到时候会为大人准备一个惊喜。”
张儒听罢面色古怪,自语道:“我看惊倒是真的,喜就未必了。”
范统迟疑道:“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张儒笑道:“自然是要去的,不去反而显得咱怕了他谢千斤。再说了,你弟妹还在那边,我要是不去,她成了别人的媳妇可就不好了。别带太多人,酉时的时候你和姜伟跟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这谢千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一声弟妹,让范统十分高兴,这是张儒亲口承认将他当兄弟看。
他问道:“这不是谢大公子的意思吗?怎么扯到谢千斤身上去了?”
张儒笑着解释道:“这种豪门之中,家主说话才管用,凭一个谢大公子,还没资格让本将赴宴。本将若是去了,只能是谢千斤作陪。你说如果谢千斤不知道这事,本将去了之后,只是他家的公子招待,往后他就不怕本将给他小鞋穿?”
范统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张儒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
要看透一个人需要时间,要绝对信任一个人也需要足够的时间,这来历不明的师徒俩,不管最终目的如何,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害过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居心不良,只怕自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大同,张儒遇到的高手都不少,范无咎暗中处理了多少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谁也不知道。但是张儒可以确定,如果没有范无咎在暗中保驾护航,他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酉时一到,张儒就从镇守太监府的马厩里牵出了自己的战马,这是一匹老马,却是一匹很听话的老马。
这马虽然不能在战场上再驮着主人纵横捭阖,用来代步倒是不错的选择,最重要的是,这战马跟了张儒很多年了,那是师父崔克己送给自己的礼物。
老马慢悠悠的走,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谢千斤的宅邸,门口的门子显然不知道张儒的身份,将手往门前一拦:“什么人,请帖拿出来!”
姜伟淡淡道:“请这位小兄弟进去禀报一声,就说九边总督张儒张将军求见。”
一个官员在一个富商面前,用的是求见二字,这已经张儒将姿态放得极低的表现了。
那门子显然事先得到过交代,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原来是督帅大驾光临,您稍后,小的这就去通报,家主会亲自出来迎接。”
按理来说,如果对方真的有心亲自出来迎接,那根本不需要门子禀报。等客人到了门口才故作姿态的出来迎接,摆明了这个客人在主人心里的地位不怎么高。
张儒叫住门子道:“不必了,宴会在何处举行,领我们进去便是。”
这么大个人物说话了,门子自然不好反驳,只得领着张儒三人往里面走。
另有仆从将三人的战马欠揍喂养,门口的门子又换了一个,以防再次来人无人带领。
进门之后,四处灯火通明,那是是幽静的小亭子里根本没人,也有油灯泛着光芒。走了数十步,就看到一座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矗立在道路一侧。绕过假山,又行百十步,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那门子才将张儒带到目的地,一块十分宽敞的空地。
很难想象,一片百丈见方的空地,竟然都铺了毛毯,脚踩上去软软的,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空地正中央,摆放着十余桌案,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桌前推杯换盏了,看到这边有人走来,那桌上的几人先是抻着脖子看,等到看清张儒面孔之后,又纷纷埋头大吃大喝起来。
七八人中,没有唐公子,也没有苏七七。
张儒和范统姜伟三人找了个没有人的桌子坐下,桌上摆放着一些水果拼盘,看样子,人还没来齐。
三人也不动筷子,甚至连酒都没动,就那么干坐在凳子上大眼瞪小眼。
远处站立着一排衣着清凉的少女,见有客人落座,马上就有少女过来斟酒,不过这几位客人怪异得很,竟然不动酒菜。
两个少女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为了方便伺候这一桌客人,两个少女手里拿着酒壶。
酉时三刻已到,主人谢千斤不曾露面不说,就连张儒一直以为会出现在宴会上的唐公子和苏七七都没有半点踪影。
他有些坐不住了,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屁股,姜伟马上站起来朝远处站着的一排少女招了招手。
马上,其中一个拿着酒壶的少女小跑着走了过来,道了个万福:“这位官人有何吩咐。”
姜伟极为沙哑的嗓音很有磁性:“敢问谢大公子何在?为何酉时三刻已过,谢公子这个主人还不见踪影?”
少女为难道:“这个.婢子不知。”
姜伟语气中带着些许怨气:“难不成这就是谢老爷的待客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得好,免得被人当成吃白食的了。”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而且声音还不小。
隔壁桌一个敞着衣服的壮汉站起来道:“哪来的小杂鱼,莫非不知道谢府的规矩不成!凡是来赴宴的人,都要等谢公子半个时辰。”
姜伟冷冷道:“我们这些外乡人,倒是不知道谢家还有这样的规矩,从来都只有别人等我家将军,还没有我家将军等别人的时候。既然谢老爷不欢迎我家将军,我们离去便是。”
话音一落,张儒已经站了起来,这话虽然是姜伟揣摩他的意思说出来的,却也代表着他的真实想法。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离开,姜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看到客人要走,有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的少女为难的拦住了几人的去路:“这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婢子这就去请公子出来。”
张儒淡淡道:“不必了,从今日起,谢家在宣府的生意全部停掉,只要是跟谢家有关系的生意,都得停掉。”
那壮汉显然也是经常来谢千斤府邸的人,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大言不惭,喝道:“小子,说话不要说大了,免得被大风闪了舌头。本将还没见过几个人,在谢府耍横还能好好在宣府镇活下去的。”
张儒微微挑眉:“这么说,谢千斤在这宣府可是比知府和总兵都要厉害的人物了?”
壮汉傲然道:“那是自然,谢老爷和我家知府大人可是拜.”
“闭嘴!”桌上一个中年儒生眼神阴鸷的喝了一声。
壮汉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狠狠瞪了张儒一眼,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套话的年轻人太多事,这才让自己挨了训斥。
张儒笑道:“不就是个拜把子兄弟嘛,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位先生何必怪罪下面的人。”
那儒生站起来朝张儒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兄弟,是手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小兄弟,还请海涵。不过既然来赴宴,主人没到,不若等待些许时间,反正夜间无事。”
张儒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刚才我这位弟兄说了,从来都只有别人等我,没有我等别人的习惯。呵呵,谢千斤,这名字不错,我记住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去,虽然来的时候路途显得十分复杂,但是以姜伟的记忆,要走出这偌大的宅子,并不是个难题。
走了百十丈,迎面走来一老一少,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是唐公子和苏七七,那一老一少,很显然就是谢府的主人——谢千斤和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