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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朱佑樘和张儒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想出对策。
第二天,张儒被押着去了菜市口,消息早已放出去,百姓们起了个大早,就是特地为了看热闹。
当看到乌泱泱几万人聚集到一起之后,朱佑樘在锦衣卫和东宫宿卫的重重保护之下亲手为张儒砍断了捆缚他自由的绳子。
而张儒,也投桃报李的当着几万百姓的面,躬身对朱佑樘行礼道歉。
这种事,在以前的张儒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很多人都以为张儒不会这么做,在大家心里,他是一个宁可死也不愿意丢脸的人。
可是他让很多人都失望了,因为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朱佑樘弯下了自己僵直的脊梁,让自己颜面扫地。
尔后两人共同喝了一杯水酒,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在锦衣卫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菜市口。
一场热闹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很多人都不满意,不过没人敢去说什么罢了。
只有少数有心人观察到,在张儒和朱佑樘离开之后,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张儒还回过头朝朱佑樘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比之前大冷天看着两人作秀可要劲爆得多,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市井之中传开了。
太子和张儒失和。
紧随其后,张儒马上就重新踏上了巡视九边的征程,这不由又让某些有心人暗地里揣测个不停。
作为牵制其他八镇而存在的蓟镇与京营遥相呼应,属于预备防线。九边一字排开,延绵数千里,蓟镇算是最后的一道屏障。
阳春三月刚过,管道两旁的小树抽出绿芽,风还有些凉,却夹杂着春日的温润在其中。
外出踏青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遇到将近一千人的锦衣卫队伍,那些踏青的人大多数是在远处观望,心里猜测这是哪个京城大官出行,却少有敢于上前查看的。
此行不同于以往,队伍中有女眷、有稚童、也有老者。
马进忠那个留下来做人质的幼子被张儒从国子监接了过来,已经六岁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对张儒一点都不陌生。整个队伍之中,敢招惹张儒而不怕他生气的,这小家伙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板上钉钉要成为张儒正室夫人的苏七七带着三五个侍女坐着马车跟随在队伍中央,周围是锦衣卫缇骑的层层守卫。其中最为尽职的,就要属王周麾下曾经跟丢了苏七七行踪的两个江湖女侠了。
瘸了腿的姜伟一如既往的跟随,这次多了个重伤初愈折了一条胳膊的张富贵。
对这个有几分聪明的辽东汉子来说,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必须要抓紧这个机会,让自己有辉煌腾达的一天。
躲在西山过田舍翁日子的范无咎也被张儒以此行太过危险的理由请了出来,老爷子本来老大不愿意,在看到那个叫马同袍的小屁孩之后,老爷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了张儒的请求。
只有马同袍这小家伙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拼了命往张儒屁股后面钻。
北平到蓟镇不远,在张儒刻意要求的急行军下,八百多锦衣卫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蓟镇。
相较于辽东缑谦的欲拒还迎和宣府张安的冷若冰霜,蓟镇总兵李铭的迎接方式可谓礼遇有加。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出城三里迎接同时朝廷正三品大员的九边总督,这份礼节,不可谓不高。
一番寒暄之后,大队进驻三屯营,让手下的锦衣卫进入李铭早已准备好的营房休息之后,又安顿了家眷的休息住所,张儒这才提出要去军营看看。
蓟镇东起山海关,向西经卢龙、迁安、遵化、蓟州、平谷、顺义、昌平,到达居庸关南边的镇边城。重要关隘不少,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山海关。蓟镇八万多将士分散在山海关、九门口、界岭口、桃林口、刘家口、冷口、青山口、董家口、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马兰关、黄崖口、将军关、墙子口、古北口、黄花镇、八达岭、居庸关之中。
八万多人真正分散下去,到每个关隘的人还真算不上多。最多的山海关也不过一万人马,其中骑兵只有八百,剩下的都是步卒。
大明边军也好京军也罢,战马的数量都少得可怜,蓟镇八万余人,主兵四万多,客兵四万多,可骑兵只有区区八千。
“督帅要巡视哪些关隘,末将亲自陪同。”李铭将架子放得极低,在张儒面前,他没有摆出一副和张安一样的老资格,而是十分谦恭。
越是这样,张儒越不敢小看他,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唤,他们要咬人的时候总是那么出其不意。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喜欢和张安那种人打交道,人家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干脆见都不愿意见你。
如李铭这样的将自身姿态放得极低的人,让他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
这可真冤枉死李铭了,他和其他总兵不同,能够让皇帝任命为蓟镇总兵的,一般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当初张儒撕了兵部的敕令,张安亲笔书信请求他带兵增援,他之所以会带着人义无反顾的驰援大同,那都是得到了授意的。
而今九边总督张儒第三次巡查九边,第一站选择的就是他的蓟镇,他自然得到了上面的消息。
提高了警惕的张儒淡淡道:“这个不需总兵大人费心,本将自去就是。”
李铭笑道:“督帅既然来了蓟镇,李铭若是不亲自相陪,那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说我李铭狂妄自大了。一年前一战,三十万鞑靼铁骑在督帅的运筹帷幄之下分崩离析,至今边镇百姓,可都在说督帅的好呢。”
张儒由衷道:“大同一战,非我之功,那是数万将士死战之后的结果。张某虽然活着,却是苟活,那些战死的将士,才是最伟大的。”
此时,他脑海中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鸦角山战死的屠胡,人死身体不倒,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另外一个则有些模糊,那是一个叫刘鹏的江南文人,一袭青衣,面如冠玉,却沾染了不少血色。
见他陷入回忆之中,李铭识趣的没有打断他的沉思。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李铭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可以,李铭情愿解甲归田,也不愿见到那么多袍泽兄弟血洒疆场。”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所有身居高位的人考虑问题都是站在大局方向。
李铭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因为当初还是太子的朱见深曾经叫了他一声李将军,他义无反顾的跟着朱见深,得罪了还是皇帝的朱祁钰,最后成为了守陵的士卒。大明的军户制度十分严谨,他一个人成为守陵之卒,不要紧,关键是他的子子孙孙都会成为守陵之卒。
好在后来朱见深翻身做了皇帝,他才再次有了出头之日。
张儒叹了口气:“有些信念,总是需要人去坚守的。李将军无需多言,本将在蓟镇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不会影响李将军的军务。”
“末将随时听候督帅调遣。”李铭拱了拱手道。
张儒执意要自己巡视,李铭也不好强求,他的将令先一步到达各关隘,上面的人来巡查,他需要手下的儿郎以最好的姿态去应对。
一天时间,走了两个关隘,这两个关隘给张儒的感觉都算不错,特别是士卒,看上去十分又精神。
都说辽东出悍卒,这一次张儒对蓟镇的巡视,甚至让他感觉辽东的悍卒都有些比不上蓟镇的精兵。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
他在辽东的时候冰天雪地的,所有士卒全部都裹着厚厚的袄子,在那种撒泡尿都能瞬间冻住的地方,谁能展现出什么狗屁精气神。
而现在是阳春三月,士卒们脱下了冬装,动作自然干练许多。
每个关隘标准配备是三成老兵带七成新兵,有老卒在,新兵们能够更好的适应战争,有新兵在,老卒们也能够充分发挥带头作用。
兵力的布置方面,张儒稍微看了下,他虽看过些兵书,却属于纸上谈兵的境界,所以在兵力布置方面他只能勉强看出李铭属于守将类型。
累了一天之后没有会住所,直接在军营住下,喜峰口的两千守军的驻扎地里,他和将士们同吃同睡。
顺带着,他也想了解一下这些普通士卒的需求。
起初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没几个人敢接近,在张儒刻意套了几句近乎之后,那些没什么戒心的糙汉子稍微放开了些。
什么他娘的、****的之类的混话都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见张儒不着恼,一帮糙汉子胆子大了许多,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中年汉子凑到张儒身边神秘兮兮的问道:“老乡,你是多大的官,连千总大人都对您毕恭毕敬,你怎就能跟我们这些糙汉子谈天说地嘞?”
张儒笑骂道:“他娘的狗屁大官,一身皮而已,兄弟们怕的都是我身上这身皮,没了这身皮,往边军队伍里一塞,老子连个客兵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