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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帛动人心,末将一时糊涂,收了贿赂,请大人责罚。”将脑袋深深垂下的锦衣卫飙云骑百户倒是很光棍,知道隐瞒不了了,索性就直接请求处罚。
“收了多少?”张儒淡淡道。
他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手下人已经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他要么就是对手下人进行惩罚,要么就是告诫一番轻轻放过。
“都在这了。”百户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两卷崭新的大明宝钞,看那面额,估计得有数千两之巨。
“他是你的人,你说该怎么办。”张儒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宝钞,不动声色地道。
财帛动人心,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是张儒并不认为这样的借口就能让飙云骑的人为那些不法分子大开方便之门。
锦衣卫是天子亲卫,所作所为都必须要对天子负责。而今为了一己之私,有人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的行为,是锦衣卫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张儒从来都不在乎手下的人贪多少,只要不坏大事,你就是贪污出格家财万贯,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反,如果你没贪污,反而把事情办砸了,那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跟随张儒日久的王周哪能不知大人的脾性,这话说出来了,就是表明态度可以给那百户一条生路。
至于这条生路怎么给,就要看他这个锦衣卫飙云骑千户会不会做了。
王周若想杀人,就算张儒不想杀人,那百户也是必死无疑。反正面子张儒已经给了,你王周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来人,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随着王周一声呼喝,外面守卫的两个飙云骑走了进来。
这二人第一时间不是去捉地上的百户,而是看向了张儒。等到张儒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两人这才驾着那百户出去。
表面上看不出喜怒的张儒就这么静静坐在位置上,时不时端起茶杯喝口茶水,等到那被五十军棍打得奄奄一息的百户再次被抬进来之后,他这才淡淡道:“还活着没。”
百户气若游丝,挣扎着要跪下行礼,奈何屁股已经被打得稀烂,几次挣扎都挣扎不起来。
“这次打你五十军棍,让你长个记性,死了,是你活该,没死,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是你,就是王周也没有资格求情。行坐房那边盈利不多,但是每年供给北镇抚司的银子却不少。当然,比起你这一次性收万儿八千两宝钞自然是比不了的,但是至少,本将麾下的锦衣卫比袁彬和朱骥麾下的锦衣卫俸禄要高得多。
钱,谁都喜欢,哪些钱该拿,哪些钱不该拿,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杆秤。
本将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创建行坐房,就是为了避免有一天某位兄弟在抄家的时候多拿了些什么,没把人家贪官污吏弄死,反而让自己给栽进去。
飙云骑的人良莠不齐,有很多都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汉,但是也有一些是曾经有官司在身上的人。
我锦衣卫不问是非,不问缘由,将你们招揽进来,可不单单是为你们提供保护,你能做事,锦衣卫自然能够庇护,你若是不能做事,锦衣卫凭什么每年花费大把银子养着你这个闲人?”张儒从怀里掏出师父崔克己给自己留下的金疮药,一边为那百户涂药一边有些痛心疾首的道。
“末将知错了,末将保证,再也不会有瑕疵了。”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被张儒有些粗暴的上药方式弄疼了,等他抬起头来做保证的时候,脸上已经被泪水彻底湿透。
在那些血肉模糊的地方稍微用了些药后,张儒将药品塞进了百户的手中:“这些阿堵物,谁给你的。”
他指着地上的宝钞,语气低沉。
百户眼睛都不敢抬,抽噎道:“是一个叫卢飞的人给的,听说他是榆林官仓的仓大吏。”
这小子也是没眼力劲,他不说对方身份只说对方名字还好,一说对方身份,却让张儒真正怒火中烧起来。
他怒极反笑:“好啊!一个小小的仓大吏就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为其说话,而且是不分是非黑白的说好话。张某现在当这个都指挥使不过一年多时间,麾下就出了这样的人物,倒是我张儒无能了。今日一个仓大吏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是非不分,他日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就能用银子让锦衣卫的千户耳提面命。王周,这小子身上的百户官衣,扒了,什么地方有危险的任务就让他去什么地方,没有重新用战功将身上的罪孽洗刷清楚之前,本将不想看到他出现在本将面前。”
百户心里松了口气,好歹,还是给他留下了一身锦衣卫的皮。
王周神色复杂的让飙云骑的人将那已经没了官衔的百户抬了出去,然后一脸尴尬的单膝跪地:“末将识人不明,请督帅惩罚。”
张儒大手一挥:“行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盯着每一个人。不过下次拉人进飙云骑的时候注意一下,重点考察一下人品。”
这个世上有太多人品好的人不能办事,又有太多人品不好的人能够做事。张儒也不是一味排斥那些人品不好却能做事的人,他只是需要保持锦衣卫的独立性。就如他自己所说,今日一个仓大吏就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是非不分,谁知道他日是不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就能让锦衣卫的千户耳提面命?
王周心有愧疚,在张儒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好不尴尬。
有意让场面尴尬一会好让王周长点记性,这本就是张儒的目的所在,所以过了一会后他又对王周道:“查一查那个叫卢飞的仓大吏到底什么来头,这次,我要你亲自查。”
“末将遵命!”王周心中狂喜着领命而去。
已经有一个百户让飙云骑丢尽了脸面,就算张儒不叮嘱他,他也会亲自带队。毕竟要在一个人心中建立信任的形象,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要毁掉一个人心中信任的形象,可能只需要一炷香时间。
一件小事,已经让张儒对飙云骑的人产生了怀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落在头上,王周自然会紧紧抓住。就算不能将功赎罪,至少也要告诉自己大人,飙云骑有败类不假,但是飙云骑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是败类。
接下来几天,飙云骑的人化暗为明,开始在榆林城大张旗鼓的搜查起来,所有跟总兵府有关的产业他们都会派人盯梢,所有跟总兵府有过来往的人,他们都会派人尾随。
特别是榆林城内官仓的仓大吏卢飞,更是连出恭的时候都有人在盯着。
张儒的命令是查卢飞的来历,可如果能够将卢飞之外的其他人牵扯进来并且成功问罪,飙云骑的人绝对不会嫌多。
一时间,整个榆林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不已。
总兵余子俊为此几天内多次登门拜访,但是每一次都被张儒拒之门外,他清楚那位年轻的九边总督就在不大的院子里,只是对方不愿意见自己而已。
面对所有贪腐手段都已经趋近成熟的九边重镇,的确需要张儒这样的雷霆手段。可是在余子俊看来,这看上去很是张狂的九边总督虽然权柄滔天,却依然无法跟自己背后的势力真正的做殊死搏斗。
所以,他还是怀着好心,想要劝一劝那个年轻人。
可惜,对方不给他机会。
五天后,一叠厚厚的卷宗重新送进了总兵府张儒的案头,这一次,所有消息都比上次要详细许多,甚至部分涉案人员,在卷宗上都有记载。
凭借这份由飙云骑千户王周亲手炮制出来的名单,张儒完全可以请出王命旗牌,将那些涉案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延绥镇总计武官九千七百人,两千二百人,胥吏不计其数,其中已经被王周弄到了确凿证据的武将就有一千三百多人,文臣更是基本上个个屁股都不干净。
这样的数据也就是张儒再看,如果是朱见深再看,估计这位身体已经孱弱到了极点的皇帝得被气得一命呜呼去。
看完卷宗之后,张儒发现自己的某些想法还是太过幼稚,诚如余子俊所言,他的能力和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大明朝堂作对。
于是,在看完卷宗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让王周将已经失去自由的仓大吏卢飞捉拿归案,秘密投入榆林千户所小昭狱中。
从卷宗中显示的蛛丝马迹,张儒很快找到了这些犯案官员的共同点,似乎每一个官员,都跟那个小小的仓大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得出结论后,他决定,亲审仓大吏卢飞。
已经闲置很久的小昭狱里,某些刑具都生了厚厚的铁锈,那经过一番清洗之后至今只是代千户的中年汉子一脸赧然。看到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并没有因为刑具生锈而恼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精钢打造的椅子上用铁链捆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在看到张儒之后,他微笑着跟张儒打了个招呼:“张大人,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