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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会一散,朱见深就马上穿上便服,带着宫廷侍卫出了午门。≥,
大同那边的是非同小可,如果一个不好,只怕鞑靼真的能够突破几道防线然后长驱直入。
所以他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拉下脸皮去求一求自己的奶哥哥。
如果他认为杀掉张儒无关紧要,那他不去见张儒也没事,可关键是朱佑樘根本就不是那种不讲情义的人,他可以去掉张儒的爵位,剥夺张儒的官职,却唯独不能要了张儒的性命。
门口稀缺喳喳叫,没等皇帝到,就有人先把信透给了张儒。
对于朝堂上的攻讦,张儒不置一词,反正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他也懒得理会这些鬼东西。朱佑樘的态度耐人寻味,他似乎割舍不下与张儒的这段兄弟情又似乎不愿意张儒过多涉及朝政。
政治上的风向发生变化,清冷的定边侯府又多了许多拜访者。
对这些人,张儒是一律不见,摆足了架势。
夜,黑得深沉,小马车笃笃敲打着青砖地面,发出十分清脆却说不上悦耳的声音。
书房内灯火通明,长长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白色宣纸,纸上几个大字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止戈为武!
四个大字,写满了张儒的期盼和征战的目的。
“侯爷,有贵人来访。”独臂的门子轻声道。
张儒抿了抿厚薄适中的嘴唇,吐出两个字:“不见。”
“虎哥,连我都不想见了,看来你是真生气了。”朱佑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中多有落寞。
“草民今日有些乏了,陛下还是请回吧!”张儒的声音充满了冷意。
门子感到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帝,他根本就得罪不起;另一边是自己跟了很久的上司,尽管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门子对他依然有感激之心。
朱佑樘挥了挥手示意门子离开,然后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桌案旁的张儒神情木讷,眼睛死死盯着宣纸上的四个大字。
门口进来一个人,他头也不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是说了今天累了吗?”
朱佑樘苦笑道:“虎哥,我是皇帝。”
张儒凝眉:“那又如何。”
“很多东西我都是逼不得已的。”
“你不想做,没人能够逼你。”
“看来你还是生气了。”
“我看上去像是不会生气的人么?”
“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不怎样,请你出去,我想要休息了。”
朱佑樘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自顾自的坐下了:“父皇遗诏,天下定,杀张儒。我顾及兄弟情义,没有杀你。朝臣纷纷上书,请求我将你名下文轩号充公,我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给你留点银子。
我是皇帝,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我必须先想到大明的江山社稷。大明很大,我是当家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他们的想法,我也不例外。
朝廷需要骁勇善战的将军,但不需要任何一个野心家。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十分了解,你的野心,我知道。可是我的野心,你未必知晓。
这天下最不好当的就是皇帝,可每个人都想着当皇帝。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是为了大明,我也不知道你做的那些能够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
可我知道,一旦你做的那些成为了现实,我这个皇帝将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说的这些,虎哥你可了解?”
“所以你就诓骗我,名义上的计划是铲除朝中反对弘治新政的奸佞小人,实际上矛头直指我张文轩这个野心家。
我信任你,所以我从来不曾怀疑。
你把我的信任当成****,然后给我一个理由你是皇帝。
你要用帝王心术去制衡一切,你要朝廷内部的稳定,你不希望出现争斗。
合着整个朝堂之内就我张文轩一个人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朱佑樘要的就是我落马,所以跟我关系不错的刘吉选择退避三舍,为人耿直的谢迁三缄其口,老狐狸邱濬讳莫如深。
连个七品的小官都敢攻讦我图谋不轨,那些跟我关系不错的勋贵全部都不敢替我说话,就连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保国公也只能保持沉默。
对,你是皇帝!”说着说着,张儒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一直以来,在他心里,兄弟两个字都是很重的。如果不是为了那帮兄弟和朱佑樘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苏七七根本不会出事。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兄弟,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在京城做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富家翁。
心中悲愤交加,自己也懊悔不已。
对这个世界,他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份信任,他或许根本就不怕朱佑樘在朝堂上玩那些把戏,他甚至可以带着自己的部下远走高飞。
朱佑樘一脸坦然:“对不起,我是皇帝。”
“没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先帝给的,在皇宫中数次救你性命,这债,我已经还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我,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如果陛下要曹明脖子上这颗不大的脑袋,尽管拿去便是,张文轩引颈就戮。”张儒擦干眼泪,十分坦然的道。
“朝廷现在需要你。”朱佑樘感觉嗓子发干。
这些年,张儒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可他自从当了皇帝之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毓庆宫苦苦等待张儒救援的稚嫩太子,他再也不是那个会跟在张儒背后叫着虎哥的少年。
他是皇帝,他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无奈。
他不仅要为皇家着想,还要为自己的江山和黎民百姓着想。二十多岁的张儒已经是定边侯的爵位,手握九边兵权。
再过二十年,张儒能够发展到什么地步?
朱佑樘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可他不得不想,因为他是皇帝。
张儒冷冷道:“草民不需要朝廷。”
对啊,他不需要朝廷,他手里有的是钱,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就算朝廷现在把他的生意都停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除了他的人,谁都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虎哥,我现在需要你。”朱佑樘艰难低头。
让一个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唐有魏征,今有张儒。
在以儒家文化为中心思想的大明朝,能够让一个皇帝认错,并不是那些恪守中庸之道的臣子所认为的明智之举。张儒不仅做了多数文官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且还做得十分彻底。
他指了指桌上的字道:“陛下难道没有看到草民写的这几个字么?”
朱佑樘用讽刺的语气道:“这大明朝所有人说这四个字我都没不会有丝毫怀疑,唯独你说这四个字,我表示非常怀疑。
以战止战,这句话曾经是你说的,现在你跟我说止戈为武。”
张儒浑身绷紧的肌肉陡然放松,做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说过的话可以反口复舌,陛下能做的,草民也能做。草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君子,若说小人,草民便是真小人。陛下,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劝说草民了,草民说过不会去,那就是不会去,任何人来劝说草民都不会给面子。
还是那句话,头在这里,陛下要拿,锦衣卫数万人马随时能够取我项上人头。”从朱佑樘出卖他的那一刻起,张儒的心,已经沉到了水底。
起初双方约定不过是先让朱佑樘做出不爽张儒的小动作,然后让那些喜好揣测帝心的人趁机攻讦张儒,从而达到借机清除朝中奸佞的目的。
这一切,都源于张儒对朱佑樘的信任。
哪怕是皇帝在金銮殿上大动肝火,那一瞬间张儒依然是相信朱佑樘的。他做梦都没想到,从小叫他虎哥的朱佑樘竟然会玩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闲赋在家之后,他想了很多,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可能不应该掺和进这种斗争中去。一山不容二虎,现在他风光无限,谁知道将来某一天他功高盖主的时候,会不会有不臣之心。
扪心自问,张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几十年后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许朱佑樘死了之后,新皇登基会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也许不等朱佑樘死,他就会成为朱佑樘的攻击目标。只是这一天,来得太早了。
满腔抱负不曾施展,就被自己的兄弟在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算我求你,行么。”朱佑樘可怜巴巴道。
张儒摇摇头,不为所动。
“你到底要干什么。”朱佑樘有些恼了,站起来道。
张儒笑道:“我要春暖花开,佳人相伴。”
说罢提笔,一首诗从笔尖喷吐而出:策马百战倾天下,仗剑江湖枉称侠。唯思卸甲归田园,**纤手捧紫砂。
看罢诗词,朱佑樘一言不发,站起来走出了张儒的书房。
“陛下,情况如何?”跟着皇帝一起出来的汪直明知故问。
他站在门口,里面的谈话依稀可闻,再者皇帝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他却依然出口询问。
朱佑樘摇了摇头,迈开大步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