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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帝慕楌看过火麒交上的东西后,面色难看至极,殿中的一干人等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更强烈的天子之怒降临。
“好一个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丞相,原来背地里做的都是通敌卖国的勾当,你信誓旦旦说事成之日更有重谢,朕倒想问问,你想成的是何事,可是一朝黄袍加身,将朕拿下取而代之?”圣帝怒极反笑,快步走下来,站在夏颐面前。
夏颐匍匐在地,低声道:“臣有罪,不该私下与蜀黎王互通消息,但臣所说的并非是有损江山社稷之事,臣只是拜托他帮忙打探一人的下落而已。”
“夏相到了此时还要做垂死挣扎,南疆王就在这殿上,难道蜀黎王再将这些东西交给他之时会不说明情况吗?你说要让蜀黎王帮你找人,本王倒是想听听,到底是何人让夏相如此大动干戈。”慕景宣咬牙追问,他已受够了这种窝囊气。
自打成亲之日起,他就一直忍着,他的母妃让他忍,让他可以与夏颐拉近关系,在以前他可以照办,可是自从新年夜那场刺杀后,他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那些刺客不单单是冲着旭王来的,也是冲着他宣王来的,而他这个岳父大人在其中到底是起了多大的作用,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刺客既有南疆的人,也有祁灵的人,以前他只知道夏颐与蜀黎王有来往,没想到他会借着火凤的手连他这个女婿也要铲除,那祁灵那边除了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叶衡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做出这种事。
夏颐依旧喊冤,“臣冤枉,臣要找的人陛下您也清楚,就是十多年前遇害的楚林轩。”
“哦,那你找到了没?”圣帝似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
夏颐愣住,他以为提起此事,圣帝当年也算是理亏的,是圣帝授意后他才放手去做的,没想到此刻眼前这个他视为救命稻草的陛下竟是有恃无恐。
“怎么不回答朕,你找到没有?”圣帝再次开口问,语气带着凌厉。
夏颐闭眼道:“未曾。”
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有敬亲王慕宏,侍郎楚天明,他们也是知道祁林轩一家回京的人,而这几个月来,祁林轩一家人毫不避讳地在京中行走,夏颐怎会不知,到了此刻还要死撑着。
“你没找到,但朕找到了,就在半月前,他们一家秘密进宫见朕,将一切都说清楚,当年你蛊惑朕的那些话也都清清楚楚了,什么先帝的遗旨,那都是骗朕的,枉朕如此信任你,没想到最后竟被你利用,夏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圣帝抬起脚就将他踹倒在地,看也不看他一眼,龙袍广袖一甩又回到了龙椅上。
祁林轩一家已秘密进过宫,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火麒适时出声道:“陛下,事情就是这样,小王的父王虽是有罪,但已诚心悔改,就是他让小王带着这些证据前来告罪,还望陛下海涵,放过小王那不知轻重的王妹,她心思单纯最是容易被人利用,新年夜之事也是如此,她身边的护卫都是被夏颐借去的,不曾想竟是为了刺杀宣王与旭王,如今王妹她已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望陛下网开一面,让小王将她带回,好生管教。”
“南疆王既已开口,念在蜀黎王迷途知返的份上,朕就不再追究火凤的罪责,但朕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蜀黎王的想法?”圣帝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
火麒单手放于胸前,恭敬行礼。
“陛下,此事说起来都是夏相的大公子夏泠弦与逸郡王的功劳,就在天朝与青玄交战过后不久,他们二人就来到南疆劝服了父王,避免了南疆一场浩劫。”
圣帝点头,“原来如此,夏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大义灭亲,朕听闻此子之母原是逸郡王妃母亲身边之人,也难得他在这么个父亲的影响下还能有这份赤子之心,这样的人,是该成为朝廷的栋梁才是。”
帝王的一句话便让泠弦免受牵连,楚天明的心也放了下来,泠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着弄月的关系,音书也是将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他自然不希望泠弦有事。
朝堂上的一番风云变幻,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慕吟风是无法得知了,这次他生病是真的,是过度劳累所致,同样也是心病。
又是一场滔天剧变,门阀大族秦家,位高权重的夏相,一夕之间竟双双入狱,等待圣裁,人道帝心如海深不可测,一朝发难便是天上与地下,掌管兵部多年秦家当家人秦贵妃的同胞兄长秦坤告病在家,没曾想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便迎来了宫城禁军,而夏府也因夏相通敌之事被抄家,夏相嫡女夏青鸾因心胸狭隘,手段毒辣被宣王御前请旨废去正妃之位贬为妾。
帝都之中风起云涌又掀起巨浪。
“王爷,我们老爷不可能会通敌叛国的,定是有心人陷害的,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再怎么说,青鸾她是您的王妃,您不能撒手不管我们的死活。”林香彤看着带兵前来抄家的人慕景宣,又好似看到了生机,跪听完圣旨后,不管不顾上前抓住慕景宣的衣袖。
慕景宣不耐烦地将衣袖抽回,冷声道:“夏相通敌已是证据确凿,本王是奉了圣明前来督办,夏夫人若是真有冤屈,等到了提审之时去与刑部主审官员说就是,至于夏青鸾,她如今也不过是个的妾室而已,若不是陛下仁德,念她与本王夫妻一场,从轻发落的话,本王原本打算直接让她扫地出门的。”
“宣王爷,你怎能如此绝情,一日夫妻百日恩呐,青鸾她就算有错,那也是因你而起,你就丝毫不顾夫妻之情非要做得如此狠绝吗?”林香彤还要挣扎着向前,被两个护卫拖住,她不断挣扎,高声尖叫。
慕景宣不愿与她纠缠,挥了挥手,禁军上前抄家抓人,夏府之中都是惊叫混乱嘈杂之声,而另一头的秦家也是同样的情形。
秦坤正处于温柔乡之中,左拥右抱好不逍遥快活,房门忽然被人用力踹开,在他愣神之时,一队禁卫军涌了进来,而带队之人就是新归朝的离王。
“离王这是何意?”松开温香软玉,秦坤镇定自若地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向面无表情的景离头去询问的目光。
景离不多言,只扬起手做了个手势,身后捧着圣旨的太监便上前宣旨。
秦坤听见圣旨二字立刻双膝跪地,听候宣读,而然听完之后便像是失了魂一样瘫软在地,口中只念叨‘秦家完了’这句话,一遍又一遍重复。
上一刻还是被人争相巴结的极贵权臣,下一刻便沦为阶下囚,秦坤与夏颐便是最好的例子,一时间,朝堂众人皆是战战兢兢,行事不敢再有偏差,生怕一不小心出了差错,下一个进天牢的就是自己。
秦坤是宣王的舅舅,而夏颐又是宣王的岳丈,宣王竟丝毫没有替两家求情的举动,反而在朝堂与夏相对峙,这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懂了,最后终归于一句话,宣王与夏相庶长子夏泠弦一样,都是大义灭亲之人。
这个‘大义灭亲’包含了多少褒义也只有说这话的人才清楚。
火麒自宫中回到驿馆已是月上梢头,听照顾火凤的侍女来报,说公主早上醒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已经整整一日两日,他本是疲累一天,如今自己妹妹这事儿又让他焦头烂额。
“阿凤。”他站在门外轻轻叩门,得不到回应,他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漆黑一片,借着月光,他找到灯盏将灯燃起,被亮光刺激到,火凤缩了缩身子,又将身上被子抱紧了些。
“阿凤别怕,阿哥会陪着你的,往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火麒在床边坐下,缓缓伸手抚上火凤的头,火凤在他碰到她的瞬间,身体颤栗,后又软下嘤嘤哭了出来。
“阿哥,是慕吟风害的我,若不是他狠心对我,萧东篱也不会……”像是忽然清醒过来,火凤紧抓住火麒的手,委屈又愤恨。
火麒叹了口气,轻声开解道:“阿凤,待你身子好些,阿哥就带你回家,往后再也不来这里了,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人知晓,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没人敢欺负你的。”
“不,阿哥,这个仇我非报不可。”火凤泪水涟涟咬着牙,眼中却是恶毒的亮光,面上两道伤疤更显狰狞。
火麒皱眉,无奈道:“你为何就是这般固执不懂事,要不是你先去招惹惹怒了逸郡王,他又何必对你一个女子出手,而昨日之事又如何能怪到别人身上,那药也是你自己……若不是你任性妄为又怎会给自己带来昨日之难,到如今你还不醒悟,无论是慕氏王朝或是敬亲王府以及逸郡王都是我们南疆惹不起的,你是南疆公主,南疆子民才是你的责任。”
“我不管,他们将我害成这样,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楚弄月与慕吟风休想双宿双栖,欠我的我都会一件一件拿回来。”火凤揪着被角,恶狠狠地说道。
火麒无言,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能等日后慢慢再劝解,然而不久后慢慢等来的又是另一场无法摆平的祸事,而这件事依旧是自己这个任性妄为的王妹惹出来的。
慕宏、楚天明、慕景旭三人被圣帝留于宫中议事,直到夜幕降临之际才得以出宫回府。
“秦家这件事太过蹊跷,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想要扳倒秦坤都因证据不足而半途而废,就连陛下也是暗中派人做过类似的事,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而这一回竟连夏颐这只老狐狸也被揪出来了。”楚天明很是费解,他这些年一直暗中搜寻证据却没多少收获,没想到今日竟然看着证据从圣帝手中甩出。
他话一出,慕宏与慕景旭都是一副深思的样子。
三人各有心思,走到宫门外时,慕宏才说道:“今日这两件事,或许只有弄月那丫头才能解释清楚,吟风手中本有一些关于秦坤与夏颐的证据,但后来都交到了弄月手中,想来她暗中也做了不少事,两人的证据凑起来就完整了,所以才有今日这番巨变,而火麒会这么凑巧进京更是说明这一点。”
“以往我们都小看那丫头了,她不仅医术无双,就连脑袋也比别人多一窍,难怪吟风对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慕宏摇头笑叹。
一直沉默的慕景旭忽然问道:“叔王,吟风真的卧床不起了?”
楚天明也同样看着慕宏,慕景旭问的也正是他想问的,慕吟风的身子早已痊愈,弄月只离去半月而已,难不成慕吟风是旧疾复发?
“这孩子,平日里就心思重,弄月离开后,他更是发了疯一样不眠不休,任谁劝也不听,坚持到现在已是极限。”慕宏并未明说慕吟风是不是真的如外界传言昏迷不醒,但听他说来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楚天明与慕景旭与慕宏一道去敬亲王府看过慕吟风后才各自回的府,原来慕吟风的情况比传言还要严重一些,昏迷中的他竟然抗拒任何外界的接触,就连非夜给他喂水都喂不进去。
慕宏将楚天明和慕景旭送走后,又回到游园。
慕乘风将慕吟风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紧捏着慕吟风的下巴,而苏玉如则含泪用汤匙一勺一勺往他口中喂水,喂进去的都往嘴角流出。
“吟风,你这样不是要母妃的命吗?”苏玉如抽泣着给他擦着嘴角,伤心之时更是不管不顾地捶着慕吟风的肩,可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乘风也是满面痛色,轻声安慰着苏玉如。
“母妃,哥他不会有事的,嫂子听到消息肯定会回来的,只要她回来就好了。”
慕宏看着慕乘风多了欣慰,这些日子以来,这个最让他头疼的幼子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做事看问题都渐渐成熟。
“是啊,你别担心了,请了这么多御医前来,都说吟风他是心病,自己不愿醒来,早上我便让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弄月她听到消息自然不会不管吟风的死活的,我们先下去,说不准,弄月她就进来了。”他走近将苏玉如扶起,又对慕乘风使了眼色。
慕乘风会意,将慕吟风放下躺好,替他拉好锦被也跟着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珠帘处,苏玉如回头望去,哽咽道:“弄月真的会回来吗?”
“嗯,她会回来的。”慕宏点头。
慕乘风担忧地望了眼屋内,跨出房门后将门轻轻关好,跟在慕宏与苏玉如身后,走出了游园。
“非夜,你带着人守好,嫂子回来后,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留下。”看着父母亲走远后,慕乘风才对一直守在院外的非夜低声吩咐,还时不时瞄着四周,生怕被忽然回来的人给听见。
非夜郑重点头,“世子放心,非夜明白。”
隐在游园外一棵大树上的弄月与离渊大气也不敢出,慕乘风的耳力,她是亲眼见到过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听到。
慕乘风离去之后,弄月才将被她捂着离渊放开,自己也舒了一口气。
“臭丫头,那小子真有这么厉害?”离渊深吸着气问,天知道,要是慕乘风那小子再晚一会儿走,他非得被弄月捂死。
弄月道:“比你想象的还厉害,都能赶上顺风耳了。”
师徒二人在树上静静等了片刻,弄月才对离渊做了个手势,离渊会意,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弄月又等了片刻,才见他稳稳落在树下。
“丫头你下来,四周的暗卫都睡过去了。”
弄月闻言轻笑,睡过去了,明明是被他给药倒了才对。
“师父,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弄月轻轻跃下站在他面前。
离渊摆手道:“快去。”
弄月踏步进了游园,上前推开了房门径直走到里间的床榻前,先替慕吟风号脉,片刻后放开。
她皱眉道:“你不是就想要我回来,有必要将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谁说你是绝顶聪明,我看是天下第一大蠢蛋才是,短短半月就能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
骂归骂,她还是拿过方才苏玉如放在一旁的水杯,将慕吟风的头抬起,把杯口递到他嘴边,试了几次他依然是咬着牙关不肯张口。
“你不喝我可走了。”将杯子放回原处,她站起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看,床上躺着的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又回到床前,俯下身,轻拍着那张憔悴苍白的俊脸,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难不成是真的不想活了?”弄月小声嘀咕。
身子一转,弄月坐到床榻边,拉开锦被,贴耳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的心跳。
弄月很是烦躁,自有孕以来,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如现在,她很想揍他一顿,然后在再踹几脚。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无奈妥协地叹了口气,她再次俯下身趴到他身上,用食指戳了戳俊颜,随即将他的下巴抬起来了些,微微低首覆上他苍白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