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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不是吃素的和尚,当假和尚还不到一天,看到盘子端上来,闻到扑鼻肉香,一时忘了身份,抄起筷子夹了个最大个儿的红烧猪蹄,埋头啃上了!
啃了几口,感觉周围气氛不对,一抬头,就见桌上其他七人,包括圆分赵大宝在内,全都凝固在当场,惊愕地盯着我手里的红烧猪蹄儿。
我顿时恍然大悟,尴尬至极,想甩手把猪蹄扔回去,但一想,这时最好别动,一动会更扎眼。
我扫视着他们,小心翼翼,把喷香的猪蹄放回面前的盘子里,动作之轻,生怕惊动了他们似的,不过他们看我的眼神并没有变化。
我一看,算了,都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吧,随后擦了把嘴上的油腻,像位高深的老僧,双手合十,淡定地念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然后,一脸庄严地说:“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转而,扭头对我左手边的赵大宝说:“赵施主,可有好酒,给贫僧满上一杯,好烟,给贫僧点上一支,荤素不忌,多多益善……”
我话音刚落,在座的七个人里,有一个家伙手里的筷子吧唧一声掉桌上了……
接下来的情形,可就让赵家这一百多号人大跌眼镜了。就见我和圆分两个光头和尚一手夹烟,一手抓猪蹄,流里流气一边啃一边抽,而且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赵大宝他们的频频敬酒。圆分更是抬手拉过旁边一张闲凳,把一只大脚丫蹬在了上面。
这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吃的无拘无束、淋漓畅快。因为我这个活佛一样的神级存在,竟然和他们俗人一样吃肉喝酒,还抽烟。堕落的表现无疑紧贴地面,深入群众,紧密团结在了他们俗人的队伍当中。
后来,在赵庄就传开了,都说金灯寺里有俩法力高深的年轻和尚,不但抽烟喝酒兼吃肉,俩眼睛还会偷瞟漂亮姑娘,把个金灯寺的名声糟践的一片狼藉。
一通狂吃海喝之后,我和圆分晃晃悠悠在赵大宝等人“恋恋不舍”相送之下,迈着醉步离开了赵家。
当时的时间,已经接近黎明,天空微微有些泛白,不过恰临黎明前的黑暗,四下里依旧又静又黑。
路上,我掏出赵大宝送我们的“中华”烟,递给圆分一根,一边小心脚下的山路,一边直着舌头问他:“圆圆……圆分呐,我、我吃肉喝酒也就算了,你、你咋也跟着我吃喝上了呢?”
圆分这时喝的有些发傻,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抽烟,点烟的动作十分麻利娴熟。
圆分眯着几乎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抽了一口烟说:“你、你是我师兄,你干啥我就干啥,俺、俺师傅……师傅说了,要我好好跟你学……再说……再说我也不是真想做和尚。”
不是真想做和尚?难道这家伙和我情况儿一样,是被迫的?
闻言,我酒醒了不少,套他话说:“你不想做和尚,那你出什么家呀?”
圆分晃着肥脑袋说:“我……我家里就、就在庙里,我师傅,也就是咱们寺里的执事僧,那……那不是我师傅。”
“不是你师傅,那他是谁?”我心说,不是他师傅,难道是他亲爹?
圆分冲我露出一个嘿嘿醉笑:“这个……这个不、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我、我爸非揍我死不可。”
哦!原来还真是他亲爹呀!
后来,经过我旁敲侧击、曲线迂回,终于弄明白圆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圆分为什么这么见钱眼开。
原来圆分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执事僧,法号本尘,在没出家之前,和一个女大学生身相好,两个人未婚生下圆分。后来,女大学生嫌本尘家里穷,跟一个富二代跑了(当然,那时候没有富二代一说,理解这意思就行了),并且和富二代移民到了国外。本尘伤心欲绝,就到金灯寺出家当了和尚。
圆分呢,由爷爷奶奶带大,十五岁时,听说父亲在金灯寺出家,就上门找到本尘。本尘身在佛门,却是凡心未了,瞒着寺里,把圆分留在身边,名义上是师徒,实质上是父子。
圆分之所以这么贪财,只是因为本尘希望圆分有朝一日攒够钱,出国代他去看圆分母亲一眼。圆分的法号,也是本尘给取的,其中暗合了某种寓意……
唉,人世间有些事儿,就是说不清,和尚们那些事儿,有的也说不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丝万缕,斩不断的是情丝,恩怨情仇,放不下的是孽缘……
听圆分半醉半醒,颠三倒四把自己的身世说完之后,我心里竟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悲戚感,圆分至少和自己父亲在一起,还知道自己母亲的去向。我呢?我他吗对我父母竟然一无所知,好像和他相比,我更可怜,想着想着,心里一委屈,竟借着酒劲儿,呜呜哭上了。
圆分以为我觉得他的身世可怜,替他难过的哭了,他又岂能知道我这时的辛酸?他低着头沉默一会,眼圈儿一红,也憋不住哭上了。
漆黑的黎明,寂静的山路,两个宁酊大醉的和尚,因为凡尘俗事,竟鼻涕眼泪一大把,哭的稀里哗啦……
唉——,俩可怜的孩子!
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寺庙,等我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而且还不是自然醒,是被厢房外面嘈杂的人声吵醒的。
从床上卜一坐起,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浑身的血液全部冲向了大脑,随之一阵胀痛,嘭嘭嘭嘭,整个脑袋似乎都要裂开了。
宿醉后的下场!
抱着脑袋打眼往自己身上一瞅,鞋都没脱,僧袍上满是尘土污垢,有些地方还破了小口子,也不知道昨天在路上摔了多少跟头。
翻身下床,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见圆分还在酣睡,口水流的满枕头洇湿,他的鞋也没脱,双腿夹着被子,铺盖上蹬的满是鞋印。看他这放浪形骸的姿势,好像正在做春梦,估计昨天美女看多了,造成了不良反应。
我没叫他,听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开门走了出去。
我们的厢房,在寺院的偏北方,大雄宝殿和藏经阁之间,出门正对着明镜池。
厢房外阳光明媚,空气不错,我站在清凉的池水边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感觉头痛减轻,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声音是从大雄宝殿方向传来的,听着人还不少,嘈杂中似乎若隐若现间夹着一些哭泣和谩骂。
我觉得挺奇怪,随即绕过明镜池,沿着一条花草路向大雄宝殿方向走去。
当我转到大雄宝殿东墙,向右一拐弯儿,就见宝殿门口站了足有四五十号人。十来个僧人,三四十个俗人,有男有女,还有个拄拐杖的老婆子。
那些俗人个个情绪激动,有的撸胳膊挽袖子,有的指指点点破口大骂,那老婆子更是把拐杖在地上拄的“叭叭”响,一群人像是在闹事儿,其中,还有两个衣着身形看上去都很年轻的女孩,学生打扮,肩上都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披头散发,正坐在殿前石阶上掩面抽泣。
那十来个僧人,这时“一”字形排开,现成一道“人墙”,把那些闹事的俗人挡在大殿门口,双手合十,个个一副孙子相,连连给那些人鞠躬作揖。
在那十来个僧人身后,那就是那道“人墙”后面,面冲大殿门口儿,跪着一个黑脸和尚,直挺挺,泥塑的一样,跪在那里岿然不动,那架势好像在面壁思过似的。
黑和尚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我来寺里之后,还没见过他,忍不住多瞅了几眼。黑和尚的年龄可能要比我稍大一点儿,看身形个头应该不低,僧袍下肌肉凸鼓,长得很结实,就是那张黑脸显得有些面目可憎,横眉鹰眼,悬鼻阔口,胡子拉碴,活像个瘟神。似乎那三四十号闹事的俗人就是冲他来的。
我还没走到近前,方丈和圆分他爹,也就是那个执事僧,双双从大雄宝殿里走了出来。两个老和尚都是一脸凝重,走过黑和尚身边时,他们显得很无奈地低头看了看他,然后快步向那群俗人走去。
我这时心里蛮有些幸灾乐祸的滋味儿,过去只见来庙里烧香拜佛的人,还没见过来庙里闹事的。这对于身为一个道士的我来说,也算得上一道异样风景呀!
再者说,来这里闹事好啊,都来了才好呢,如果金灯寺的名声臭掉了,那这些施主们就会全部跑去俺们太一观,到时候俺们太一观香火旺了,咱就不用在当这里和尚,直接亮出咱太一道第三十七代掌教的身份,可比当一个小和尚牛逼多啦!
等我胡思乱想着走到近前时,那些闹事者情绪多少被方丈平复了一些。就听方丈说:“只怪本寺管教无方,才出此恶徒,诸位施主放心,今日,贫僧一定还两位女施主一个公道……”
说着,方丈扭头对圆分他爹说:“师弟,有请寺里执法僧,将这孽徒杖戒二十,逐出师门,交予公安部门调查处理。”
老方丈的话,我只听了个后半截,把谁杖戒二十逐出师门?还要交到公安局?是那个黑和尚么?
我似有所悟地扭头看了看台阶上那俩还在抽噎的年轻女孩,十七八岁妙龄,身材模样长的还挺勾人,心想,这黑小子,不会是调戏了台阶上那俩漂亮妞儿吧?
想到这儿,我在心里嘿嘿嘿幸灾乐祸笑了起来,心说,好啊,林子大了啥鸟都往外飞,花和尚犯了色戒,还被人家堵上了门,这黑秃子算是给金灯寺“光耀门楣”了。
没想到刚来金灯寺第二天就遇上这么一出好戏,真是难得,咱得好好观摩观摩。
于是我好事的又向前凑了几步,我向前一凑不要紧,竟把麻烦惹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