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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高悬,夜风侵窗而入,吹得案台上的火烛不停的摇晃。昏黄的烛光下,一道拉长的黑影在地上不停的扭曲挣扎。
室内站着一个身穿青色皂衣的白须老者,他此时正抬头看着墙壁,目光尽聚在壁墙悬剑之上。剑名鹿卢,尺长三尺二寸,剑体通幽,为铸剑大师风胡子所铸。后为秦王所得,成为历代秦王的佩剑。昔日赐死武安君白起的便是此剑,始皇帝还用此剑杀了意图刺秦的燕人荆轲。嬴子婴离宫之时,曾将此剑赐予韩谈坐镇咸阳。后来楚人项羽得进咸阳,弑秦王博于阿房宫,此剑再无音讯。
老者伸出了枯槁的老手,五指悬在剑柄之上,半天才下定决心取下宝剑。取下剑后,老者似站立不稳,退坐在榻上,喘息良久方才气平。闭目不久,门外脚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端坐在榻上的老者霍然睁眼,沉寂已久的老眼乍现寒芒,吓得来人脚步一顿,生生的停在了门槛之上。
顿了顿,来人才张口问道:“父亲,您这是?”
探询的目光望着老者手里的宝剑,老者将剑放在膝盖上,平视儿子道:“秦王召集各地县长,商议均田一事。意欲将内史之田分许给贱民,老夫想及秦王前日所言,日夜不安。不知你怎么看待此事?”
来人正是司马家族长司马嵐,他看着盘膝而坐的老父,皱眉答道:“内史之田皆为历代秦王赏赐给有功之臣,如果秦王一意孤行,必定恶了各代宫城世家,他这么做无疑是自毁长城。吾敢断言,政令下达之时,就是他嬴子婴枭首之时!”
司马翼冷哼一声,说道:“此事还用你说?嬴子婴步步紧逼,不给我们活路,他这个秦王又能坐到几时?但你们想过,嬴子婴死后,又该怎么办?”
“这?”司马嵐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司马翼握剑在手,向司马嵐说道:“唯有两条路!”
司马嵐双眼一眯,老父一字一顿的说道:“投降关外诸侯或在关中自立!”
司马嵐看着自己的老父,有些明白这垂死的老者想干些什么了。果不出所料,司马翼说道:”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诸侯四起。刘邦又在与项羽争雄,正是英雄出世之时!秦国早已经被楚人灭掉,三秦划分,秦地的民心已经变了。再加上塞王司马欣误死于韩信之手,但昔日在位之时,厚待内史的世族,各族皆有怀恋之心。嬴子婴早些日子说那些话,已经恶了各个世家。如果我司马家敢立塞王的名号,各家难道不会附和?嬴子婴如今急着将城外的军队遣散,他从北地带来的精锐又在攻取陈仓,咸阳城中他所依仗的兵马不过三千,这点人马又要守住咸阳这么大一个城池,他如今不住军营,进了信宫,我敢料定,信宫之内,守卒不过五百!我们召集家丁门客,趁机杀进信宫,只要杀了嬴子婴,这关中秦地就属我司马家了!”
说道这里,司马翼眼中冒出熊熊火焰,在烛光的的映衬下,面上那松弛的皮肤竟然也变得狰狞起来。司马嵐还是有些犹疑,说道:“嬴子婴置死地而后生,所带之兵皆是狼虎之士,信宫之中兵虽不多,但凭借着我们手中的人马,也未必能将他拿下啊?若是杀不了嬴子婴,我司马家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望父亲三思啊!”
说罢,双膝跪地,头触地面不起。司马翼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喜之色。他自思自己年老还不惧死,司马嵐年轻力壮岂惧死耶?
想到这,司马翼痛斥司马嵐道:“你从小就胆小怕事,到如今还瞻前顾后,如此下去怎能成事?老夫活了八十三年,一身之中唯一所惧者,乃始皇帝也!如今始皇帝早已死去,连秦国都名存实亡,这种机会岂能错过?为今之计,只有借助司马欣余荫,将嬴子婴杀在信宫,为我们司马家开创一片新的天地!”
司马翼越说越兴奋,一口气将心中的所想说完,非但不感到口干舌燥,反而觉得神情气爽。他用灼热的眼睛盯着司马嵐,用最后一句话彻底的摧毁了司马嵐的心理防线:“事成之后,你就是主掌关中秦地的王!莫非我这个垂死老者还会跟自己的儿子夺权不成?”
一语既毕,司马嵐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便联系各族家族,筹备举旗之事!”
“拿起这把剑,去吧!”
司马嵐取剑离去,司马翼端坐在床榻之上,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半响不语。又过了一会,床榻后的帘纱,突然钻出一个面白体阔的青年男子,他小心的走到司马翼面前,轻声的劝道:“太公,该歇息了。”
司马翼瞟了他一眼,突然变了脸色,黑着脸喝问:“怎么?莫非连你也觉得我老了?”
青年男子慌忙跪地,急忙说道:“燕儿不敢!”
司马翼从床榻上的站起,指着司马燕说道:“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你们都当老夫老了,只能躺在床榻上等死!”
司马燕连忙说道:“燕儿绝无此想!”
司马翼看着这个服侍自己日久的远房孙子,老脸突然又变得和蔼起来,询问他道:“燕儿,你服侍了我多少年了?”
司马燕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三年矣!”
“是啊!三年了!”司马翼似是感叹,他看着窗外那寂冷的月华,眼里流露出些许痛苦:“三年来,你给我吃的那种东西,莫非当我真不知道?”
陡出此言,司马燕“啊”了一声,惊得张口结舌。
司马翼依然用和蔼的目光看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吃了那个东西,脑袋会越来越不好使。到时候别人都会认为我老糊涂了,变成痴呆。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想些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他就是觉得我老而不死,是碍他路了。特别是司马欣当政的时候,我不准他出仕任官,他心里早已经有怨气。可是他还是不敢弑父,心还不够硬,就给我吃这些东西。他自以为做得周密,可他那点心思又岂能瞒过我?”
司马燕手脚都趴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水,他长大嘴巴急剧的喘息,胸口不停的起伏。司马翼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时间就这么过了好许。
司马翼嘴上逞能,但毕竟年纪大了,此时夜风一吹,感觉到头颅有些疼痛。他心中明白,就如他将才对司马嵐说的那样,对登基称王之事并没有多大妄想,只是这些年来,他对权力这东西一直食髓知味,心中放不下,将司马嵐的机密事情告出,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他早就将司马嵐这个人看穿了,知道他谨慎有余胆量不足,就是给他机会他也掌握不了分寸,为今之计只有让自己将计谋进行下去,到时候通知他一声令下,杀进城去便罢了。在他的计谋之中,他须得两个人。
司马翼鹰视塌下,看见司马燕一脸大汗,明白他确实怕了,便招呼他过来,在他耳旁轻声说话。
没过多久,司马燕便向司马翼保证道:“我必将严禁悄悄带来,不让族长知道!”
司马翼挥手道:“你这便去吧!”
到了第二天,司马燕果然通过关系避开了府内的耳目,将严禁领到了司马翼的面前。司马翼依旧躺在榻上,向严禁仔细询问了那天秦王召集他们去的情形,严禁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说道:“秦王恣意妄为,不要说是世家,就连当天的许多郡治县令都对秦王有所不满。”
司马翼听他话中有话,却当着不知,转问道:“你可打探清楚了,秦王身畔到底是何人掌兵?”
严禁答道:“秦王将大将军马逸派去收复陈仓等地,派章燕的陇西军调入了陇西,又让冯英坐镇北地上郡,所以他轻入咸阳,身旁只有两支兵马,一是随他入咸阳的李左车,麾下兵马不过一千。二是早先入城的将军韦陀,他有八百鹰士,极为矫健。剩下的不过是从那二十万民夫中挑选出来的健卒,约有三千多人,当入城巡逻之用。”
司马翼听了这话,思虑了一会,这才说道:“这三千巡逻的士卒成军不久,不堪一击。唯一所虑着只有带入咸阳的这一千八百人,这一千多人之中,又以韦陀带领的八百鹰士最为棘手,若想行事,必须将这八百鹰士调离!”
说道这里,司马翼突然看向严禁,向他问道:“你知道老夫为何要找你商量吗?”
严禁苦着脸违心的说道:“不知。”
司马翼笑了笑,慢悠悠的说道:“栎阳离咸阳很近,又被屠过城。城中有三百守卒,皆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还听说栎阳周边还闹过盗匪,杀人抢粮,弄得周边人心惶惶,你说这些盗匪又从何而来呢?”
严禁眉头一皱,张口说道:“战火不熄,百姓生活艰难,没有粮食后,当然会滋生盗匪。”
“是啊!”司马翼长叹一声,说道:“汉军入关之后,只知道搜刮粮食,又哪管百姓的死活?栎阳与别的城池不同,它早先被屠,这些守卫靠的是下裴的粮仓供给,韩信将这些粮食都抢走了,栎阳的士卒又吃什么呢?”
说完这话,司马翼目光炯炯的看着严禁,对他的说道:“你的事情,老夫都了解。你掌管了这三百匪军,跟他们一起放火抢劫,他们对你敬畏得很。只要你相助老夫,到事成之后,老夫绝不会亏待于你!”
严禁漠视着司马翼,半响才答道:“你要我如何行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