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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咸阳城弥漫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和不安。
不知道从哪传出的谣言,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城。市集之间,牌坊之中,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人云亦云。有人说韩信领十万兵再袭函谷关,直奔栎阳。有人说赵国兵出九原,欲从直道奔袭咸阳。也有人说,西边匈奴联合羌人再次攻打陇西。无数的谣言在城中飞传,仿佛刚刚复国的秦国立马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百姓人人自危,有年长的老者说,这是秦王不祭奠先祖的原因,使得祖先发怒,再不佑秦国。
嬴子婴领兵进咸阳已经过了十三天,这十三天里他忙于调遣大军稳定周边形式,还要妥善安置这召集而来的二十万民众。一时之间哪顾得上什么祭祖告天?在有心人眼中,嬴子婴的这种行为就是不守礼节!当年公子重耳漂流十九年终于复国,可是宰了三千牛羊马头用以祭天,还邀请了各国诸侯前来观礼,那典礼是何其巨大?可嬴子婴倒好,既然平定了关中,也不向天下诸侯宣告秦国复立,听说连出使各国的使者都未派,这种行为又怎能让关中百姓满意?
谣言漫天飞,城中人自然人心煌煌。又有人传出,有流寇要挖高陵祖墓,这是要掘秦室根基啊!到了下午,百姓们看见大批身穿重铠,头戴鹰盔的铁剑鹰士离开了咸阳城,这又证实了高陵祖墓被掘的谣言。人群之中的慌乱恐惧是相互感染的,弥漫感染中又无形夸大着这种恐惧和慌乱。素来镇静自若的咸阳城,一夜之间竟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这一切,嬴子婴和秦国重臣都知之不详,慌乱在黑夜继续弥漫着加重着。
天交四鼓时,政事堂书房依旧烛火通明。嬴子婴一直在羊皮大图前踱步沉思,时而停下来在竹简上写几个字,便又开始踱步。老内侍韩谈将那一鼎炖牛肉已经烧了五次,还是依旧放在书案上。韩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热,绝不去出声打扰他的年轻君主。相反,看见君主沉重的思虑,他白发苍然的老脸上倒是分外安详。秦王博被项羽弑杀在阿房宫,韩谈带着幼主逃离,在咸阳躲躲藏藏了这么久,终于等来嬴子婴归来。见了旧主,韩谈在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不安,以前的日子里,他以为嬴子婴已经战死在函谷关,一心只想扶持幼主,哪知道嬴子婴竟然未死,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心中自觉对不住秦王,可嬴子婴待他一如从前,什么事情都不瞒他,依旧把他当成最亲近的人看待。韩谈愧疚的同时,曾经向嬴子婴进言,不如将秦王博的幼子处置了,可嬴子婴并未答应,他笑道:“孤纵横天下,岂惧一小儿耶?”还让人将秦王博的儿子接进信宫,一如己出般对待。嬴子婴还为他取名为‘涉’,涉通赦,其意不言而喻。
城中的谣言和离去的鹰士,嬴子婴都告诉过韩谈,韩谈知道好像是城中的世族作乱,不过是何家作乱,却还未调查清楚。韩谈本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看到年轻秦王身上那一股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也由不得心安。久经沧海的韩谈对秦王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位年轻人竟然具有和他这样的老人一样的深沉,说话极少,大多时间都在书房翻阅那无穷无尽的竹简,忘记吃饭决然比准时吃饭的次数多。这两年过来,这个忍辱负重终于复国的年轻秦王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以前的浮躁,他那坚毅的脸上刻满了让人安心的厚重!
心中充满了感叹,韩谈将摆在桌案另外一头的竹简小心的捆好。正当他直起腰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满脸灰土的黑衣人。
“司马井,可曾探查清楚?”嬴子婴放下了手中之笔,抬头看着来人问道。
司马井向嬴子婴跪拜道:“谣言是从进城的流民口里传出的,根据内史各地的鹰士暗探传信,不光是咸阳,就连雍城、芷阳、蓝田等地也都有谣言传出!”
嬴子婴脸上骤然严峻,又问:“这些流民从何而来?”
司马井拱手说道:“据臣仔细查探,这些流民大多不是关中之民!有些人是汉中来的,更多的确实从韩、魏之地逃来的!”
嬴子婴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问道:“莫非这些谣言并非城中的世族所造?”
“君上明鉴!”
司马井又道:“仅凭城中这些世家又怎能造出这么大的谣言?肯定是关外有人觊觎!”
“韩信?”嬴子婴脑海中闪现出这个念头,又思量道:“这谣言生得如此蹊跷,莫非是关中世族勾搭上了韩信?”
想到这,嬴子婴心中颇有些不安,他霍然站起,略一思忖便断然命令,“韩谈,即刻办理几件事。一,立即命得力护卫到城内探听动静。二,宣韦陀将军立即来见。三,速持兵符调遣三百骑士,半个时辰后在国府门前待命!”
韩谈听令离去,嬴子婴立即走到屏风边,用手指着关中的地图,心中思量着,章燕已经领兵回到了陇西,冯英坐镇北地,杜袭与褚辽去了上郡。内史除了咸阳只有马逸手中有四千人马,不过他得吾之命去收复陈仓故道。如果韩信真欲卷土从来的话,只有抽调临近的兵马。嬴子婴的手在地图上慢慢划动,突然停在了雕阴上。他想到雕阴乃上郡大城,杜袭必然留有驻兵,从内史直道前往雕阴只需要半日,一日之间兵马可至频阳!有这支兵马在,不怕韩信再来!
咸阳城西,司马府中。
司马嵐在房屋内不停的打转,他脸上尽是急切之色。屋内的烛火不停的摇曳,他脚下的身影在地上和墙壁间不停的晃动。等了好半天,他才听到一道响声。
他神情一震,急忙跨出房门,外面的黑影一个纵越,轻轻的落进了院中。
看来来人,司马嵐欣喜的说道:“子岸,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拱手报道:“见过主公!”
司马嵐连忙将他扶起,执手将他带进屋内,边走边问道:“韩信怎么回信?”
子岸摇头说道:“韩信说不敢自作主张,要请示了汉王才行!”
“这?”司马嵐脸上流露出一股失望之色,又问道:“那你向他说没有,如果我们杀了嬴子婴,汉王肯接纳我们吗?”
子岸答道:“韩信说只要取了嬴子婴首级,他必定向汉王保奏您为关中王!”
司马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哼道:“既然不肯发兵相助,到时候我取了关中,还需要听刘邦听封吗?”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向子岸问道:“对了,最近这谣言是怎么一回事?”
子岸答道:“此乃韩信之策,如今项羽跟刘邦正在鏖战,刘邦要韩信发兵援助,韩信在关中散布谣言,托辞不去。现在将兵力都囤积在渑池!”
司马嵐冷笑两声,说道:“韩信还是在觊觎关中,这狗贼只想坐地观望,却不肯出力!等杀了嬴子婴,一定要将函谷关堵住,这人不安好心!”
二人走进书房坐定,子岸在司马嵐耳边轻声说道:“韩信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坐镇洛阳的乃汉王妻兄吕泽,此人与周勃是生死兄弟,当初周勃死在了关中,吕泽却恨上了韩信,一直不肯为韩信接济粮草,所以韩信在渑池走不得又离不得,现在唯有仰仗吕泽鼻息。”
司马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思如今韩信回绝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莫非只能自己造反?司马嵐当日受司马翼一激,心中也起了谋逆之心,不过等他一觉睡醒后,却还是有些害怕。他心思就凭自己这点人马还是太过单薄,不如引外狼入室,到时候投靠刘邦还稳妥一点,所以他才悄悄派心腹子岸去联系韩信。不过看样子,韩信这是指望不上了。
司马嵐又说了两句,便挥退了子岸。他寻思无计,只能前去见司马翼。见了司马翼之后,司马嵐先告罪,然后将自己私会韩信的事情给老父说了,司马翼闻言大怒,指着司马嵐的鼻子骂道:“你这竖子!怎能如此行事?韩信要是进兵,到时候我们司马家能捞到什么好?你真相信刘邦会封你做关中王?”
司马嵐颤颤兢兢,连忙跪地告罪。等再三磕头之后,司马翼才悠悠的说道:“你既然不济事,我也没指望你。本来这事情我打算明日跟你说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就告诉你罢!”
司马翼便将用严禁引蛇出洞这计谋说了,然后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已经打探过了,嬴子婴已经将铁鹰剑士派出了城,如今城里只有一千来人,信宫防守不严。明日你调遣门客扮作盗贼,先在城中纵火,然后派人围攻信宫就是了!”
司马嵐问道:“要通知其他世族吗?”
司马翼冷冷笑道:“其他世家又有几个可信的?这些人都不能指望,说不定还会坏事!现在这咸阳城中藏有我司马家两千门客,还用得着他人吗?到时候一声令下,杀进信宫,只要嬴子婴一死,任凭外面有再多的部队又能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