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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都,咸阳。
叹天地之悠悠,沧海桑田几经变幻,世事浮沉如梦。短短数年的时间,咸阳这座号称天下第一的名城,既见证了始皇帝不可一世的浩荡,又见证了嬴子婴狼狈不堪的仓惶。项羽伐秦,破关斩将终灭秦。是时妖孽为害,饕餮放横。而现在终于别了狼虎,迎来一春。
公元前203年,秦王子婴驱逐了韩信,收复了关中,那一年正是春天。
在那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在那个草长莺飞的日子。一群衣衫褴褛,阵容不整的队伍进了咸阳。
咸阳城内,街市萧条冷落。和以前繁华锦绣的街市相比,这里简直就变成是荒凉偏僻的山村。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幽幽摇曳的灯火下,可见市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匆匆穿过。在这条直通秦国信宫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哪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自从项羽灭秦之后,秦国的方孔圆币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六国刀币再出,十八国货币不一,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已经不再相信钱币,继而启用古时候的以物易物的方式。
破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地表示,这座名城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当骑术娴熟的黑衣使者纵马从街中驰过时,马不嘶鸣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一个市人高声呼喝,街中行人迅速闪开,一副习以为常的坦然神色。
黑衣者盔鹰持剑,背后十余骑样式相同,目视之间可以看出其中的彪悍勇武之气。这便是秦国鼎鼎有民的铁剑鹰士。不过现在的百姓早已经不识得了,他们看淡了穿着各色衣裳的部队,或入城暂住,或抢劫杀人,或放火奸淫,他们忍受了这些来去匆匆的部队的折磨,早已经变得麻木不堪。
鹰士们从街市奔过,来到了城西的一处营房之中。这处营房乃秦庄襄王(即秦异人)时建造,可容纳士卒上万。昔日守卫咸阳的卫士就住在这个地方,后来项羽破秦,楚国的士卒也是居住在这里,他国的士卒却住在城外的行营,那里地方更加的宽大,即便是数十万众也可容纳。韦陀聚集二十万众破了咸阳,这二十万人都是放下锄头不久的民夫,连最基本的行伍操练都没经过,这么大一群乌合之众,韦陀又怎么敢放进城来?所以将这群人都赶到了城外行营里面,此时正焦头烂额的思虑着如何处置这些人。
韦陀只带了不到一千的铁鹰剑士入城,这么点人也不用住在军营里,全部安置进了咸阳宫营里,现在每天都在处理着垃圾。嬴子婴领三千兵进了咸阳,所住的就是这处营房。
这片营房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寨门由整块巨石凿成,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铁剑鹰士骤然勒马,骏马人立,昂首嘶鸣。石门前带剑将领拱手高声道:“君上有令,鹰士使者无须禀报,可直入中宫大帐!”
司马首领微微颔首,回身向背后鹰士吩咐了两句,然后一跃下马,直入石门。
一入营中,两名护卫军士领着司马首领向中军大帐走去,走过石阶营房,路过校场时还可以看见大群的秦兵正在操练,上面高台之上有个体形庞大的巨汉在负手渡步,等他看见司马之后,却向司马微微点头。司马认识此人,此人曾经训练过鹰士,姓马名逸,在所有鹰士心中此人乃一位极为变态的人物。
中军大帐中已经亮起了灯光,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帐房。里面陈列简单,一案一桌一席,后面摆放着一面色泽黯淡的屏风,屏风之上却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所列之地大部分都属秦土,只有西北一小处用笔墨简写了匈奴、月氏、东胡几个小字,很显然这一副始皇帝之时的疆域图!地图两旁挂着长剑与弓箭,弓箭下立着个木架,木架上悬着一盏牛油灯,不是很亮,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一个人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从背面看,他身材挺拔,一领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黑布束起。
司马入帐的脚步声,惊晃了昏黄的牛灯,然而地图前的背影却丝毫不动。司马见影而跪,磕头拜道:“鹰卫首领司马井拜见秦王!”
“所来何事?”说话之人声音沙哑,声带低沉,听着也不怎么好听。
司马井闻声答道:“城中大臣连名提议,要为秦王入宫洗尘。准备邀请城中百姓观礼,开展一次盛大的复国仪式!”
秦王子婴转过了身子,他那菱角分明的脸上很明显带着一副颇为讥讽的神情,笑问:“孤还未曾进宫,又哪来的那么多大臣?咸阳宫被焚,他们又要在哪处为孤洗尘呢?”
司马井眼珠子一转,心思秦王看起来不怎么乐意。他继续恭敬的答道:“城中的大臣都是以前的旧臣,他们为秦军入城帮了大忙,不少人还捐献了不少的财物,说是为秦王复位而贺!他们准备将秦王迎入信宫,仪式就在信宫长街前举行!”
“哈哈哈哈哈哈!”
嬴子婴突然仰头大笑,笑得眼角泪都出来了!他拂袖怒道:“一群括不知耻之辈!孤羞见此般人等!告诉他们,孤不入信宫,住在这军营里挺好!”
话刚说完,大帐外突然步入一人,其人额头光亮,眼睛颇小,穿一袭淡蓝色长袍,昂首步入了秦王的大帐。令司马井疑惑的是,大帐外的持戟卫士竟然未曾通报阻拦,来人走到司马井身畔,向秦王躬身一礼,说道:“这些人虽然无耻,但秦王也不能过分相逼。他们既然有投效之意,秦王为何又不能宽恕这些人?”
嬴子婴呵呵冷笑,下面蒯彻相劝,这一次他却丝毫没给蒯先生一点面子,悍然拒绝道:“这些背主卖国,孤不计较他们的死罪已经算是大度,绝不可能再次让这些人等成为孤的帐下之臣!”
蒯彻叹了一口气,向嬴子婴说道:“如今关中百废待兴,百姓早已经苦不堪言。如果不尽快收拾乱局,只怕要不了多久,关外的那些虎狼又要扣关伐秦!”
嬴子婴拍案哼了一声,胸口不停的起伏,他眯眼说道:“孤绝不会屈服在这些小人之下!哪怕这些小人能暂时帮助孤,但以后必然会为孤添乱,孤再也不想受一次背叛的滋味了!”
蒯彻再一次劝道:“秦王又为何这么执拗呢?这些人可以暂用,等秦王将局势稳定之后,然后再慢慢收拾他们也行啊!”
嬴子婴摇了摇头,向蒯彻说道:“这些人断然不能用,如果在这个时候用了他们,到时候害的是我们自己。只有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节,才能真正将这些害群之马摒弃!孤要将这些腐木全部烧掉,就像是已经成为瓦砾残渣的咸阳宫一样,孤要亲自采那南山坚木,再起一座焕然一新的新宫!”
蒯彻不再相劝,反而贺道:“吾王有这般雄心,又何愁不能成就大业?臣愿意为君上当那勘测良材之人,助秦王早起大殿!”
嬴子婴微微一笑,对蒯彻说道:“孤有三事未成,还须卿持笔记之!”
蒯彻取笔上案,嬴子婴沉呤了一会,方才说道:“孤之政令不可废,均田薄赋继续进行。孤欲张榜寻贤,求百官为建材!几处关隘必须尽快收复,被毁掉的栈道必须尽快的修复!”
说完这些,嬴子婴才向司马井说道:“你去告诉那些‘大臣’:孤之庙堂,不取朽木!孤之官爵,不予禽兽。如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安能食君之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