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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原城至阴山(指假阴山)高阙,站在那雄伟壮阔的长城之巅,驻足远望那近在咫尺的鱼尾原。目光透过了草原上的平坦和空寂,汇至在那天际阴霾处,那里有一层乌黑浓厚的云雾屏障,那道屏障就是阻隔草原入侵中原的第一道关卡,它叫阳山。
嬴子婴站在长城楼阁上静静的眺望,背后矗立着一大群秦军将士。年轻秦王的脸上写着沉静和凝重,心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司徒真神色恭谨的站在嬴子婴的背后,他用大红披风裹住了自己的身子,风撩动着他的发丝和衣袍,却弄不乱他脸上那始终如一的表情。
眺望了半响,嬴子婴回头瞥了司徒真一眼,他还是那般恭谨的站着,嬴子婴同样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踏着风声,一群人下了长城,骑上了快马便踏上了归往关中的归途.
嬴子婴在九原弥留了两日,留下了李左车坐镇九原城。得知秦王派心腹大将入驻九原,司徒真并未表露出心中的不悦,反而摆出了一副欣喜的表情。临走时,嬴子婴封李左车为武泉候,封地在云中,依旧以右将军之衔统领二郡军马。封司徒真为征候,封邑在内史,作为李左车的副将同守二郡。
再次渡过黄河的时候,嬴子婴脑海中已经没有才来时的感概,心中却思量着什么时候再次在黄河之上搭建一座大桥,可使秦直道直通九原城。耳畔刮着风,将一路的风景抛之身后,嬴子婴刚到频阳就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丞相公孙止于两日前在家中病逝,享年六十九岁。得知这个消息后,嬴子婴呆滞了半响,等醒来时候双眼已经乏红,他黯然叹道:“为何去急?”
车辕一进咸阳,嬴子婴便驱车直奔丞相府中。下了车踏上了地面,丞相府的大门已经挂起了丧白布带。公孙止长子公孙庸穿着一身丧服将嬴子婴迎进了内屋。内屋里灵堂已经摆好,更有乐师吹奏着凄哀的曲调,屋内全是哭声。嬴子婴匆匆而来,只得在腰间缠上一条白带,他渡步至灵前,接过了下人呈上的香,点燃之后便深深一躬,拜上一拜之后,便将香插至泥坛。
站在灵前沉思了一会,嬴子婴便转身离开了,背后公孙庸送出,嬴子婴问他道:“你父亲临终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公孙庸说道:“前日下朝归来,父亲便称自己头晕,回家不久便在床上离逝了。据下人所说,父亲生前并未留下遗言。”
嬴子婴默默的点头,对公孙庸道:“将丧事好好操办,老丞相一心为国,纵然离去也应当受人敬拜,你回去吧!”
公孙庸称是离去,嬴子婴自回信宫。步入信宫后庭,王妃秀绮便带人出门迎接。宦官宫女跪倒一大片,嬴子婴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自己一阵恍惚,一阵寒风吹来,嬴子婴似乎感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他轻咳了一声,方道:“此冬太寒,可有暖衣?”
秀绮忙派人取了貂毛大氅披在了嬴子婴身上,嬴子婴披衣进宫,屋内的火盆燃烧得正旺,才呼寒冷的嬴子婴却又觉得身上发烫,坐了没一会额头便已生汗,他赶紧将貂皮大氅脱下,秀绮在身畔问道:“大王可是感觉到身体不适?不然我去唤御医吧?”
嬴子婴微微摇头,提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边在竹简上写着什么边回答道:“孤自从被公孙止医好过后,从未患过了什么风寒头疼之病。孤正值血热年轻,普通小疾怎敢上身?”
说完,简上的字已经写了好,嬴子婴捧着竹简端看,秀绮在背后也瞅见,她忍不住问道:“大王写这死地又有何意?”
嬴子婴解释道:“孤听司徒真讲申屠雄意欲在鱼尾原上称王,孤曾经亲自登上阴山长城观望过那里的地形。鱼尾原地形狭小,前有阳山后有阴山,四周无路,分明是块死地。申屠雄想在鱼尾原上称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所以孤百思不得其解。”
秀绮思虑了一会,眼珠子一转便道:“秦王都说了那里是块死地,申屠雄身为驻守九原的前秦将军,他也应该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所以只能是消息有假了!会不会是司徒真心怀不轨,试图蒙骗大王?”
嬴子婴双眉一抖,微斥道:“司徒真刚刚归附,孤刚到之时见到他与背后将士皆含泪相迎,此景乃孤亲眼所见,绝非有假。断然司徒真一人有异心,难道他的部下也跟他一样有异心?”
听到了嬴子婴的斥责,秀绮嘟着嘴便低头捏弄她的衣角去了,嬴子婴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有时候人一旦利欲熏心时就会失去理智,或许是申屠雄太想称王,所以抛弃了所有顾虑也不一定。”
秀绮见嬴子婴自己自圆其说,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待天色已晚后,便服侍秦王睡下。次日一早,嬴子婴便派韩谈召集大臣议事。
信宫议事,依旧是那些人,只是左侧第一席上已经空空无人。上大夫魏柯禀报了关中近况,由秦王关心的冬衣棉被等物也已经赶制完毕,其中有一部分是从韩国购买的。关东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公孙越坐守函谷关,关东令姚成已经完成了编户齐民。百姓过冬的粮食已经无忧,从魏国交易来的粮食足以支撑百姓渡过这个冬天。
魏柯说完,左丘武又出列禀告了肃整国风一事,他道:“上层的贵族已经改掉了奢侈炫耀的毛病,不少寡居在家的遗孀也改嫁了出去,随着各地驻军操练成型,关中的匪患也大减。另外咸阳城召集了一大群儒生整理百家卷册,建议大王创建一座大规模书院以供天下士子求学!”
嬴子婴听后只说了两个字:“大善!”
大司农黎泽说道:“秦王吩咐的冬耕一事基本已经完成,并且在这个冬季开始试种稷、麦两种谷物。种子是从魏国购买的,代价是三百匹战马。”
黎泽刚说完,上大夫魏柯便说道:“魏王派出使者,希望秦王看在盟邦的份上,能将俘获的两万匹战马交还。”
嬴子婴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既然是邻邦便不能做得太绝,这样!你回告使者,说秦国愿意送还一万匹战马,但必须用铁器等价交易。秦国不占他的便宜,但他也别想秦国白白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魏柯退下,大良造羊秙便说道:“臣在岐山之北又发现一处铁矿,依旧是中型矿脉,如何采挖还请秦王定夺。”
嬴子婴说道:“关中大战已经完毕,既然战事不紧就不必要让那些商会大占便宜了。这次铁矿由大良造召集民夫自行采摘。另外派人收购原铁,孤估计那些得到原铁却无力精炼的奸商们已经等不及了,用低出市面一等的价格回收原铁。”
羊秙退下后,蒯彻出列只说了一句话:“臣已经得到消息项羽准备在春季召集各国会盟,意欲称帝!”
此言一出,诸臣大惊!朝臣们一个个交头接耳,有怒者、气者、惊者、惶者……一时之间整个朝会都变成了菜市场。就在朝臣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一声大笑突兀的响起,那笑声张狂而肆意,痛快而淋漓。朝臣们皆被这笑声惊住,一个个看向笑声出处,众目汇聚之下,大臣才发现发笑者乃秦王子婴是也!
大殿之中唯有笑声依旧,待笑声停歇之后,嬴子婴竟然拭泪说道:“项贼灭秦之时,打着的是秦室残暴的旗号。他们扶持六国后裔,造反作乱,将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又一次带回了旧战国的大争之世!在这里面,贼人项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而现在这个一心扰乱天下的贼子竟然要称帝?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之后,嬴子婴说道:“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天下谁都能称帝!唯有他项羽不能!他项羽想要称帝,那就要看孤掌中之剑利也不利!”
嬴子婴说完,豁然站起,他按剑虎视众臣说道:“可谓时日逆转,连项贼都想称帝!孤要派使者一人,在他的会盟之前狠狠嘲讽一番!孤要让人取华山的一块顽石,雕刻成玺,写上“彘犬弄朝”四个字!然后送给他!”
出使过汉国的池裳出列说道:“臣愿带秦王之礼前往楚国!”
嬴子婴点头说道:“你自去楚国!”
蒯彻明白嬴子婴想干什么,但他觉得还不够,他进言道:“吾闻项贼甚骄!光前往楚国嘲讽还不够!秦王何不多派几个使者前往各国!秦国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项羽这个贼子如今出尔反尔言不由衷,借楚王熊心之名而弑熊心,打着复辟六国的借口却又想称帝,他不仅是乱臣贼子,还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秦国就是要大肆宣扬他想称帝的消息,到时候项羽不仅称不了帝,还会信望大失!臣不知道是何人劝项羽称帝,但臣敢断言出此下策者定然是个利欲熏心的愚蠢之辈!”
蒯彻之言甚得嬴子婴之心,当然,蒯彻亦没想到他口中断言的那个利欲熏心的愚笨之辈就是被喻为楚国智囊的范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