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夜凉如水心如寂

林如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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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被我搁在床头,震动的时候呜呜作响,那声音有点刺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捂着肚子稍稍起身,拿起电话细细回想这串号码,真的很陌生,我犹豫了两秒,正想要接起来时,那电话却挂断了。方才突兀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不绝于耳。

    人的感觉说来很奇怪,总觉得有些事儿没这么简单,这个半夜三更的电话来得太突兀,叫我心慌慌的------我想了想,把电话回了过去,但已经没人接。

    越是这样,我才越觉得奇怪!一般要是打错电话,别人至少会接起来告诉你刚才拨错了不好意思,可只是三十秒不到的时间,我回过去,那边怎么不接呢?是谁给我打的电话,他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意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个陌生号码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没有署名,没有提示,“小心你肚子。”

    原本我就睡不着,这下更别想睡了,我把电话放回去床头柜上,然后慢慢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边想着给我发短信的人是谁,一边想着陆岩现在和江佩珊在哪里呢?这会儿已经快十二点,不会还在饭店吧。若是不在饭店,那应该回家了------

    脑海中忽然划过他和江佩珊站在饭店门口的场景,江佩珊挽着他,笑靥如花,还有他让我先睡,不要等他,今晚可能不回来------他会去哪儿?去和江佩珊的新房吗?他们会做什么?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跟无数只猫爪在挠一般,心痒痒,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我极力地命令自己睡觉,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他们是夫妻,做什么事情都是应该的------然而这种安慰并没有用,越是安慰自己,越是觉得不舒服。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索性起床,悄悄去书房拿了本小说躺在床头看,我以为看书能使人静心,却没想到得心静才能看好书。结果就是,一本书在我手里蹂躏了好好几回,终究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

    这一夜我都没有合眼,一直半躺在床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我数着时针的滴答跳动,看着黑岩一点一点隐去,晨光拂晓,世界明亮起来。

    嗯,陆岩一夜没回来。

    我一点都不困,但熬夜过后脸色有些难看,我洗漱好后下楼去吃早餐,陈熙跟阿姨正在说什么,听见我下楼来便停止了谈话,阿姨转身进厨房忙活,陈熙到楼梯这边扶着我说,“周小姐,你睡好了吗?今天起得挺早的。”

    “还好。”我淡淡说,“你也不多睡会儿,小尹他们呢。”

    陈熙说,“他们刚刚撤走,回去补觉。”她扶着我去沙发上坐下,又说,“您稍等一会儿,早餐一会儿就好。”

    “好。”我掏出电话,翻出昨晚那个陌生号码给陈熙说,“陈小姐,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是哪里的?昨晚给我打过一个,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熙把号码记了下来,说了声好的,然后打电话找人帮忙去了。

    我也起身去了一楼的洗手间,回来两天了,我还没跟程思远联系过。我寻思着这会儿他已经起床了,便拨了电过去,响了两声后他接起来,声音有些急切,“若棠?”

    “程思远,是我。”我着急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那天我走得匆忙,不知道怎么样了,陆岩也不许我联系你,我现在躲在洗手间给你打电话的。”

    程思远说,“我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你放心吧。”

    “对不起,要不是我,不会被陆岩------”

    “怎么这么客气?你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你跟我这么客气,就是见外了。”程思远笑了笑,声音十分爽朗,“你和孩子还好吗?”

    “还好,准备明天去做产检,身子越来越沉了,走路不方便。”我想起张嫂和思敏,又说,“张嫂那天肯定吓坏了,真是对不住她,好心帮我们,却遇上这样的事儿。”

    程思远淡淡道,“张嫂那边我知道解释,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养胎,千辛万苦保住的孩子,一定要平安生下来,不然怎么对得起咱们那一段逃亡?”

    我笑了笑说,“是,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程思远语气有些怅然,安慰我说,“孕妇别胡思乱想------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吗?”

    “对,我还有你呢,程思远,谢谢你呐。”

    “不客气,”他说。然后我们都沉默了,好像忽然临到一个结点,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两人之间这种沉默又不觉得尴尬,过了好久,我说,“那我先挂了,有空再联系。”

    “等等,若棠。”程思远忽然叫住我,顿了顿说,“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像怕我忘记了一般,他提醒地说,“在张嫂家,陆岩来找你的那一晚。”

    我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

    “若棠,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如果有一天你真正打算离开他,记得你身后还有一个我,我会站在原地等你。”程思远煽情地说。

    我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极力忍着心里的怅然,劝解地说,“程思远,不要等我。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么跟着陆岩会不会有好结局,但是我肯定的是,这辈子,我都不能再爱上别人了。你这么优秀出色,值得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等待一个满身风尘和沧桑的我。友谊是可以超越爱情天长地久的,我希望我们是这一种。”

    程思远怅然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失落,但他故作轻松,“其实我早猜到是这样。你知道吗?我在垃圾场找到你的那天,一开始你叫的是我的名字,叫我救救你的孩子,可你昏迷的时候,嘴里念叨的却是陆岩。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始终会回到他身边。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因为和他在一起,你可能满身创伤,倘若哪天你要走了,记得还有我。”

    “程思远,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好了,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往后我和你,是好朋友。”程思远说。

    “好。”

    挂了电话后,我站在盥洗台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怆然。如果没有陆岩,程思远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优秀善良,温暖体贴,的确是最佳伴侣。可人生往往就是这样,相逢的时间不对,命运便南辕北辙。如果我先遇见了程思远,我可能会爱上他吧。但上帝偏偏让我遇见了陆岩,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逃不过,躲不开。

    “怦怦”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我回过神来,打开门一看,陆岩一身笔挺的西装在站在门口,清俊的脸庞跃然眼前,一双星眸盯着我,打量地说,“把自己关在里面做什么?”

    我心虚地捏紧了手机,悄悄挪到背后,“没干什么。”

    “给谁打电话?”然而他已经看到了我的手机,咄咄逼人地说,“需要这么背着打。”

    我没说话,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漆黑的眸子闪着点点冷光,像是质问,“说话。”

    “程思远。”我低下头淡淡说。

    我以为他会生气大发雷霆的,然而并没有,他哼了一声,然后拽着我的手往餐厅走去,拉了凳子给我坐下,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从牛奶到水果一应俱全。

    他淡然地给我倒了一杯热牛奶搁到我面前,然后捡起一颗水煮蛋敲碎了剥开,放在我面前的白瓷碗里,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就起来了。”我咬了一口蛋白,淡淡说。

    他不再说话了,默默盛了一碗粥斯斯文文地喝起来,莲子百合粥味道清新香甜,他吃得很开心。

    然而我不开心了,我啪地把勺子放下,转身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他压根儿没理我,只顾着吃早餐,这让我很不舒服,我轻轻推了他一下子,他淡淡瞄了我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不悦地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他看都不看我,淡淡说,“我知道,为什么要问。”

    “你知道?”我撅嘴盯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笑了笑,“别闹,好好吃饭。”

    其实我就是想让他告诉我昨晚他和江佩珊一起去哪儿了?住的哪儿?做了什么?明知道这些事情我不能问,也不敢问,但是总忍不住小女儿家的姿态,越是不敢去想的东西,越是想知道。你们这么理解也可以,嗯,我在撒娇,我在置气。

    说来真的挺好笑的,我一个小三,过问他和正室晚上睡哪儿做了什么,太可笑了。

    我后悔极了,觉得自己真不该问,可话都出口了,想收回来是不可能的。既然都忸怩了,不如到底吧,我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说,“我饱了,你自己吃吧。”

    说完,我转身要走,陆岩一把抓着我的手说,“吃完再走,别耍小孩子脾气。”说话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我,顾着喝粥。

    我生气啊,挣脱开他的手,不屑地说了句,“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陆总您自己慢慢享用。”

    陈熙和阿姨站在一边,悻悻地看着我和陆岩置气,没敢说话,但陈熙跟上来,要扶着我上楼,我甩开了陈熙的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陈熙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愣在原地,我一个人扶着扶手上楼去。

    我不是在向陈熙撒气,我是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被陈熙看到,我骨子里是个很骄傲很倔强的人,掉眼泪这种事儿,越是倔的时候,越不想被人看见,叫人觉得我很脆弱。这不,才走到一半,我眼泪就刷拉拉地往下掉,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姿态,进房间之前,我听见陈熙跟陆岩说,“陆总,周小姐情绪不太对------”

    陆岩淡淡一句,“我知道。”

    我砰地关上门,反锁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泣,我心里觉得委屈,可我又觉得自己这种委屈挺无耻的。我本身就是个情妇,我没资格介意他跟江佩珊吃饭睡觉,瞎在意个什么劲儿?还在餐桌上耍脾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我心里就是委屈啊,难受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现在的感觉,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渊里头,啥都看不见,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忽然想问小寒,她是怎么过来的?乔江林不在的时候,她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每天晚上都像我这样煎熬,多痛苦呀。

    过了十来分钟,陆岩才上楼来,他拧着门把,但门被我反锁了,他在外头叫我的名字,“若棠,开门。”

    一听见他说话我就火大,方才不是对我冷冷淡淡的吗?现在找我做什么?

    可他叫了一声过后,有没有声响了,我以为他走了,这人真是犯贱的,我竟然害怕他走了,心里慌啊,然后就去开门了,看到他得意地笑脸时,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真没出息!

    “饿不饿?”他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杯牛奶,一个鸡蛋,还有一块我最喜欢的法式烤三明治,“我亲手烤的面包,来给你赔罪。”

    “神经病。”我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回房间,他跟着进来,顺手把门扣上了。

    我坐在沙发上,他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小孩子脾气。”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赶紧趁热吃了,别淘气。”

    “你管我。”

    他坐到我身边来,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想吃,但孩子想吃,别饿着孩子。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置气,对不对?”

    我心想也是,我也真是饿了,点了点头,他便端起牛奶喂我喝,一边喂我,一边说,“你弟弟今天下午从看守所出来,我叫小尹去接他了,要接过来跟你见一面吗?”

    “可以吗?!”我忽然兴奋起来,抓着陆岩的胳膊问,“你愿意让我见他么?”

    陆岩瞄了我一眼,“我看起来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是!”我脱口而出,心想说,岂止看起来,你本来就是!

    “那就别见了。”陆岩说,“我铁石心肠。”

    我急了,摇着他胳膊说,“我开玩笑的,你一直都很讲道理。”

    “口不对心。”陆岩白了我一眼说,“那我一会儿叫小尹送他过来。”

    “好-------”我刚说出口,但忽然想起什么事儿,心里一落千丈,又说,“算了吧,现在还不能让他看到我,他以为我在深圳打工呢,要是看见我现在这样子,肯定心里不好受,算了,以后再见吧,你帮我照顾好他就行。”

    陆岩点了点头,淡淡说,“现在给他转学是不太可能的,还有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转来转去适应起来也麻烦,他要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调整自己。男孩子要多历练,以后才不会干蠢事。”

    我点头道,“恩。不过,你昨晚给张伟谈了什么条件?他怎么会松口?之前陈深的律师找了他好几次,都没有谈成,你们怎么一下子就谈好了?”

    陆岩高冷地看了我一眼,傲娇地说,“除了我,这事儿没人能给你摆平。我不是陈深,也不是程思远,你记清楚了,你能依靠的男人只有我一个。”他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说,“陈深只能拿钱跟张伟谈,但张伟缺钱吗?不缺?他要的东西陈深给不了,只有我能给。”

    “他要什么?”我有点紧张,越来越好奇陆岩跟张伟之间有什么协议。

    “跟你没关系,不要操心。”陆岩盯着我肚子说,“好好养胎。其余的事情交给我。”

    我不知所措,只能点头,陆岩又问我,“昨晚上你们为什么打张伟带来的女人?认识的?”

    “我没打------”

    “我当然知道你没打,我就问你凌寒为什么打?有仇?”

    “是以前一起在夜场上班的姐妹,她和小寒是夜村儿的,后来抢了小寒的男朋友,两个人闹翻了,她诬陷小寒偷客人的钱,差点被客人打死,最后查出来是她偷的,被经理赶出去的-----我们以为她离开了北城,但没想到又回来了。”我说。

    陆岩轻哼了声,不屑地说,“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张伟是什么人?敢贴上去,到后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既然你们不熟,就跟你们没关系,别再招惹就行了。”

    我点头说好。

    最后我才发现,陆岩根本没有跟我解释他昨晚做了什么,而他很巧妙地用我弟弟的事儿把我的注意力转移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明白,这件事,我永远不要去过问,不要去揭晓答案,因为不管答案如何,到最后痛的只有我自己。

    而我也暗暗告诉自己,要能忍,我选择了留在陆岩身边,那么,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才只是开始。以后这样漫长的夜,多得数不清,现在我就不能接受,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看着陆岩的背影,才发现,我真的是爱惨了他,任随他搓扁揉圆。

    夜晚七点钟小尹来到别墅,告诉我已经把我弟弟送回家了,我舅舅过几天也能出院,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晚餐过后,陈熙接了一个电话,那时候我和陆岩在客厅看电视,她打完电话走到我们身边,恭敬地说,“周小姐,您早上要我帮您查的电话查到了,手机号的主人姓梁,叫梁毅。”

    我脑子一下子懵了,是他!

    陆岩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昨晚收到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那人提醒我小心肚子-----”我如实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梁毅就是秦海洋的手下,当初在深圳一直看着我的保镖,我们一起登机的时候我晃过一眼他的登机牌,拼音字母组成的中文名字应该就是梁毅,当时他手指挡着,我没看到中文名字,只记得他姓梁,那些日子,我一直叫他小梁。

    天,他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忽然发短信给我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秦海洋的人吗?为什么会提醒我?是好心还是计谋?

    陆岩脸色沉了沉,伸手道,“手机给我。”

    我悻悻地说,“在楼上-----”

    陆岩盯了陈熙一眼,然后陈熙点点头,迅速上楼把电话拿下来,递给陆岩,陆岩看了后,脸色沉了沉,搂着我肩膀说,“别怕,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你动手。要是你和孩子出了一点点事,我让他生不如死。”那话他说得格外坚决,不容置疑。

    虽说陆岩信誓旦旦,但余下的日子他还是很不放心,让陈熙和方涵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小尹和三个保镖天天蹲在别墅守着我,生怕出什么岔子,陆岩白天去公司上班,夜晚下班准点回来,陪我吃饭,散步。

    他基本上是把我给圈起来,外人碰不得,我自己也跑不掉。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无论陆岩怎么算计,怎么防备,那双在黑暗中窥探我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机会,等不及地向我伸出了邪恶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