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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寒赶到医院时,给我们打电话的小伙子在走廊上坐立不安,在廊上踱步,双手不停地扣在一起,神情焦急。他身上穿着酒店服务生的深色制服,裤腿上和外套上一块块暗黑色的东西,应该是血迹留下来的,我和小寒匆匆迎上前去,瞥了一眼手术室门口,手术中三个字亮堂堂的,那名男子拧着眉头看我们,问道,“你们是家属?”
“是,人怎么样了!”我着急地说,“他受什么伤了?”
“他在我们酒店自杀,我去客房服务的时候看到的,赶紧送来医院了。”
我和小寒都一阵惊呼,“自杀?!”
“不可能!”小寒激动地说,“不可能自杀,我最了解他了,他怕死得很,不可能自杀!”
那名男子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悻悻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已经报警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做完笔录就回酒店,你们去办手续吧。”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支手机递给我,“喏,这是他的手机,不过没电了,你们收着吧。酒店房间现在封锁起来了,等警察去看过以后,你们就能去拿走他的东西了。”
他说完,手术室内匆匆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喊道,“谁是家属!”
我和小寒迎上去,护士递给我们一张纸,叫我们签字,护士全部武装只剩下眼睛,看不清楚表情,“情况有点危险,你们家属别四处乱跑,就在这等着!”
护士说完这一句,拿着签好的单子进了手术室,留下我和小寒人心惶惶,面面相觑,一颗心被掉在嗓子眼儿,连呼吸都沉默了。小寒平时是最有主意的人,现在也蒙了圈,拉着我的手怀疑地说,“怎么回事?他不是跟我说去英国学习了吗?怎么会在北城自杀?到底遇上什么事儿了!”
我和小寒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但这一万个为什么,只有阿森能给我们答案。
没过多久,警察赶到医院,他们已经去酒店现场看过了,没发现任何异样,调了酒店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的痕迹,酒店房间里只有阿森一个人住,没有客人往来,期间只出门一次,之后便呆在房间内。
“我去前台翻了记录,他是两天前入住的酒店,当晚我正在楼层客房服务,他刚好从电梯进来,似乎肚子疼,走路扶着墙,站不稳的样子,我曾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但他拒绝了,我帮他开了门过后就走了。”那名男子说。
我们现在坐在医生临时让出来的办公室里做笔录,警察叫了一个人跟过来,我便过来了,小寒守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警察说,“你发现他时是怎样的状况?你怎么发现的?”
“因为他只登记住两天,前台就打电话问要不要续房,但房间电话没人接,前台就让我去看看,我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血腥味,我喊着林先生,但是没人回答,然后我找遍房间都没找到人,但是他的包和衣服都在房间里,我猜想他在洗手间,结果我一推开洗手间的门-------”他顿了顿,吞了口唾沫,鼓足勇气似地说,“就看见他倒在地上,手腕割破了,血流了一地-------”
我心慌慌地听着他陈述,心头像是被刀扎似地,阿森那么强势勇敢的人,怎么会选择割腕自杀?我想不明白。我紧紧拽着挎包带子,紧张地看着他,警察一一记录下来,又问,“还有什么情况?一并交代了。”
“他应该用的是水果刀割腕,当时那把刀就掉在他身下不远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立即试了试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便马上呼叫前台打电话给120,然后报了警。之后的情况,您都知道了。”他说。
警察记录完,那名男子悻悻地问,“警察先生,我可以先回去吗?我酒店还有工作要做------”
“你可以走了,但最近电话保持畅通,我们可能随时联系你了解案子情况。”
“好,我明白。”
而后那名男子便走了,警察接着问了我一些情况,我都如实说了,最可以的是阿森明明说去英国了,怎么还留在北城?我说了这个疑问,但警察说,可能他早就准备自杀了,说去英国,只是一个幌子,和我们分开的幌子。
警察说经过现场的判断和酒店的监控,初步断定是自杀,他们已经提取了刀柄上的指纹回去比对,出了结果会马上通知我们。
而等我做完笔录回到手术室时,手术室的灯忽然熄灭了,小寒原本坐在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我赶紧跟上去,没过一会儿,手术室的推开了,医生和护士走出来,对我们说了电视里最经常看到的那句话,“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大约是看惯了生死,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温度,明明是一句悲悯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淡淡的,毫无感情的。他转身要走,小寒立即抓住他手腕儿,疯了般说,“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死扶伤,那你把他救活呀!”
我呆滞地站在一边,和小寒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我怔怔地站在一边,医生那句话想慢镜头重播似地,一字一句地在我耳边重响,萦绕,我眼前开始恍惚,朦胧,到最后看不清人影,双脚忽地失去力气,一边的护士连忙扶着我坐在椅子上,温声劝慰道,“请节哀。”
医生还是走了,没过多久,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遗体出来,要送往太平间,我和小寒都不禁扑上去,看着阿森紧闭的双眼,失去血色的面孔,还有紧抿的嘴唇,心里那种悲戚忽然爆发出来,两个人都哭得惊天动地。
刚做过笔录的警察去和医生询问情况,最后也走了。就剩下我和小寒孤单地留在医院里,跟着护士将遗体送往太平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冷森森的,阴气逼人。小寒说我怀着孩子,不许进去,叫护士带我去办公室坐着,她一个人跟着护士把遗体送进去,并且在里面呆了很久才出来。出来时,她双眼已经红肿得像两颗桃子,她怕别人看见,掏出包里的墨镜带上,冷静地说,“打电话给他家人。”
我们从医院离开后,先回了小寒的住处找到充电器给阿森手机充电,期间我打了电话给林蝶,她接到电话后匆忙赶来小寒家,和我们一起商量。
令人奇怪的是,阿森手机里并没有任何家人的联系方式,最亲密的称呼就是我和小寒,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其余的人都是些经纪人还有普通朋友,我们挨个打了过去,都说不知道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而我和小寒虽然和阿森认识好几年了,但他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家人。我们只好求助警方,在酒店的遗物中找到阿森的身份证,用身份证上的地址调查到他户口所在地,通过当地民警找到他的家人。
而他家里人,只剩下一个年迈的爷爷。
他爷爷赶来北城时,已经是一天后,小寒接到老人家时,老人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们带着他去了太平间见最后一面,然后将遗体送往殡仪馆进行火化,老人坚决要将遗体送回老家安葬,说叶落归根。我和小寒都没有理由反驳,只能从了老人的想法,由小寒帮忙送老人和阿森的骨灰回家,我没有去,长途跋涉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太艰难了。
很戏剧性的一幕,阿森遗体火化那天,除了阿森他爷爷,只有我和小寒还有林蝶三人,一如当初芳芳火化的那天,只有我们几个人,孤孤单单。
我们三个站在殡仪馆的台阶上,摘下胸前的小白花插在一边的常青树上,抬头望着天上密布的乌云缓缓向四面扩散去,那一团团黯淡的云朵如同亡魂聚集而成,耷拉着脸看着脚下的世界,悲戚又孤独。
至于阿森为什么自杀,我们几个都想不通,只知道在阿森自杀没两天,他放在网上播的歌曲全都下了,悄无声息的,关于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了。
小寒去阿森老家那两天,我一直不舒服,向陈深告假休息,程思远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也请假陪我,但第二天下午,程思远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有个紧急手术他必须回去,他只能回去,我一个人在家憋得无聊,心里特别难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没从阿森离开的阴影里缓过来,我闷得难受,拿了包出去散步。
心情烦闷的时候,我喜欢去江边散步,一个人静静地吹风,好像所有思绪都能开阔一般。但今天不一样,我一个人走在江边,脑海里全是曾经我和阿森在一起的开心片段,想着想着,心里就泛酸,那种酸涩的味道一下子涌上心头,泪水如柱,连连不断。
然后我就一个人站在江堤上,握着水泥栏杆,哇啦哇啦地大哭。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泣,失去孩子的时候有过一次,心里的悲戚和哀伤,那哭声远远不足以表达。
有一种感觉就是,你根本你能接受,他已经走了,已经不在了。你固执的认为他还存在于你的生活中,他的气息,他的音容笑貌,全都在。
我不知道你们明白这种感觉吗?那种他仿佛还在你耳边说话,不曾离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晕倒的,好像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我,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木质和柑橘混合的香气,熟悉又亲近。我好像被那个怀抱一直抱着,搂着,温暖又宽阔,像个安全的港湾,能容纳我这艘倦归的渔船。我不由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仿佛期待了很久,舍不得放开,紧紧地圈着他的腰肢,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那个人有宽厚的手掌和温柔的嘴唇,一直在轻抚我的后背以及亲吻我的额头。
那个人,好像陆岩。我的陆岩。
可我醒来时,身边只有林蝶,她坐在椅子上打盹儿,长长的睫毛扇子似地扑闪扑闪,我疲惫地撑开眼皮,嘴唇微动,一抬眼便看见头顶的吊瓶,我一下子惊慌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赶紧坐起身来,摁了护士铃,然后林蝶也醒了,惊愕地看着我说,“若棠你干嘛!”
几十秒的功夫,护士也冲了进来问我怎么了,我着急地说,“护士,我有孩子,我不能随便用药,你们帮我打的是什么药?”
那护士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解释说,“您放心,我们给您打的是葡萄糖,补充体力的。您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营养跟不上才晕倒的,所以先给您葡萄糖补充体力,放心。”
我这才安心了,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我过于紧张了。”
“没事,您先休息,有事再叫我。”
林蝶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丫孩子不是做掉了吗?怎么------”
我赶紧捂住林蝶嘴巴,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拿开了我的手说,“怎么,你想背着陆岩自己生下这孩子?周若棠你脑子进水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养孩子?”
“我没想过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自己养。我有双手,怎么不能?”我倔强地说。
林蝶白了我一眼,“怪不得凌寒说你脑子少根筋,自讨苦吃!这下好了吧!我怎么说你?有孩子还不多注意身子,竟然在大街上晕倒你”
我抿了抿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江边,要不是你,我肯定完蛋了,天热,少有人往江边走。”
“嗯?我不知道你在江边啊。”
“不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我问道。
林蝶摇头,起身帮我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我说,“我在家睡觉呢,有人给我打电话,叫我来医院看你,说你晕倒了。”
“哦,好吧------我以为是你。”
“听护士说是个穿西装的男人送你来的,人刚好路过,碰见你晕倒了送来,又赶着公事去了。”林蝶说,“可能就是那个男人给我打的电话吧。”
我想起我那个奇怪的感觉,那人身上的味道,宽厚的手掌,我满腹怀疑,“电话号码给我看看。”
林蝶翻出电话给我,我掏出自己手机把那个号码拨出去,响了几声后,那边一个陌生的口音接起电话,一开口讲话,就证明了不是我想的那人。对方似乎不愿意多说话,我聊表谢意,对方淡淡说不客气然后挂了电话。
不是陆岩。
我握着电话一阵失落,不是陆岩,我本应该高兴呀。
可那人怎么知道林蝶的号码?奇了怪了。
“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想多了。”
可能只是梦吧。
程思远来接我时,林蝶告辞,她赶着去聚会,程思远正好下班接我回去,路过市场时买了只乌骨鸡,说回去给我煲鸡汤。他细心煲了几个小时,满屋子的鸡汤香气,可我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也足够耐心,做了些开胃可口的小菜给我吃,用鸡汤煲了香菇鸡肉粥,我才有了些胃口。
吃过饭,我接到南源的电话,说陆青已经答应从广州回北城,但是要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回来,我惊喜万分,这么多天,总算有了点好消息。
与此同时,江氏的项目已经开始动工,动工那天,记者专门做了报道,毕竟做了重点项目,轰动北城的案子,江明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显摆的机会。而且动工那天,北城某高级领导也去工地视察了,媒体不抓都不行。
而这边,陆氏地产的项目也很快敲定下来我,新一轮的招商规划也快速敲定,步入正轨,几乎和江明远没有相隔多久开工,明里暗里,都有点叫板的意思。
小寒回来这天晚上直接来了程思远家,她出去两三天而已,却瘦了一大圈,满身的疲惫,毫无精神。她窝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养精神,然后正儿八经的说,“若棠,警察那边结案了,自杀。可我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说他好端端的自杀什么?”
“你说这件事会不会跟那个富婆有关?你不老跟他说富婆吗?你知道多少?”我说。
“他什么都没说,就告诉我有个有钱的女人愿意捧他,”小寒盯着我,“怎么捧,凭什么捧,你我都明白,这个圈子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点头,“是。可现在症结在于,我们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杀-------”
“等我去查查,查好了告诉你,你安心工作阳台,这件事搁我这儿。”小寒说,“陆岩他们快开始动作了,你小心点。”
半夜三更,我给梁毅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面,他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程思远下夜班回来有点饿,我们正好约在夜宵店吃馄饨。梁毅骑着大摩托拉风地来,手里拎着头盔个桌上,跟个人头似地,吓我一跳,程思远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我肩膀,笑话我。
梁毅点了碗小馄饨,三下五除二吃完擦嘴问我,“我觉得你最好消停点,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
“江明远知道了?”我警觉地问,“陈熙告诉他了?”
梁毅挑眉看着我,问道,“知道什么?”
“知道我-------”
“不知道。”梁毅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拧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跟踪你呗,蠢不蠢?”梁毅高傲地撇了我一眼说,“他让我跟着你,盯着你动向。我知道,但没说而已。”
“哦------”我言归正传,“梁毅,你已经上船了,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这条船翻了,咱们都得完蛋。”
梁毅轻哼一声,问道,“所以呢?”
我定定地盯着梁毅眼睛说,“所以你得帮我。”
“我帮你,谁帮我?”梁毅说。
“你帮你自己。”我冷冷说,“你已经没选择了,江明远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你再犹豫就没机会了。”
“是么?”梁毅笑了笑。
“你一早就清楚答案,不是吗?”我迎上梁毅的视线,四目相交,死死地盯着对方,谁都不肯放过谁。
最后梁毅笑了笑我,拧了拧鼻子说,“周若棠,你现在真挺可怕的,你发现了吗?”
“都是生活逼的,咱们就别说客套话了。我要江明远的行程表,详尽的。”
梁毅说,“这个你找我错了,行程所有是陈熙安排的,你应该找陈熙去,我这张牌,你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不是吗?不过我提醒你,去找陈熙,一定先想明白了跟她说什么,陈熙从小没有父母,是江明远给她资助,就相当于她的再生父母,你想想,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她背叛自己的再生父母。”梁毅起身,拎着头盔准备要走,走出去两步,他又回头来看我说,“哦,对了,你去南山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你手里应该没东西吧?要是有,恐怕现在也没了。”
说完梁毅拜便走了,我瞬间反应过来,拉着程思远结账走人,出小吃店门口时,梁毅骑着摩托车飞驰而过,程思远问我,“怎么了?”
“我们先回家,我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然后我和程思远快速开车回家,回到卧室后,我赶紧翻箱倒柜地找,录音笔真的不见了。
我和程思远快速检查了房门的窗户,没发现一丁点外人入侵的痕迹,门窗完好无损,
我坐在床上冷笑,他动作可真够速度的,不知不觉的进来家里,什么时候拿走东西的,我浑然不知,幸好我一早做了准备,他拿走的那只笔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以为我做了手脚,防着我点。可没想到拿到一只空的录音笔,里头真正的录音,我早就交给小寒保管备份了。
一如梁毅所言,我现在的突破口,还有陈熙一个。
然而,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清楚怎么约见陈熙,应该跟她说什么,怎样才能让她倒戈。
她这个人毫无软肋可言,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在江明远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喜欢上了陆岩。可我若是拿着这个去威胁他,会否太卑鄙了?那我和江明远又有什么区别?
算了,一步走一步算吧,想不了那么多了。
这天下班后,我特意没叫程思远来接我,我和陈熙约好了在金鹰楼下一家咖啡厅见面,她似乎一直在等着我打这个电话,接了电话爽快地说了一个字,行。
我打车去金鹰,买了块蛋糕充饥,大约六点钟的时候陈熙才来,我们挪到包间去,煮了一壶水果茶慢慢喝。
陈熙多聪明啊,什么都知道,直截了当地问我,“周小姐,你约我什么事。”
我也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说,“陈熙,我不想威胁你,但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的未来,为虎作伥,不是好事。江明远是一定会败落的,你信吗?”
“我信不信都没用。”陈熙淡淡说。
“现在你的选择,能决定你将来的出路,是否要一个好出路,仅在你的一念之间。”
水果茶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小巧精致的玻璃杯加地盘,格外精美好看。我给她倒了杯茶,笑说,“知恩图报,不是这样的方式。”
陈熙一只手放在桌上,指甲上涂了透明的指甲油,看起来光亮极了,纤细的手指捏着杯柄,嘴角挂着淡笑,似乎在考虑什么,半晌她才说,“周小姐,如果你今天约我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告诉你,你的心思怕是要白费了。”陈熙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江董是我的恩人,小学老师都在教知恩图报,我不可能背叛他,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实话说,我也不怕你去揭发我的私人感情,江董不是傻子,看不清现实。即使我喜欢陆岩,那又如何?有你在,有江小姐在,我陈熙算什么?我也不是傻子,我看得清楚,我也从不去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皱眉,搜肠刮肚寻找说辞,可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陈熙笑了笑,看了一眼我肚子说,“其实我已经给陆总一个道歉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天你听到了?!”
“是听到了,但我谁都没说。这样,也算是给你和陆总一个道歉了吧。我身不由己,做的事情更由不得我选择。周小姐,你不要恨我,也不要说我铁石心肠,很多时候我真羡慕你,你得到的东西,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保护好你的孩子,他是你幸福的筹码。”陈熙意味深长地说。
“陈熙,人有善恶之分,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殃的,久走夜路必遇鬼,这个道理你明白的。”我说。
陈熙摇头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但不论迟早,答案都是一样,周小姐,你别费心了,藏好你肚子才是最重要的,江小姐要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她恨你入骨,什么都干得出来。就像当初你在深圳逼着你堕胎,甚至将你推下楼,她只要达到她目的,是会不顾一切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往后,我选择听天由命。从我选择为江董做事开始,我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能有今天的生活,都是江董给的。”
说完这些话,她起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包间里,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无能为力,事情不应该按照这个样子发展呀。还是我太高估自己控制能力?
我很懊恼。
我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面,找不到出路,焦急万分。
我一个人走回去,接到小寒的电话,她说,“若棠,事情查清楚了。你要听吗?”
我心头一紧,害怕听,但是又想听,我思忖了几秒,犹疑地说,“你说-------”
小寒托人查了一通,缕清了阿森和那个所谓富婆的关系。那富婆的确有钱,暂时称之为A吧。A是做娱乐产业的,四十来岁,离了婚,公司在杭州,偶然情况下和阿森遇见,欣赏他的歌,更确切的说是欣赏他的人,直接明了地开了条件包养阿森,只要阿森跟着她,她出钱包装阿森,捧红他。
阿森跟了他过后,的确事业上升,发了EP,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偶然情况下,A发现阿森是个同性恋,这个被阿森隐藏的秘密让A很恼火,开始整他,这种整不是大家想象的单纯意义上的整。A因为自身问题不能行夫妻之事,变了法地搞出花样来折腾阿森。这种变态的行为,阿森一直忍着,直到A发现阿森其实是同性恋,A为了收拾阿森,办了一场PATY,给阿森喂了药丸,------A拍了视频留证,也不继续捧阿森,让他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事业,重新跌进谷底,这种落差让阿森无法接受,选择了自杀。
一直以来困扰我的问题忽然明朗了:他选择自杀,只因为梦想破灭。为了实现当歌手的梦想,阿森在北城漂了十多年,在这个无情又冷酷的城市里裹着最拮据落魄的生活,因为有梦想的支撑,无论多么捉襟见肘的生活他都挺过来了,可梦破了,什么都都没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纯洁的坚持,那份坚持是所有信仰信念的凝结,当它毁灭了,什么都没了。那种颓败,是坠入谷底的绝望。
而A,无论我还是小寒,都是不可撼动的势力,蚍蜉撼大树,无稽之谈。
我握着电话,一个人走在黄昏的街道上,泪水肆意横流。四周的人来人往都往我投来好奇的眼神,我漠然地看着一切,站在路边,收了线,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住处。
车窗外夜色渐浓,霓虹灯闪烁,这个城市是那么的不真实,光怪陆离,暧昧迷惑,忽近忽远,触不可及。我靠在车窗边,想起曾经和阿森一起走过的路。我们那么努力地挣扎着,只为在这个城市活下去,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栖息地。
可那么多的努力,换来的,只是一份枉然。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的。而大多数人都愚蠢地去寻求公平,倔强又坚韧。
周一我回到公司上班,堆积了几天的工作叫我有点力不从心,整理文件时,袁浩通知我下午两点半有一场项目会议,讨论的主题是陆氏地产的风投项目,这个项目目前是秘密启动的,只有公司几个高层参加,我和袁浩负责准备会议,但没有资格参加。
我登时懵了,小声问袁浩,“咱们现在跟投的不是江氏的项目吗?能同时跟进陆氏地产的?袁助,这怎么回事,我几天没来变天了?”
袁浩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你跟我来。”
而后我们去了走廊上吹风,早上同事们都在认真工作,走廊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急匆匆地抱着文件路过。
“具体如何我不清楚,昨晚陈总打电话告诉我的,叫我跟你准备下,似乎这次的项目,不是陆氏现在的项目,一切资料都是保密的,除了高层,我们没人清楚。”袁浩说,“江氏的项目还是跟着走不会落下,但你可能会被调到新项目里接洽,陈总似乎有意让你脱手江氏的往来,由我来接替。”
我皱眉,有点懵了,“你来接?为什么?陈总昨晚跟你说了?”
袁浩摇头,“没言明,但是让我快速了解现在的进程,并且跟上。我估计,他就快跟你说了。”
“可我江氏的案子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调开我?这不合理,中途换人,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冗杂无比,若是跟不上进度------”
袁浩打断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本来我一直也在了解这个项目,”袁浩有点尴尬地看着我,“陈总吩咐的,我也没办法,呵呵。”
我忽然明白过来,陈深一早就看穿了我来信丰工作的目的,安排了我接洽,但同时也让袁浩跟进,这样子某天换掉我便随心所欲也不影响项目进度了。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才发现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注视下。我懊恼地皱眉,即是如此,陈深才每次见江明远都带着我------
袁浩以为我生气了,抱歉地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别介怀,陈总做事自然有他的目的,他的安排,必定是有考虑的,我们在他手底下做事,悉心听安排就好。”
“嗯。”我点了点头说。
下午两点左右,陆岩和陈扬来到信丰,那时我和袁浩正在准备会议室,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因为资料都是秘密的,且有陆岩他们带来,我们一丁点都看不到。
陆岩推门而入时,我正在会议桌上摆放茶水,他凛冽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我登时心沉了一沉,心虚地抽回视线,站到一边去,恭敬地弯了弯腰问好,“陆总。”
他对我置若罔闻,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转开了视线,我有点失落,但这才是常态吧,快速收拾好东西站到一边去。陈扬跟在陆岩身后,手臂里抱着一大叠资料,我下意识地看了两眼,抬头时正好迎上陈扬冰冷的目光,我和他对视一眼,平静地抽回视线,然后会议室里响起“怦”的一声,袁浩后退时不小心把放在墙边的花盆撞翻了,刚好是两个盆距离挺近,一个倒了,另外一个跟着一也倒下。那花盆挺大的,里头栽的什么植物我也不认识,像棵小树苗似的,郁郁葱葱的。
袁浩喊了我一声,“周助,来帮一下忙!”
陆岩瞅了陈扬一眼,陈扬立即将文件夹放在桌上,跟着我过去。人家是客人,哪里好意思让人弄?我赶紧走上前,搭把手帮袁浩把花盆弄起来,然而我刚碰上陶瓷花盆,陈扬拉了拉我胳膊,冷冽倒,“我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说,“没事,陈助理,我们来就好。”
陈扬却不答应,重复道,“我来吧。”
这中冷冽有淡然的语气跟陆岩学得挺像的,简单的重复,叫人没办法拒绝,我悻悻地站起身来,陈扬和袁浩搭手,很快便把花盆弄好了,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头的陆岩,他低头认真看文件,丝毫没有被这边的嘈杂影响。刀削般的侧脸凌厉冷峻,高挺的鼻梁侧面看过去,更加帅气了。
我不由地看呆了眼,袁浩扯了扯我衣裳,问道,“周助,你在看什么?”
陆岩稍稍回过头,跟我的视线撞上了,那凛然的一眼,差点把我魂吓跑,我胆战心惊地回头,摇头看着袁浩说,“没、没事------弄完了吗?弄完了咱们出去吧。”
“弄完了,我在这儿等着,你去通知陈总和其他高层,”袁浩看了看时间说,“还剩二十分钟。”
我慌忙离开会议室,一个躁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我暗自嘲笑自己,周若棠,你真没用,看你一眼就怂了,你啥时候能有点儿出息?
快速调整好状态后,我先通知了其他几位领导,再叩响了陈深办公室,他在里头打电话,高声应了一句,“进来。”
我走进去时,他刚好挂了电话,问我说,“准备好了?”
“是,陈总,其他几位领导也通知了,陆总和他的助理已经在会议室。”
陈深点了点头,扣上手里的钢笔丢在桌上,旋即抬头盯着我问,“你有什么想问的?想必袁浩已经跟你通过气了。”
我没想到陈深会这么直接地问我,倒叫我有点不知所措,我错愕地看着他,有点语塞,他又说,“江氏的项目就交给袁浩了,你不适合再跟进,今天若是和陆岩的项目能谈成,这个项目将由你代表我接洽,明白吗?”
我说,“陈总,我不明白。”
陈深笑了笑,“若棠,你明白的。”他站起身来,甩了甩胳膊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玩不过他的,适可而止,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做,有人会做的。”
“陈总,我------”
“好了,就按照我说的做,别这么早拒绝我,到时候你开心都来不及。”陈深淡笑说,“走吧,开会。帮我把桌上的文件带上。”
说毕,陈深阔步走出办公室,我叹了口气,赶紧收拾了他桌上的东西。他桌上一共三份文件,其中一份是项目策划书,我无意间瞟到新开发区几个字,兴趣一下子提了上来,忍不住翻开扉页看正文目录。
这一看,我完全懵了------手一抖,企划书掉到地上,落在我脚背边。
会议一共持续了两个小时,那两个小时过去得飞快,我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拼凑着繁杂的片段,始终不太明白陆岩这是要放什么大招,而陈深从始至终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正当欧文混沌之时,南源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今晚的飞机,半夜到北城,让我和小寒去接机。我内心止不住的激动,飞快地回复道,知道了。
我握着电话,心跳加速,那种激动的感觉像是中了五百万彩票般喜不自胜。
散会后,陆岩和陈深率先走出办公室,二人似乎相谈甚欢,高层脸上都洋溢着笑,那么,这个案子的成功率可想而知了。
陈深吩咐我和袁浩送陆岩和陈扬下楼,我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送他们下停车场。进了电梯后,陈扬很自觉地站在一边去,袁浩挨着陈扬,而我站在陆岩身后,被他高大的背影挡着,默不作声地偷看他背影,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呼吸变得紧张起来。
尔后陈扬打了电话给老赵,叫老赵把车子倒出来,他们马上下去。
陆岩双手插在裤袋里,背挺得笔直笔直的,寸长的头发清爽感情,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淡淡萦绕在鼻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我们一直没说话,气氛特别诡异,我偷偷看了陈扬一眼,发现陈扬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有点呆呆的感觉。
袁浩也没说话,就朝我挤了挤眼睛,我尴尬地扬了扬嘴角。
好不容易挨到负一层,陆岩大步走出,我们跟在身后,鞋子踏在地上踢踏踢踏的,在空旷的停车场内显得格外响亮。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陈扬率先上前去帮陆岩拉开车门,陆岩转过身看着我和袁浩,淡淡说道,“不用送了。”
我和袁浩点头示意,礼貌地说,“陆总,再会。”
陆岩嘴角扬起一抹笑,若有似无,他笑的时候眼睛盯着我,我心尖颤了颤,仓皇地抽回视线时,他已经坐上车,可陈扬却没有合上门,眼睁睁看着我,“周小姐,您请上车。”
我和袁浩都懵了,尤其是袁浩,看了我两眼,我尴尬地笑着说,“陈助理,陈总只让我送你们到楼下,没有说------”
“周小姐,您请上车。”陈扬跟复读机似的,冷冰冰地重复着。
“我------”我刚想说话,坐在车内的陆岩不耐烦地盯了我一眼,四目相交的一刻,我和不知所措,我的慌张仓皇,全都被打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一下子就怂了,转身对袁浩说,“袁助,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袁浩有些懵,但没敢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走了。我弯腰坐进车里,陆岩身上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陈扬帮我关上车门,老赵更是识趣,立即下了车,和陈扬一起站到几米之外。
我更加慌张了,手指搅在一起,手心里全是汗水,支支吾吾半天都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捏着衣角,鼓起勇气说,“你找我做什么------”
陆岩忽然转过脸来打量着我,灼热的目光在我脸上定格,幽幽地说,“你觉得呢?”
地下车库本身光线就很暗淡,白炽灯瓦数不够,照不太亮堂,车窗关上了,更是昏暗。我怯生生地迎上陆岩的视线,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抽回来,支吾说,“我不知道。”
陆岩轻哼了声,旋即抓住我手摊开了我手里,在我手心里摸了一下,冷笑道,“你怕什么呢?”
“我、我没怕!”我连忙撒开他的手反驳说,“我没怕!”
陆岩凛然地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那张清俊的脸更显冷峻和漠然,只有视线带着灼热和明亮,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心。我闪躲地抽回视线,不敢再跟他对视,我低下头,心焦极了。他一点没变,像以前一样,喜欢捏着我下巴逼问我,这会儿也是,两根手指捏着我下巴,生生将我脸抬起来,淡然地看着我,“我问你怕什么?你就这么怕我?还是怕我知道了什么?”
我垂下眼眸,他便狠狠一捏,“说话。”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云淡风轻。
“我没有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鼓起勇气撒谎说,“陆岩你别瞎闹,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我说完他就笑了,是那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来,眉眼弯弯,我恍然察觉不是冷笑,整个人都懵了,皱眉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将唇凑上来吻了一吻,勾着眼睛看我说,“你撒谎的时候,眼皮会跳。”
然后我整个人就懵了,忽然发现自己段数太低了,跟陆岩这种老谋深算的男人算计,我真是找死。可这下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承认吧?而且,要是他诈我的呢?他脑子那么好使,看出写端倪来,随便诈我两下我就招了也不一定。
于是我说,“你胡说,我没撒谎。”
他又亲了我一下,这次是狠狠咬了下我嘴唇,牙齿把我嘴唇叼起来那种,有点疼,我不禁骂道,“你别这样好吗!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干嘛亲我!”
然后陆岩就笑了,捏紧了我下巴说,“我跟你没关系,那你怀着我孩子干什么?留作纪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