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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回应,那位便把电话给切断了,我没来得及叫住,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我懊恼地握着电话,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个叫盛楠的人的信息,我发誓,我认识的人里,真的没有姓盛的。【ㄨ】而且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不足三十岁,脾气嘛,应该是不太好的那种。在会所里跟各种男人打交道久了,从声音分辨一个男人的特点,并不困难。
我心想,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这号码本来就是黑市上随便买了用的,没有正式身份证登记,会不会是以前的机主的朋友,以为号码还在用,所以打过来?
可我的声音就这么没有标志性么?能跟其他人这么巧合一样么?
那我要不要回个电话问问清楚?
这时若棠洗完衣服回来,见我呆坐在床上,疑惑道,“刚跟谁打电话?怎么这个表情?”
“若棠,我们会所有叫盛楠的男人吗?”我皱眉道,“我想不起来了-------”
若棠摇头的瞬间,我电话响了,来点显示是于姐,我赶紧摁了接听键,“喂,姐,找我有事?”
于姐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抱歉的意味,“小寒,一个小时前经理问我要了你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对不起,我没办法不给。”
“谁?经理?经理不是叫王成吗!”我一下子懵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不是王成啊,我忽然有点紧张,问道,“姐,我们老板是不是叫盛楠?”
“不是,盛楠是老板手下的助理,也是会所的经理,只是平时不太出面,都是王成在看场子,盛楠在老板手下做事。”于姐顿了顿,提醒地说,“小寒,盛楠是代表老板的,他说话比王成说话管用许多,你脾气收收,小心说错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想忽然从高处跌下来一样,这么辛苦来找我,必然是为了会所重新开业的事儿,老板的心腹亲自来,我不给面子,会不会被整死?
“姐,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很清楚我对这件事的态度,这么逼着我,不是强人所难吗?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姐吧?”我说。
于姐叹气,安抚我说,“你放心,老板不至于押着你去,这事儿的风险性他比我们都清楚,应该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才来找你,小寒,老板从来不亲自出面的,不瞒你说,我们很多人都没见过老板长什么样子。你一会儿表明你的态度,见机行事,别的,姐姐也帮不了你了。”
我心里憋着气,总觉得自己被卖了一样,我冷声问,“姐,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现在六神无主-------”
于姐解释说,“这你就想多了,我是想打给你的,可手机没电,饶了好几圈才买到合适的充电器,这不,一充上电我就给你打电话来了,我也是-------”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可人解释得有理有据的,我能说什么?我掐断了电话,换了条连衣裙,拢好头发,没化妆感觉气色不好,面无血色,我随便在嘴巴上抹了点口红拿包下楼,若棠着急问我要去哪儿,其实当时我真的很想让她陪我,但我自己都不清楚要去的地方是狼窝还是虎穴,不敢带上若棠。要是老板真的想把我送去开路,我估计他看到若棠会改变主意把林蝶换掉,因为若棠实在是比林蝶好看啊。虽然都是风尘女子,可若棠身上始终有股仙气儿,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不像我浑身上下都透着女屌丝的气息,也不像林蝶冰山一角脸上总没有笑,更不是芳芳那样的傻乎乎、飘飘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心机。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便出门了,若棠叮嘱我早点回去,她会给我煮饭。
刚走出单元楼,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那天阳光甚好,头顶有梧桐树,高高大大的,斑驳的阳光从树荫缝隙里钻出来,打在轿车上,车子周身亮堂堂的,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我放慢了脚步的同时,汽车后坐的车窗缓缓摇下,一个穿夹克的寸板头男人的侧脸露在我眼前,他转过头的瞬间,我顿住脚步,倒不是因为他又多帅,而是我觉得他好像另外一个人,真的,好像好像。
尤其是他手臂上盘旋的青龙,一切恍若昨日重现。
他戴着墨镜,潇洒地摘下来时,露出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眉毛浓密如走剑般悬在微微突出的眉骨上,看起来霸气又凌厉,两米之外,我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强大的气场,他朝我扬了扬眉毛,瞄了我一眼说,“上车。”
知道他是谁过后,我没有迟疑,司机站在后座的另一边,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他给我拉开了车门,做出请的姿势,我猫着腰坐进去,车载香水的味道淡淡的,清冽的,像夏天的味道,在这深秋时候,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开车。”盛楠发号施令说。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我有点紧张,抓着抱抱不知所措,盛楠的目光不经意在我身上飘来飘去,看我抓着包,轻哼说,“别怕,我不会吃了你。”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笑,这让我很不爽,我侧过脸迎上他的目光,想说点什么,但是话终究憋在嘴里,没说出口。他的样子和语气,真的特别像杜威,这么和他坐在一起,我难免紧张。不,也不能说是紧张,应该是,不适应。
盛楠扬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几个意思?”语气咄咄逼人,目光满是怀疑。
我收回目光,望着前方,淡淡道,“盛经理,您想带我去哪里?”
盛楠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轻笑道,“看来你妈咪已经跟你联系过了,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儿了。也好,这样我就不需要多说什么。”
“那经理您不也知道我的态度了么?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不好意思。”我抱歉地说。
盛楠抿了抿嘴,摆手说,“你先别急,一会儿我们好好说,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
“哎,凌寒,凡是都有考虑的余地,先别着急,也许一会儿你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对不对?”盛楠淡淡看着我,眼神里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隐约觉得,他这是在威胁我,我有点不服气。
可我人在车上,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能半路打退堂鼓。且盛楠这个架势,要是不把想说的话说完了,我估计他不会跟我就此罢休。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私房餐馆门前,这边是北城最有名的街区,其实都是些住宅区,但是在住宅区的隐秘地方,开了一家富有特色的私房菜馆,别看小小的餐馆,装潢什么的都是一流的,前台案几上摆放的琉璃花樽价值百万。有钱人来这里,不一定被接待,而被接待的,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
进了厅堂后,有服务生上前来领路,带我们去了一个私人包间,刚进门服务生便主动拿走我的外套帮我挂好,上了茶才躬身退出。偌大的包间里有一张圆桌,而桌上,只有我和盛楠两个人。
我张望四周,想问是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盛楠拿出一盒子烟问我介意不介意,我摇摇头,等他抽出一根烟后,转动了玻璃转盘把烟盒转到我这边,也抽出一根来。盛楠瞄了我一眼,嘴角带着笑,我抱歉地说,“出门没带,抽一根您的。”
“不用跟我客气,我叫盛楠,你已经知道了。”盛楠一手捏着烟,一手撑着桌子看我,其实整个人是个流氓,但看起来却没什么流氓气。他说,“你不用张望,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我点了点头,“我以为,你带我来见老板。”
盛楠冷哼,“会所里的人,除了我和王成,应该没人见过老板。”
“挺神秘。”我冷哼。
“不过,我想你应该能成为第三个人。”
“我?何以见得?”
盛楠弹着烟灰抿嘴笑,但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会见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听不懂盛楠的话,也不想去问,其实我就是个员工而已,老板见不见都无所谓,反正我照样拿薪水,赚小费,那么多人没见过老板也没少块肉,无所谓。
没过一会儿服务生上菜来,是盛楠提前订好的,醒好的红酒缓缓落入玻璃高脚杯中,灯光下尤为好看。盛楠举杯敬我,我笑抿了一小口,满嘴醇香,这时盛楠开门见山,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说,“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不太过分,老板一定满足你。”
我回味着红酒的余香,面带微笑说,“盛经理,我什么都不要,因为我不想去做这件事。”
盛楠笑了一笑,自顾自地说,“林蝶能拿十万块,但你不一样,老板说了,条件随你开。”
“我没条件。”我搁下杯子,郑重其事地说,“因为我不想去。”
“现在你还有机会讲条件,是给你面子,一会儿可就没有条件可讲了,”盛楠捏着高脚杯一晃一晃的,里头暗红色的液体随着动作而晃荡,他忽然停下来,威胁地看着我,“凌寒,想清楚了。”
我知道这是场鸿门宴,可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姐说叫我收收脾气别冲动,是,该收的,盛楠是什么人?我得罪不起。可我也不能为了不得罪人就去做自己不高兴做的事情吧?我想了想,鼓起勇气说,“盛经理,我不想去做的事情,您也不能为难我对不对?我有选择的自由不是么?”
“当然。”盛楠搁下杯子,朝我耸耸肩膀,“你有选择的权利。”
“会所里一百几十个姑娘,一定有比我更合适的且愿意去做的,我相信有心做好事情比赶鸭子上架更有成效,这件事情关乎到会所往后的生计,我的确没有把握做好,”我坦诚地说,“我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盛楠哼了声,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四起,我悻悻地说,“经理,您这么看着我,有点瘆的慌。”
“凌寒,这些说辞,你应付你妈咪可以,应付我,似乎------”盛楠笑吟吟说,“似乎不太够。”
“为什么是我?”我揪心地看着盛楠,有点心虚了,这男人好像把我摸得一清二楚的,我心里想什么,好像都被他看穿了,这不安全啊。我换了个姿势做好,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躲闪着盛楠的目光,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似地,恍恍惚惚的。
还是我那句话,夜总会一百多号小姐,为什么落到我头上?我相信十万块钱一晚上,有不少人愿意报名,怎么可能挑不出好姑娘来?虽然我是红牌,可比我漂亮的比我身材好比我会勾男人的大有人在。为什么一定是我?
我之所以害怕犹豫,就是因为这点。
“还有话想说么?”盛楠挑着眉毛看我,我摇头,他满意一笑,“好,那现在换我说了。”
盛楠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玻璃转盘上,拨动转盘让照片流转到我这边,近距离一看,天,怎么是他。我迟疑地捡起照片,盛楠双手撑着下巴看我,云淡风轻地说,“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找你了吗?”
四五寸大的照片上,他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椅子里,正在埋头看文件,眉峰微蹙,深色的西装衬得整个人身材魁梧,短发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透着凌厉的光,像能穿透人心似地。
我心里颤了颤,哆嗦地看着盛楠,有点语无伦次了,我说,“这件事,我做不了------”
“老板信任你,你就一定能做好。”
“老板?老板是谁!他凭什么觉得我一定做得好?盛楠------不,盛经理,这件事情我真的做不了。”我把照片放回桌上,将转盘转向盛楠,我一直强调,“我真的不行。老板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真的做不到,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吧。”
盛楠一掌拍在转盘上,转盘立即停止了运动,我使劲儿抽也抽不动,盛楠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凌寒,没有人能违抗老板的命令,我劝你还是好好听话,这件事对你来说,手到擒来,一点都不困难。重点就在于你愿不愿意去做。”
我瞪着盛楠,他这是想把我逼上梁山的节奏,我怒瞪他,愤愤道,“盛经理,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会答应,您还是早点报告老板,另寻高明吧。”
说完,我推开椅子起身离开,盛楠背靠在宽厚的椅背上,笑吟吟地看着我去取外套,等我把衣服挂在手腕上时,盛楠忽然叫住我,“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后果不堪设想,你信吗?”
然后我脚步便凝住了,我信,我怎么不信?能在北城开这么大一家夜总会,能摆平了死人事件在众多夜总会中屹立不倒,老板没有电黑白两道的人脉的影响力,夜总会早就关门大吉了。这么大的幕后老板,弄死我一个卖笑的小姐,简直不要太容易啊,我凭什么不信?
盛楠幽幽地看着我,目光淡淡的,但全是威胁,全是警告,他忽然推开椅子一身,扭了扭脖子,咔嚓的声音,这时才真是像极了地痞流氓,他手上的青龙要飞起来似地,特别吓人。我抓着外套不由地颤了颤,我警告自己,凌寒,冷静,冷静,别表现出你害怕的样子,他要的就是你恐惧,你害怕。不然威胁有什么用?
“凌寒,不如你再想想?我刚说了老板随你开条件,这样的待遇会所里的姑娘可没有。”盛楠走到我跟前,一把抓着我肩膀狠狠拍了两下,宽慰地说,“要是你不开条件,一会儿会后悔的。”
“盛经理,您这是先礼后兵吗?”我冷哼,“可我怎么觉得,您一直在威胁我。”
盛楠无所谓地耸肩,甩着手说,“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可你弄错了,我凌寒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威胁的。”我冷冷看着盛楠,是啊,我凌寒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威胁的。大不了我在北城混不下去,再不济,我死在他们手下。
盛楠摇头道,“凌寒,你别这么倔,你确定你一定不会被我们威胁?”盛楠奸笑,提醒我说,“人生在世,一定有些东西是无法割舍的,话别说太满了。”
他好像在笑我幼稚,笑我倔,我有点力不从心了,好像被人抓住小辫子,我自问没什么能被威胁的,可要说我没有牵挂,那是不可能的。人生在世,谁能那么潇洒毫无牵挂?放屁吧。
不过我牵挂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可我一定是有牵挂的。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快点滚蛋,再跟盛楠纠缠下去,我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一个坐台小姐而已,老板要碾死我,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挣扎也没用,但这件事,只能这样,你们要杀要剐,放马过来,我不会退缩。”这话我说得决绝,就像我转身似地,决绝。
然而,就在我快要迈出门口时,盛楠忽然叫我,声音响亮,浑厚有力,瞬间穿透我耳膜,刺激的心里的不舍和牵挂。
我猛地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一脸闲淡的盛楠,他很满意我的反应,我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怒气,匆匆走上前端起喝剩下一半的红酒往他身上泼,“无耻!”
盛楠定定地站在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伸手抹干了脸上的酒水,从夹克里抽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抽了抽鼻子说,“后天晚上,喜来登18楼总统套房。”
离开餐厅的时候,我叫不到出租车,一路顺着别墅区走出来,走了好久好久,盛楠的车子找到我时,他靠在车窗上看穿着高跟鞋步行的我,调侃地问,“要不要送你一程?”
我没理会他,他已经洗了头,脸也洗了,只是里头的白色T恤上还有红酒的残渍。
他笑了一笑,然后摇起车窗,车子快速开走了。
我拽着黄色的牛皮纸信封站在路边打车,阳光渐渐凉了下去,有风来,吹起我的长头发遮住脸,乱发三千丈,正是我此时的样貌。我在那阵风里拆开了信封,一张房卡躺在里头,1818,正是个好数字。
两天后的晚上。
盛楠开车来接我,这次他主动充当了司机,穿黑色的皮夹克,牛仔裤,牛筋鞋,非常朋克的打扮。车子停在单元楼下,他靠在车门边看我下楼,眉头微皱,朝我吐了一口烟雾问,“你就这样去?”
我没说话,径直拉开了车门上车,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盛楠看着满脸黑线的我冷哼一声,无奈地摔上车门,坐上驾驶室,车子往酒店开去。
盛楠不放心地问我,“条件想好了?”
“还没。”我望着窗外,淡淡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盛楠哼了声,“嗯,那你慢慢想。”他顿了顿,从镜子里看我说,“你确定你就穿你身上破烂又廉价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去酒店?要不先去商场买一套?再化个妆?”
我看着镜子里盛楠的眼睛,怒色愈来愈重,“要想我去,你就闭嘴,我穿什么跟你没关系,只要事情办好了不就得了?你行你来,你不行就闭嘴。”
盛楠吃瘪地看着我,舌头卷着口腔,悻悻地点头,白了我几眼说,“好,你牛,我忍你。”
我翻了个白眼,转眼看向窗外。
半小时后,我到了喜来登,盛楠陪我进了电梯就被我赶走了,他撑着电梯门警告我,“别耍花招。”
我抬脚往他身上一踹,“滚。”
盛楠也不揍我,就冷笑说,“林蝶另有安排,你在房间里等着就好。”
说完,盛楠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电梯门缓缓合上。
看着红色的数字一点点往上加,我的心,一点一点跃到嗓子眼,快蹦出来了。
我紧紧抱着胳膊,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衬衣,牛仔裤还有白色板鞋。多廉价又清纯的装扮。好几年前的凌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