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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是这世界里最不可思议的力量,它不断地改变着每个人的存在形态。在难以察觉的缓慢之中,渐渐使得我们逐步偏离原来的自己。等回头来看,从前的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韩未纪觉得,自己的大学时光过得好快,快到眨眼间,她就要面临毕业和就业的问题了。或许是忙碌和充实的原因,大二学年和大三学年,她都在学习、排练和打工中度过,排的满满的日程表挤占了她所有的时间,就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哪怕她几乎天天都和友美黏在一起。
友美作为自己的女朋友的时间远远比作为自己乐队的队长的时间要少,大部分时候,韩未纪都是作为乐队成员的身份和友美相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极为有限。偶尔韩未纪会觉得,她们俩之间就像是蒙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薄纱,无论韩未纪如何去接近友美,最终似乎都会被这层纱隔在外面,看不透内里。
友美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和她关系再亲密,她也并不会将全部的自我展示在你的面前。她永远保持着那股神秘感,有的时候和她相处,韩未纪会觉得像是双脚踩不到地面一般没有着落,久而久之,她也自然而然地开始和友美保持一定的距离,不会去尝试太过接近她。
她们会亲吻拥抱,以至于相拥而眠、同床共枕,但友美始终没有和韩未纪跑完最后一垒。每每在韩未纪情动时分,友美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最终将韩未纪推开。几次三番,韩未纪渐渐有些灰心,时常会浮现“友美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念头。当初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友美主动告白,主动吻自己,真的是因为喜欢自己吗?还是说,她只是对这样的恋情很感兴趣,想要尝尝新?
一旦这么想,韩未纪就会陷入无边的自责之中,她怎么能有这样的阴暗念头,这样想对得起友美吗?她和自己已经足足谈了两年的恋爱,到现在来怀疑,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但是...这段恋情的发展,让韩未纪措手不及。
韩未纪清楚地记得那是大四学年中盘的暑假,一个大雨的晚上,9点多,她们结束了在livehouse里的演出,用防水袋包好乐器,从后台出来。雨势颇大,韩未纪手里那把透明伞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啊洽...咱们回去大概要成落汤鸡了吧。”东田直树站在遮雨棚下,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感叹道。
相叶玲奈比他干脆多,打着伞走进雨里,非常奢壕地抬手招了一辆,
“我爸妈在催了,先走了。”说完就直接坐进去走人。
难得相叶玲奈会提起自己的父母,那老两口基本属于放养孩子的家长,却偏偏在孩子的归家时间上非常严格。
“我也先走了,明天见。”金井透倒是潇洒,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穿了一身雨衣,戴上帽子,背着吉他,就走进雨里,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随后东田直树也告辞离去,只剩下韩未纪和友美还留在原地。友美今天有些失策,忘记带伞了,韩未纪又只有一把伞,这样的大雨天,两个人打一把伞,基本上只能保证脑袋不被淋湿。
“算了,淋湿就淋湿吧,别耽误时间了。”韩未纪决定道。
“嗯。”友美没有意见。
就在两人撑起伞打算走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人喊住了她们。
“友美!”
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正冲她们笑。男子长得颇为英俊,浓眉大眼,下颚留着短短的胡须。他先是喊了友美,然后才与韩未纪打招呼:
“初次见面,雾羽桑。”
“呃...初次见面。”韩未纪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然后将视线投向友美,却惊讶地发现友美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惊吓似慌乱,面色有些发白。这还是韩未纪第一次看到友美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来淡定,遇到什么事都不动如山的她,竟然会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吓成这样吗?
“怎么了友美,见到我很意外吗?”男子笑呵呵地道。
“陆安,你怎么会来东京?”友美的声音有些发冷。
陆安?韩未纪心中一凛,一年前跨年夜的尘封记忆渐渐被唤醒,她分明听过这个名字。
“我来东京出差,顺便来听听你们的演唱会。哎呀,不愧是友美,从小音乐才能就非常好,现在更是不得了了。”男人说道。
“呃,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你是...”韩未纪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决定问个清楚。
“啊,失礼了。我是浦原陆安,和友美是青梅竹马。雾羽桑已经应该知道的吧,友美15岁之前都是生活在千叶的,那个时候我们家和森高家是邻居,大概是我9岁的时候吧,就和友美认识了。呵呵,那个时候她还是个5岁的小孩子呢。”
韩未纪是知道友美15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千叶的,但并不是友美亲自告诉她的,而是从森高爸爸和妈妈的口里得知。友美极少提及自己从前在千叶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提过有这样一位邻居大哥哥的存在。
森高爸爸在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为继承murasaki而离开东京,独自前往千叶,在森高家有长久往来的浦原家的连锁酒店中开始了料亭经营者的进修实习,及至正式就职。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两家早就商量好的互相交流学习,二是森高爸爸有着远大的理想,想扩大murasaki的经营范围,将只有一间的小规模料亭,扩大到连锁经营的大企业。如此,他在千叶一呆就是将近二十年。在千叶与森高妈妈相识相恋结婚,并生下了友美。直到友美15岁时,murasaki的二代目,也就是友美的爷爷身体不行了,他才带着一家三口回了东京,正式接手了murasaki。
看着友美僵硬的面庞,还有浦原陆安那笑眯眯的表情,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从韩未纪心底升起。她不是傻子,此刻,她已经觉察出,这两个人之间过去绝对有什么渊源,绝不止于邻居或青梅竹马的关系。但她却极力劝说自己不能这样去想,想象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她想的那回事,是自己太神经过敏。
“友美,真是好久不见了,不是说今年暑假要来千叶的吗?怎么...”浦原陆安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友美一下子打断了。
“未纪...你等我一下,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韩未纪沉默,没有任何表示。
友美不去看她,对浦原陆安道:
“你跟我来。”说罢率先往livehouse里面走。
浦原见友美如此无礼地对自己,也不生气,面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只是在友美彻底走进livehouse里后,他对韩未纪笑了笑,道了一句:
“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以自我为中心呢,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
说完,才不急不缓地转身,跟着友美走了进去。
而他最后留下的这句话韩未纪,却仿佛一盆凉水,将韩未纪从头浇到尾,寒彻心扉。她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消失的livehouse的大门,久久不曾动弹。大风卷着雨水,将她后背衣物完全打湿,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她却毫无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进去听一听他们的谈话,亦或者直接上前去质问友美。一个让她极为难堪痛苦的念头,不断在心中膨胀放大,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下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生平第一次,全身心又酸又苦的感受塞满。她站在暴雨的屋檐下,浑身都在打颤。
不,事情还没有确定呢,说不定都是你自己的猜测。韩未纪,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心理变得这么阴暗,为什么不去相信友美呢?你这样,对得起和友美两年的感情吗?
如此再次尝试着说服自己,她却在大雨中苦笑出声。韩未纪,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在为谁找借口?刚刚浦原的那句话,再加上友美的表现,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吧。韩未纪,你为了这段感情,还要卑微到什么程度?真的要把自己假装成真眼瞎的傻子吗?
她突然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脚步几乎都要迈出去,她却狠狠咬牙,硬是把自己定在了原地。她起码要问个清楚明白,就这么逃了,她将永远看不起自己。韩未纪是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哪怕前面是荆棘满布的地狱,她也义无反顾。
她艰难地迈开步子,走下台阶,重新返回livehouse的大门前,走了进去。一拐弯,一条长走廊,靠近卫生间的角落里,友美背在背上的贝斯盒子在转角若隐若现。韩未纪放轻脚步,缓缓靠近,谈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我再说最后一遍,请你立刻回去,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我们何时分手了?是你单方面要分手,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友美,我们两家的婚约在整个东京都圈的酒店行业都是出名的,婚约毁了,你让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今后还怎么见人?”
“我不可能为了他们的面子和你结婚,我根本不喜欢你。这些世俗人情,我向来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友美,我知道你和那个雾羽未纪在一起。我不评价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只陈述事实。事实是,你和她永远不可能结婚,何况她还是中国人,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回国,你们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这种可能性极端小。你的父母,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你和她在一起的,你是他们的独生女,murasaki未来的继承人,和我结婚,一同继承经营murasaki是最佳的办法。否则你继承了murasaki,却无法经营,到时候只能卖出,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祖辈们?到时候,和我们家的连锁酒店合并,murasaki就能扩大规模,这是双赢。你可以继续喜欢她,甚至和她保持恋人关系,我不介意。但我希望你和我结婚,如何?”
“...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一笔交易,友美,成年人的交易。别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保持着一些无用的天真想法。有我给你们打掩护,你和她还能继续维持关系,何乐而不为,这是双赢,哦,应该说是三赢的事不是吗?”
“我不可能答应你。”
“别说得那么决绝,明明有更加聪明的软办法,你为什么偏要与长辈们硬碰硬,如此强来,对大家都不好。”
“聪明的办法?和你结婚是聪明的办法?这是原则底线的问题,我和你结婚不是交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别的不提,我只问你,如果他们要我和你生孩子,该怎么办?”
“生孩子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自然而然的事。友美,爱和性是分离的,我和你十来岁的时候不就经常做,可到底没有生成爱情。这只是交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碰你的,我们可以领养嘛。”
“人渣!”
“啪”,只听一声响亮的耳光声,能清晰地看到友美露在角落外的身子气得颤抖起来。
“友美,别任性了。”浦原揉了揉自己的面颊,语气心平气和,“你骂我人渣,其实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和雾羽未纪在一起,你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你要知道,我们的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她知道你分明还和我在谈,却脚踏两条船又和她在一起,她会怎么想?你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和我提分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这种劈腿的事,难道就不渣吗?”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友美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暴怒情绪,整个人都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她一个转身,就从角落里出来,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回到走廊,猛地抬头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韩未纪,正带着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站在走廊里,默默看着她。
“未纪...”友美近乎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