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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长歌躺在那张小台子上，已经破罐子破摔一般闭上了眼睛，甚至放空了脑袋。
他在等。
等记忆复制的开始，等违背法则的评判，等这个世界的自动崩坏，等自己灵魂被强行扭送进惩罚世界。
这次是真的完了，遇上奈诺这么一个疯子，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可向小世界人物泄露快穿者的秘密。”
这是快穿组织的第一法则标准。
而且是他刚进入快穿组织时，就用灵魂作约签誓的法则规定。
日后一旦向小世界人物泄露秘密，小世界就会引起法则动荡，进而崩坏，而秘密宣泄者，则会被自动感应到违背法则的快穿法则，强行送进惩罚世界。
进入快穿组织这么久，燕长歌还从来没有进入过惩罚世界。
因为第一他从来没有违背过法则标准；第二，他做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
而被判定进入惩罚世界，无非就这两种，要么违背了法则标准，要么任务失败了。
可现在……终究是被一个奈诺打破了他那辉煌无比，从无败绩的快穿历史。
“奈诺，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燕长歌闭着眼，忽然开口道。
要不是任务者不得杀死需要拯救的任务目标，好死不死的是仅次于“不得向小世界人物泄露快穿秘密”的第二个法则规定，他非得干脆在小世界崩坏之前，直接把奈诺砸碎，同归于尽完了！
可惜他还不想连续进两次惩罚世界。
毕竟总共只有三次机会，不能意气用事，浪费一次机会。
奈诺的动作一顿，“所以，主人之前说喜欢奈诺，根本就是在撒谎？”
机器的深蓝色屏幕上，燕长歌的记忆正在以一种奇怪代码的形式，飞快传输。
而奈诺的芯脑，既然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网络信息，那此时这台机器上的记忆代码，当然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他现在在接收代码，以后，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调看燕长歌的记忆。
“是又怎么样？”
在燕长歌看来，这次已经结局注定了，根本就懒得再多敷衍他一句了。
反正，已经哄骗奈诺杀了袁珩。
隐藏任务的任务点他已经刚刚拿到了。
剩下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完都要完了，他可不想伺候了！
奈诺脸上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伸手捏住了燕长歌的脸颊，“主人实在是太不乖了，看来，奈诺的选择是对的，就该复制主人的记忆，放入奈诺为主人打造的新身体，主人才会听话。”
燕长歌唰地一下睁开眼睛，沉眉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主人不懂吗？”
奈诺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主人不会以为，奈诺这么想为主人替换新的身体，只是为了让主人灵魂不灭吧？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燕长歌脑中飞转，接着瞳孔一缩，很快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想彻底掌控我！”
说什么一起长生，一起不死不灭，那都是次要的！
奈诺这样做，更重要的是要把他的灵魂，从现在这个随时可以逃跑，甚至逼急了还能自杀的肉体凡胎中，转移到一个可以被他操控，由他摆布，真真正正再也摆脱不掉他的机器人身体里去！
如果他猜的不错，奈诺为他创造的身体里，一定由某种系统或者他不知道的方式，必要时候，可以被奈诺这个主机器人操控！
他燕长歌将真正无法逃离奈诺的手掌心！
“是啊，主人可真是聪明～”奈诺一笑，“谁让奈诺，总是看不透主人的秘密，更猜不透主人的真心呢，奈诺真的好没有安全感……奈诺好怕主人哪天就会逃离奈诺的视线，所以真的很想主人换上一副可以被奈诺随时找到，甚至可以被奈诺控制到的身体啊～”
那样，主人就再也不会跑掉了。
主人乖就最好，他平时绝对不会擅自干涉主人自由控制身体。
但……主人哪天不乖了，他也会有办法让主人乖乖听话，那多好啊～
滋滋滋，砰！
就在奈诺还在陶醉于自己的幻想时，一声巨响忽然从连接燕长歌脑袋的另一端的机器上传来！
这一下子，连同整个房间都震了震。
燕长歌瞬间朝着机器看去。
奈诺一顿，也转头朝着那台机器看了过去，就发现那机器已经炸掉了壳子，房间里顿时生出一股橡胶烧焦的味道，还在冒着一缕烟。
“怎么回事！”
奈诺脸上的轻松笑意顿时消失，想都没想，伸手就把燕长歌头上的贴片一把拽了下来，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护紧了。
显然，事故原因不明，但他怕伤到燕长歌的反应，却是无比真实的。
燕长歌在他怀中，淡然地一笑，“不只机器，就连这个世界，恐怕也离崩坏不远了。”
看起来，他泄露秘密的事，已经被法则意识察觉到了。
世界崩坏，他灵魂进入惩罚世界，已成既定事实。
“…你说什么？”
奈诺有些诧异地低头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瞬间的主人，好像变得格外陌生，格外难以捉摸。
“没什么。”
燕长歌似乎已经躺平了，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说不定小世界已经开始在崩坏了。
见他不回答，而那台机器也只是炸了一下，并没有再怎么样，奈诺放心地就这么抱着燕长歌，闭上了眼睛。
不用猜，燕长歌也知道，他一定是去脑海转化和观看他的记忆去了。
但就这么一段时间，恐怕连他原世界的那一个世界的记忆都复制不完。
奈诺之前会觉得复制他的记忆，是一件轻轻松松，两三个小时就能结束的事，只是因为在奈诺看来，他只有十八年记忆而已。
但都不重要了。
法则已经检测到他犯规了。
也被迫终止了，下一步，就要全部结束了。
也不知道…那个惩罚世界，是个怎么样的地狱级别？
燕长歌没有去过。
但是却灵妖说过，那是一个惨无人道的地方，所有进去过那里的快穿者，出来时很多都会抑郁崩溃到产生自杀倾向。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拥抱，双双闭着眼睛，难得的岁月静好。
但实际上只是一个人在等世界彻底崩坏，自己灵魂被扭送，另一个，在默默观览芯脑中转化的记忆。
不知不觉，奈诺的身体，居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正在放松自己等待的燕长歌感受到他浓烈的情绪和抑制不住的颤抖，有些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哎！？
怎么回事？
他怎么还在这儿？
而且小世界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崩坏的迹象！？
“主人，主人……”
奈诺缓缓睁开了眼睛，表情却十分复杂，还夹杂着说不出的痛苦与愤怒。
“主人，没想到，你的回忆，也是那样痛苦，我们算不算同病相怜呢？”
奈诺忽然将燕长歌深深抱紧了，将脸轻轻贴在燕长歌颈侧，开口不是疑惑，不是追根问底，而是满是触动的心疼，“记忆并不完整，奈诺不知道主人是怎么从那个身体，变成现在的主人的，但奈诺看到了，主人的以前，居然也是那样惨痛，主人……”
他看到，他主人的记忆里的镜子中，主人居然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长相。
那个人的记忆片段，从他的出生，一直到十三岁。
虽然长相不同，但奈诺就是能感觉到，那就是他的主人。
而他主人的父亲，真的没比他袁珩的父亲好多少。
那个男人娶了后妻。
后妻一开始还温婉善良，可是没有超过半年，就露出了她的真实嘴脸。
主人时常遭受殴打和虐待，从一开始的拳打脚踢，到后来的针扎棍打，而那个男人，一开始还会开口阻止，后来却渐渐变得视而不见。
直到，主人十三岁。
被那个女人拿手机摔到脸上，砸瞎了一只眼睛。
可是，哪怕这样，那对狗男女，却依旧不肯送他的主人去医院！！
竟然硬生生逼着熬不过痛的主人，跳了楼！
那段记忆里，奈诺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痛苦嘶喊，痛苦求饶，痛到拿头撞墙！
而那个男人，刚想送主人去医院，却被那个贱女人拦住了，居然就真的听了她嘴里说一旦送去医院，被人知道就完蛋了的话，真的就为了那个贱女人，眼睁睁看着主人痛不欲生！
直到跑进自己的房间，忍到大半夜，再也受不了，选择了一跃而下。
奈诺本来以为，主人的记忆就这样结束了，可后来，他看到主人出现在了一个空白的地方，自言自语一样与谁交流着…
他看到，他的主人，那一刻，眼神变了。
不再是前面那些记忆中的软弱可欺，而是充满冰冷和怨恨。
奈诺正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后面的事，就发现，复制过来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燕长歌身体轻轻一颤，仰头看他，“…奈诺，你看到了什么？”
是…那些他后来极力想要淡忘的原世界记忆吗？
他只记得，自己曾经很惨也很软弱，但死后成为快穿者，第一件事就是报了仇。
所以后来，他只想做一个无牵无挂，无爱无恨无纠葛，莫得感情的快穿者。
奈诺的眸子里尽是一片痛色，紧紧抱住燕长歌身体的模样，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怀里的人就会像那段记忆中那样，在他眼前消失，变成一地红花。
燕长歌陷入了沉默，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因为自从成为快穿者，那段久远的记忆，早就成了藏在他心底，再也不会有人探知到的秘密。
他以为他忘了，可是他知道，他没有。
比如此时此刻，原本觉得早就淡忘了的那些东西，只是稍微一想，居然还是那样清晰。
更加让他复杂的是，这一次，他居然不是自己在偷偷触碰那片记忆，而是被另一个触碰到了。
竟好像某种伤痛，忽然得到了来自外界的久违的安抚一样，感觉新奇且陌生，却又莫名让他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念头。
“我看到，”奈诺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主人，奈诺不会再逼主人了，甚至可以忍着不再逼问主人死后，怎么进入了现在的身体。但主人愿不愿意相信奈诺，真的就留在奈诺身边吧，奈诺愿意一直守护着主人，再也不会让主人受到那样的伤害。”
就好像，两个受尽痛苦的人，拥抱在一起，相互抚慰一样。
奈诺依旧不明白，既然主人跟他这么相似，为什么要逃，要躲，要讨厌他？
燕长歌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他现在，心中在努力思考另一件事。
那就是，世界为什么没有崩坏？
而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遣送惩罚世界？
为什么一切，都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他根本没有违背法则规定一样。
当然，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是不想要，毕竟谁也不想被送去惩罚世界，可，原因呢？
比起受到惩罚，燕长歌更不喜欢一头雾水，被什么蒙在鼓里的感觉。
不得向小世界人物泄露快穿者的秘密……
燕长歌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试图找到原因。
泄露自身这个快穿者的隐秘，毫无疑问，已经是事实了。
那……不得向小世界人物……
燕长歌瞳孔猛地一缩，突然抬头看向了奈诺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恨不得直接把他盯出一个洞！
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奈诺并不是真正的小世界人物！
只有这一种解释，他才会发生没有犯规这种结果！
奈诺不是小世界人物，这样的猜测，一旦在燕长歌脑海里诞生了，竟然就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难不成，奈诺跟上个世界里的剑尊岳鸿一样，也是被某个快穿者穿了，只是没对他吐露秘密？
不…也不太像。
奈诺也好，袁珩也好，对于自己的过往的惨痛记忆，那种过分的沉浸感，根本不像是后期穿进来的灵魂。
后来者，哪会对原主的经历，那样沉浸。
那，奈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体内的灵魂，难道真的不是小世界人物？
可是不是小世界人物，又不像是任务者，而且看起来，似乎也只有属于袁珩或者奈诺的记忆，像极了从小世界真正长起来的人。
这会是什么人？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燕长歌莫名想起了上个世界结束时，廖以真曾经留下的让他怀疑廖以真也是摄政王甚至是祁彦的那半截子话。
那时候，他就心头一凛，开始猜测这次转美强惨拯救组，有可能有什么内幕，甚至有一只手在操控什么了。
只是一切未知，对方目的也不明。
这次奈诺的事，燕长歌神色一冷，更加确定了，上次绝对不是他多心！
这拯救美强惨的快穿之旅，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弄不好，他拯救的这些所谓对象，有着什么关联，比如……是同一个灵魂。
碎片还是撕裂之类的，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这些小世界美强惨人物，成了他的拯救对象。
甚至，连一开始他转组这件事，说不定就早有阴谋。
而要弄清楚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任务继续进行下去，早晚能摸到真相。
“主人，为什么这样看着奈诺？”
奈诺被他看的都有点儿发毛。
“没事，”燕长歌弯眼一笑，“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试图复制我的记忆了。”
世界没崩坏，他还继续拯救美强惨呐！
对奈诺这个人，还是要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留在他身边，防止他再回原剧情轨迹，或者再招来什么其他自我毁灭的破走向啊！
嗐！
既然不是崩坏前兆，燕长歌有些无语地转头看向那台炸掉的机器，那就只能是这台破机器，根本承受不了他庞大记忆的传输，给炸了。
“…奈诺答应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疼燕长歌这个人了，还是对那段记忆感同身受了，奈诺居然连态度都放软了很多。
大概是觉得，主人已经跟他一样惨了，他疼主人还不够，就不要再逼自己主人了。
…
“喂，哥，我是小歌。”
燕长清终于接到这个电话时，已经是燕长歌被奈诺带走的三个月之后了。
一接起电话，燕长清都直接红了眼眶，差点哽咽了，“小歌！小歌，你在哪，哥哥去救你！”
“不用啦哥，奈诺对我很好，而且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这两天就回来看你，嗯…还有，哥哥，我已经跟奈诺彻底在一起了，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电话中，燕长歌的声音小心又忐忑，还带着一丝期待。
“什，什么？”
燕长清的身体一僵，有些难以接受，“你说，你们……可他，不是机器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已经磨平了燕长清的棱角，或者是已经想象过比现在这样更残忍的结果，现在这样，弟弟还好好的，大概已经比预想好太多太多，燕长清的语气虽然依旧是不接受，却远远没有燕长歌想象中的那样反应激烈。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哥哥…你就让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以后也会经常回来看你，好不好？”
燕长歌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柔软和甜蜜。
燕长清长长叹了一口气，“…给我些时间吧，小歌。对不起，这件事，哥哥真的做不到现在给你答复。”
…
“这样可以了吧？”
挂断了电话，燕长歌忍不住冲奈诺翻了个白眼，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那语调腻腻的。
什么甜蜜，什么柔软，嘶，简直牙疼。
偏偏奈诺还非要他亲口向燕长清表态，才肯让他回去见人。
“可以，”奈诺轻笑着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明天，奈诺会陪主人一起回娘家。”
“打住，”燕长歌抽了抽嘴角，胳膊肘朝后狠狠给了奈诺一下子，“再说娘家这俩字儿，我把你头打飞！”
…
挂断电话的燕长清，琢磨了一晚上。
既期待见到弟弟，而辗转难眠，又觉得，这事还是得劝劝。
奈诺实在太危险了，做法也很令人诟病。
小歌跟着他，不会轻松的。
然而…第二天终于见到弟弟的燕长清，看着被奈诺一脸宠溺搂在怀中，不光面色红润有光泽了，好像还胖了一圈，差点没认出来的亲弟弟，燕长清罕见地哑口了。
而且弟弟脸上还有些笑意。
弟弟自闭后，可从来没笑过。
燕长清有些呆，提前想好的那一肚子劝阻的话，都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不，这跟他想象中的这三个月弟弟在奈诺那里受尽苦楚，回不了家，日日以泪洗面，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
燕长清，终究还是答应了。
燕长歌自己都没想到，按照之前的发展，他居然还有在这个世界跟奈诺安然走到终点的那种可能。
原本以为，这次任务没戏了，世界也要崩了，他也要给奈诺记个大仇了。
可偏偏，结果竟然是他被奈诺宠着守着，养老一样的安逸生活，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哪怕容颜老去，奈诺依旧年轻，对方也依然对他执念深重，不曾远离。
看着燕长歌那副身体日渐衰弱，而最近几日更是越来越不行了，奈诺颤抖着手指又把机器搬了出来，手忙脚乱的往他头上贴贴片，“主人，主人，我们再试一次，就再试一次好不好，奈诺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奈诺当初是答应了他不再试图复制他的记忆，也的确忍耐了许多年。
可到后来，亲眼看着燕长歌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奈诺还是忍不住自己打破了承诺，再次试图留住燕长歌。
可惜，不知道燕长歌的记忆是否太过庞大，每一次，都是复制不了十几分钟，机器就会爆炸，每次都不了了之。
奈诺用尽心思想要改进，可依旧没能成功。
已经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但机器依旧会爆炸。
到现在，留在奈诺芯脑里的燕长歌记忆，竟然还是燕长歌的原世界，和后来多出来的，燕长歌回去复仇的那一波记忆。
奈诺已经猜测到，他主人的记忆，很有可能不同寻常，但他只是想留住他！
想留住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