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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华教授看到无宴时，知道他是重视这件事的问题，才在电话里说要亲自过来一趟，当场也不拐弯抹角，“经过多次克隆实验，尤其是高等动物的克隆实验，最后确实得出了确切结论，确实是在克隆成体时，也会复制这个整体所携带的已有记忆。”
无宴一路赶过来，似乎已经冷静了很多，“所以，我——”
他微微顿了顿，“那个克隆人，也是我？不只身体意义上，灵魂意义上也是？”
他恨了二十多年。
恨的人却一直都是自己？
可笑，可笑至极。
甚至，还差点迁怒外来的灵魂燕长歌。
华教授一愣，“那个克隆人？你不就是吗？”
无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我说过了，你创造的人可不是我。”
华教授瞳孔一缩，“什，什么意思！？”
是。
这句话，那天无宴突然一改常态时，是说过。
当时自己就觉得这句话的意味儿太过让人不敢深思，可因为无宴也只是这么一说，后来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自己也就把这个问题放下了，后来并没有再去思考。
这会儿无宴又一次提出这句话来，华教授心中便是一震，瞬间有了某种可怕的猜想。
因为这句话不深思也就算了，一深思，却并不那么难理解。
相同的人只有这么两个，如果无宴说自己创造的人并不是他，那当然就只能是另一个！
无宴冷冷背转了身，“也许，这就是法律不允许克隆合理存在的原因。”
颠倒真假，违背人伦，打破常规。
这句话，并没有正面回答华教授的疑问，却又结结实实回答了他的疑问。
华教授怔了好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看着无宴，哑声道，“您，您是燕少爷？”
无宴自嘲一笑，“是啊，可是，如果你刚刚的结论是真的，那么我怨恨那个夺走我身份二十几年的人怨恨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像个笑话。”
华教授这下更震惊了，“二十几年！？”
要知道，燕家少爷和克隆人，现在才只有二十六岁，被夺走二十几年，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几乎被夺走了已有的整个人生。
无宴抬眼望了一眼门外的光，第一次仔细地提起了这件往事，“那年，我只有三岁，隐约刚能记事，但尽管如此，我也清楚记得，我是燕家的少爷，燕长歌。家里，始终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孩子……”
懵懂的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个孩子为什么大多数的时间，总被父母关在小房间里不出来，自己想跟他玩儿，也不被允许。
但大概是看到自己太过孤独，父母还是同意了偶尔让自己跟那个孩子玩耍。
就在那一次，那个小孩子对自己讲，“我们换衣服穿吧。”
仅仅三岁的自己，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好像玩游戏一样，换了衣服。
再后来，就是看到自己的父母，态度大变，强硬地要把自己关进那间关那个孩子的房间！
而那个孩子，那个明明从来没有喊过父母爸妈的孩子，竟然依偎在他们怀里乖乖巧巧喊着爸妈，看着自己被关。
许多年，无宴都忘不掉那个孩子小小年纪，眼中露出的那种算计得逞的目光。
无论自己怎么哭闹，怎么抗拒，怎么同样喊着爸妈，父母都不肯松口，更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第二天，就在自己右手纹了标记。
从此，年幼不知深浅，不懂辩解的自己，后来知道了那个标记意味着什么，却更加没有了辩解的余地。
标记是为了区分，可弄错了才做标记，无宴永远都觉得，这个标记是这个克隆计划里最大的笑话。
然而现在看来，更大的笑话，竟是那个仇人，是自己！
从身体到灵魂，各种意义上。
听着无宴慢慢讲述那久远的记忆，华教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无宴说完许久，他才低低开口，“…是我的错，这件事，是我没有想到的。”
无宴冷笑道，“岂止是你。谁能想到，一个三岁的孩子，心机如此深沉。不说标记，后来，他身体状况不好，父母更加认定他才是燕家少爷，而我是那个器官备胎。可他们却忘了，克隆，本来就是复制，那个遗传病本来发作又是不确定性，将来不一定身体不好的那个才是本体。”
“这……”
华教授点了点头，“这确实不一定。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只能是多一种准备，以防将来。”
但本体身体健康，克隆人身体状况不好，这种可能，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
另外更有，两者都健康，两者都不健康等可能。
这从来都不是燕家少爷日后身体不好，克隆人健全成为备胎这一种可能性。
“燕少爷，您受委屈了。”
华教授只能这样说。
如果没有他的克隆计划，燕家少爷至少从头到尾都是好好的燕家少爷，也许某一天，身体会发病，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克隆人夺走身份，不见光的活过二十多年。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无宴的语气反而很平静，“我只想知道，你怎么就肯定，他就是我？我是指灵魂。”
华教授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实验彻底捅了娄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通过成年类人猿克隆实验，我震惊的发现克隆后的类人猿拥有本体记忆！大惊之下，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在多次验证之后，得到确切结论，而对于你，我也有了解释。由于您被克隆时，只有刚出生不久的记忆，又因为婴儿时期不记事，无法向我叙述这一点，这就导致了我从来没有发现，那短暂的记忆被克隆了！”
无宴冷冷道，“所以，我们最初的确来自一个意识源，同一个记忆体，只是从他被克隆的那一刻起，拥有了新的身体，这个意识，才开始独立存在，走向另一个分叉？”
华教授苦笑了一下，“就是这个意思。”
同一个初意识，被复制成两份，然后出现分叉，各自发展，但依旧改变不了，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事实。
无宴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那他有双重人格，这件事你知道吗？”
华教授猛地抬头，“什么！？”
一看华教授的反应，无宴也知道他不清楚这件事，“他产生了双重人格。夺走我身份的是一个，后来这许多年的假燕少爷，是另一个。”
如果说，灵魂本质都是他的话……
无宴合理怀疑，是因为被克隆后，天天被关小黑屋，于是诞生了那个扭曲的，阴毒且早智的人格，设计取代了自己。
而后，另一个人格占据了那具身体。
看他们的行事作风，也许，他们就像自己灵魂分裂出来的善恶两面，一面因为黑暗早早变得阴毒狡诈，一面却又无辜仁善阳光。
“不管怎样，我才是真正且完整的我。”
无宴微微勾唇一笑，却笑的好似寒光凛冽，这一刹那，他的样子好像跟克隆人燕长歌一样的冷绝，仿佛更加验证了克隆人燕长歌的确是他黑暗的某一面。
他轻轻看向华教授，“提取记忆的计划，有进展了吗？”
是他自己，又怎么样？
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只能死。
他要开启一个“自杀”计划。
华教授被他充满寒意的目光看的打了个激灵，“有，有思路了，但是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可行性。”
“那就好。”
无宴的心情好了很多，“实验若成，我不会亏待你。”
“燕少爷！”
见他抬腿要走，华教授忍不住喊住了他，“他可是您自己啊！”
“所以呢？”
无宴冷笑一声，“所以我就要忍受他的存在？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哪怕那个人算是我自己。何况，在他拥有独立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算是我了。”
“也许，都是我的错。”
华教授一脸颓丧地摇了摇头，“这个计划，这个克隆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怪我，怪我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一心只想着这样伟大的计划是怎样绝无仅有的成就，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引发今日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问题！
无宴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分辨不出真实情绪，只让人觉得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与沧桑，“你不觉得，你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吗？”
“我……”
华教授张了张嘴，却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为自己辩驳，只能迎着无宴幽深的目光，再次道歉，“是我的错，给燕少爷带来这样沉痛且无法挽回的经历。”
“挽回的确不可能。”
无宴收回目光来，“如果你还想做出哪怕半点儿补救措施，就好好认真解决提取记忆的实验。”
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实验计划，现在也许就只能用另一个不该存在的实验计划去打败了。
要不是燕长歌还在那具身体里，他甚至不需要这么麻烦。
完全可以直接杀了他。
可现在，他只能等待一个提取一道灵魂出来，把他们先分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