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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代称呼年岁稍大的仆妇为大娘,不乏尊重之意,并无不妥。
像周仁杰这样八面玲珑的心思机敏之人,已隐然想到杨致突然遣派衙役围住精舍,十有八九与厨娘云娘有关。虽然看似不动声色,目光中除了先前的犹疑,又多了一丝担忧。这位大爷不会当真生冷不忌,将云娘与三名歌伎一同“接收”过去吧?
云娘谦道:“侯爷过奖,民妇惶恐。些许微末技艺,难得侯爷垂青不耻下问,民妇必会知无不言。”
云娘的回答不卑不亢,却不再抬头触碰杨致的目光。杨致胸前温热不减,周仁杰与云娘的反应,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愈发有意出言相试。笑道:“去年我在蓬莱,曾亲手做过这么一道菜:先设一陷阱,几近凝结的膏油注入其中至半,将活物诱入陷阱,任其扑腾挣扎而死,尔后取而食之。不知大娘可曾听说过么?”
杨致所说,正是当日独力应付刘二、陈五及朱灵儿的合力刺杀,将三人诱入陷阱生擒的情形。
我中华饮食文化自古以来便是丰富多彩,例如生吃猴脑、活烫驴肉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手法,数不胜数。知∞,晓其事的人,自然能够听懂杨致在说些什么。不知其详的人听来,则会以为真是在探究菜肴烹饪,也不会觉得太过新鲜。
云娘始终没有抬头,看不到脸上是何表情。杨致只看到她眉锋稍稍一抖,答道:“侯爷此法,民妇从未听闻。但有机会。定当一试。”
“那是最好不过。”杨致嘿嘿一笑,起身拱手道:“周大人。叨扰了。下回再有珍馐佳肴,可要记得叫本督前来品尝啊!告辞!”
周仁杰正自懵懵懂懂不得要领。也不挽留。当即命人准备马车将三名歌伎送去杨致居所,自己恭送杨致出门。
杨致也命曹云程将一众扈从撤去。回到居所之后,无心与三个心怀忐忑的歌伎过多啰嗦,向两名美婢简单交代几句,带她们先行安置。
张干、高可竞与薛青云都已从客栈搬来同住。杨致反复阅读三人的命题文章,张干与高可竞阅历丰富,官场经验老到,虽于诡道暗斗并不陌生,却偏重阳谋。薛青云则恰与二人相反。做派和杨致相近,偏重结果,对过程倒是不怎么讲究。
对于署官品阶,三人的观念与苏子明不谋而合,均认为理应着眼长远,品阶不宜过高。
凭心而论,三人各有所长,杨致对他们的才干是比较满意的。也不与三人商量,便直承其事:有意任命张干为金陵海关分署经略使。正七品。任命高可竞为余杭海关分署经略使,同为正七品。
因为皇帝明旨诏令,将海关总督衙门驻所设于金陵,杨致必然在此呆的时间相对较多一些。但很难常驻。需要一个极善机变的能干之人,应付四面八方的诸路神佛,署理海关总督衙门的日常事务。是以任命薛青云为总督衙门主簿。为正八品。
三人对所任官职、品阶均无异议,奉命各行其是。
金陵的宅院有了着落。杨致只给了张干六十万两,拨与扈从三十人。命其招募衙役三百人。余杭所需的两处宅院,秦空云答应“捐纳”。待到这几日秦氏在金陵的事务一了,便会与高可竞一同前往赴任。杨致也只给了高可竞六十万两,拨与扈从二十人,命其招募衙役二百人。与济南分署经略使苏子明等同的一项待遇是,三人均许以十个九品职衔名额,用于筹建之资。
事实上,薛青云已经迅速进入到了杨致心腹幕僚的角色。杨致今夜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也是一惊一乍,乃至有几分装神弄鬼、故作高深之嫌。
隐龙示警是杨致赖以保命的最后一道屏障,至今从无第二人得知,自然不会向薛青云多加解释。
含糊以对危险的直觉一语带过,尔后仔细说了初到山东收伏毅先生与六喜的经过。
薛青云对江湖之事不甚了然,仍是听着觉得玄乎:“侯爷的意思是,怀疑今日那厨娘便是七喜的首领金大娘?”
杨致认同道:“不仅是怀疑,如今我已有八成把握可以肯定是她。而且我可以断定她绝对不是厨娘,实际年龄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年轻。只是周仁杰为何要助她掩饰身份留在身边,还不得而知。”
……仅凭“直觉”?这也太扯了吧?薛青云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愕然问道:“侯爷,何以见得?”
杨致命他先行回来待命,其实怕万一厮杀起来有所误伤。后来与云娘出来相见的场景,薛青云并未亲见。
耐心说道:“时至今日,海关总督衙门还未与任何一方势力发生利益冲突,与周仁杰背后的势力集团亦是如此。周仁杰没有理由杀我,且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绝计不敢。就算他真想杀我,死无对证的暗杀岂不方便得多?何须摆什么鸿门宴?”
“周仁杰对我极尽巴结奉承只能事,大肆贿赂,无非都是为了日后的利益着想。圣人有云,食色性也。竭力吹嘘重金聘请的厨娘厨艺如何高绝,不过是以此为由,邀我前往精舍赴宴。既为炫耀豪富阔绰引我入毂,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于我。谁会料到我会留意到一个厨娘?所以我相信除此之外,周仁杰别无他意,只是巧合而已。”
“青云兄,非我自夸,帝王将相、富商巨贾乃至四海巨匪,平素与我多有往来。单论身家,应该已与秦氏相差不远。我自问并非没有见识的井底之蛙,而那处精舍也不是谁都能去的。一应侍奉之人,应当都是知根知底,深得周仁杰信任。周仁杰必然另有私邸,精舍只做待客之用。据他所言,厨娘是去年才礼聘而来。就算是因其厨艺高绝而随身同往,周仁杰贪好美食的程度,也稍显有些过了。”
“我察觉到或有危险之后,即刻仔细观察思量。依据常理,精舍不甚宽敞,侍奉之人越少越好,而且云程与仁兄来去自由,可见没有另外设防。由此推断,危险之所在只能是在厨房,或是在菜肴之中下毒了。”
杨致的一番说辞,仅凭直觉察觉危险,极为牵强。薛青云依然不太相信:“所以侯爷才召厨娘来见?”
杨致点头道:“确是如此。由于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厨娘到来之后眼光不敢与我触碰,成为疑点之一。”
“时下虽已是天凉好个秋的季节,厨房却是四季皆热,厨下仆役理应衣裳单薄。那云娘只片刻功夫便应命而来,显然没有特地换过衣服。身为主厨而穿着丝绵薄袄,与常人无异。身材丰腴已比常人怕热,难道是为故作臃肿么?此为疑点之二。”
“青云兄或许不知,这世上有一项堪称神奇的易容术。表面看来,云娘姿色甚是平庸,约三十上下的年纪。而其脖颈处白润嫩滑,腻然生光,略显粗糙的面容与之相接,明显有所区别,很不协调。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的一双手,同样白嫩润洁,指甲缝隙无一丝一点的污垢。就算厨艺再好,也总归是个厨娘。这该是一个厨娘有的一双手么?此为疑点之三。”
说到此处,薛青云已然信了七成,心下大感骇然:饮酒谈笑之间,感觉如此敏锐,观察如此细致,思虑如此缜密!此人年纪轻轻便名满天下、身居高位,绝非侥幸!
理了理思绪,请示道:“侯爷若想验证,倒也不难。在下明日便去知府衙门走一趟,只说侯爷想再度品尝今日之无上美味,请那厨娘单独来此掌厨便是。一介厨娘而已,此事若放在官面上,根本不值一提。且看知府大人如何应对?如若借口婉拒,或是定要一同前来,那便说明侯爷的推测大致不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