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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古以来便是诸多统兵将帅心目中难以企及的奋斗目标。
统军伐灭疆域、人口、国力比大夏尤胜一筹的南楚,虽然历时近三年,耗费钱粮数千万两之巨,但战损兵力仅与突厥之战大致相当,且迫使巴陵与长沙两座重兵驻守的坚城不战而降。这样的赫赫战功,非但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人,史书所载也是罕见其例。
于是乎,自浴血大漠一战成名之后,杨致又一次走上了神坛。只不过第一次是在老皇帝的亲自指示下精心包装,官方隆重推介,第二次则完全是由心怀英雄情结的广大人民群众在事实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众口相传。
长沙与长安相距两千里之遥,一路走来,已有好事者将杨致诸如插旗入石为誓、亲身斩将夺旗、运筹帷幄迫使巴陵、长沙不攻自破等等光耀史册的事迹,编成了评话在市井街肆间大肆演绎,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南往北迅速流传开来。
对杨致的敬称,几乎是一日三变。由杨侯爷,到杨大将军,再到杨大帅,最新流传的版本甚至连辈分都大大见涨,无论男女老幼,一概称之为“杨爷爷”!杨致的光辉形象也在不断的修改完善,不仅眉目俊朗、英气勃勃,而且身高近丈、武功盖世,吼一声风云变色,跺一跺脚地动山摇……。
杨致与卫飞扬一行轻装简从,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路晓行夜宿,甚为低调。一日落脚打尖之时,酒肆伙计与客人均是唾沫四溅的说得起劲,杨致不禁苦笑不得:“这他妈说的还是人吗?”
卫飞扬跟着沾光不少,跻身于“杨爷爷”麾下的几大金刚之列,促狭的一笑:“莫非你不是人?就是在说你呢!”
“我怎么感觉他们说的是个妖怪?嘿!听着真够别扭的!”
杨致本想顺道回家一趟,什么外任将帅非奉旨不得擅离职守、不得回京、不得回府那些个规矩。讲不讲究都无所谓了,唯一的担心是一踏进了家门就舍不得出来。虑及卫飞扬探父亲切,自己这一趟长安之行反正是少不了的,早点完事早点回家陪伴老父妻儿也好。索性一意赶路。
正月十一日,皇帝接到潼关守将王文广送来的急报:征楚大将军杨致及其麾下骁骑将军卫飞扬,每人只带有十名亲卫轻骑入关。
赵启得报,长吁了一口气后,又泛起了一脸自嘲的笑意。自从收到杨致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灭楚战报。近半个月来竟是心神不宁的没睡过一个好觉。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抑或是装逼太过了?看来帝王心术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只要杨致信守承诺,那就一切都好说。依据二人的脚程推算,最迟后日午时之前可抵长安。
不管怎么说,赵启必须给足杨致面子。随后传下数道旨意:命内廷禁卫将军韦志高即刻遣派二百名外卫出城百里,于官道上迎候杨致、卫飞扬一行。命宁王、康王会同礼部,马上准备皇帝亲迎杨致还朝的仪式。诏谕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正月十三日停朝一日,随同圣驾出城三十里迎接杨致凯旋。
大夏立国以来,从未停止过对外扩张的步伐。伐灭吞并的割据自立的小国,不在少数。那些号称建有灭国之功的前辈名将。显然在成色上与杨致相差甚远。且不说皇帝威权日重,满朝文武也无人不服。只有宁王赵当与康王赵敢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不怀好意的私下窃议:杨致立此奇功,起码也得给他晋封一个公爵吧?那厮正值而立之年,什么都不缺,倒要看看你们君臣二人以后还怎么玩得下去!
盛大而隆重、繁琐而冗长的欢迎仪式,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杨致与赵启是作秀的主角,卫飞扬一不留神混了个配角,文武百官跟着皇帝打了一回酱油。对于杨致与卫飞扬来说,唯一实在的好处。只是不用去灞桥官驿捱上一宿了。
当日午时,皇帝在宫内大宴群臣,以示君臣共庆灭楚之功。宫中御宴向来是象征性的样子货,貌似气氛热烈。实则令人浑身都不自在。杨致与皇帝以及几位宰辅重臣喝了几杯酒,扯着毫无营养的寒暄闲话,好不容易熬到了席终。
出宫之时,自然是与徐文瀚、卫飞扬结伴而行。
杨致摇头笑道:“皇帝郑重其事的全套铺排应付下来,竟是感觉比上阵厮杀还累!——大哥,天色还早。一同与四弟回去看看叔父?”
杨致与卫飞扬并不知道徐文瀚发生了丧妻的变故。在二人眼里,时隔近三年不见,徐文瀚愈显清瘦,似乎也比以前多了几分暮气。淡淡应道:“好啊!”
卫肃确实病得很重。卧床不起已近两月,每日仅靠几口清粥与参汤续命。见到儿子终于回来了,两位义兄也结伴前来探望,眼神中陡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想要开口说话,却又是力不从心的细不可闻。
陪着满面戚容的卫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杨致与徐文瀚自感不宜久留,起身告辞。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卫肃半生征战,叱咤风云,名扬天下,得以善终,也算不枉此生了。
出了卫府,杨致说道:“老徐,如今我在长安已是孤家寡人了。你我兄弟久未见面,不如到你府上去蹭个晚饭,小酌几杯?”
徐文瀚苦笑道:“如今我府里也冷清得很,我们还是二弟府上吧!”
杨致已然看出徐文瀚有点不太对头。听他话里的意思,秦空云这段时日也在长安。
兄弟三人聚首之后,徐文瀚才主动向杨致说起,妻子田氏服毒自尽的前因后果。杨致乍一听闻,大为震惊,顿时唏嘘不已。想要开口劝慰,一时又不知从何劝起:这笔账到底该算到谁的头上?
反倒是徐文瀚释然道:“命该如此,死者已矣,只能引以为戒,多说无益。”
岔开话题道:“三弟,皇上有意为你晋爵一等忠武公,加太子少保衔,你之四子不分嫡庶,尽皆恩荫封侯。明日定会召你入宫觐见,后日便会明旨昭告天下了。”
“一等忠武公?”杨致不屑的笑道:“他们父子俩对这个封爵都很热衷啊!老子十多年前就已封过一回了,儿子锲而不舍的又接着来!难道就不能换个新鲜一点的字眼么?”
秦空云叹道:“皇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个一等公到顶了,总不能封你为王吧?你们父子五人一公四侯,大夏还从未有人享有过这等恩遇。虽说皇上与你早有约定,但在没见到你的请辞奏章之前,定然不会放心。封赏还是小事,如今我所担心的是,皇上会不会这么放你离开长安?”
杨致反问道:“凭什么?难道他还想把我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他就不嫌闹心么?”
秦空云面带忧色的道:“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就是在你破楚之后的第四天晚上,皇上以探望家父为由,微服来访。有意无意的问及,秦氏这几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这几年指的是哪几年?秦氏为大夏做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徐文瀚皱眉道:“二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时常相伴帝侧,明显能感受到,皇上的心很大。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冷厉,行事之圆熟,较之先帝尤胜一筹。三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秦氏当然也是。”
秦空云附和道:“家父业已老迈,随时可能仙游。虽然十分思念我家老二与老三,却一再叮嘱,非到万不得已,不让他们回京。”
杨致挑明道:“咱们把话说白了,皇帝那小子就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耿超与杨耀是怎么死的?他们难道非死不可吗?大嫂的死,他也有份!”
“二哥,各地的秦氏分号在这几年已经收缩不少,你除了加大收缩力度,再把所有秦氏分号的详情登记造册呈送给皇帝。把整个家底透给他没关系,但秦氏与诸多钱庄、商号的往来牵扯,一个字都不能写!皇帝现在还不便公然清查核实,就算他回过神来了,没个两三年他能查得清楚?你秦氏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与皇帝父子两代打交道的这几十年,也真是白混了!夹紧尾巴只是权宜之计,就当是为你家老爷子买几天清静日子吧!”
徐文瀚沉吟道:“你既是为二弟想到了这一节,应当不难料想,皇上此番为何不会痛痛快快的放你走了。”
杨致稍一思索,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皇帝盯上了夷州?他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
徐文瀚点头道:“你应该最为清楚,皇上盯上夷州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谓天真?你是没有据岛自立的心思,然而口说无凭,皇上暂时奈何不了你,却至少想迫使你在官面上明确表态。日后事有万一,若是兴兵征伐,你便是乱臣贼子,他也出师有名。”
杨致冷笑道:“夷州关乎家国大义,我自会言出必行,但绝对不是现在。我今日回去,还是会像上次辞官返乡那样,一次写好四道奏章,给他半个月的时间来唱独角戏。若是给脸不要脸,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