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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容一见着江小雅就问,“你怎空着手就回来了,枉区区在这儿等的饥肠辘辘。”
江小雅笑道,“不好意思哈,今儿出门的时候忘带钱了。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段容一听有好吃的,也不计较了,反而追问是什么好吃的,炒粿条还是芝麻糍,这里好像也没他没吃过的东西了。
江小雅先卖了个关子,等到陈大嫂的摊子前,幸运的还有最后两碗粉。
陈大嫂正打算收摊来着,见江小雅二人,又把家伙什儿放回了下来。“就说这一整天的也没瞧见过你,原来是同段公子在一起呢。”把地瓜粉下锅。
段容奇了,“区区记得大嫂子这儿以前是卖阳春面的,几时改了。”拿筷子挑了挑红彤彤,热腾腾的地瓜粉,转眼又见陈大嫂切了一碟卤味上来,“嗯,真香呢。”夹起一片鸭胗尝尝,“味道很好啊。”
陈大嫂抹着手笑道,“这些都是小雅的功劳,你们先吃着,我去收拾收拾。”
这个间隙,江小雅已经吃了好几口酸辣汤,才对段容道:“忘了问你吃不吃辣,这个有一点点辣,如果不够自己再加。”说着就从小罐子里舀一勺辣椒油加进了碗里。
段容嗅了嗅辣椒油,不怎么呛鼻,这便有样学样,也加了一勺,就着卤味,吃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江小雅和陈大嫂给笑的。“不会吃辣就不要逞强,又没人逼你。”递过帕子,帮陈大嫂收摊去了。
回到七里巷,江小雅在巷口叫住了段容,陈大嫂这便一个人先进了家门。
“方才忘了问你,你是如何出来的。”至少从那个妖女和男人的对话不难看出,他们不仅仅是要羞辱她,而且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会放她出去的。如果是这样,对她的举动应该会格外关注才是,但段容却出来了,看起来还很轻松的样子。这虽然同房道廷说的很相似,但那个神秘男人给人的感觉也不是什么善茬。
段容笑道,“亏你还知道关心区区。自你出门后……”
原来江小雅扮做段容前脚刚出门,妖女后脚就进去了,多亏了段容自己机智,躲在被窝里嘤嘤哭泣来转移注意力,等到妖女想掀开被子的时候,楼里就发生了骚乱,也就是江小雅被堵回来那会儿,段容就是趁着那个时候溜到了后院,在厨房里放了一把火阻隔了随后追来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小雅去而复返的时候没有看见段容,而妖女那会儿正气愤着让人跑了,才没太注意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江小雅。
江小雅一吓,扶着段容的手直问,“没伤着自己吧。”放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玩火*都有可能。
段容笑笑道,“放心放心,区区不会那么傻,就是制造了一些烟出来,没多大火,随便都能扑灭。”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显然是不能再随意出门了,保不齐还有下次。”
江小雅点头,这个她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一旦闭门在家,铁定没有收入。想到这儿她又庆幸了起来,好在在这之前就把所有家当都存到了钱庄里,今天出门练摊的时候还鬼使神差的把私章放在了家里,不然真的是要破产了。
段容反握了握江小雅的肩,安抚道:“别太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儿先带你去见见区区的朋友,他那人门路多,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江小雅不知该说什么好,来到这里这么久,真正帮她的其实都是一些也不怎么如意的升斗小民。
回家后,陈大嫂很是按捺不住的进了江小雅的屋子,拉着她就是一通检视,把江小雅搞的很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陈大嫂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小雅睨眼,“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陈大嫂嘿嘿笑道,“我这不是不放心嘛,瞧你这俊俏的,换了我是男子也该心动。”撇开这个不说,“如果你自己出摊不安全,不如就同我一块儿吧,反正我现在的路子也是你给指点的,我不要你吆喝什么,就是帮忙端送端送,这里的房租就免了,要是有个盈余的,再适当分几分利,你看怎么样,指不定生意比现在更好哩。”
江小雅却不赞同,“面摊每日也就那些客源,你自己做堪堪好还能挣点,我要是也去,铁定没钱赚。你就不要替我操心了,我会想到法子的。”再不济,瑞王给的画资也够她用很久。
熟知,陈大嫂这心操上了,就没有放下来过。“要我说你还是别这么拼了,我是没法子才要出去抛头露面,你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哪里还用愁没有富贵可享。要我说,你就该养在闺阁里让人伺候,何必要受这个罪呢。”
江小雅连忙打住,“大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富贵人家未必适合我。与其依靠他人活着,做一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还不如当个自由自在的麻雀,而且我也不觉得凭自己的努力就不能挣个好前程,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给自己招一个如意郎君,你就放心好了。”
陈大嫂干笑两声,不是她小看江小雅的志气,只是女人自己招婿,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说有多骇人听闻,就凭女人本身,即便再有斗志,想办到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她反而觉得江小雅一定是受了被休的打击,才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便就不再同她说这个话题来刺激,敦促她早些歇息。
陈大嫂走后,江小雅看了眼私章就躺下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被叫门声吵醒。出去一看,不是段容,而是一个小厮。他是奉瑞王之命前来送颜料的,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少。再三感谢后,江小雅才把门闩上回屋了。
简单洗漱后,江小雅又去厨房看了看,陈大嫂留了两张饼和豆汁儿在锅里,江小雅吃了觉得有劲儿了,反正段容也没来,便就先把瑞王的画拿出来上色。
等到把瑞王的画处理好了,段容也没有出现。江小雅倒是纳闷儿了,不禁问了陈大嫂,“你这两天可有看到段容在街上溜哒没。”
陈大嫂想了想,“对啊,你不说我都没太注意,段公子这几日是挺消停的,该不会是找着事情做,没空出来溜哒了吧。”说完笑了笑。
江小雅也不敢确定,以段容的性子,不管去不去的,起码会来跟她说一声,像现在这样,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见江小雅神情紧张,陈大嫂宽慰道:“要不明天我帮你打听打听,他在这一带也算是熟脸,应该会有人知道的。”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没出门,仍旧无所事事,看着剩余的颜料还有很多,这便把段容的那副画也拿出来上色。
其实不注意看很难发现,段容的眉心处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红痣,肤色也比柳庆元要白,眼神有点小哀怨的感觉,但只要他义正言辞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完全看不到的。想到这里,江小雅就忍俊不禁,其实这人的心地还是蛮善良的,就是嘴硬,跟鱼鳞差不多。
这回画好的时候,段容上门了。
眼见他又要开始解释,江小雅笑道,“怎么,这回遇上多少个同窗,秉烛夜谈了多久呀。”
段容道:“非也非也,区区这次食言却是被其他事情给耽搁了。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
段容长话短说也足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江小雅真是怀疑他如果要展开来说,还不得说到天黑。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来你还有亲戚呢。哦不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我一直以为你也同我一样孤身一人。”
段容却难为道,“都是家门不幸,不足为道。”
原来段容家的祖上也曾光鲜过,得意的时候也有过官拜一品的辉煌。后世子孙不济,承不起家梁,而至到如今族辈四分。又因段容的双亲早夭,他从小都是在叔伯兄弟家里轮替着过活,所以很能体会人情冷暖,乖戾的性格估计也是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养成的。遂,在说到族里的长辈去世,面上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哀伤。
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家家里出了白事,江小雅还是蛮过意不去的。“我这里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要不要先回家去,不然该让人说你了。”
段容道,“无碍的,已经守了三日,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吧,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太当回事,估计这个族亲小时候也没怎么好好对待过段容。江小雅不再去深究这个,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这便掉转话头,把未干的画展现给段容看。
段容看的很认真细致,最后给出的评价让江小雅差点跌倒。
“整体还是不错的,神韵拿捏的很精准。不过,区区没有这么白吧,眉心痣略显夸张了,还有这嘴角,为什么要噙着那样的笑。合着在你心目中,区区就是这么个形容猥琐之人。”看着江小雅,很是不解。
江小雅嘿嘿笑着。说实话,这些小改动都是她画的时候脑补出来的。她觉得这种状态下的画风才更符合段容的形貌气质,而且一点也不猥琐,不知道段容是怎么剖析出这个层面的深意。
段容并没有多生气,而是把画收起来,“改天再给区区画一副,这副不算。”
“再画你可得付钱了。”
段容挑眉,“钱是没有,不过区区会拿个等价的东西来交换,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江小雅却脑补了没落家族以变卖古玩度日的画面,顿时点头连连。
段容道,“先别说这些。趁着这会儿时候还早,区区带你去见那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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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容不说,江小雅差不多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这便带上画架等一应用具跟着他出门了。
城外十里绿柳飞扬处有一个十分清幽的傍湖小居。倘或不是段容带来,江小雅真是很难想象这种地方还会有人居住。哪怕不至于阴森,却僻静的让人觉得孤独。
走过木桥,水车后便就是搭建在湖畔临水的居所。段容也不叫门,径自进入烟雾缭绕的居内,推开窗子。
“说过多少回了别把我这屋子里的香散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慵懒的声音从珠帘后的内室传来,是个女子。
江小雅一愣,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正穿过珠帘拨开一条缝隙,一个睡眼朦胧的明艳女子微皱着眉头往这边看。
目光落在江小雅身上的时候顿了顿,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小雅姑娘了。”走出珠帘,来到江小雅面前。
江小雅这才看清她,三十出头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保养的好,也许更大也有可能,反正看起来挺年轻的。但那股子韵味却不是年轻女子会有的,那是经年累月的生活经历所凝聚出来的味道,或许说是女人味更确切一些。
“小容一定没同你说我是谁吧。”女子的声音很好听,温和绵柔,就好像踩在棉花上。
段容道,“说了你也会不厌其烦的再说一回,又何必浪费口舌。”两面四扇窗全被打开,清风徐徐而来。
女子不怪,牵着江小雅到外间可以欣赏湖光山色的露台上,“我叫梅若兰,小雅姑娘若是不介意,就同小容一般唤我梅姨或是兰姨,只是一个称呼,随意些便是。”
“兰姨。”江小雅受了感染,说话的口气放低了许多。
段容轴道,“区区几时唤过你姨了,别太一厢情愿,区区说过,除非你戒了那些嗜好,否则往后就是请也不来。”
梅若兰对此见怪不怪,“这孩子就是这么个拧脾气,小雅姑娘见笑了。”
江小雅抿嘴摇头,“您叫我小雅就行了。”瞥眼那厢,段容正旁若无人的吃着点心,一边认真的看着过半的棋局捻起云子落到棋盘上。
“听说你画的一手好画。”台畔的交椅前,梅若兰示意江小雅坐,“我这人没什么学识,对于擅舞文墨之人却是由衷的倾佩。早前听小容说起的时候就想着与你结识,又怕太过唐突,是以才延至今日。”
江小雅忙道:“您别听他虚夸,我也就是乱涂乱画一通,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至于笔墨,未免贻笑大方,莫敢有尝。”
“你倒是谦逊。”梅若兰让了茶,自己端起另一盏呷了口,“不过,我倒是还听说你与漕帮的少主交情匪浅,可是打算与他共度余生。”
江小雅差点闪了舌头,一抹洒在衣上的茶水,笑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您别听他们乱说,我同燕少侠真的什么也没有,就是他侠义心肠,几次三番帮我,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复杂。”一恍神,“您,该不会就是燕大侠的那位红颜知己吧。”直到这时才惊觉,第一次上双花巷的时候,燕大叔就误以为她是梅姑娘派去的人,然后又亲昵的唤小兰,没曾想,今天竟然让她遇上了本尊。
不过话说回来,梅若兰的确是比燕夫人要美,尤其是那股子慵懒散漫的姿态,看的很是让人抓心挠肺,开口说话更是令人有种通体酥麻的感觉。怪道燕大侠会为之着迷,想来没什么人可以抗拒这如水般的温柔。
梅若兰也不掩饰,坦然承认。“燕大侠名声在外,我亦是对他仰慕非常,有幸结识也是缘份。”说到这里,又望了望江小雅,“你家中可有亲戚在京城。”
江小雅摇头,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只有柳庆元这么个前夫了。梅若兰失笑,“我瞧你有些面善,与我的一位故人颇有些相似。”
江小雅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这是大众脸,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谁像谁,但就是谁也不是。”
梅若兰对此不再深究,转口道:“你替我也画一副画如何,我让小容去煨一壶酒来,稍后我们吃上几盅。”说到这里,二人双双回头望去,段容已经侧卧在窗下的竹塌小憩了起来。梅若兰又道:“这孩子自小命苦,每常在他那个家中总不能睡上安稳觉,倒是同我这个小筑很是投契,每回来总能妥妥睡上一觉。我们别理他,到饭时他自然会醒来。”
江小雅又怔怔看了梅若兰,觉得她和段容的关系不像段容说的知音之交那么简单。从梅若兰对段容的称谓,还有段容在此的不拘小节,都昭示着他们之间或有更深层的关系也未可知。
梅若兰似乎看出了江小雅的疑惑,在她给自己作画时,徐徐道:“其实我同小容的娘亲是旧识,可惜她红颜薄命,在小容还很小的时候就香消玉殒了。我同小容也算是有缘份,几年前在一个赛诗会上偶然结识,才知道他原来是故人之后。我在此落脚,多半也是为了可以照拂到他,都这个年纪的人了,也不踏踏实实的成个家,真不教人省心。”
江小雅恍惚,怪道看着梅若兰对段容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原来就是宠溺。
梅若兰又道:“他从来不带人来我这里,你是头一个。”
江小雅忙摆手,“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梅若兰笑道:“小雅以为我误会什么了。”
江小雅挠头,有点尴尬。梅若兰复道:“小容的脾气是怪了些,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但可以看的出,他是真心当你是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拿真心相待。”
“怎么会。”江小雅道:“之前我还听他说和同窗好友一起吃酒秉烛夜谈,他应该是交友广阔才对,怎么可能没什么朋友。”
梅若兰对此不置可否,叹息道,“酒桌之上又岂有真交,不过是些好吃贪图之辈。无奈他总不放在心上,你还替我多劝劝他才是,让他别再这般浪荡度日。”
江小雅略感唏嘘,从梅若兰话里不难听出,段容的朋友时常拿他当冤大头,或许他自己是挣不到什么钱,不过看样子家底应该是不错的,要不人家也不可能傍着他不放。想到这里,江小雅回望了眼筑内,段容不知什么时候翻身朝着外面,这会儿正面对着她的方向,神情难得一见的柔和,有点像深闺怨男。
梅若兰看在眼里,掩唇一笑。
江小雅亦是捕捉到了这最是眉眼带笑芙蓉面的温柔,笔触和缓着处理了几处细节,在夕阳半掩于湖面之下时,终于是把梅若兰画好了。
对于美的事物,如果可以更完美,自然再好不过。所以江小雅打算把画带回去上色,这样再装裱起来的时候,铁定能够压倒一片仕女图。
但梅若兰却没有过高的要求,端详的画面,“不需要再修饰了,黑白看着才纯真。你这手,当真是巧的很,可惜我家小妹不在了,要是她还在,相信你们定能成为至交。”
江小雅以为梅若兰在说段容的母亲,怕言语多了又惹她伤心,这便转移了话题,“兰姨,你平时都在小筑吗。”
梅若兰道,“我是个懒骨头,不爱走动,尤其是在夏季,更是懒怠出门。你若是有闲,便时常来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解解乏。我这里别的没有,唯独可以满足你一口吃食。”
江小雅并不以为然,来做客的哪里还能吃不上一口东西,只是看好赖罢了。
没想到晚饭的时候却看到了整整八十一道各地菜色。这对于一个资深吃货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福利了。
梅若兰是吃惯了的,美食当前,依然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几个厨子都是燕大侠找来的,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让他们各地风味的都做几道,你自己挑喜欢的吃,莫要客气,同小容一样,随意些,彼此也自在。”把自己面前的一碟剔骨凤爪换到了段容那边过去。
江小雅本来是准备含蓄一二的,见段容那吃相,也跟着敞开了吃。吃到最后也没能把八十一道菜吃透,有的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在那儿原封不动的摆着,颇让她感到可惜。
段容一边吃着茶,道:“你就别不舍了,燕大侠若是在,浪费的又岂这点东西。只要能让兰姑娘吃到一口顺心菜,恨不得餐餐都是饕餮盛宴。”转头就对旁边的大厨说,那个菜火候太过,这个汤偏甜,品评的很是头头是道,恍似他才是被伺候的对象。
江小雅看向梅若兰,“您胃口不好吗。”刚才就没见她怎么动筷,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目中皆尘,吐纳即可果腹。
梅若兰道,“其实我对吃食并不讲究,只是架不住燕大侠厚爱,每日劳累这些师傅过来白忙活一场,今日多亏了你们来。”
段容道:“下回让燕大侠换几个厨子来,这些个待的时候久了,也翻不出什么新篇,来来去去就这几道,腻味。”嘴叼的,很是喧宾夺主。
梅若兰不怪,反道:“你若是住我这儿来,不用燕大侠,我亲自给你找几个厨子来,准保你吃不腻。”
段容打起折扇,笑道:“就知道你们见不得区区自在,才不来受束缚。区区觉得,比起山珍海味,同小雅去吃酸辣粉也是很过瘾的事情。”
被点名的江小雅忙放下茶盏,“倘或我是你,早在这儿扎根了。酸辣粉有什么好,偶尔吃着新鲜,顿顿吃你试试。”以为我看不出来,想拿我当挡箭牌,门儿都没有。
段容没看懂江小雅的眼神,“唉呀,区区倒是给忘了,你曾为了蹭好吃的硬跟着燕少侠去瑞王府赴宴。兰姑娘这里可比王府轻松惬意多了,你无需蹭谁,想来就来,兰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好客。”
梅若兰道:“小雅要是愿意留下陪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难掩的热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有过前面的经历,江小雅可是怕了,别不小心又坏了梅若兰准备给段容安排的好事,那她可真是要把这个世界里的女人给得罪光了。所以她很委婉地拒绝了这个好意。
梅若兰倒是不强求,临别的时候把江小雅叫进了内室。
“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要不也不会抛头露面去自给自足。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明明可以凭借姿貌寻个如意郎君过上好日子,偏偏要靠自己。不论你想证明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说着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香囊,“比起金银首饰那些,我想你更适合实惠的。”
江小雅忙推脱,“这如何使得。”香囊里是什么,不言而喻,但来此她便没有打算赚钱,“您若是单纯来买画,我定然不会客气。何况还是来您这儿做客的,即便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能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和去给王爷画画完全不同,梅若兰其实并不太在意她画的怎么样,刚才她就看出来了。之所以有此举,大概是受了段容之托,借梅若兰之手,来帮助她。
抛开糊口问题不说,江小雅更希望的是自己画的东西真心被人喜欢,钱多钱少并不能真正衡量一幅画的价值。诚然她很喜欢钱,施舍却让她不自在。
梅若兰没有拉锯,她只是握住江小雅的手拍了拍,“你跟我们年轻的时候真像,可惜那时不懂坚持,不然今天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跟之前的慵懒相比,很是感慨。
江小雅看出了梅若兰的落寂,即使她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红颜知己,也没能够令她对现状有多满足,更像是得过且过的放弃。江小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戳到了梅若兰的伤心事,这便道:“如果您不介意,得空的时候我可以过来吗?”老这么一个人待着,不自闭也得孤僻。
“当然。”梅若兰笑道:“你是不知道小容有多么的不听话,从不主动来看我……”一不小心又说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段容叹息了几次,“真真是傻,漕帮的钱也帮着省。你不会真看上燕少侠了?”有别于其他人的戏谑撺掇,很是不可置信。
“瞎胡说什么呢。”
“那你干嘛不要兰姨的钱,装什么清高,连半调子文人也算不上。须知一个铜钱可以饿死一条英雄汉,就你现在连出门做生意都困难,这不还是能做一笔是一笔。”
“不是,你刚刚说漕帮的钱是几个意思。”江小雅后知后觉。
段容很是同情江小雅的智商,“兰姑娘不事生产,又无家底依傍,你觉得凭燕大侠在江湖上的地位,会让她如斯落魄?她手上握有漕帮在江北六州十八府在大通钱庄存取银钱所需的私章,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提取走这些地方的所有钱。”
江小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就是说……”即便是梅若兰同情她,花的也是燕家的钱。这无异于劫富济贫啊……
“凭区区以往的了解,兰姑娘打发一个要饭的都会出手一百两银票,你嘛,有区区的陪同,怎么着翻个十倍也不在话下。”
江小雅突然有一种肠子悔青的感觉,琢磨着要不要拉段容回去。就听到段容附耳说:“是不是后悔了想回去。”
“当然……不是。”江小雅硬气地仰起头,随即又很没出息地虚声问,“真回去,兰姨还会给我么。”
段容撇嘴,“不一定。以她的脾气,大概不会再重复做一件会让人拒绝的事情。”
“那要是有你陪同呢。”
“这个嘛……”段容睨起眼眸,“你想让区区假公济私。”
江小雅点头,倏尔又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嘛,这怎么会是假公济私呢,这叫大公无私才对。”
“别捡好听的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要去你自己去,区区累了,没空再陪你玩儿了。”
“别这样嘛,大不了二一添作五平分咯,你不也就不要再为生计发愁了不是,咱们这是互惠互利,何乐而不为呢……”回城的一路上,都是江小雅撺掇段容回小居的话语,说到最后口干舌燥,段容那家伙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反而批评起了她,这事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自此,江小雅也学乖了,往后谁要是再敢施舍她,她一定会毫不客气收下,骨气什么的滚蛋去。
唯一令她纳罕的是,段容明明有个这么有钱的姨姨,为毛还把自己搞的这么落魄?如果只是所谓的文人气节,那真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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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里巷的时候不早不晚。江小雅正想叫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怎么也不把门带上呢。”径自进门放好门闩,回身就看到杵在小院里的陈大嫂正朝她努嘴使眼色。
江小雅挑眉,努力分析陈大嫂示意的内容,大概是她屋子里有什么人正在里头等着她。江小雅迟疑着推开房门,看到一抹嫣红衣裙的时候,只想迅速把门关回起来。
“是姐姐回来了吗?”庞梓昕闻言,回头笑道。
江小雅抽搐着嘴角,别开庞梓昕来碰触的手,“柳夫人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是啊是啊,小室简陋,别弄脏了夫人的鞋子才是。”陈大嫂在门外附和,被一个仆妇数落了几句,什么来你们这么下九流的地方是看的起你们,别不知好歹,夫人没问你话就老实待着之类云云。
江小雅斜眼看去,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用段容的话说,与狗计较岂非狗乎,遂不以理会,仍与狗主道:“都说大户人家的教养是从上至下的,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柳夫人这等温柔贤惠,治下宽松也是情理之事,但不知还需要人手不,我二人不才,仗势欺人那些活计大概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仆妇气红了脸,直指着江小雅你你你了半天,被庞梓昕一眼看去,赫然收敛起气焰退下。回头又对江小雅歉意连连,“姐姐莫要生气,嬷嬷惯了凡事都护在我前头,行止上略有些放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悄悄又挽上江小雅的手臂。
江小雅避如蛇蝎一般丢开手,笑眯了眼,“你我之间身份悬殊,还是不要这么亲昵了好吧,我呢也不想高攀你们,你们呢没事也别到贫民窟来瞎转悠。真有善心肠呢,去城隍庙那一片儿多做些布施,积积阴德,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庞梓昕仍旧一脸无知无畏的无辜模样,“德善之事,妹妹未曾少做。只是姐姐如今与我仍有诸多隔阂,令妹妹心里委实难安,同我回府去好吗?自从婆婆走后,元郎就再没有笑过,只要姐姐不介意,我愿与你共侍一夫。”盛意拳拳的几乎要把石井都感化。
江小雅越听越不舒服,这个两面三刀的小女人,上次在瑞王府想玩死她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转头又来演苦情戏,特么的怎么不说是被柳庆元霸王硬上弓才有今日的局面。还共侍一夫,脑子进水了吧。
“姐姐不相信我的诚意?”庞梓昕泫泪欲泣,“你看我把什么带来了。”乱手掏出一张笔格遒劲的纸张,“这是元郎当初写的休书底稿。其实在这件事上,我一直不赞成他的做法,只是为了要给我父亲一个交代,他才这样做的。你一直都误会他了姐姐。”
江小雅端详起休书,与她收的那份的确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尤其是手印,指纹特别的清晰。而她收到的那份,就相较模糊。再综合柳庆元夫妇二人你来我往的种种表现,江小雅的脑瓜子又开始犯痛了,不管这出戏是正剧悲剧还是喜剧,她都对柳庆元再也提不起兴趣,哪怕他模样吸引人,好感度也在逐渐消磨殆尽。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管以前是误会,还是现在假惺惺,江小雅都没兴趣再纠缠什么,“如果你们真觉得对不起我,可以适当给我一点赡养费,那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不,姐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庞梓昕有点小激动,夺回休书,当着江小雅的面撕了个稀巴烂,“元郎不仅是想弥补对你的亏欠,他根本就还爱着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自私,你们现在应该会很幸福的。”再也掩饰不住痛哭了起来。
江小雅的太阳穴闪了闪,头痛加剧。“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啊大姐。”这没完没了的。
庞梓昕不顾仆妇的劝慰,抽泣道:“跟我回府。”
江小雅握了握拳,未免让自己情绪失控,跑到墙角去画了一会儿圈圈。再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诡异的笑,二话不说牵起庞梓昕的手往大门外走。
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才放开不知所措的庞梓昕,捻起她的帕子揩了她眼角的泪珠,笑道:“这儿出去左转就是你回家的路,再见不送。”一溜烟跑了回去,关门,放闩,回屋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厮上门说是来要瑞王的画。江小雅挠了挠头,睡眼朦胧地把装好的画稿拿给来人,并且收下了对方的一个信封。
再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拆了信封,迷迷瞪瞪地看到几张面额超大的银票,顿时就抖擞了精神。加之前面的那些银票,江小雅觉得自己就算不画画,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正暗爽的时候,“喂,干什么笑的这么奸诈。”段容无声无息就出现在江小雅身后,还狠狠往她肩上拍了一巴掌。把江小雅给吓得,差点没把银票全撒出去。
“啊~~要死了,你是鬼吗?进门也不出个声。”顺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没关区区就进来了。”段容斜眯着眼偷觑掩藏在江小雅衣襟下的一角东西,“哦,到底还是背着区区回去找兰姑娘了是吧。”
“才没有。”江小雅挺直了背,“这是我自己赚来的钱。”
段容不怎么相信,不过也不再继续深究,反问道:“今日有何安排。”
江小雅扎起头发,去水井旁打了盆水,“你又想要带我去哪赚钱。”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很自觉的把段容当成了财神老爷来对待。
段容倚在门边望着江小雅,笑道:“别成天就知道钱,俗气。”
江小雅撇了撇嘴,俗气还带着我去梅若兰那里骗同情,就你最是假清高。转身去厨房拿出早点,“要不要吃点,陈大嫂的手艺还不错。”
段容捻起一片微焦的南瓜饼,看了看,放回到碟子里,狠狠审度了江小雅一把,“没想到你对食物的要求这么低。”
江小雅啃了一口烤地瓜,含糊不清道:“有钱谁不知道吃好的。”
段容对此不置可否,在江小雅吃东西的时候又进屋去把他那副画翻了出来。
“喂喂喂,你干嘛。”在段容准备把自己的画揉掉的时候,江小雅急忙奔进去夺了下来,“好好的,干嘛糟践我的画。”
段容义正言辞道:“那是区区的画。”
“我画的。”比声音,我也会。
“你不是说要给区区重新画一副,这个就没必要再留着了,败笔。”
这话江小雅不爱听,“什么叫败笔啊,信不信我把你哄出去。”
僵持了一会儿,段容妥协道:“那好,留着也行。不过这个画你若是敢让第三个人看到。”
话没说完,江小雅就白去一眼,“你就怎么样啊?杀我灭口不成。嘁,真把自己当根葱呢,谁稀罕看你啊。”
段容摸着鼻子嘀咕了句什么,江小雅没听清,把东西收好后便就叫段容出门了。
在城里瞎转悠几圈后,江小雅要炸毛了,这么浪荡下去,当城管得了。“去那儿歇歇脚。”段容适时提议。
“柳巷!”不是江小雅想提高音量,那种地方是歇脚的所在吗?而且他们之前还曾沦陷在那种地方过,真是不长记性的东西。
段容忙看周遭,拉起江小雅就往巷子里钻。
进到巷子深处一家门庭冷清的楼子时,赫然瞧见房道廷那厮正坐在其中与一位花枝招展的中年大婶聊的正欢。
见到他二人,房道廷也是很意外。“呀,二位逛街呢。”
江小雅懒得搭理。段容道:“房大人在此做甚。”
房道廷笑笑道,“来这种地方,总不会是吃茶聊天吧。”意味深长地看向江小雅。
江小雅不痛不痒的鄙夷了句:“衣冠禽兽。”正好被房道廷听到,这便认真道:“江姑娘似乎对本府有偏见啊。”
江小雅做大惊小怪状,“岂敢呢,您可是汪官呢,小民得罪不起啊。”
“什么官。”房道廷抱手来问,段容补充说明,“汪,犬吠之音也。”满脸笑意难掩。
房道廷挑眉,不以此发难,回身看向围观的大婶,无奈道:“为官不易啊,再给少点吧,我是个清官,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如果可以打白条。”
“这是什么意思?”不等大婶说话,段容就抢断,对着大婶逼问。
大婶很为难,嘿嘿笑着,“要不你们二位竞个价如何。”
“想太多。”段容和房道廷异口同声。
江小雅对此云山雾罩,“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大婶这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抖落了出来。因为行业竞争的激烈,这个楼子的地理位置又不太好,生意寡淡不说,招牌姑娘也都跳槽跳的差不多了。如今楼里就剩一些卖不动的老美人,再经营下去也是倒贴日常开销,所以大婶才狠下心要把楼子出手。
早在一个月前就把招牌挂出去了,一直无人问津。这下倒好,成了抢手货了。
江小雅把段容拉到一边,“你没事买个青楼来干嘛。”
段容望着江小雅道:“不是区区买,是你买。”
江小雅皱眉,“神经病,没事买这种地方干嘛。”还要不要嫁人了,何况,“你借我钱买啊。”
段容低声道:“你有钱。”见江小雅还想反驳,径自又道:“反正区区知道就是,而且这个时候买,最是合适的时候。听区区的,准没错。”
区区区区,我还蝈蝈呢。江小雅不指望段容能有什么商业头脑,这便围观起他和房道廷势在必得的争夺战。
眼见就要达成协议,楼子前又出现了一个熟人。“嗬,这是什么日子啊,都跑这儿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