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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卢映宣是个花花公主,却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欣赏她的风流秉性——若是没有她这个流连花丛的常客,我又怎么会有得救的机会呢?
本也就没太指望那一小包阴干析出的迷药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好过绝望罢了。
但是,这一刻见到卢映宣看向我震惊得恨不能从二楼跳下来的表情,眼里显而易见的惊慌与担忧让我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放松——我决定了:如果还有机会回去,她欠我的赌债从此一笔勾销,就算是教我将名下的赌场都送给她也无妨。
“唉唉唉,诸位贵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竞价马上开始。”茗晏抖了抖他的小花手帕,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朝着四面八方的客人们行了一礼,然后推了推我的后背,教我抬起头径直面对所有人,“且容奴家为诸位介绍我们阁里的新人——简心姑娘。”
碍着茗晏搁在我后腰上的手,我只好回了一个尴尬的弧度,而后便事不关己地退到一边,等着他将气氛炒热后,哄抬价格。
“五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茗晏脸上的笑随着价格的飙升越发热烈,肌肉抖动着连带着那层粉也扑朔朔地往下掉,看得人揪心,恨不能替他捂着脸蛋。
价格一路叫到了两千两,基本已经是到底了,毕竟只是一个晚上,两千两的价格放在普通的花娘小倌身上都能算得上天价了——这个时候,我无比庆幸自己并非普通人,也无比庆幸在这里遇到了卢映宣。
等茗晏扯着嗓子就要拍板将我卖给那个满手都是金戒指的富态大妈时,我抬手拦住他:“且慢。”在他怫然不悦的眼神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位小姐愿意出五百两。”
“呿,五百两算什么?现在都已经加价到两千两了!”台下有人不屑地插话道。
顶着茗晏“再敢闹事就废了你”的阴沉目光,我扬声补充道:“黄金。”
那个插话的声音一滞,茗晏的眼神也缓了下来——五百两黄金的价值,可远远不是两千两白银能够比得上的。
而那个被我指名道姓的人随即承受着所有人的注目,惊愕的表情一闪而逝,见我向看她,于是一拢折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错,本小姐愿意出五百两,黄金来买这位呃,这位姑娘一夜。”
说到“黄金”时,她稍微顿了顿,在说到“姑娘”二字时,不着调的卢二小姐甚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起先我开口时,底下的人包括茗晏在内就已经震惊不已,而随着被我点到名的卢映宣理所当然地应承下来后,所有人更是惊讶得瞠目结舌,好似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教人都忘了言语。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自然是阅历和经验都较为丰富的茗晏,他虽然还是带着一脸娇笑,眼神却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在我与卢映宣之间来回打量,带着一丝试探地问道:“没想到卢大小姐竟然对我们简心姑娘如此厚爱,这实在是我彩云阁之福。”
“茗哥儿过奖了,人我就先带走了,至于五百两金子……一会儿自然有人送来。”没给对方太多试探的机会,卢映宣微笑着大步走了过来,一手揽过我的肩膀,毫无顾忌地带着我往外走,做足了一个迫不及待的纨绔做派。
在那些参与竞价的嫖客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这厮已经揽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彩云阁——作为皇夫的嫡亲胞妹,卢家的小姐,或许对上那些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还有些不够看,但在这一介青楼里却也能够横着走了。
一出大门,本还吊儿郎当地挂在我肩膀上的手立马乖觉地缩了回去,刚才还满脸倨傲不可一世的卢大小姐紧张地四下望了一眼,拉着我迅速跳上了一辆青色外罩的马车。
“哎哟我的小祖宗喂!好好地不在宫里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居然还被自家的手下推上台竞价?你这玩儿的又是哪一出?教先皇知道了,只怕要从皇陵里跳出来收拾你!”她一边急声催促赶车的快些离开,一边戏谑地问我。
我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色,只是苦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要怎么说呢?普天之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亲王,曾经教人闻风丧胆的魔王邝希晗,居然也有被人推上台竞买的一天?
这不仅丢了天下女子的脸,更是教整个大芜皇室蒙羞。
我无言可辩,只好摸摸鼻子,讪讪地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莫不是我在彩云阁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样说来,那姜灼是不是也知道了我的处境?她并没有找来,是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么?
呵,也对,是我先决意要离开她,就算她不来找我也无可厚非……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又在奢望些什么呢?
“哦,我当然不知道你在这儿啊?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心直口快地说道。
“说谁是死耗子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哎呀,我这不是打个比喻么?”大概是想起了“邝希晗”的手段,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打算蒙混过关,“你知道我的功课每年都是垫底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无意再与她打嘴仗,放弃了试探,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不在的几日,宫里是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急疯了呗!”她撇了撇嘴,嘴上说得不以为然,眼里却划过一抹忌惮,“禁军守卫全都换了一批,大血洗!据说第二天就有个柔然宫奴被从宫外抓了回来,逼问他你去哪儿了吧,死咬着不说,上了刑具马上就老实交代了。”
“是他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那个柔然宫奴,想必就是子筝了,听到他被用刑,我心里却没太大的感觉——同情吗?倒也不至于如此以德报怨,只是还是有几分唏嘘,左右他的死活都与我没有干系了。
“那倒没有,他招供说把你卖去了最低等的勾栏院,气得那位当场就拔剑废了他的一双手。”卢映宣耸了耸肩,“不过照他说的去找,把观澜的勾栏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出什么来。为此啊,所有风月场所全都遭了秧,一个个盘查得紧,观澜城里人人自危,也就这彩云阁风平浪静了——谁不知道这彩云阁是你的产业,怎么着也不能是陷在这儿了呀!”
她说着,忽然一拍大腿,看着我摇头晃脑地笑道:“嗨,有谁能想到,你真就落在这儿了?那管事的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那位诛他九族呀?”
我也不好意思与她说起自己撤了原来的管事,只好敷衍着解释:“这个是新来的,不认识我,出来的匆忙,我身上也没有带证明身份的凭证,他不信我也是自然。”
说到现在,她也该明白我是背着姜灼逃了出来——虽然她与邝希晗交情不错,到底只是狐朋狗友,做不得数,也猜不透有几分真心。刚才她将我赎出来是不假,可是现在要带我去哪里,我也是没有把握。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马车踢踢踏踏地走了许久,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弭,却是远离了繁华的城区,驶向了偏僻的郊区——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升起了几分警惕。
在一连串的背叛以后,我都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有个人想见你,而我猜,你也一定想见她。”见我警惕地望着她,她也不在意,而是凑到了我眼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人想见我,而我也想见她?
心里跳出一个答案,马上又被我否决了:她若真想见我,早就派人来了,何至于等卢映宣来?
那么,会是谁?
狐疑地看着她,良久,我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我倒是想知道,她会将我带去哪儿。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下了马车,眼前是一条铺面鳞次栉比的长街;行人寥寥,只有挨得紧密的各色店铺,便是最为普通不过的平民巷子,除了住户,少有人经过,丝毫不比城中心的兴旺,萧条中又透着一丝闲适怡然。
跟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别院,院门夹杂在好几间铺面之中,若不细看,倒是不易发现,竟然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穿过前院,推开厢房的门,卢映宣唯一躬身,示意我进去。
定定看了她一眼,迈步而入,只见一个纤细的人影正背对着我立在书桌前,慢条斯理地悬腕练字。
听到动静,那人轻轻搁下笔,悠然回眸——青衣乌发,气质出尘,清隽秀丽的脸上戴着半张白玉面具,温雅之余又添了一分神秘。
“晗儿。”她朝着我淡淡一笑,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我只觉得胸口一窒,喃喃地应道:“……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