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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唐氏母女两个便是一惊。
这女孩儿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身纤,娉娉婷婷,大有娇弱不胜之态。这般清丽容色已是难得,偏生她自来生就一段别样风流,一眼望来,眼中似有点点泪光,犹自含情,侧面转身,粉颈微垂自生姿态,还似有意,竟有一番欲言还休的情态。
这就如一株临水寒梅,本自暗香浮动,微风一吹,临风照影姿态顿生。
兼着今日黛玉因着赴宴,着实妆容了一番,与素日不同,便是鬓角垂真红,颈上泛宝光。又有红香对襟单罗衫子,寥寥绣了几朵墨梅,下则十二幅的海棠色罗裙,绣得却是百花行乐图,针法妙曼,行动间越加添了几分摇曳姿态。
这般容貌体态,又行止灵动而不失舒展妥帖,竟是个千娇百贵的大家姑娘,断不似依傍舅家而生的单弱女孩儿。
唐氏一见如此,心中原生就的七分不喜,三分轻慢,便去了大半。因又转头看向女儿,见着她亦是面有赞叹之色,不知怎么得便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只她也是世情上面经历过的,心内虽有所想,与人应对却也极妥当,只与江家二夫人程氏说道两句,她就笑着道:“方才离去那位姑娘又是哪一家的?好生齐整,我素日再没见着的,可是贵家亲眷?”
听得这话,程氏亦是含笑,一面往里头让,一面笑指着江澄,道:“却是她闺中密友,旧年在江南扬州的时候,便是好得如同一个人儿。彼时林姑娘回京,她还哭了一阵,不想这会儿却又能相见了。”说罢,又暗中道了黛玉的由来,叹道:“只是父母缘浅,及等中年林大人林夫人方有了她,一旦父母故去,也是可怜。好在还有舅家可依傍,却是京中有名的人家,荣国府贾家。”
唐氏目光一闪,道:“果真出身不俗,也得这样的人家方能教养出来。”说罢,便掩去此话不提。
程氏只当她瞧着黛玉是个好的,便多问了一句,自也不曾放在心上,不过略说两句,便请她入内安坐。又有江澄含笑引路,与郑嘉成说了几句话,见着彼此言语也都极和气,且俱是斯文俊秀的女孩儿,倒也略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郑嘉成见着母亲似有所动,心下便松了一口气,又想:果真阿娘不过关心太甚,方有些举动失措,却非本意如此。有了这等思量,她便将先前的担忧放到一边,又想着长兄极好,总要与他细细打探些东西,彼时夫妻两个心中早有所闻,自然也能更相和睦。
因着如此,她听得江澄无意间提及黛玉,便含笑道:“姐姐口中所言,可是方才那位姑娘?我瞧着她面善,倒是比旁人更相亲近呢。说不得也是有些缘分在。”
江澄听得这话,心内也是欢喜。她因着要嫁与京中人家,自然要认得此间的姻亲世交乃至于寻常有所往来的人家,日后也更相便宜些。她如此,黛玉亦是如此。这郑家也是京中一二流的诗书人家,他家女儿有心与黛玉交好,自然是一桩好事儿。由此,她便引着郑嘉成近了黛玉身侧。
黛玉正与江淳说些闲话,又问这回宴席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江淳正要说道,忽而见着堂姐江澄引了郑嘉成过来,便掩口搁下这话,上前一步笑着道:“郑家姐姐也来了。”由此,她便拉着郑嘉成留下,又与黛玉介绍一回,言语颇为亲密,可见素日也有些往来走动。
郑家两个兄弟生得俊秀非常,恍若芝兰玉树,然则女儿嘉成却不过清秀两字。只是她笑意盈盈,眉眼柔缓,又不同寻常女孩儿,竟是金钗玉簪遍身绮罗的,发上不过一枚点翠双蝶恋花的金钗,又簪着七八枚白蕊黄瓣的宝石小花簪子,兼着鹅黄短孺,水色长裙,却是观之可亲。
“郑姑娘。”黛玉心中度量,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含笑道了一声。这郑嘉成虽从面向上头瞧着可亲的,然则她已是见过一个薛宝钗,不免对这等样的人存了几分谨慎——宝钗素日言谈行动,为人行事,却也是可亲可敬,端庄大方。然则,却也太过乔饰,好似唯恐什么地方不周全似的,失了真性情。又颇有家风之故,黛玉便不喜欢。
嘉成不知就里,见着黛玉含笑以对,虽不至于亲近,到底各人性情不同,也是常有的事,便也不理会这些许客气疏离,反倒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我瞧着林姑娘面善呢,先前不过一眼,现今瞧着,越加心中欢喜,倒不知是否是前世的缘分了。”
这话说得亲密又不失真切。
黛玉原心思细密,听她这话说得真心,不免展颜一笑,次又与郑嘉成说了小半晌的话,彼此渐次也就生了几分亲近。嘉成方度量着略略说及家中,却见着黛玉一应含笑以对,并不见半分异样,心内方觉出几分不对来:这林姑娘极聪慧,却有闻一知十之能,然则自己略说了几句家里的事,她原该猜出七八分,旁的不说,待自己也合该略有些不同。怎么现今瞧着,她倒是对此一应无知无觉?难道说,先前林大人与父亲订下的婚事,因着什么事儿,她竟是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
嘉成心内由不得五味纷杂,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却在此时,忽而听到极清脆的铛得一声,众人由不得都抬眼看去,却见江澄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间,神情疏朗,顾盼神飞,自含笑道:“诸位姐妹,今番饮宴赏花,却得与我一样酬劳。自来有酒无花便生无趣,若有花有酒却无好诗文,也是俗气呢。今番宴请,旁个不说,诸位却要赊我一片诗文。可好?”
听得这话,众女原都是诗书人家的出身,纵然才华有高低之论,然则诌一两首诗来,却不在话下。且彼此都是年少气盛,闻说这话,不免相视一笑,俱是应下。彼时众夫人已然在上首坐下说话,听得江澄如此道来,次又行止得当,一应周到,半丝不乱。
内里一个少年妇人便笑着道:“大姑娘虽是娇弱女孩儿家,却是一应事物都妥帖的。可惜我没多出一个兄弟来。”
这般一说,倒是引得众人也起了兴致,且将江澄打量一番,都觉是个好的,素日与江家也和睦,不免也夸赞一番,又有叹自己不曾早早筹划儿女婚事的,想着盲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时着实打量了那边一众女孩儿,却是一眼就瞧见了黛玉:她生得容貌绝俗,行止如水,自是内里一等的。
“那位姑娘却不知是哪家的?真是好模样儿!”正思量间,一位张夫人忽而看向黛玉,直言相问。唐氏原瞧着黛玉尚有几分不足,然则听得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喜,不免看了她一眼。只此时众人俱是往黛玉处看去,倒是无人理会。
程氏在侧,已然将黛玉身世说道出来。
听得是林家女儿,现今父母双亡,众夫人俱是一叹,唐氏瞧着几个原似有些中意的都是掩口不谈,不免在心底又暗想:到底失了父母,总有不足,旁人的孩儿尚不如阿文呢,也都如此,自己这点子心思,却也是应当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不想,先前提及黛玉的张夫人也是叹惋,却还是道:“父母缘浅,倒是好生可怜儿的。我瞧着她便极好,一应举动俱是行云流水的,寻常的姑娘不如。可叹我那孩儿却还小,娘家外甥又做不得主。”竟颇有憾恨之意。
唐氏便觉不自在,稍稍动了动身子。
如此说话一回,又有饮宴,此时畅快。
及等后头宴席当时,众女俱是写了诗文,誊抄送上,彼此传看,自也是一片欢腾。江澄早有筹划,便令将诗文放在长几之上,众人则自己所喜者三与一朵纱花。闻说这等新雅,夫人也是凑了个趣。如是者三,待得众人皆投了花儿,自有丫鬟点了数,不消片刻,便取前三者送来。
第一个便是黛玉。
今番她却不曾生就大展其才,且将众人压倒的心思,不过因着一时欢愉,心有所动,挥笔而就,不想竟是比旁个都好。众人见着是黛玉,又是将诗文吟诵一番,却也都服气——似她们这等女孩儿,自不会生什么嫉恨排挤之心,反倒有几分诗文酬唱之意,因笑着道:“竟个是她。果真江家姐姐好眼光,我等不及。似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孩儿,平常少见,只她一过来,带了自个过来不说,还有这么一位。”
又有赞词藻,又有叹诗意,彼此倒是凑了个趣,且有个张家女孩儿,唤作张知芳的,素来心思细密,见黛玉诗文情致嫣然,自有一番亲近之意。
见着如此,黛玉不免粉面微红,双眸微垂,自觉有些羞涩儿。她生得极袅娜婉转,此时垂头,越加衬出一段风流来。众女见着,一面是爱,一面又是怜,忙笑着拉了她过来。嘉成站在一侧,瞧着如此,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笑来,然则转头一看,却见母亲唐氏正抿着唇,她心中一顿:阿母这又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准时的存稿君,明天也双更,后天就不知道了……不过一更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