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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心愿得偿,自是满口应下,又含泪道:“若他连这一点子事都做不成,我必捶他!”
“小事罢了,没得赌咒发誓做什么。”迎春也不留意,只摸了摸尚未显怀的肚腹,因笑道:“只说与我这一个积阴德,也是该的。何况咱们这么些年的情分。”
绣桔在旁抿着嘴儿笑,因道:“奶奶慈悲,才是如此呢。旁处再没有这般慈悲的。”
“也只你一心哄我罢了。”迎春因得了婆婆教导,夫婿提点,现今又育有子女,虽仍旧是本性和软,到底有几分历练出来,一些个人情世故等等比头前强了十倍。这会儿听了这些个话,她也只是笑:“旁的不说,我们家那些个姐妹,哪个又不是心眼明白,知情知礼的?倒是我头前还混沌,如今方渐渐有几分明白过来。”
司棋却道:“旁人是旁人的,奶奶一心待我好,才是我的福气。”绣桔倒勾起心肠,虽也点头称是,后头却话头一转,道:“奶奶出阁了,后头林姑娘、云姑娘、三姑娘她们,也都说定下来,不出二三年,大约都要发嫁的。”
“可不是。旁的不说,林妹妹也就这一二月了。旧日她待我也亲厚,我有心常邀她来走动走动,又想这里到底也拘束,不如她出嫁后姐妹们多走动走动。到底也是这么些年的情分。”迎春说到这里,不免生出几分感慨:“这也是好的,不比三妹妹,原说着姐妹们怎么也必在京中的。不想忽而生出一件事,她又须往北疆去,三五年的只能书信往来。”
“奶奶何必伤感,天底下有聚有散的,方有团圆之喜。就是三姑娘,原也有心胸气概的。若是林姑娘须得随夫驻边,我们必要担心的。若是三姑娘,便有骨肉离散之悲,她也能少了夫家辖制,正能大展拳脚呢。”绣桔劝了两回,又笑道:“奶奶倒是早备下东西要紧,几位姑娘的添妆,后头又有外甥、外甥女儿的这礼儿那礼儿,一样样都得备下呢。”
迎春听了,方有几分笑意:“可不是,虽是姐妹不比在家中那般聚在一处,到底成婚生子方是道理的。我只想着愁事,竟忘了喜乐两字,且在后头。”她自成婚后,竟比家中自在三分,不免将出嫁成婚看做一桩好事儿:“添妆的东西,我倒是要好好想一想。林妹妹与我的添妆十分丰厚,三妹妹也不同旁人,就是云妹妹,她嫁妆大约有些减薄,竟都要精心些才好。”
她正自说着,那边儿贾母眼见着黛玉婚事将近,一应嫁妆俱是齐全了。她心内也是欢喜,又恐自己年老有些想不到的地方,便将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尤氏并凤姐请来,笑着将那嫁妆单子递过去:“玉儿那丫头将要出阁,她的嫁妆一应俱是我打点的。虽也跟对她母亲那会儿一样尽心尽力,到底我也老了,总有一二想不到的地方。唯恐少了什么,咱们家竟叫人笑话不成体统。今儿便请你们过来,也与我瞧一瞧,掌掌眼,若有什么不妥的,早早改了去才好。总不失咱们家的礼数,也全了待林家那边的心意。”
“老太太经手,只有十全十美的,这是有心教导我们呢。”凤姐最是能凑趣的,兼着邢夫人、王夫人先取了单子细看,她便先开口笑道。
尤氏也一径点头,笑道:“正是这么个话。”
贾母却摆了摆手:“必有不妥的。旁的不提,这么些年外头的新鲜花样儿,我便不如你们。且如今太平日久,这些儿女婚事也越发热闹起来,一些个规矩礼数也总有几分不同。这些个总要顺着世情人情的,一一改过了才是。”
说话间,邢夫人已是将那礼单递给了王夫人,低头端起茶吃了两口。这些东西她虽是有几分眼红,到底与己无关,且里头十成九五皆列明了林家财货,便觉心里畅快了些:旁的那些个东西,本就是老太太的体己,没得自己多少份儿,与了林丫头就与了。且这林丫头,老太太原有心与宝玉的,偏那一个不愿,生生拗了去。如今瞧着这一份家私,怕不得悔痛了心肠。
她所想的,正是王夫人所思。头前知道林家很有一份家私,可官中已是吞了好一份儿的,她心内也思量着,剩下的古董物件儿,也就面上光鲜罢了。不曾想,就是去了那么多,现留下的银钱田宅并古董也俱都不凡,连着贾敏并先前林老太太的嫁妆也一分不差。如此正经算一算,竟是一注一二百万的家私!
而这些个,原都可与宝玉的。
王夫人思量到此处,不觉触动心肠,生了几分悔恨之心。只她转念想到薛家大富,宝钗的嫁妆便有不如,可她人品贵重,端方贤良,竟也胜过了。由此,她不免将头前贾母、贾政之意忘了五分,暗想:如今旁的也不能了,总要与宝玉定下宝丫头才好。就是十分不能,后头再与宝玉寻摸,总也不能逊色这林丫头的家私,宝丫头的性情。
心内想着,她听得贾母的话,却还有几分复杂。
只这会儿不合多说,王夫人到底堆出笑来,一面也不细看,匆匆几眼,就将那嫁妆单子递给尤氏细看,一面道:“虽老太太这般说,可我也久在家中,不知道外头的新鲜花样儿,竟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只一件,如今既是旁的都齐全了,可得早早备下酒宴一应东西才是。”
贾母便点一点头,道:“这话不错,原你也周全。”另外的邢夫人也是说了两句话,拿着迎春婚事做例子提了两句,不过凑趣的意思罢了。另外尤氏、凤姐已是得了单子,一番细看,心里俱有几分发酸,暗想:真是好大一注嫁妆,偏与了旁人去。
只她们又低了一层儿,说不得什么话,凤姐又自来与黛玉好的,酸妒一过,还是打点起精神来说了些新鲜事体,什么花样儿宝石绸缎等等,不一而足,竟正经与贾母商议起来。
王夫人看在眼里,心里越发有些不满,却都压在心底,口里随了两句,眼见着贾母又列了一张新单儿,不觉目光渐冷,面上却还带着得体的笑:“可是你们年轻知道,这些花色东西我听着也正合宜。”
可等着这事儿说定,诸人皆散了,王夫人脚步缓慢,略停了一停,后头回转过来,竟与贾母道:“老太太,孩子们一岁大过一岁,头前林姑娘、三姑娘定下喜事儿,我且还不觉。如今瞧了这嫁妆单子,方有几分恍惚过来。再如何,宝玉也合该说亲了。就是晚娶,好姑娘也该相看起来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贾母心头微动,她细细打量两眼,方笑道:“这话不错。只我素日瞧着,你心里倒是看那薛大姑娘如意,方缓了缓。如今你这话说来,竟是不中意,要另与宝玉选个闺秀?”
王夫人目光微微有些发冷,却垂下眼帘,轻声道:“原我与老太太一般,只说姑娘模样儿性格好,能劝谏宝玉上进,也就好了,旁的倒还罢了。这么些年过来,旁人也还罢了,只我冷眼瞧着,宝丫头端庄贤良,性情模样儿也都齐全,又是能劝谏宝玉的,便取中了她。不想,头前与老爷提了提,他却不喜蟠儿,又说薛家不甚般配,虽宝丫头好,到底不比珠儿媳妇那样的妥当。我听了,左右想了几日,思量着先去相看相看。若果然有宝丫头那般的性情模样儿,老太太老爷也都觉得妥当,岂不四角俱全。就是宝丫头,我也正好挑一挑,许是能与她说一门好亲。”
这话一说出,贾母虽还有几分不入耳,却觉得这儿媳妇能松了口也是好事。省得后头孙媳妇儿入门,她心底不平,竟不能一家子和睦,也让宝玉为难。因此,她略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薛家虽大富,到底贵重两字浅了一点儿,宝玉后头必要读书上进的,倒要择个书香文翰人家的姑娘,后头往来走动,相互帮衬遮掩,也是有些人脉。再不然,似咱们这样的旧人家,也还罢了。可惜头前甄家竟就败了,我原与宝玉瞧中了他家姑娘的。”
这一番话说得王夫人怔住,暗想:原来老太太竟不是一味瞧中了那林丫头,也曾思量过旁人。罢,既如此,宝丫头这儿竟不能强扭了,总尽人事,听天命。
念及此处,王夫人便道:“总老太太一句话,方能定下主意。也是得了老太太的福气,照应了宝玉,我头前也想过甄家姑娘,只那会儿想着晚娶方作罢。不然,彼时与宝玉定下,如今却不好说了。”
婆媳两个说了这一番话,心底虽还有几分嫌隙,却比头前畅快了三分,不免又密密说了半日做亲的事儿。后头贾母便下了帖子与各家,借着黛玉婚事一件,邀了人家来说话,好在婚宴那日出彩,又能与宝玉寻摸好姑娘。
不曾想,往来人家虽多,她隐隐点出宝玉婚事时,那些个大面儿合宜的姑娘,却不是早定了婚事,就是已经相看准了,除却几个有心攀附的,便再无人了。